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水手都知道,谢船长只要一工作起来,就会没日没夜,废寝忘食,所以他们都能理解连续两天都没有看到船长露面。
「首领!」远远看见雪无垠手中端着水碗,站在船长室门口,天沣很高兴地迎上去。
可是雪无垠像没看见他一样,面色铁青地径直越他而过。
「首领?」天沣困惑极了,他转身跟过去,只听得「砰」地一声,那原本拿在雪无垠手中的青瓷碗被捏个粉碎!
珍贵的淡水甚至飞溅到天沣的脸上,他吓得倒抽口气,手里的蒲扇也抖落在地。
「收拾干净。」雪无垠开口道,便拂袖离开了。
◇◆◇
农历八月初七——
海风吹得很是畅快,大浮号那白色的船帆就像是飞鸟的巨翼,迎风翱翔着,朝目的地疾飞而去。
手持一张设计图纸的谢凌毅,站在左船舷边,因为烈日过于火辣,所以他命令工匠在跨舷外一二尺宽的地方设立板阁。
这些板阁将前后围成两所比邻的小屋,屋内会备有吊床,一瓦罐凉开水,一些治疗中暑的草药,手巾等,以便水手们中暑,或者体力难支时,得到及时的治疗和休息。
欧阳子鑫从船首的铁器库搬来桐油和铁钉,给工匠们打下手,大浮号上依然缺水严重,欧阳子鑫心里清楚,尽管大伙拼命地克扣饮用水,不洗脸,不喝汤,可也只剩下不到三十桶淡水了,全船有二百五十人,还要十多天才能到达瀛洲。
「这十几天,恐怕最少也要五十桶淡水才够支撑。」欧阳子鑫对此非常忧虑,他不由看向将台上的谢凌毅。
那张冷俊的脸上,丝毫不见病痛的痕迹,很难相信昨天这个时候,他还在意识迷离的昏睡之中。
「真的没事了吗?」欧阳子鑫不禁想道。
因为担心缺水的事情,谢凌毅连夜开出这个包括建造小屋在内的一系列避暑方案。
谢凌毅察觉到欧阳子鑫充满关切的目光,便也看着他,两人的视线对在一起,欧阳子鑫没来由的心跳急促!
昨日的亲吻与也随之浮上眼前,欧阳子鑫慌忙侧过脸,避开了,可是依然能感觉到谢凌毅灼然的注视。
「真是得寸进尺的家伙……」欧阳子鑫低声抱怨着,好在天气炎热,谁也没觉得他绯红的脸颊有什么不妥。
雪无垠曾说过,谢凌毅是一个很厉害的船长,欧阳子鑫今日终于见识到了,谢凌毅指挥橹手,纵帆疾行的本领,令他大开眼界,谢凌毅能很好地利用风向每一次微妙的转变,在配合人力摇橹,使大浮号如离弦的箭一般,气势十足地直冲向前。
仅八日后,了望台上的水手,就看到了瀛洲的地平线。
甲板上顿时一片欢腾,人声鼎沸,恍如盛大的节日一般,缺水的日子终于能过去了,农历八月十七日,船长谢凌毅在大浮号的海图上清楚地标明:「提前两日,抵达了瀛洲长乐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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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岛,是瀛洲最大的古珊瑚岛,千百年来的珊瑚沉积,让它变得非常之高大,亦非常之深广,岛的东面,有一部分土地高高的耸起,笔直地形成高出海面千余尺的险峰!
