入冬的衔月城寒风泠冽,天色阴霾,却甚少降雪,顶多是飘点牛毛细雨,和北方相比,算是相当暖和。
然而对明小满而言,这样的寒风,已经让她在对领衫外头又加了件蚕丝长袄以及黑兔毛斗篷,脚下还得穿着耐寒的毛靴了。
如此全副武装,让上门买丹药的罗家娘子忍遏不住地掩嘴失笑。
明小满把斗篷交领拉得高高的,掩住下巴和唇,几乎只露出一双圆润的杏眼,眨呀眨地,把交领拉下来一点,只见弯弯菱唇可怜兮兮地扁起。
“罗大娘,你在笑什么?”
罗家娘子只穿对襟绣花缎面袄,配着夏季的纱质罗裙,连坎肩都没搭上,就连屋外走动的人也顶多是多添了件袄子,像明小满穿得这么“应景”的,没半个。
“这什么天候,你居然穿成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衔月城下雪了呢!”罗家娘子笑得媚眼如丝。
“可我怕冷嘛。”一阵冷风刮进铺子里,她赶忙再将领子拉高。
“你呀,要叫上官公子替你补补身子。”罗家娘子走进铺子,将她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小满,你今年几岁了?”
“就快满十八了。”她赶紧倒了杯熟茶递上。
铺子里头比起几年前,多添了上等梨木桌椅,就连墙面都肾的粉刷,重新钉上多宝格。摆满了各式雕屋和丹药瓶。
而这里头的家具,都是李彧炎派人送来的,一迳霸道地给予,也不管他们到底要不要。
“都住在一起这么久了,上官公子还没打算迎娶你?”罗家娘子挑了张椅子坐下,细声问。
明小满黑白分明的杏眼转啊转的,飘向外头拥挤的人潮。“我还不急。”为了不让男女同住一事坏了她的名节,所以凌对外一律说两人既是表兄妹,亦是未婚夫妻。
“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明小满不解地看着她。
“你瞧起来就像不经人事,这张脸圆圆女敕女敕的,根本还像个丫头。”罗家娘子说着,伸出手轻掐她的颊,被她那细女敕如豆腐的肌肤触感给震住,忍不住多掐个两下。“上官公子可真知道怎么照顾你,把你养得白女敕极了。”
“……”她干笑,好久没被人掐脸了,一时还有些怀念。
“好了,上回上官公子卖的那种药,再给我十天份吧。”
“十天份?”脸颊总算被放开,明小满赶紧溜到多宝格前。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凌卖给她的是媚药,一次买个十天份……她到底要干什么?
“你这未经人事的丫头不懂个中销魂滋味,但我那群姐妹淘可都爱极了呢。”
明小满顿时粉颜涨红。这媚药是给男人吃的,此话意味着什么,她就算再不济也懂。模模鼻子,赶紧取出丹药瓶,倒上十天份的药丸,放进小瓶子交给她。
“这药无色无味,改天偷偷把药掺进饭菜里,上官公子应该不会发现。”
罗家娘子将一锭银子递出时,顺势附在她耳边低语。
“不用了、不用了!”她小脸涨红,羞得不得了。
罗家娘子逗得开心了,正要走出店铺外,却突地顿下脚步。
正要送客的明小满察觉她的停顿,疑惑地抬眼望去,适巧对上一双深沉难测的瞳眸,教她心口一窒。
李彧炎长发束环,露出他褪尽青涩的俊魅五官,浓眉飞扬入鬓,立体的眉骨映衬得黑眸沉隽深邃,俊挺的悬丹鼻下是张棱角分明的唇。
他面白如玉,却不带书卷味,不沾半点尔雅温煦,当他敛笑不语,垂敛长睫时,浑身进现的夺人气势,令人无法忽视。
“小满儿。”李彧炎踏进店铺内,沉声唤着,嗓音浑厚。
他穿着交领月牙白锦衫,外头搭了件沉紫的锦绣半臂。衬托出他炯拔的身形,腰间主带缀满宝石,黄金水凰印就系在金锁片上,随着他的走动发出悦耳的声响。
罗家娘子瞪大一双媚眼,随着他的移动而转动视线,继而瞧见跟着他进铺的另一个男人。
那男人有双狭长美眸,俊俏的面容是张宜男宜女相,身形比不上前一个男子高大,却是中雅之资,行步伟岸,一身精美华服,腰间佩挂黄金绶环,必定是富贵人家。
“……爷儿。”明小满硬着头皮低喊了声,就连小脸也垂下。
“凌呢?”对于她的称呼,这些年下来李彧炎已经慢慢习惯,毕竟她不把他当哥哥看,他也不想当他的哥哥。
“凌到北郊山上找草药,今儿个晚上会回来。”她闷声说,顺手推着罗家娘子出店铺,再赶紧回头倒上两杯温茶。
