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步少提抚着头痛欲裂的额际摇摇晃晃地自床上坐起,闭着眼适应满脑的昏眩感。
坐在远方暗处的纹焰温柔的一声,“会疼吗?”
听见纹焰的声音,步少提睁圆了眼环顾着四周,房内的摆设说明了他下在风露院自个儿的房里,但他怎么会在这儿?他记得前一刻时还在夏候府大门前,看见了刚从府中出来的纹焰,下一刻的记忆便是一片空白,这之间是发生了什么事?“我是怎么回来的?”步少提甩甩头,试着甩去脑中的迷茫。
“是二爷将你扛回来的。”纹焰平静的声音从房子的角落里再度传来。
步少提怔了一会儿,“二哥?”他会回来这里是他二哥弄的?
“你拆毁了夏候府大半的房舍,二爷拦不住你,只好用迷香将你迷昏。”纹焰轻轻地叹息,知道他又什么事都记不得了,心底很感谢步熙然适时出现。
“我怎么会去拆……”步少提正要反驳,一丝记忆进入他的脑海中。
“我知道这次会发作的原因。”他记得,纹焰的脸上有着令他压不住心火的掌印,这次他清楚地知道他为何会发作。
步少提朝她的方向看去,她就坐在黑暗的角落里,他总能在暗处准确地找到她,他睁着眼看她脸上不快乐的表情,对于她异常的沉默,他不禁想她在夏候府里遇上了什么事?是受委屈了吗?是祭亲使她感伤吗?还是打她的人将她打伤了?
“你没事吧?”他勉强地想下床来,好去看清楚她身上是否还有别的伤痕。
“没事。”纹焰自黑暗中走出,将还有些头昏的步少提扶回床上,并拉了张椅子坐在他的面前。
她一到明亮之处,脸颊上的掌印便再也藏不住,步少提盯着那个属于男人掌印的红痕,满月复的怒意又涌了上来。
他抚着她的脸庞,“没事的话怎会有这掌痕?是谁打的?”说一句没事就想安抚他?难道她不知她愈淡然,他便愈感到心疼吗?
“你想知道?”纹焰那双美丽的丹凤眼眨了眨,抬首望的眸子里问得真切。
步少提再也忍不住了,“我想知道所有关于你的事,而且我一直都在等着你来告诉我。”
“上回你问我,我与夏候容是什么关系。”纹焰转首看向窗外,挑起他的记忆。
“你们不是兄妹吗?”他对她的话向来深信不移,她说是兄妹他就不再过问也不再揣想,但她怎么再重提此事?
“他和我的确是兄妹,但他只是我的继兄,我与他不同父不同母。”她缓缓地转过头来,清楚地告诉他,“我不是夏候锦的骨肉。”
“那你为何会姓夏候?你爹呢?”如果夏候锦不是亲爹,她又怎会住在夏候府里?她的本姓又是什么?
纹焰的眼眸里似乎没有焦距,像是在平淡地说一个故事,“夏候锦年轻时看上了我娘的姿色,自我爹的手中夺人妻女,强娶我娘为妾并将我们姊妹带进了夏候府,我爹上官府告,不知夏候锦已买通了官府,硬被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判刑还放至南海,未抵南海之前,他已病死在路上。”
步少提静默了半晌,忆起他派去那些整治夏候府的人,对官府方面施压时,翻出夏候府许许多多用钱压下来的陈年旧案,其中有强抢他人妻女一案,但他不知她就是受害人之一。
他小心的观察着她的表情问:“你爹的尸骨在哪儿?”
纹焰耸着肩,“不知道。”那么久以前的事,她就算想去寻,也无法查个水落石出,也许她爹的尸骨,早已被夏候府买通的官兵丢弃在荒郊野岭。
步少提叹了口气,“你娘可知这消息?”
纹焰双手紧握着拳,声音渐变得硬咽,“我宁愿她不知道。”
她垂下眼睫,“我娘一直被关在府内,并不知我爹早已身亡之事,她常想带着我和妹妹逃出夏候府去找我爹,可是再多次逃离也总会被夏候锦给捉回来,到后来娘知道我爹已死,她便病了,心也跟着我爹一块死了,就算我娘再美,夏候锦也不会对一个疯妇失去兴趣,他当然不会去关心我们姊妹,他的亲生儿子、他的妻妄欺凌我们姊妹,他一点也不会心疼,更不会去阻止。”
“倘若夏候锦对你们不闻不问,又怎会把府中大事都交给你来掌管?照理说,他应当是很防备你这外人才是。”一个妇道人家掌管府务已是奇事了,她既是偏房又没血缘关系,夏候锦难道不会怕她报复?为何不交给他的儿子夏候容?