参天的树木形态各异,披着苔藓的岩石围绕在连绵的险峰之下,一年四季,这里始终是绿色成荫,海鸟成群。
岛的西岸,同东岸截然不同,这里没有令船员担心的暗礁,海水湛蓝见底,白色的沙滩如少女的丝巾蜿蜒,一派迷人的海岛风光。
大浮号停泊在西岸前的海湾,正是酉时,潮水落至最低,满沙滩全是各色各样的贝壳和海螺,非常漂亮。
淡水湖泊在长乐岛靠近东岸的森林里,非常宽广,谢凌毅编排了四个小船队上岛取水,每队十二人,总指挥是刘恪。
这四十几人,满载着空木桶,划着桨,浩浩荡荡地靠向沙滩。
船首甲板上,谢凌毅正在吩咐雪无垠测量水深,两个壮汉,扛着盘成捆的绳索和铁锭,在雪无垠的指挥下,缓慢地放下海。
铁锭上涂满了油脂,可以粘附海底的泥沙,再加上标有记号的绳索,所以能测得海水的深度。
欧阳子鑫站在甲板上,兴致勃勃地看他们做事,一只灰色的海燕在他头顶飞来掠去,嬉闹个不停。
从珊瑚岛上不断吹来满含绿意的清风,欧阳子鑫知道海燕非常喜欢这气息,所以才雀跃不已。
「过来。」
海燕啪啦扇着细长地翅膀,落在欧阳子鑫伸出的手上,但就算这样,它乌溜溜的小圆眼,仍不安份地瞄向岛屿。
「我知道你很想去那里,可是……」欧阳子鑫微笑着抚模过海燕的脑袋,它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痊愈,翅膀上的也是,已经开始长出新的羽毛。
「虽然从这里看不见,但是岛那面的山崖下,是海燕的聚居地。」谢凌毅看着欧阳子鑫想放又不敢放手的样子,便走过来说道。
「真的?」欧阳子鑫欣喜地睁大眼睛,他就是担心海燕找不到同伴,才迟迟不肯放手。
「它应该嗅到了同类的气味,所以才这么高兴的吧。」谢凌毅说着望向海岛,山峦起伏,薄薄的云絮浮在天边,染着夕阳的金色。
「原来是这样……」欧阳子鑫了解似的模了模海燕的背羽,然后伸高双臂,往岛屿的方向放开了手:「要小心别再受伤了!」
海燕啪啦啦地展开翅膀,在大浮号船头盘旋了几个圈后,便向那郁郁葱葱的岛屿飞去,最终消失在那些嶙峋的岩石间……
谢凌毅注视着一脸失落的欧阳子鑫,柔和地说道:「你很舍不得它吧?」
「嗯……」海上的生活,是很寂寞的,海燕带给欧阳子鑫许多快乐,虽然早就知道会有分别的一天,欧阳子鑫的鼻子,还是酸酸的。
「我……很喜欢它,很喜欢……」
「我知道,我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谢凌毅温柔的低语,揽住欧阳子鑫轻轻颤抖的肩膀。
时间一晃两天过去了,刘恪带领的小船队,已经来来回回跑了四趟,共带回三十桶淡水,看来大浮号很快就能重新启航。
欧阳子鑫这两天都待在自己的舱室内,翻看着从谢凌毅房里借来的书籍,主要是讲述先人航海事迹,和神话传说的。
若在平时,他一定会很感兴趣地看完,但当现在,旁边的舱窗正对着薄雾缭绕,万分神秘的长乐岛,他便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浮想联翩。
海燕现在在哪里?找到同伴了吗?海岛上的森林究竟是怎么样的?这么想着,他真想也长出一双翅膀来,飞去那里探险。
忽然间,眼前的美景呼拉地闪了一下,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过窗前?!
欧阳子鑫第一个念头便是海燕,忙起身去看,可是窗台什么东西也没有,大概是其它海鸟飞过吧,他暗暗叹息:「说到底,我还是舍不得它啊。」
一舱板之隔的是雪无垠的舱室,它不但明亮宽敞,而且舒适奢华,无论是嵌玉的床榻、檀香木的橱柜、还是行云流水的挂画、满坠珍珠的八角宫灯等等,都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真是的,怎么飞到这里来了?」舱窗旁,一身白色长袍的雪无垠,半倚靠在舱壁上,伸手接下一只从视窗飞进来的大鸟,它的眼神凶戾嗜血,脚爪锐利如勾,它是一只——盗鸥!
盗鸥捕杀其它鸟禽,如老鹰般凶险,雪无垠却同它很熟稔似的,拂过它的背,从它翼下取出一根被卷成帆针般粗细的纸条,然后右手腕朝窗口轻轻一推,那盗鸥便扑楞着翅膀,旋风般飞了出去。
雪无垠以一种平淡的表情展开纸条,当他看清其中的内容后,脸色骤变,眼眸中更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欧阳鹤之子,」雪无垠喃喃自语,仿佛还未回过神来:「他竟然是大宰相欧阳鹤的儿子?」
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什么,雪无垠和谢凌毅,潜进敌国皇城,就是为了探查欧阳鹤和那少年皇帝的底细。
欧阳鹤是靖国两朝元老,朝廷内外,事无巨细,都有他的参与,欧阳世家,富甲一方,而且还和朝中握有一半兵权的大将军武睿,交情甚好,雪无垠终于明白为什么欧阳子鑫,那么了解兵器了。
千猜万算,雪无垠都没想过欧阳子鑫的姓氏,同大宰相有什么关系。
「嗯……」雪无垠眯起狭细的眼眸,欧阳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新帝根基未稳,朝中又无强硬的势力,据传,这位大宰相大奸若忠,早有逆反之心?
白皙的手指夹着纸条,雪无垠将它移至蜡烛前烧掉,如果靖国内战,则是谢凌毅崛起的大好时机。
看着攒动的火苗沉思了一阵,雪无垠转身出去了。
隔壁——
欧阳子鑫单手支撑着下巴,正对着舱窗外的景色发呆,忽然有人敲了敲敞开着的门后,就进来了。
「雪舟师?」欧阳子鑫回头瞧见,便站了起来。
「子鑫,」轻轻地关上身后的门,雪无垠浅然一笑道:「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