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高挂的夜晚,万籁俱寂。
在这个伸手几乎不见五指的漆黑溪谷小路上,有人缓慢地朝上行走着,佝偻的身影在黑暗中看来有些狼狈,但若是看得仔细些,他举步吃力的原因,是因为手边拖着一个大布袋。
“呼!”好不容易将手中布袋拖到了溪谷最顶的小悬崖边,那人重重呼出一口气,先伸手抹去一脸的汗水,跟着转转-痛的腰。
直到恢复了些许力气,那人叹一口气,以一种自言自语的方式低喃道:“-莫怨我,我也是听命行事,逼不得已啊!”
对着布袋说完这些话之后,他弯身扛起布袋,小心翼翼地一步步走到悬崖边,低头往下看,夜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却隐约听得见潺潺溪水声。
在这种高度下,要是不慎失足滑落都会致命,更不用说布袋中早已服下迷药的人,只要他此刻手一松,一条性命就此殒落!
“别怪我……别怪我……”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布袋,双眼紧紧闭上,脸上开始泛出冷汗,口中不断地叨-着。“千万别怪我──”
“啪”的一声,他将布袋用力向前扔、同时松开了手……
松手的刹那,他紧紧闭死双眼,等待着重物落水时“扑通”的声响,如此就算是完成任务了。但等了又等,一点声音都没有,就在他觉得困惑地睁开眼,甚至弯身、试图想在黑暗中瞪大眼看清楚时,下方传来了细不可查的“扑通”一声,跟着,又恢复成原本那种潺潺流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宁静。
“呼!”男子松了一口气,软腿地跪坐在地,虽然是完成任务了,但心里面却像是压了千百斤大石头般难受。
他举起自己的双手,发现手抖得十分厉害,不知道是因为刚才拖人走了半天山路的原因,还是因为心里升起的恐惧与不安。
颤抖的手从怀中掏出一袋酒,仰头灌了几口烈酒之后,他才找回力气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离开前,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悬崖一眼,强压住心中的不安,像是深怕有人追赶似的,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
当男人以逃命似的速度离开后,悬崖边附近的草丛此刻也有了动静;一只白袖从草丛中探出,“啪”的一声抖开手中的玉扇,而后十分优雅地从草丛边站起。
从草丛中站起的人,是一名身穿白衣的俊雅男子;面如冠玉、俊美无俦,握着玉扇的手更是与白玉无异,整个人漾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拜托!大半夜你要帅给谁看啊!”草丛的另一边传来了咕哝声,跟着也站起另外一个人,他是一名年约十七、八岁的俊秀少年,年轻的脸上凝出不以为然的表情。
“哟!剑飞,说你是小鬼就是小鬼,时刻保持优雅的形象是一种礼仪。”身穿白衣的俊美男子微哂,以教训小鬼头的口吻继续道:“再说,一对男女能否顺利相恋,第一眼是很重要的,今晚我当然得保持我最好看的样子,这才能将我未来的娘子迷得晕头转向,懂不懂啊?”
“随你怎么说。”少年白眼一翻,无聊地挥挥手,不打算再继续这种毫无意义的闲聊。
说起眼前这位超级自恋、自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家伙,名叫赫连靳宇,乃当今龙凌皇朝的皇太子,而他的母亲、当今的皇后──冷恋姬,则是凤族人,也是凤族四大族誓死效忠的对象。
约莫半个月前,赫连靳宇顶着这双重尊贵的身分,二次来到青翼凤族,闲聊似地对凤族族长提起:为了江山社稷、为了母后冷恋姬的理想,他必须时常便装深入民间、探访民情,虽然他知道这是自己的职责所在,但仅有一个人做事,难免会有不顺手、孤掌难鸣的情况。
赫连靳宇说话的同时,一双漆黑深邃的眼似笑非笑地瞥向了同样在大厅里的任剑飞,他根本还来不及表达自己的意见,身为青翼族长的任龙──他的父亲,立刻二话不说地下达了命令,指派任剑飞即日起跟随在赫连靳宇的身边;平常时候要像仆人一样服侍、有事情时要尽心尽力地协助,遭遇危险的时候还要奋不顾身舍命保护!