“因他的儿子不争气,府中又无人可托,就算他再不愿交给我这外人,也只能找上我。”她当然知道夏候锦防她,但夏候容是个纫家子弟,从不过问府中大小事,只会茶来伸手、饭来张口,夏候锦并不傻,知道若是交给了夏候容,家业迟早会被败光。
步少提的面色愈来愈凝重,有他不得不去想她的亲人们的死法,是否也像她爹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你娘她们……”他紧慎地观察着她的表情变化,“是怎么死的?”
“你看过火吗?”纹焰没直接回答他,反而先问了他一个问题。
“火?”步少提半天转不过神,怎么她会说到这个?
“我看过很多颜色的火。”纹焰掉进了回忆里,“红色的火、黄色的火、绿色的火,当你处在熊熊烈火中时,你会看到许多美得令人心碎的火光。”
“那些火你是在哪看到的?”他一贯想像,她是在何处看到了那些火焰,才有这么痛彻的感觉?
纹焰启口的话,让他的心一下子跌进深渊里,“我娘和小妹葬身的火场,夏候容烧死了她们。”
每次回想起那一场火的原由,她就无法面对自已,也无法面对死去的亲人,夏候容的那一把火,简是直接放在她的心头上将她的心烧成焦灰。
纹焰紧咬着牙根,两手紧抱着自己,“有时我真恨我叫纹焰,我若不叫纹焰,也许她们就不会因我而遭到烈焰纹身、命葬火窟……”她爹的死虽不能怪她,但她娘和小妹的死,却是她间接造成的,若是无她,也许现往她们仍活着。
“纹焰……”步少提不忍于她自责的模样,将颤着身子的她纳进怀中,让她双手攀着他的肩,将脸庞靠在他的胸膛上。
纹焰哭泣,懊悔的泪痕布满了小脸,“当年夏候容要纳我为妾,我不从,他使将气出在我娘身上,二娘更是唆使夏候容将我们这一房赶尽杀绝。出事的当晚,我因处理府务不在院里,等我收到了消息赶去,火势已经止不住了,而在场的也没人去救火,当我进火场救出娘时,她已无气息了,我再冲进去想拉出霜儿,却找不着她,四处的火光和浓烟熏我的眼,我只听见她声声凄厉地叫着姊姊,但我看不见她,我看不见我唯一的亲人在何方,我最后也没有将她给救回来……”
她的泪滴在他的掌心上,步少提试着去在她生命里的巨大重伤,只能无言的拥着她。
“这双手上的伤痕,就是救不回霜儿而留下的痕迹,这些伤痕,是霜儿要留在我身上一辈子的遗憾我从此怕火,哪怕只是一盏灯,也会把我吓得胆战心惊。”
步少提终于明白为何总能在黑暗的地方找到她,在此同时,他也在他的眼底看见了两个纹焰,一个是日里心思聪慧可人的纹焰,另一个是夜里闪躲着烛火不愿接近光亮的纹焰,而这两个都是他所想伸手捉住紧拥的。
他记得他那爱吟诗颂词的二哥曾说过:“胭脂泪,心何碎?且拭今宵泪。”
像这样的一个夜晚,他不愿见着的是她的泪,他想要给她的是能够愈合她心痛创伤的温暖。如果她的手太小掩不住泪,那么他愿一一为她拭去,如果她身上有那么沉重的负担他愿将肩膀借给她替她扛下所有的重担,她若是心碎,他愿将他这颗心赠给她,让她不再伤心掉泪。
他执起她的双手,轻吻着上头的疤痕问:“你的手……还疼吗?”
