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中午,天空开始逐渐地转阴,太阳躲到了云层之后,像是快下雨似的,辛学齐出门前决定多带一把伞,也决定找离公司近点的地方吃午餐。
他下楼前打了几通电话给楚伊,却依然是转入语音信箱,这让他觉得非常奇怪。
楚伊从昨晚开始就不对劲,不但没跟他说过一句话,也没通电话,纯粹只是在他家口黏纸条,说她想睡觉,不要吵她。
今天起了个早准备好早餐,要到对面敲门时,他门口又黏了纸条,说她有事,要他自己先来上班。
他觉得一切都很怪异,但是却模不著头绪。
他今天已经提出辞呈了,顺便趁著空闲,规画他们的婚礼:心中勾勒著楚伊穿上白纱礼服的样子,从教堂这一端走到他面前,光用想像的,他竟就有些激动。
然后他打算买下正在设计的那栋大楼的某户,亲自设计他们的家,能跟楚伊建立一个家,是他人生的第一梦想。
第二梦想,是给楚伊一个完整幸福的家庭、快乐的人生。
他突然觉得自己爱得有点痴,但却非常愿意这样痴下去,人的一生,能有几次痴狂呢?
才一下楼,他就以为自己眼花了,竟然看见丘楚伊就站在中庭里。
“楚伊!”他简直是喜出望外,快步走了过去。
只是再近点,才发现她毫无喜色,相反地,还带著点严肃与不悦的气息。
“怎么了?”他迎上前,楚伊果然怪怪的。
丘楚伊看著他,内心复杂万千,她忽然觉得自己好爱好爱这个男人,也因此好恨好恨他!
想到他跟蕙芬曾有的似火热情、想像著他用抚模她的方式也抚模过蕙芬,她内心就再难平静。
“我们分手吧。”开门见山,她一向不喜欢迂回。
“啊?”辛学齐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怎么莫名其妙说这种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用力的说:“我、们、分、手、吧!”
辛学齐睁圆了眼,表情自是不可思议,他蹙起浓密的眉,疑惑的打量著眼前的女人。他无法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楚伊如此坚决的跟他提分手?
他们不是说好了,要尽速去关岛结婚,携手一生的吗?
“发生什么事了?”
“你自己清楚。”她颤抖著,怒气正在心中翻腾著。“你跟蕙芬要找时间好好谈谈,不能逃避。”
“蕙芬?”又跟蕙芬有什么关系?辛学齐真的乱了。“楚伊,你把话说清楚,你这种说话方式,我不明不白。”
“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应该比谁都清楚,”她忍不住的低吼起来,“我是笨!没有想到你们会发展到那么深入的地步……我不怪谁,要怪就怪我自己蠢!”
“我跟谁发展深入了?天哪!除了跟你之外,我能跟谁发展?”辛学齐紧张地攫住她的双臂,“谁跟你嚼舌根了吗?还是蕙芬说了什么?”
“她不必说,她根本不可能说……”一提到蕙芬,丘楚伊就开始泪眼汪汪,“她竟然说要笑著来参加我们的婚礼,还要祝福我们。”
“那有什么不对?蕙芬本来就是祝福我们的啊!”
“你希望她怀著孩子,来祝福我们吗?”她气愤的甩开了他的手,“对!不要怀疑,你的孩子!”
什么?辛学齐开始觉得天地变了色。他的孩子?冯蕙芬怀了他的孩子?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怎么不晓得!
和蕙芬交往的当事者是他,跟她交往的期间,热吻是有过几次,但是他发誓,根本没有再进一步的关系!
除非接吻会怀孕,否则孩子的爸绝对不是他!
“你镇定一点……”他迅速的安抚丘楚伊,“蕙芬亲口跟你说,她肚子的孩子是我的?”
“她都要瞒著我们来参加婚礼了,她有可能说吗?”她用力抹了泪,不知道在为自己还是好友哭泣。
“楚伊,我跟她没什么!我跟蕙芬在一起吋,根本没有上过床啊!”
既然蕙芬没说,为什么楚伊会这样想?
她认为他是那种人?
丘楚伊抬起头,带著愤恨的泪眼瞪著他。“不是你的会是淮的?蕙芬多久没交男朋友了?最近一次的交往就是跟你!”
“但是我们并没有到那种地步!我心里有你,怎么可能会跟她……”辛学齐有种受伤的感觉。楚伊真的认为他会跟蕙芬上床?