说到底,她这个人心胸很狭窄,虽说早已经打定主意往后不再跟哥哥亲近,但也难以接受其他女子如此明目张胆盯着他瞧。
这些年来,哥哥一年会会衔月城一、两次,而每次回来时,身边总会多带个人。
她将温茶递给李彧炎,随即看向站在宝阁前的另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相当古怪,打从三年前过来后,每回前来必定要见凌一面,而且示好的动作,连她都看得出那代表什么意思。
李彧炎察觉她直盯着乌灵瞧,眉头不禁微拢。“小满儿,已有婚约在身,别随便盯着人看。”怎么,他宁可盯着乌灵,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她有疑问,但不想问,不想因此与他有太多的互动。以往总是凌帮着她挡着,可今儿个凌不在,她只能靠自己。端茶走向乌灵,她细声喊,“乌将军,请用茶。”
乌灵回过神,表情稍嫌冷淡地接过茶。“多谢。”那嗓音比一般男子高些,又比一般姑娘沉,教人难辨雌雄。
不过,能够成为西方红州州尹兼西防将军,证明乌灵确实骁勇。明小满如此想着,就站在靠近店铺门口的位置,神色平静。
李彧炎看她穿着陌生的衣裙,想起这些年他赠的衣物,每次回衔月城从不曾在她身上见过,不禁眸色一黯。
这些年,他们的活动变得陌生而疏离,他始终习惯不了。
凌已经说过他们的婚约,他应该要诚心祝贺两人,但直到现在,连一句祝贺的话他都还说不出口。
看着她这些年来,已经从个小丫头渐渐长成小姑娘的柔美身形,那双杏眼轻灵聪慧,菱唇弯扬似带笑,带着秀韵雅致,静伫一方,恍似成了一幅画,他的心更加骚动。
那份渴望在心间暴动着,他必须使尽全力才能勉强压抑。
“城南这些年,总算热闹了一些。”他状似漫不经心地随口提到。
“……还不是爷儿刻意在这附近设了酒楼和织坊,把附近的地段给弄得热闹了。”明小满想了下,淡声应对。
“过来这儿坐,别在那儿吹风。”见外头的风微微刮动她的斗篷,他不禁沉声命令。
明小满眨了眨眼,走进他一些,没在他身边坐下,却蓦地发现悬在他腰间的鎏金折扇,不由得双眼一亮。
察觉她的视线,李彧炎淡扬起笑。凌说过,她对他赠与的火凤令爱不释手,除了喜欢上头的雕饰,更是因为她偏爱黄金,所以每年会衔月城,他总会带上一些黄金打造的特别饰物,引诱她和他说话。
“这些年铺子的生意还成吧?”他问,悄悄将鎏金折扇往旁边挪移,如他所料,她的视线也跟着转动。
“还成。”她心不在焉地回答。
“凌可有说过你俩的婚期定在何时?”这是他心中的疑问。
既是郎有情妹有意,为何小满儿早过了及笄之龄,还未成亲?这和凌当初告知的不同,让他死不了心。
“我——”
“皇帝不急,倒是急死你这太监了?”乌灵冷声打断明小满未竟的话。
他横眼瞪去。
“人家都不急了,你急什么?”笑意轻抹,添了几分潇洒爽拓。
李彧炎无言,然而乌灵的言辞却让明小满认定她真的怪怪的,好像不希望她嫁给凌似的。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一直认定乌灵根本就是喜欢凌。
“明姑娘。”
她忖着,却突然听闻外头有人轻唤,抬眼望去,她立即勾出甜美笑靥。
“大娘,可总算等到你了呢!”她喜孜孜地走到柜台内,拿着一只竹篮走到店铺外。“大娘,这里头有治风寒的药,要是咳得紧,便再加一颗这瓶内的药丸,若是发热了呢,就加这一瓶。还有这一个雕炉是我自个儿做的,里头有香粉,点上之后,搁在屋内可以祛点药味,福大叔也会觉得舒服些。这里头还有几颗鸡蛋和三斤米,是街坊给我的,我和凌吃不完,就请大娘替我分担些。”
她说得有条不紊,就连篮子里的物品也点得清清楚楚,上头还标上不同的颜色,绝不会让人吃错药。
“你给我这么多,可我只有一文钱。”大娘衣衫褴褛,可以想见光是一文钱就不知道她要攒多久才有。
“那真可巧,这些只要一文钱。”明小满笑着,怕她不信似的,又赶忙说:“因为我生辰快到了,凌说店铺内所有的丹药一次买进,只要一文钱。”
“这跟明姑娘的生辰有什么关系?”福大娘还是不解。
“因为他要我开心啊。”她笑眯了眼,眸色温柔。“大娘,这可是一年才一次的优惠,一直到年底都是这样喔,所以只要缺了什么,尽管过来,知道吗?”