纹焰为他的吻怔住了,很难相信他竟能若无其事般地,吻着这种丑陋得连她都不敢去正视的双手,为了他,她不后悔将心事都释放出来向他坦白。
“真正的痛不在肌上之痛,而是能令人刻骨铭心椎心之痛,真正痛的是那份株不去的遗憾。”她的手不痛,痛的是她心。
步少提将她的手贴在他的脸颊上,“把你的遗憾留在夏候府别再回去了,你现在在紫冠府,在这里你没有遗憾,你有的是我。”
“我娘她们一日葬在夏候府里,我就一日不能安心的离开。”纹焰却流出泪来,舍不得被孤单留在夏候府的亲人。
“既然她们生时不是夏候府的人,她们死后也不会愿当夏候府的鬼,我叫人去迁葬。”步少提立刻想出不让她再回去徒增心伤的方法,并且斩断夏候府的与她的关系。
“迁葬?”纹焰眨眨眼,泪水流下,步少提便从容不迫地将她的泪滴握在掌心。
他拭去她满面的泪痕,“明儿个我叫东郡王去夏侯府一趟,请东郡王将她们的骨灰移走,而你去府中的地政楼里挑一块风水好的地,看中了后,再到银库里拿银两去订,地政楼的管事会帮你把事都办妥。”
“我不能拿你的银两……”纹焰直瑶着头,无法接受他这般设想,她根本就无力还他。
步少提拉拢她的腰际,以额靠着她的额问:“不拿我的你要拿谁的?”
纹焰在他的眼眸里沉静下来,闭上眼环紧他的颈项。
“你忘了吗?”步少提轻声地在她的耳边提醒她,“你收了我约三生石。”他订了她的一生,因此,她若有痛,他愿代她来收藏,她若有情,他愿拿他的心来贴。
“你说过它不是三生石。”靠在他的肩上,纹焰首次觉得他的胸膛这么宽大,这么值得让人来依靠。
“对,它是今生石。”步少提拉开她,以指点着她的鼻尖。
“今生石?”他也跟他二哥一样会改名?
“你收下石子的那晚,我们俩是那颗‘春雪初融’”步少提捧着她的脸专注挚诚地将心送给她,“现在,我们是这颗‘默默相依’,往后你若有心事就往我这里搁,有风雨我来帮你挡,你可以永远这么依靠着我。”
纹焰眼眶里泛着泪问:“何时我们俩会是‘难舍难离’。”
“不会有那天的。”步少提吻去她的泪,在心底发誓绝不让那天来临。
“如果有呢?”纹焰仍是满心的不安,只怕这事会饶不了他们。
步少提将诺言送进她的唇里,“如果有离开的那天,我会找到你,并且把你找回我的身边来。”
纹焰没有说话,只是将身子轻巧地贴近他,让他的臂缓缓将她拥紧,与她紧密依偎。
另一个的司马圣叹就很轻松了,打从他摆明了不帮对手的忙之后,就一件事也没过帮他们,每天就只会出府东逛西逛,天黑之后再回来欣赏他们的忙碌样。
“是你们自个儿要赌少提能抱得美人心的,”司马圣叹毫不同情他们的惨样,舒适地翘着脚喝茶。
步熙然张着充满血丝的两眼瞪向他,“可是我又没有叫他全放着工作不做!”他只有叫他小弟去谈情说爱,又没有要他小弟学他大哥一样,有了爱人后就躲在自个儿的院里不出门。
“这叫顾此失彼。”司马圣叹凉凉地泼冷水,心情很好,伸出手指算他们已经几天没睡了。
司徒震火大地扯着他的领子,“你快想法子!”成天就只会在这里没良心的看他们忙碌,也都不过来帮忙,这算是什么朋友?
“我只负责看热闹。”司马圣叹才不帮敌对方,他们会累死也与他无关。
“换你来帮我打算盘……”司空烈瞪着他,拿着算盘就要塞进他的怀里。
司马圣叹没心情地把他推得老远,“不要。”
“熙然,你真的有胜算吗?”司空烈已经被连日的公务累得快不成人样了,他非常希望步熙然能像当初说的那么有把握赌,然后快点叫那两个人回来办事,他快受不了这个可怕的算盘了。
步熙然还没回答,司马圣叹便捉住时机阴险地鼓吹,“你们对他没信心的话,何不投向我这一边?我可以马上拆散那对让你们累得半死的小俩口。”
“你别想!”司空烈说什么也不肯让人在这个时候去拆散他表妹的好事,决心固守保护表妹的位子直到这场人生的赌局赌完为止。
司徒烈也连成一气,“赌都赌了,我也不认输。”他们费了多大的功夫才让步少提有今日,要他中途撤退他也不肯。
步熙然保护性地对司马圣叹警告,“我要是受不了我就去找我大哥来插手,让他早早结束这场赌局,不准你来破坏我小弟的好事。”
“你大哥?”司马圣唤对他投以一个不看好的眼神,“他行吗?”