“我怎么知道……那是你们的事!有时候事情不是情感所能控制的,不是吗?”她可没忘记,她跟阿齐上床的契机,不仅是灯光好、气氛佳,还外加他们都喝了酒。
的是如何能轻易被挑起的,他们都再了解不过。
“我没有。”他蹲来,逼丘楚伊直视著他,“你要相信我,除了你,我不可能拥抱别的女人。”
丘楚伊瞅著他,只是泪如雨下。
那蕙芬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
说不定某一天,他们约完会后气氛很好,在晚餐时也喝了点小酒,就在送蕙芬回家时,一时就意乱情迷的上了床。
那个时候,他心里怎么可能还有她?
“你为什么不信我?”辛学齐看出她眼底的怒意并未消失。
“因为孩子是铁证。”她哽咽著别过头。
“孩子是铁证,但不能证明孩子是我的。”
辛学齐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在冯蕙芬亲口证实一切之前,楚伊竟如此认定他?
好烦!丘楚伊紧闭上双眼,她的脑子仿佛到了死路,怎么转部转不出去。
她对阿齐生气,她没有办法接受他曾拥抱过蕙芬,尤其在他口口声声说爱她十五年的情况之下!
所以她无法静心思考,也找不到其他男人可能会是蕙芬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尤其她听见蕙芬说了,她会笑著参加他们的婚礼,她也没有忘记,当她提到要在关岛结婚时,蕙芬眼底打转的泪水。
除了他,还会是谁!
“楚伊!”突然背后传来惊叫声,“原来你在这里。”
辛学齐抬头,看见美艳的身影急急忙忙的奔了过来,“我打了一个晚上的电话都没通,我真怕你出事了。”
她早上也不舒服,决定下午再去上班,到公司前就先绕过来看看。
只是余音未落,就瞧著泪流满面的丘楚伊,和脸色铁青的辛学齐,好像现在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蕙芬……我对不起你。”下一刻,丘楚伊格开辛学齐的手,抱住了她,“我不知道你一个人承担这么大的痛苦、背负著这个秘密。”
冯蕙芬明显的颤了一子,明眸美目瞪大。为什么楚伊知道了?
“你怀孕了?”辛学齐沉著声问。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难为惰的点了点头。
“快两个月,我害喜害得很严重。”今天也是硬打起精神来上班的。
“你为什么不说?要自己一个人痛苦?”丘楚伊哭得泣不成声,“你放心好了,我们会好好照顾这个小孩的。”
“在说什么,我自己有办法养活他。”冯蕙芬微微一笑,抚模著肚皮,“我想了很久,虽然这不是期待中的孩子,但还是决定生下他。”
“那孩子的一一”辛学齐打算直接问个明白。
“你放心好了,我会让你幸福的,不会让孩子没有父亲。”丘楚伊打断他,“快点排时间,你们就快点结婚吧!”
冯蕙芬明显的皱起眉头,“结婚?你别开玩笑了,他不可能娶我!”
“怎么不可能?他有责任!”丘楚伊紧握住她的双手,“我不会介入你们的!我刚跟阿齐说了,我们会分手的!”
冯蕙芬以为自己幻听,她双眉皱得更紧,然后一一“咦?”
“她认为孩子是我的。”辛学齐终于有机会开口,但是他的声调变得很冷淡。
只可惜丘楚伊没有注意到。
“你的?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她诧异的望向丘楚伊,“楚伊,你认为我跟阿齐有、有关系?”
“怎么没有?你们交往过、时间也差不多……你又要瞒著我们来参加婚礼……”
“拜托!我跟阿齐没有来电的感觉,怎么可能会……哎哟!”她用力的叹口气,“孩子的爸本来就会娶别的女人,这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嗳?丘楚伊纠结在一起的脑子,这会更乱了。
“我就知道有问题,你发现我孕吐后脸白得跟纸一样,你怎么会误会阿齐呢?他爱你爱成这样……”冯蕙芬深深为辛学齐抱屈。
“所以……你跟阿齐……孩子……”
“这孩子的父亲来头可不小,阿齐哪比得上。”她浅笑著,至于是谁,那是个秘密。
丘楚伊忽然虚软了身子,辛学齐眼明手快的搀扶住她。以免她摔著了。
搞半天,她真的弄错了!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蕙芬怀孕的时间点,还有孩子的爸也刚好要跟别人步入礼堂!
她转过头去,看著扶著她的男人。
阿齐!他果然不是那种人!
“我还以为……我昨天恨死你了。”她抓住他的臂膀,喜极而泣,“幸好没什么,还好你跟蕙芬真的没什么!”
她张开双臂,紧紧的环住辛学齐的颈部,她又气又怕。原以为自己到手的幸福就要失去了。
辛学齐却缓缓的握住她的手,然后温柔的推开她。
“为什么不信我?”他凝视著她,表情有点痛苦。
丘楚伊感受到气氛不对,却哑口无言。
“你比谁都知道我有多爱你,我等了你十五年,这份爱谁比得上?”他紧皱起眉头,“这样的我,怎么可能因为一时冲动,去拥抱其他的女人?”