福大娘岂会不知道她是拐弯在帮她,还替她做足面子,不使她感到难堪,一时感动得说不出话,只能不断鞠躬道谢。
这是一阵冷风吹来,冷得福大娘直打哆嗦,明小满见状,赶紧把身上的斗篷借下,往她身上一披。
“别、别,这斗篷……”福大娘猛摇手,就怕斗篷会教她弄脏。
“大娘,我很怕冷,所以呀,我有好多好多的斗篷,把这件送你,我才能赶紧拿别件穿,要是斗篷没穿坏,凌可是不许我穿新的呢。你就算帮我一个忙,让我有机会穿其他斗篷吧。”她说着,替她系上绳结。“照顾大叔很累的,你也得保重自己。”
明小满目送着她离开,笑意渐褪,秀眉微拧,压根未觉身后有人走近,一把掐住她的双颊,缓缓地往两旁扯。
她瞠圆眼,这下教她发疼的力道,几乎要逼出她满腔感伤的愁怀泪。
“原来就是有小菩萨在,难怪凌说这铺子只能勉强打平收支,在这种情况之下,你又哪里来的好多好多斗篷?”李彧炎没有责怪,只是怕她冷。
明小满想抿起唇,可惜双颊被掐得很紧。“爷送的斗篷,我都收着。”
“斗篷是拿来御寒,不是摆着装饰,进屋去穿上。”
“……你把我掐着,我怎么拿?”
李彧炎又掐了两下才放开她,催促她进内室,瞧她挑的是去年他带回来的黑狐裘,才满意地扬起唇。
“好了,我还有是,要先走了,记得,冬天天色暗得早,早点关门歇息。”临走前,他如往常叮嘱着。
不管她用多冷淡的态度面对她,他对她的疼爱始终没变过……看着他和乌灵双双走出店外,明小满移不开眼,心口抽痛,很想冲上前去拉着他,在他怀里磨蹭,就像以往一样在他怀里撒泼,由着他坏着心地掐着玩闹。
可是,她不能。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资格怨,能够这样相处,已经是极好。她不再奢求,却愈来愈难说服自己。
衔月城城主府二楼的迎宾大厅,在掌灯时分,丝竹声起,教坊舞伶翩然起舞,这等阵仗,只是为了替李彧炎洗尘。
衔月城城主李呈喜是李彧炎的六堂哥,但并非是堂兄弟才特地为李彧炎洗尘,而是因为这些年来李彧炎承袭父业,将李氏产业更加壮大,势力范围竟囊括整个亚域大陆,除了各地皆有李氏马队和船队驻守,更有数十座矿场,李家因此受尽各国礼遇,在商场里,众人更是称他商黄,将他视为能呼风唤雨的商界皇帝。
他的富有远胜过数十个国家国库,经营的产业类别多得不胜枚举,提拔了数十个大掌柜替他打理,一切以火凤令为印,各大掌柜手上皆有一个,而水凰印为号,等同于大印,掌握在他手中。
商场上,众商贾莫不巴着他,各国朝官更是处处巴结,见水凰印便任他来去自由,势力大到连射日皇朝都惊摄。
而李家官员莫不以他为荣,在朝堂问道尽他的辉煌事迹,让李氏的商队可以不须通令便通过各边关哨口,直入他国。
更难能可贵的是,竟然无人敌视他。
李彧炎谨遵父亲的教诲,与人广结善缘不结仇,再加上他的性情豪爽,出手阔绰,行善总是捐入大笔金款,在各国之间享有赞誉。
“彧炎,这杯酒你非喝不可,咱们兄弟也好一阵子见面了,没道理你在京城接受四堂哥的招待,却不给我面子吧?”李呈喜长得方头大耳,一脸忠厚老实样,没半点心眼。
“堂哥,先好说,今夜可是不醉不归。”李彧炎浅噙着笑意。
今夜特地前来,是因为他每回离开衔月城,总会请托六堂哥替他注意小满儿的状况,不得让人骚扰她,更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人的欺负。
“爽快,就等你这句话。”李呈喜举杯,敬他,也敬乌灵。“想不到乌将军也南下衔月城,可得要多待个几天,让我好生款待。”
“不了,我明日便回红州。”乌灵淡声道。
“怎么这么赶?不是才刚到?”