步熙然反而笑笑地拍着他的脸,“我们三个弟弟全是他教出来的,他的心机可比我和千岁深,只要他一出马我不但能解除这繁重的工作,而且还能提前打胜仗!”有那个老谋深算的大哥出来凑一脚,天下还有什么事办不成?
司马圣叹还是不以为然,“我倒要看看你那个紫冠商人的大哥,他有什么能耐可以翻江倒海。”
步熙然有礼貌地先向他警告,免得他到时候输不起。
“别小看他。”他要快点去沁雪院把大哥骗出来加入赌局,然后,他们紫冠府就会有一场盛大的婚事了。
纹焰总觉得不安,没来由的心神不宁。
初时只是因为一个恍恍惚惚的梦。
她梦见自己披上红霞披,但那名夫君的样貌极陌生,不是她日日所见且放在心底的步少提,她在梦中张眼望去四处一片火海,高烧的烈焰似要焚身地烧灼,即使她想张口呼救,也无人愿靠近烈焰来救她,她不禁寻找步少提的身影,而他却在她烈火焚身时,在落英缤纷中独自贺春。
为了这种无端的梦,纹焰常觉得忐忑,思考着梦是什么意思,在步少提的面前怀着心事不说出口。
紫冠府的人们待她一如往常,夏候府那边在步步少提那回上门打过一阵后,也不敢来骚扰她,可是,这种无风无浪的日子令人心慌,似乎有什么事情正等待着要发生,这座紫冠府里的某些漩涡、变动酝酿着。好一阵子过去了,纹焰的心头也渐渐舒坦多了,就如步少提所说的,这个紫冠府里什么事也不会有。她便不再去思考那个梦境,只当“人有言凶事,不在梦影中”。
夏季过去,秋天到来,风露院常在夜半刮起萧飒飒的西风,凉风常从窗缝里吹进来使她惊醒,一夜坐至天明。
这日纹焰因夜里睡得不好,心思恍惚地与步少提一同在荪饯楼里如常地处理公务。
下午进来荪饯楼的下人们,脸色都显得凝重,纹焰心细地察觉这一点,每当地想问时,每个人又都躲着,对她支吾搪塞。
处理完手上的事后,步少提伸手拈下一名排队的内机务坊管事上前来,机务坊管事迟疑了许久,在众人的暗示下,才踏出步子对他呈上手中的摺子。
一打开摺子,里头没写什么机务坊待经截决的事情,白净的纸张上只端正地写了一个桃字。
“这是什么?”步少提盯着那个字,满头雾水地问着表情局促不安的管事。
“那个……”管事朝他身旁的纹焰看了看,一肚子的话又因纹焰而不想说出口。
步少提和纹焰等了半天,管事还是难以启齿地呆站在他们面前,而其他也在厅中的各楼院管事,脸色都难看得很。
步少提等得不耐,又出声催促他,“别吞吞吐吐的,你后头的人还在等。”楼里楼外排队的人那么多,他可不能为了一个人而把事都停下来不办。
“你还好吧?”纹焰关怀地盯着管事的脸问。
“啊?”管事吓了一跳,表情仿佛受惊似的,又有点心虚。
纹焰不解地指着他的额际,“你流了一身冷汗。”
“我……没事。”
“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没事就换下一个。”步少提看他的气色也不是很好,交代完后就招手唤下一个也是心事重重的管事上来。
但先前的机务坊管事仍站在原地不动,其他人也都凑到他的身旁小声地劝着,“说吧,早说晚说都要说。”
机务坊的管事深吸口气,朝步少提举着手,“等等,我想起来我有事了。”
步少提与纹焰相视一眼,都不明白这些人肚里装了什么事,一起转头看着他。
机务坊管事不甘不愿地吐出,“恭……恭喜四爷……”
“何喜之有?”步少提皱着眉头,看管事又把头低下去,唉声叹气的说不出话来。知情的葵香楼管事站出来帮他把话说完,“四爷,步爷请你至沁雪院,说为你准备大喜之事。”
“大喜?”他那个成亲后就以妻子为重心,视弟弟们为麻烦的大哥,怎么会突然想到他有这个弟弟?