“阿齐,我只是……我只是误会了。”她自知理亏,但她也不好受啊。
“撇开我对你的爱不谈,我们认识了二十几年,在你心目中,我是如此不值得信任吗?”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
“你太理所当然了!”辛学齐做了结论。
他对她太好,一向都是他在付出!所以她就这般轻易践踏他的感情、他的心。
冯蕙芬早就退到一旁。这小俩口的纠纷她别扯入比较好,虽然她现在很赞同阿齐说的话。
“从以前到现在,我对你做的一切,你都太视为理所当然,所以忽略我;到了现在,虽然我得到了你,你依然太过习惯我的付出。”辛学齐淡然的笑著,“你认为一直在身边
的人,就永远都会在身边吗?”
“我没有这样想……”是吗?丘楚伊连自己都不确定。
“爱情是要互相信任的,至少我很重视这一点。我无法容忍单方面的真心付出,还会被认为不忠贞。”他恼怒的换了口气,“更不能接受你这样的质疑我后,还认为我应该要
回到你身边。”
她怔然,张大嘴,“这是什么意思?”
“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不会永远都守著你。”
他知道楚伊不会懂的。
因为他们的感情里,他永远是施予的那方,而她是领受的那方。
所以她不会了解尽心尽力的付出,还被人质疑忠诚的痛!
他更不能忍受,所谓青梅竹马二十来年,他在她心目中的诚信是如此脆弱,一个孕吐就能让她认为他做了什么!
除了心寒之外,他找不到别的形容。
瞧著她先来指责他、眼底载著愤恨,然后知道误会一场后,又重新揽上他的颈子。
他的心脏不够强,没有办法接受她这种习性。
她真的认为,他永远都会陪在她身边吗?
即使忠诚被践踏、人格被质疑,她依然认为只要一个拥抱,他就会回来吗?
楚伊什么时候才愿意试著当当付出的那方?
他以前认为只要专一对楚伊付出就好,看著她笑、她幸福,他就觉得足够。
他错了!爱情是平等的:永远的付出并不能得到完美的平衡。
辛学齐伸出手,朝向愕然的丘楚伊,“请把我家的钥匙还给我。”
“什么?”丘楚伊无法置信,看著辛学齐拉过她的皮包,取下他家的钥匙。
“你的钥匙我放在楼上,我会塞到你家门缝底下。”
“阿齐。”她慌乱的抓住他的手臂。
“只是想冷静一下,我们可能太急了。”他轻轻的拨开她的手,“婚礼的事也先搁著吧。”
“对不起、对不起!”丘楚伊哭著冲上前去,拦住他,“我不想分手!我爱你,我真的很爱你……”
辛学齐没有说话,只是浅浅的笑著,然后迳自进入电梯里。
丘楚伊重新跌坐在地,双眼空洞的望著辛学齐已消失的方向。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阿齐突然变成这样?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没想到这会让阿齐发那么大的火!
信任、理所当然的幸福,这的确是她一直所拥有的。
但是她却没有平等的对待阿齐,反而一味的怀疑他、误会他,然后……她浑身颤抖,她快要失去阿齐了!
一直在她身边的人,即将要消失了。
狂风卷起路边的纸盒,喀啦喀啦的在地上碰撞著,今年又一个罕见的秋台,竟在十月底来袭,又是气象的异变。
冯蕙芬打著快被吹花的伞,走进大楼里头,对著管理员就是一笑,管理员为她开了门,请她登记后,便让她进入住宅区。
她稍微恢复了过往的神采,最近害喜的状况减低很多,食量也大了起来,才有精神跟气力忙那小俩口的事。
楚伊当初误解时,曾赌气离家出走,把行李搬到了小雅那边,虽然事情在当天得知是乌龙一场,不过阿齐生气了,楚伊变成没脸搬回家。
楚伊不敢面对阿齐,更别说搬回来继续住在对门了,而既然她肚里的孩子不是阿齐的,加上又有孕吐问题,楚伊把房子还给小雅,自己搬来和她住,以便就近照顾她。
按了门钤,没几秒大门就打开。
“蕙芬?”辛学齐挑了一下眉,“是她叫你来的?”
“那不是重点。”她笑道,“快开门,我是孕妇。”
是是。辛学齐赶紧把铁门给打开,接过冯蕙芬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请她进门坐好。
他看著接过的袋子里,传来阵阵香味。蕙芬还带食物来啊。
“那是你的午餐。”冯蕙芬拿小毛巾擦著自己被雨溅湿的脚,“别看我,我不可能为你洗手做羹汤。”
卒学齐一怔,瞪向手中的食物。这敢情是楚伊做的?