李彧炎勾唇,笑得坏心眼。“乌灵百忙中抽空随我南下,是为了见心上人,可惜人没见到,心情正差呢。”
话落,乌灵立即横睨他一眼,他不以为忤地笑着。
“既是如此,酒一定要多喝一些。”李呈喜一拍手,美鬟随即上前盛酒夹菜。
只见舞伶褪去身上的舞衣,身上仅剩几乎袒胸露乳的抹胸,然而这抹胸又和寻常的不同,紧贴着胸,肩上细绳向上拉,让胸型更加饱满突出。
“敢笑我,好歹我敢向他示爱,你呢?”乌灵哼了声,几杯酒后,微眯的美眸竟有股妖媚。
“喔喔,原来彧炎已经有心仪的人了?”李呈喜拉长耳朵,想知道能得堂弟青睐的女子到底是谁。
李彧炎不禁横睨乌灵一眼。
“有心仪对象的人是乌灵,要是哪日乌灵真能得到对方的心……”他顿了顿,靠近乌灵,压低声响道:“我就能够将小满儿带到身边。”说到底,脑袋里还是商人的思量模式。
那年,他察觉了心意,却不得不埋入工作,盼望可以让他不被思念扰乱,但这些年下来,凌与小满儿迟迟不成亲,他的心更加有理由蠢蠢欲动,再加上三年前一次巧合带着乌灵南下衔月城,乌灵对凌一见钟情,他便从心里开始祈求乌灵能过得到凌的心,好让他名正言顺地将小满儿占为己有。
可听在李呈喜耳里,他只听出乌灵有断袖之癖,而且还打算横刀夺爱……他悄悄挪离乌灵一点,就怕对方看上自己。
“孬种,就只等着渔翁得利。”
“这叫做见风使舵,我和他们俩的交情不同,如果他们之间真有情,我会成全他们。”
“伪善!”乌灵压根不接受他的说法。“要是能让我动心,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要抢到手!”
李彧炎不辩解,抬眼瞥向靠他愈来愈近的十来个舞伶,她们在厅堂上整齐地跳出魅惑的舞姿,脸上全是羞涩讨好的笑,那代表了什么,他心底很清楚,却一点兴致都没有。
然而正要收回目光时,余光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躲在最后头,教他一顿,瞪大眼。
“怎么着?”
“……小满儿?”他低哑自语。
乌灵眯眼望去,只瞧见一票舞伶看起来都差不多,然而下一瞬,身旁的李彧炎却突地站起大喝——
“小满儿!”
浑厚的声响吓得乐官停下奏乐,就连舞伶们也不明就里地看着他。
李彧炎径自迈开大步朝最后头走去,在队伍最末端的明小满吓得转身就想跑,然而也不知道是动作太大还是怎么的,肩上细绳竟然掉落,掩胸的柔软衣料瞬间掉落——
同一时刻,李彧炎急步向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掩饰她乍现的春光。
明小满惊魂未定,心跳加速,再加上被他抱在怀里,赤果而丰满的酥胸就贴在他的胸膛上,教她震愕的瞪大眼,不敢轻举妄动。
“……你这丫头!”