啧!想到自己几乎是被亲身父亲一文不取地卖出,他就一肚子火,但赫连靳宇偏是全凤族必须效忠的对象,自己又能怎么办呢?
“小剑飞,说起来你还算是我的随从兼护卫,就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对自己的主人心悦诚服、面露崇拜之情吗?”赫连靳宇黑瞳一扫,就看见任剑飞满脸的不甘愿,忍不住走到他面前教训道。“跟着我有什么不好?瞧你,年纪轻轻的就习惯摆这种臭脸,将来哪个女人敢要你!”
“是、是。您教训得是。”任剑飞翻了一个白限,切回正题道。“我们在这里到底要做什么?麻烦高贵尊敬的主人可以提示一下吗?”
睡到半夜突然被人从床铺上挖起来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但赫连靳宇偏偏属于说风就是雨的诡异主子,半夜的时候硬是将他挖醒、拉着他一路来到这个人烟罕见的溪谷,说什么要在这里等人!等了老半天身子都快冻成冰了,连个鬼影都没瞧见,就只有一个男人拖着布袋来到这里丢弃,本来以为那个人就是赫连靳宇要等的人,没想到赫连靳宇却拉着自己躲进了草丛,莫名其妙地看着那男人将手中的布袋往溪谷下扔!
“笨,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在等我未来的妻子。”赫连靳宇用扇柄敲了任剑飞一记。
“大半夜的哪个正常人家女子会来这荒山野岭见你!”任剑飞冷哼一声。
“我赫连靳宇未来的妻子当然不是普通人,她确实来了。”赫连靳宇抖开玉扇,怡然自得地在胸前-呀-的。
“是吗?这个鬼地方只有我和你,哪来的第三个人?”任剑飞双手握拳,牙龈咬得死紧,已经开始有揍人的冲动了。
“嗯,刚才你也看到啦!她人是来了,不过被丢下溪谷去了。”
来了……被丢下溪谷去了……当这句话在脑海中形成真正的意义之后,任剑飞怒瞪双眼,再也顾不得尊卑之分,一双眼喷出愤怒的火焰,左手抓起赫连靳宇的衣襟,右手抡拳怒喝道:“你说刚才扔下去的布袋里面是人?还是你的未婚妻?那你怎么不救她?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扔下去?”
“呃……先别激动……听我解释啊……”赫连靳宇的俊脸十分无辜,但眼看任剑飞高举的拳头,根本不听解释就要往自己漂亮的鼻梁揍过来的时候,他急忙大喊:“上来了!她上来了!”
“都扔下去了怎么可能再上来?要不要我扔你下去,看你是不是能像只鸟再飞上来?”任剑飞嫌恶的眯起眼,左手添加了劲道,一双眼中升起浓烈的怒意。就算他是凤族必须效忠的主子,但这种根本不把其他人性命当一回事的主人,别说是服从了,自己根本就看不起他!
“剑飞小兄弟……我没和你开玩笑啊!她真的上来了!”赫连靳宇俊脸上涌起更无辜的笑意,不忘伸手往悬崖边比去,再次强调道:“喏!要是你再不松开手助他们一臂之力,我的未婚妻就真的要掉下去喽!”
任剑飞并没有放手,只是半信半疑的转过头,眯起双眼想察看情况。悬崖边一片漆黑,除了偶尔-起冷风阵阵之外,什么变化都没有。
“该死!我居然会笨到相信你──”任剑飞低咒出声,正想回头继续教训赫连靳宇的时候,突然“啪”的一声,一种奇异的声音打断了任剑飞的话,他闻声转头,不由得瞪大一双眼,刚才空无一物的悬崖边,如今赫然出现了一只手掌,紧紧抓住了地面。
“那……那是什么?”任剑飞吓了一大跳。
“是人啊!傻孩子,不过你要是再不去帮忙拉他上来,很快他也会化成‘扑通’一声,不再是人了。”赫连靳宇似笑非笑地说着。
任剑飞知道救人如救火,立刻松开手,飞奔至悬崖边,伸手扣住了悬崖下探出来的手腕。“我抓住你了,快!用力爬上来!”