“二爷也在那边等你。”葵香楼的管事边叹息边说,两眼小心地看着纹焰的表情。
纹焰拍拍步少提的手,“你去吧,这里由我来,也许他们有急事找你也说不定。”
“好,我去去就回。”步少提朝她一笑,便离开荪饯楼去找哥哥们。
步少提一走,整个大厅里马上变得嘈杂,人人都把闷在肚里的话,交头接耳地热烈讨论着。
“那个,……”机务坊的管事心慌看着不知情的纹焰,“纹焰姑娘,你不知道吗?”
“我?”纹焰指着自己,突然发现厅里的人正用整齐划一的眼神看着她。
癸香楼的管事表情显得很焦急,“我也认为你快点过去沁雪院一趟。”
“但步爷和二爷找的人不是我,而且我得处理这儿的事,让你们久候了就不好了。”她怎么走得开?她也不能冒冒失失的不请自去沁雪院。
众人快速地回答她的话,“我们没关系,你才有关系!”
纹焰因他们的齐声催促楞了一会儿,机务坊的管事忙着上前去请她从书堆中过来,推着她的背往外走,“这事关系到你的幸福,最好跟在四爷的后头去看一看。”
“我的幸福?”纹焰止住了脚步,心头掠过前阵子不安的梦。
每个人又急着要地快去,“对对,你就快去吧。”
“好……”纹焰似乎也感染到了他们的心情,于是照着他们的意思往外头走,才走了几步,一个看不过去的小二就带着她脚步飞快地去沁雪院。
被请到沁雪院的步少提,也隐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尤其是他的两个哥哥都对笑得很开心。
“你们的表情怎么这么怪?”步少提指着他们的脸问,很怕这又是什么兄长之间的计谋。
步熙然摆出骗死人不偿命的笑容,“喜事当头,表情当然会怪一些。”
“大哥你找我来有什么事?”步少提不相信步熙然,直接转头问步关之。
步关之指向沁雪院的大厅向他命令,“去挑一个。”
“挑什么?”步少提听得更胡涂了,压根儿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你要娶的女人。”步关之懒懒地向他宣布,表情十分满意。
步少提被吓得不轻,“什么?”把他找来这里,就是要他挑要娶的女人?
步关之得意地笑,“我照你给我的娶妻标准,自全国各地找来了这些姑娘,我保证她们的样貌、能力不会比纹焰姑娘差。”老想不出办法能让三个弟弟成亲的步关之,在月前听了步熙然说出步少提要找的妻子人选就是要纹焰这样,便大张旗鼓地派人四处探听,找到了许多能让步少提心服口服、再也没法挑剔的人选来。
“她们比不上纹焰,我不挑。”步少提一口就回绝,转身就要回荪饯楼去。
步关之威严的声音马上响起,“慢着,你的意思是指我的眼光比你差?”他找得那么辛苦,而这小子看也没看,就说那些女人无法达到标准?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步少提一转过身就看到步关之的眼眸。正冷冷她瞪着他。
步熙然在一边煽凤,“大哥,你认为挑哪个姑娘最适合少提?”
“二哥!”步少提忙吼住步熙然多事的嘴,心底把罪都怪到他的身上。
“你别瞪我,这不是我的主意。”步熙然无辜地摇着手,把罪名指向他们都不敢惹的大哥。
“大哥?”步少提楞了一下,想不出他大哥怎么会有这种选女当妻的主意。
“我早就料到将你要的人找来,并全都请到你的面前,你也一定不会亲自去挑,所以我先帮你挑了个媳妇人选,我相信你一定会满意我这兄长的眼光。”步关之专制地宣布,不肯让他的小弟再有借口赖掉已经送上门的人。
“慢着,我并没有要……”步少提解释,但很会看情况的步熙然就先一步抢白。
“大哥,你挑了哪家的姑娘?”步熙然捧着草芳册,慢慢地晃到他的面前问。
步关之指着册中的一个人名,“桃灼华。”
“为何挑她?”