“这能吃吗……”他喃喃的说,怀疑至极的看著那袋食物。
“就算不能吃,我相信你也会把它吞下去。”
他睨了冯蕙芬一眼。这女人真的很精。
倒了杯水给她后,他就到厨房忙去,把东西全给倒出来,再一份份端到客厅里。
丘楚伊做了很基本的午餐,一碗煮得稀烂的饭、两份炒黄的青菜、一份半黑半褐的鱼,和一碗看起来很漂亮的大黄瓜汤。
辛学齐看著眼前的菜肴。虽然称不上水准,但是要让原本连蛋都不会炒的楚伊,做出这样的几道菜,她要花费多少工夫?
“我的是另外一袋,那是我买的便当。”冯蕙芬出现在厨房门口。“我可不想跟你换喔!”
辛学齐回首,扬起一抹苦笑,加快手上的动作,先让孕妇吃饭。
他们在客厅用餐,因为他不放心让冯蕙芬坐高脚椅,因此把菜肴搁在茶几上,搬张凳子让她坐;而他就坐在沙发上,瞪著他的午餐。
“不吃吃看?”冯蕙芬抬头,笑了一下。
“她花了多久时间做这些东西?”
“从你们分手到现在。”算算时间,差不多两个星期而已,“她都在我家折磨我,拚命让我试吃。”
不过大概也是这样,肚子里的孩子知道再害喜下去,妈妈就没力气出门,得一天到晚吃那些可怕的菜,才让她状况突然转好。
辛学齐脸上浮现不舍的神情,想到楚伊练习做菜的情况,他都能想像有多惨烈。
“有烫伤吗?还是切了几刀?”看向冯蕙芬时,他脸上尽是担忧神情。
冯蕙芬正在啃排骨,手掌一抬,转转五根手指,“十只全是OK绷。”
天,他就知道!楚伊没有那个细胞,她或许对人与人的交际与感情上细腻,但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就完全不行!
“烫伤就更不必说啦。不过她要你先吃吃这一批,允许的话,她想每天帮你做便当。”
“她不必这样做。”辛学齐冲口而出,“我并不是希望她变成家庭主妇或是传统妇女。”
厨房的事她不会,他会就好了!清扫家里她会粗心,那他来就好了!他从未有女孩子就该会这些家事的不正确观念。
“我知道,但是你得让她这样做。”冯蕙芬倒是悠哉的笑笑,”你不是也希望她懂得什么叫付出吗?”
跟楚伊认识十年,从未看过她对哪一段恋情的对象如此设想过。
她以前给恋人的幸福,就是心灵之间的对谈,然后把恋人推送给另一个女人。
但是她从来没有去想过如何经营一段感情、该怎么样让对方感受到她的心意,或是为对方做些什么事。
楚伊向来是个大磁铁,吸引著一堆男人排队想一亲芳泽,正是因为如此,她总是被宠的对象,每个好不容易排到的男性,都会殷勤的对待她。
所以,辛学齐说的没错,很多事情她都太视为理所当然了。
对于对待这位从小就在身边的人更是如此,总是天真的认为他永远会在身边,从未去想如何经营或是努力保有一切。
“如果不是我跟你交往,她永远也不会意识到自己的心跟你的存在;现在你要是不对她狠一点,她永远也不知道该怎么主动去维持一段感情。”
辛学齐看向冯蕙芬,苦笑的点点头。
“我的确是这么想的,我想赌一把!”他执起筷子,准备享用楚伊第一次为他做的餐点,“看她会用什么态度来处理我们之间的一切?”
“恭喜你,楚伊现在很认真的想要挽回你。”她笑眯了眼,因为楚伊说辛学齐没说过分手两个字,她还是很有希望。
历经两个星期的断讯,他曾经为此失望了,但是今天蕙芬的到来,无疑给了他希望!
他怀著既期待又怕受伤害的心情,夹了一口炒黄的青菜一一啊咧,怎么这么咸!她自己没试吃一下吗?
“饭很大碗,你可以慢慢配。”隔壁的人凉凉的说,忍不住大笑。
辛学齐皱眉,还是一口一口把菜吃完,而那条半黑半褐的鱼是煎过头了,油锅又没洗,弄得百味杂陈,但是他还是把它吞下去了。
唯一好喝的是那一小碗汤,所幸还有碗汤可以喝。
可是他一点都不觉得艰辛,因为这是楚伊特地为他做的,再难吃,他也会吞下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