由于一切都在黑暗中进行,所以当任剑飞将底下的重物整个拉上安全位置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拉上的不只一个人,正确来说,他救起的是一个-着大布袋的男人。
“啊!你把布袋捞起来了!”任剑飞有些讶异地开口。
“笨小孩。”赫连靳宇缓步向前,朝任剑飞头上敲了一记。“从这个高度扔下去不死也半条命,就算捡回来也没用,真正被扔下去的是早就准备好的石头。”
“嗄?”任剑飞一愣,完全被赫连靳宇所说的话给弄迷糊了。
“还不明白吗?我们早就在石壁凿了一个小洞,派人等在里面,同时算好对方要丢人的时间,先在悬崖下铺好强韧的渔网,当布袋往下扔的时候,等候在洞里的人就着手救人,接到人的同时再将一包已经填好石头的布袋往下扔,这招叫‘瞒天过海’,学起来了没有?”赫连靳宇轻摇玉扇,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为什么要这么做?”任剑飞更不懂了。
“救人喽!比花朵还要娇女敕的美人儿就这么被扔下去摔死,那多可惜。”赫连靳宇漾起漫不经心的笑痕,低头对刚爬上悬崖边的男子吩咐道:“白鹏,你做得很好,现在快回去,别让任何人察觉异样。”
“是。”男人从地上缓身站起,他是一个十分高大的男子,比赫连靳宇足足高出两个头,但他对赫连靳宇的态度却是既恭又敬,充满了敬畏之意。
身型十分高大魁梧的白鹏,走了几步后,突然又再次转身,直挺挺地朝赫连靳宇跪下,“咚咚咚”地一连磕了好几个响头,以郑重无比的声音说道:“一切……就拜托您了,请务必让小姐得到幸福。”
“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得到幸福的。”赫连靳宇敛去笑脸,换上十分正经的面容允诺。
“多谢。”白鹏刚毅的脸上露出了感激的神情,重新站起身,恋恋不舍地望了布袋最后一眼,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直到白鹏的身影逐渐远去,只剩下米粒般的小点,赫连靳宇才肩膀一垮,大呼一口气。“呼!总算走了,真受不了,和这种正经八百的人说话最辛苦了,嘿嘿……剑飞,来来来!我让你看看我这未婚妻的绝色容貌!”
“我说你前后的态度未免也差太多了吧!”任剑飞摇头,伸出手挡住赫连靳宇要解开布袋的行动,蹙眉说道。“这袋里的姑娘真的是你未来的妻子?为什么被人装在布袋里?这一切又是怎么一回事?”
“要解释当然没问题,可这整件事绝对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完的。”赫连靳宇抬头,露出惯用的无辜笑脸道。“等我把故事说完,美人只怕也在布袋里闷死了,你说她多可怜,好不容易免除了摔死的命运,现在却因为你要我这个‘主人’解释清楚来龙去脉,所以可怜的她被绑在布袋里无法呼吸,最后如花一般的美人注定成为一缕芳魂,莫名其妙就死了,等她到了阎王殿遇到了……”
“够了!”任剑飞低斥一声,打断赫连靳宇的喋喋不休。
“那我可以打开了吗?”赫连靳宇挑高一道眉,刻意以过分有理的态度询问。
“啧!”任剑飞冷啐一声。论起说歪理,自己是绝对比不过赫连靳宇的,只好认命地退开,同时转过身背对着赫连靳宇,坚持不肯做出这等趁着对方昏迷窥探的失礼之事。
虽然眼睛没看到,但任剑飞却可以听见赫连靳宇自解开布袋后,喋喋不休的惊叹之词。“美……真是太美了……简直比从前还要美上几百倍啊!原来我从小就这么了不起,连鉴赏美人的眼光都这么好,一选就选定‘净-族’最美的女子为妻,真是太美了!”
“净-族?你说你要娶的新娘是净-族的人?”凤族四大家族之一的黄族净-族?在听见赫连靳宇自言自语的同时,任剑飞心里产生了更多的疑问。凤族之间联姻并不稀奇,而赫连靳宇身为凤族的支配者,要娶凤族的任何一名女子都不是问题,还会得到所有凤族人的祝福,有必要像赫连靳宇这样偷偷模模半夜上山等人吗?而那名净-族的女子,又为何被人装在布袋里呢?