“古诗有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光凭一个名字,步关之就已决定好人选。
步熙然识相地拍手赞扬,“选得好,这位桃姑娘就名字来看的确是个好人选。”
“我不要她。”一直沉默在一旁的步少提冷不防地出声,眼底写着不从和不愿。
步关之冷冷地拉高了嗓子,“不要?”他千辛万苦地找这些人来,一句不要就想毁了他的心血,他这个小弟是想孤家寡人到何时?
“我想娶的人不是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步少提没好气地转过头,不去看厅里那些正在等待他去挑选的女人,一颗心早就飞回荪饯楼纹焰的身上。
步关之握着拳头,“婚姻大事,由得了你来做主吗?”他要是再顺着这班弟弟的心意东推西推的,若是个个都不成亲,他要怎么向死去的爹娘交代?
“大哥,你听我说,我不能娶她,我已经有……”步少提才想把埋在心底已久的情事对步关之说个明白,步关之一挥手就打断他的话。
“不必说了,我懒得再给你找借口,这事就这么决定,下月初一熙然会代表紫冠府去纳采,你准备在中秋迎亲。”他就是要趁这个机会出清一个弟弟,而且不会再上当了,不管用什么理由来推托,他这次绝对不罢手。
“大哥!”步少提急得跳脚,想解释又留不住步关之心意已快的脚步。
深知步关之决定后就一定会进行的步少提,气坏地在房内踱步,直想着该用什么方法去推掉那个姓桃的女人,而且很怕纹焰若是听到这个消息会怎么想,好不容易她才多了点笑容,不再愁眉不展,但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怎么都没人来告诉他?
步少提马上想到只有一个人会兴风作浪。
他瞪向那个正笑得开心的步熙然,“是你告诉大哥的?”一定又是他私底下动了什么手脚,要不然管妻子都来不及的大哥怎么会突然找上他?
“我怎会这么坏?”步熙然嘴上虽是这么说着,但笑容显得很罪恶。
步少提气炸地扯着他的衣领,“就算要娶亲,怎么轮也不能先轮到我,应该是你这个当二哥的先来!”果然是他,没想到这个二哥居然背着他做出这种事来。
“别跟我算帐,我只跟大哥说你有了上上选的标准,所有的专断都是大哥一手包办的。”他不过是对步关之顺口说了几句,步关之就信以为加入他的骗局来,这一次,他真的是有点无辜。
“你明知道我想娶的人是谁,为何不干脆也跟大哥说?”荪饯楼楼上的四个人,每个都知道他爱的是谁,既然有人要多嘴,那何不就直接说出纹焰的名字来?
步熙然没在听他说的话,锐利的双眼不着痕迹地看着站在门外的人,在门外的人转身跑走后,他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他摇头晃脑地说:“唉,胭脂鲜铢何相类?花之颜色人之泪。若将人泪比桃花,泪自长流花自媚。”
“别再对我说什么花跟泪了!”步少提才没有心情听他在那里当文人吟诗。
“我这是在暗示你……”步熙然有点良心地想告诉他大难临头了,步少提却突然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脸认真地直望着他的脸。
“二哥,看在多年来我事事都帮你做的份上,什么事都不与你计较,我只要你回报我一回,快帮我去向大哥说我想娶的人不是桃姑娘而是纹焰,让他明白我的心意去退了亲。”做了这么多年老被打压的小弟,他只求他的婚姻大事这一项,这些哥哥们别再胡来,就算大厅里有百来个比纹焰强的女人,他也不能做这些兄长的心意,背上负心又无情的名声。
“好吧。”步熙然爱理不理的应着,打算在大功告成之后再去向步关之说明一切。
步少提忍不住推他,“好就快去啊!”
“少提,大哥还没把他我给你的桃花姑娘给摘来你身边,而你所宝贝珍惜的那颗泪,刚刚从那边溜走了。”步熙然意有所指地说着,并且一手指向门口。
“纹焰她……”步少提大惊失色,“她不会是听见了吧!”
“我刚才就是一直想向你暗示这个,不过,她只听了上半段,她没听到你说你要娶她的下半段。”这下子,他倒要看看他这个木头小弟要怎么去解释。
步少提急急忙忙地跑出门外去追那抹人影,“纹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