听出他咬在牙缝中的怒火,她的心更是一抖,提得极高,像个做错事的小娃,连吭声都不敢坑一声。
可是在大厅上,半果着身被他搂着,她实在很不自在,想赶紧将肩绳系上,却听他恼声低斥。
“别动!”
她不禁哭丧着脸。不动,她要怎么把抹胸穿上?
正付着,便感觉环住她身子的大手模上她赛雪的肩头。“把肩绳拉上来。”
她被动着照做,在他的掩饰之下,将抹胸拉上,把肩绳递给他,接着闭上眼,感觉他温热的气息吹拂过她的肩头,感觉他温热的指尖在她的肩头慢移,激起她阵阵鸡皮疙瘩,也使玉女敕的耳垂一阵烧红。
好一会,肩绳绑好了,李彧炎还是搂着她不放,而大厅上,大伙早都傻了眼,静默无声,唯有乌灵勾笑独尝美酒。
“回府去,有你瞧的!”李彧炎压抑着怒气低声警告。
明小满只能无声哀叫。
自李彧炎褪下外袍,将明小满包裹得密不透风带回李家后,他就默不作声地坐在房中案前,而她则像个娃儿般,手足无措地立在案边。
房内像是燃着闷火,她垂着小脸,早已换回自己的衣裳,想开口说要回家,但一瞥见那张寒厉的侧脸,便不敢作声。
好半响,只听门外的褚善高声喊着,“人参鸡汤来了!这里头有十数种药材熬煮,刚好给明小姐补补身子,小姐向来怕冷,喝了人参鸡汤最好。”说着,他端汤进房,差吓人摆上火炉,随即自动自发舀上两碗,送至案前。“爷儿,你瞧,这是明小姐今年新推出的麒麟雕炉,里头放上一块大凉的火上,至少可以暖上十个时辰。”
李彧炎瞧也不瞧一眼,置若罔闻,径自垂眼沉思。
“爷儿,天大的事都比不上明小姐的身体要紧,总要让她先暖暖身子啊。”褚善笑得更加卖力,摆在身侧的手则不断朝明小满摆动,示意她赶紧去喝汤,让他先当炮灰,等竹子发完怒气,就没气发在她身上了。
明小满感激地看着他,动容的咬住下唇。
褚善就是这么贴心,这和么懂得察言观色,一发觉哪不对劲,便会挺身而出,小时候他就护着她多回,在她心里,他就像兄长一样,如今即使成了李府总管,在衔月城李家打理宅中琐碎杂事,还管理着几家商行,可对她的态度也一点都没变,好几回从店铺经过,总是会带着一锅鸡汤给她。
“褚善,你是愈来愈不把我当一回事了?”李彧炎支手托腮,唇角的笑让人头皮发麻。
“爷儿,话不是这么说的,小的知道您把明小姐搁在心里疼,今个儿又特别的冷,弄点汤为小姐祛寒也是应该的。”褚善脸上笑得和气生财,手脚却开始发颤。
哇,爷笑得好阴冷,恐怕怒气在他想象之上,那他还要不要当炮灰?他很担心他真的会化成灰呀……
“冷?”他先哼笑了声,突地拍桌,硬是让坚固的南理黑花石案碎了一角,吓得褚善倒退两步。“她会冷?真会冷的话,又怎会袒胸露乳地在衔月城主府里跳舞,还让肩绳掉下来?”
要不是他在场,她的身子不是被人看光了?
更可恶的是六堂弟居然不知道这件事,真不知道当初请托他的事,他到底有没有确实地办牢。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肩绳会掉下来?”明小满忍不住替自己辩白。
难道她会故意要让肩绳掉下来吗?
“就算肩绳不掉,只穿着硬式抹胸,像话吗?”
“可、可舞衣本来就如此啊!”她也跟着吼,觉得自己好委屈。“以往辟邪典你又不是没见过……”
“就算如此,你好好地在店铺里就好,为什么会出现在衔月城主府里跳舞?”
他最恼的是,她明明有家店铺,为何会又要在外头抛头露面?还是穿着那种儿几乎无法蔽体的抹胸,让她蛊惑人的身展现在众人面前!