“剑飞小兄弟,这一切说来话长啊!”赫连靳宇动作俐落地将女子装回布袋,但是这一次他并没有将袋口绑紧、细心地留了让对方呼吸的细缝。“现在人到手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你的问题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答案的。”
“为什么不在这里就解释清楚?”任剑飞不悦地蹙眉,现在的自己有着满肚子的疑问,实在不想再被赫连靳宇牵着鼻子走。
“嗯,这么说好了。这个布袋里的女人名叫‘水-’,她虽然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却也是净-族族长的女儿,现在净-族的人一定发现她不见了,要是被他们发现水-在你和我的手里,那我们两个可能连命都保不住喽!”
“为什么?净-族是凤旋四大家族之一,是效忠于你的,而且你不是说这个女子是你未过门的妻子,那净-族的人为什么要为难你?”任剑飞摇头,不接受他的说法。“再者,我怎么说也是青翼凤族之人,和他们拥有比盟友更坚定的情感,怎么可能……啊!”
说到一半,任剑飞眼尖地发现溪谷底下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火光,如果他猜得没错,应该就是四、五十人拿着火把形成的壮观景象。
“哇!这些家伙的手脚还真快!”赫连靳宇双眼一眯,很快地将地上的布袋抱起,放置到任剑飞的怀中。“快!和我抄捷径离开!”
“不会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任剑飞瞪大眼。一切事情发生得莫名其妙,而自己根本弄不懂是怎么回事。“说清楚!为什么我们要逃?你和净-族究竟发生什么事?”
跑在前头的赫连靳宇回过头,咧开一抹戏谑的笑,眨眼回答道:“你确定现在要听解释?不先逃走真的会死在这里喔!到时候就算弄清楚一切又怎么样,不过就是死尸一具了,你自己选吧!”
扔下这句话之后,赫连靳宇果真头也不回地直往前跑,白色的身影很快地越变越小,任剑飞瞪着他的背影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保命要紧,只得扛起布袋追上他的脚步。
喔!这种可恶又不负责任的“主人”!总有一天会让他好看的!
龙凌皇朝三十五年.苏狄──
苏狄,龙凌皇朝南方相当著名的富裕城市,它与都城紧紧相连,四周山环水绕,天然物资非常丰沛,再加上贯穿城内的主要水流“青汾河”,是都城与南方各城市联络的主要运河,肩负着运送全国各地粮食、赋税、贡品,以及种种精美物品流向都城的重要角色。
由于苏狄的存在对都城来说十分重要,所以当今皇帝──赫连苍龙对苏狄的管理不敢轻忽,在皇朝建立之后,他派了最亲信的部属──单格迩坐镇苏狄,为他管理这座重要的城市。
单格迩自年轻时就追随赫连苍龙,始终没有贰心,苏狄城在他的管理之下井然有序,深受当地百姓的爱戴。单格迩膝下育有二子,在他三年前过完六十大寿之时,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将管理苏狄的权力全部转交给义子──单无魂。
单无魂,今年二十八岁,英俊、冷漠,是所有人甚至是苏狄城百姓对他唯一的评语,据闻他是单格迩好友之子,当年两人追随赫连苍龙打天下,好友不幸战死沙场,单格迩义无反顾地接下扶养好友之子长大成人的责任。
当单格迩将掌理苏狄的权力移交给单无魂之时,众人以为单格迩的两个亲生儿子会心生不满,继而反抗、夺权,但这些事并没有发生。单文、单武两兄弟不但视单无魂为亲大哥,同时心悦诚服地奉他为主。
单格迩这件“传贤不传子”的事迹,在苏狄城蔚为美谈,这里的百姓只要一提起这件往事,都会竖起大拇指对单格迩称赞一番。
“啧!整个苏狄城都在谈论这个人,这家伙到底有什么好?我瞧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一名身穿白衣的俊雅贵公子,手持摇扇,站立于画舫上,望着青汾河畔如画般的景致,他雅致的唇微启,吐出了与优雅外貌完全不相符的言语。“单无魂……单无魂……这个名字真难听,好好一个人为什么会取名为‘无魂’?一个人要是无魂无魄,那还活在人世间做什么?”
“喂!小声点!你不怕祸从口出吗?”刚从白衣男子身后船舱走出的少年,眉头一紧,十分警戒地四处张望,就怕有人听到这句失礼的话。
“剑飞,别怕,我和那个叫单无魂的还算有点交情。”白衣男子无所谓的摆手,要身后的人别紧张。“去找你之前,我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还得到单无魂不少‘照顾’呢!”
“什么照顾?”任剑飞再次皱眉。是自己太敏感吗?不然他怎么觉得赫连靳宇将“照顾”这两个字讲得有点咬牙切齿。
“嘿嘿……”赫连靳宇摇扇子的动作加快,嘴角含笑,俊美的脸颊隐隐抽动着,他这种仿佛在算计的模样让任剑飞忍不住退后了一步。他看过赫连靳宇这种表情,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先别说这个,你那个未婚妻,怎么到现在还不醒?”任剑飞想起自己出船舱找人的真正目的。自从前天夜里将布袋带出来之后,赫连靳宇像是真的怕被人追杀似的、马不停蹄地一路赶来苏狄城,期间在布袋里昏睡的女子始终不曾醒来,算算时间,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连他也开始觉得不对劲。
“她服的是一种强烈的迷药,不睡足三天是不会醒的。”赫连靳宇不以为意,只是淡淡扬唇说道。“时候还没到,这个时候醒来,要是先爱上号称世间第一美男子的我,那就糟糕了。”
“拜托,不要又开始了!”为了不想再听这种恶心的话,任剑飞立即转移话题,正色道:“现在,我们来到苏狄城应该已经安全了吧!你快点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你和净-族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将水-偷出来?”
“嗯,这件事说起来很复杂……真的很复杂……”赫连靳宇眉心一紧,伸手搓着下巴,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你得先让我想想,要从哪里开始说起,你这个头脑简单的家伙才会马上了解……”
任剑飞面无表情,并不打算让赫连靳宇的小小污辱影响到自己,他双手插腰耐心等候,摆出一副无论如何都要听到答案的态度。
“喂!你到底要不要说啊!”等了又等,任剑飞只看到赫连靳宇时而抬头望天、时而低头思索,但是一个字也没从他的双唇迸出。
就在这个时候,任剑飞突然注意到了有几艘大型的船只,从远方缓缓驶来,一开始他并不以为意,但慢慢地,他发现这几艘船似乎以一种精准的方式慢慢会合,缓缓形成了一个网,而且目标……似乎就是他们这艘小小的画舫!
由于赫连靳宇是背对着一切,还没有发现异样,依旧在顾左右而言他,就在任剑飞想开口提醒赫连靳宇时,突然,自其中一艘船上射出了无数枝利箭,“咻咻咻咻”好几声,紧接着便整整齐齐地排在赫连靳宇的两旁。
“哇~~这些箭是怎么回事?”赫连靳宇的俊脸上波澜不兴,只是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哈哈哈!剑飞你看,好差的箭法,居然没有一箭射到我。”
“他们只是在警告,下一次就射穿你的脑袋啦!”任剑飞不敢相信赫连靳宇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他双拳紧握,压抑心中的怒火低声问道:“你……又惹了什么事?现在就说清楚,不然我会亲手拿箭射穿你的脑袋!”
所有的大船上都挂有蓝青色船帆,上面绣有一匹白色骏马,他知道这是苏狄城单家的图腾。赫连靳宇这家伙确实有本事,在净-族的统辖溪谷内被净-族的人追,人才刚来到苏狄,立刻就惹得苏狄城最有势力的人放箭警告!
“哈哈……哈哈!”赫连靳宇干笑几声,黑瞳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他低声说道:“我不是告诉你曾经在这里待过半个月吗?也不过就是当时,向他借了点东西……没想到单无魂这么小器,到现在还记得这件事!”