以往总见她包的紧,如今才惊觉她有着销魂的体态,就在搂着她的瞬间,他竟然有些起心动念,不禁暗恼自己竟然在盛怒之下还能有所反应。
“那是因为小辰要我帮忙嘛!”
“小辰?谁是小辰?”
她愣住,“你……忘了小辰是我妹妹?”
李彧炎沉吟了声,“明小辰?她在教坊?”
“她有舞艺天份,现在是教坊低阶女官,负责调度女伶,刚巧近来天气多变,有几个舞伶染了风邪,她便要我去帮忙……说到底,要不是因为你,城主就不会设筵,我也不会去跳舞,要不是你吓我,我不会急着要跑,还、还让肩绳掉下。”
嘴一抿,泪水在她眸底打转。
“你的意思是说,你不希望我回来?”李彧炎别开眼,低问。
“不是,我没那意思。”
“要是你不想见我,往后……我不回街月城了。”
“我又没说不想见你!”她急了,忙道。
一年可以见他两、三回,是她最开心的时候,要是他不回衔月城……那她还待在这里做什么?
李彧炎缓缓抬眼,眸中出现一点光亮。“那么,你是想见我的?”
“我……”她不禁语塞。
话未落,外头又传来奴仆的声响,“爷,外头有位李爷,说是朝中来的。”
他微抬眼,想了下。“请他进来。”
奴仆领命而去,褚善也机伶地跟上,霎时房内只剩他俩。
“过来,喝汤。”李彧炎起身,拉了张椅子到自己身边。
明小满乖顺地坐下,看着他把汤碗搁到自己面前,拿起玉调羹舀了口汤,吹了几分凉才送到她嘴边,眼眶不禁有些刺痛。
他们不知有多久不曾坐得如此近,也不知有多久没有这般亲密了。
“喝。”他命令。她乖乖地张开口,泪水在眸底打转。“就算我不是你的哥哥,但也可以以兄长的姿态关心你吧。”
明小满没有吭声,只想流泪。他对她的好,从未更改,让她好心疼。
“往后,不管怎样,都不准你再跳舞,就算明小辰要求你,也不许你答应。”
李彧炎又舀了口汤,慢慢地喂。
“可是……”
“没有可是。我可不认为明小辰真视你为亲姐,少跟她在一块。”
明小满抿着唇没有回答。她也不想答应小辰,可只要她一端出爹,她便不得不答应。
“你听话,待会送你一样礼物。”
“不用了,你不用老是送东西给我。”
“你一定会喜欢。”他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精雕黄金面具。面具只能遮盖眼鼻,形似飞天凤凰,让人惊叹雕制者的用心。
如他所料,明小满瞬间瞪大眼,就连小嘴也微启。
“这是我亲手雕的。”他将面具搁到她手里。“明天辟邪典时你可以戴着,但可别把它给丢了。”
“可、可是这好贵的……”她轻触面具,表面极为光滑,雕工极为精巧,面板打造得极薄,是件上品。
她偏爱黄金的光泽,但最教她珍爱的,是他亲手雕刻的心意。
“没的事,在彧炎眼中,哪有什么贵不贵,只有得得到或得不到罢了。”
低哑带着的嗓音从门外而入。
明小满看向门口,只觉得眼前男子眉目清秀,勾笑时和李彧炎有几分相似,但垂垂的眼角少了几分与生俱来的霸气和威慑,感觉较为亲切。
“小满,他是我的四堂哥垂阳,在京城里任职户部尚书。”他简单介绍,抬眼问:“垂阳,怎么来了?”
“我怎能不来?皇上下了一道旨。”李垂阳走到案前,先扫过碎了一角的桌案,再看向鸡汤,随即拿起堂弟那碗品尝,边喝边偷觑着房内女子瓷女圭女圭般的娇俏容颜。
“皇上?不是才刚说妥税赋一事?”李彧炎微眯起眼。
“每年你缴入国库的税赋约有黄金三百万两,今儿个自动将税额调高为五百万两,皇上自然是龙心大悦,所以皇上决定——”他顿了顿,把汤饮尽,才慢条斯理地把话说完,“把公主下嫁给你。”
此话一出,李彧炎眼眯得更紧,而他身旁的明小满则是不敢置信地瞪大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