“什么东西?”任剑飞的心中再次燃起一股想亲手掐死他的冲动。
“冷靳宇,把我的东西还来,要不就留下你的命。”就在这个时候,停靠在中央一艘船,传出了男子低沈浑厚的嗓音。
“啧!你偷东西居然还用凤族人的姓氏,真丢人!”任剑飞冷哼一声,“冷”乃是赫连靳宇母亲的姓,他知道赫连靳宇有时候为了方便,都习惯用母姓行走江湖,但没想到他连偷鸡模狗的时候,都还不忘用母姓,真是够丢人的!
“用习惯了嘛!不行吗?再-唆我下次就用你的姓!”赫连靳宇反唇相稽。
“你敢!”任剑飞怒瞪他一眼。
倏地,一枝夹带着劲风的箭“咻”的一声,再次射到赫连靳宇的跟前,适时地打断两个人的斗嘴。
对面船舱的布廉此刻掀开,从中走出一名身穿黑袍的男子;身型高大而修长,还拥有长年练武者的精壮体魄,鹰一般锐利的眼,加上浓眉挺鼻,为他刚毅的男性脸庞增添一丝危险的气味。称得上是英俊的脸庞此刻为怒气所笼罩,结实的手臂上挂着一副弓箭,明显地宣告着他的意图。
“不管你偷拿了什么,现在就还给他。”光看一眼,任剑飞就判定这个人不是容易对付的角色,而且他也不是那种会接受赫连靳宇嘻皮笑脸攻势之人,他们若是想保命,唯一的机会就是交出对方想要的东西。
“我是想给……可是我……我把它当掉了。”赫连靳宇低声道。
“什么?”任剑飞不可置信,一双眼睛几乎要瞪凸了。
“你以为去凤族那种偏僻的地方很容易吗?去找你当然需要盘缠……所以我就拿去典当了!”赫连靳宇丝毫没有反悔的样子,反而说得十分理所当然。“现在先别和我生气,我们得先月兑身再说。”
“怎么月兑身?你看他像是容易对付的人吗?”任剑飞摇头,第一百零一次哀叹自己跟错了主人。
“当然!看我的!”赫连靳宇拍拍他的胸膛要他安心,转过身子正色道:“无魂老兄,有话好说,你要的那样东西这么珍贵,我怎么可能会随身携带呢?哈哈……不如这样,你给我点时间让我取来,亲手交还给你,表示我的诚意,如何?”
对面船上的单无魂一语不发,依旧是以一种冰冷的目光凝望着赫连靳宇。
“他不理你。”任剑飞冷哼,虽然明知道不应该幸灾乐祸,但自己确实有种希望单无魂狠狠教训赫连靳宇的念头。
“三个月后我会重返苏狄城,如果我没带着你的宝贝出现,我的人就任由你随意处置!”“处置”两个字才说完,赫连靳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纵身一跃,扑通一声地跳下船了。
不会吧!任剑飞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无比,不敢相信世间有人不顾道义到这种程度!
“混……混帐!你不能这么做!”任剑飞胀红了脸,冲到船边,对着水里大吼大叫。
像是听到任剑飞的怒吼声,赫连靳宇从水中探出头,咧开一抹无辜的笑,大喊道:“不过是短短三个月,让你在苏狄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别像个小孩哭哭啼啼的,我很快就会回来了!”
跟着,赫连靳宇转个方向,对着另外一艘船的单无魂喊道:“无魂老兄,我知道你现在很气我,但好歹兄弟一场,我可没有忘记我的承诺,别老是对着那幅画着迷,你要的美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我的船舱里,就当是偿还我在‘银桂赌坊’欠下的三万两吧!”
说完这些话之后,赫连靳宇再次潜入水中,再也没有浮上来了。
“公子,要派人追吗?”单无魂身边的人请示。
“不用,派人过去掌舵,将那艘画舫带回去。”单无魂淡淡的下达命令。
呆立画舫上的任剑飞“咚”的一声软坐在地,耳中还回荡着赫连靳宇离开前所说的话:你要的美人我已经带来了,就在我的船舱里,就当是偿还我在银桂赌坊欠下的三万两吧!
赫连靳宇!这种连未婚妻都可以拿来偿还赌债的家伙!真的……就是凤族必须效忠的对象?是父亲命令他要用生命守护的人吗?
“赫连靳宇!你这个大、混、蛋!”任剑飞仰起头,只能对着天空咆哮,呐喊出心中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