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内,温子韧殷切地等着,在一旁陪着的是荣应。
有了上回的遇袭事件,荣应奉大人之命,贴身保护温师爷,师爷要找玉姑娘,他也跟着来。
店小二去帮他报信,他和荣应则在二楼的特等席里等着。
过了一会儿,有人进来了,但并不是玉尔玛,而是她的婢女倩儿。
“倩儿姑娘。”温子韧拱手揖礼,面带微笑,十分客气。
倩儿一出现,当然也没好脸色。
“小姐不愿意见你。”
“玉姑娘还在生我的气?”
“咱们小姐不敢,公子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小姐未免误会,让人以为是她缠着公子,所以尽量避不见面。”
温子韧依然陪着笑。“玉姑娘想太多了,在下并没有这么想。”
“你没这么想,别人可不一定,现在全城的人都以为是我家小姐爱慕公子不成,所以来寻仇的。”
对于倩儿故意冷漠,温子韧并不以为意,还是笑脸迎人,客客气气。
“是在下委屈了你家小姐,在下着实过意不去。”
“可不是,都是你害的。”
“是是是,全是在下的不对,在下该死,对不起你家小姐,这一切,都是在下不好。”
倩儿见他斯文有礼,不管对他多么冷漠,他总是好脾气的笑脸迎人,神情也变得温和了些,同时好奇地瞧了眼站在他身旁,从刚才就不发一语的人。
“他是谁?”
“这位是二品带刀护卫荣应大人,是来保护在下的。”
倩儿好奇地打量他,而荣应也直直地看着她,不知怎么着,她避开了目光,感到一股莫名的不自在。
“总之,小姐不会见你的,你回去吧。”
“没其他办法吗?”
“小姐的倔性子,你也领教过了,我也无能为力。”
温子韧夸张的叹了口气。“看来,我这病是医不好了。”
倩儿一听,深觉奇怪。“你生病了?”
温子韧点点头。“实不相瞒,在下近来生了一场病,原本想来找你家小姐请示药方。”
倩儿一愣,奇怪地问:“生病应该找大夫,怎么会来找我家小姐呢?”
“因为在下生的这个病,是一个怪病,什么人都医不好,后来有个大夫告诉我,我这病是藏族那儿传来的,若要医好,只能以藏族之法来医。”
倩儿一脸好奇,遂问:“藏族?有这回事?我怎么从没听过?”
温子韧东瞧瞧,西看看,一脸严谨、神秘地说道:“我这怪病,只说给你听,你听了可别传出去,我这病,其实跟你家小姐有关。”
“咦?跟小姐有关?”倩儿被他挑起了好奇心,答应不说,心中诧异他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偷偷告诉你,我这病,叫做相思病。”
倩儿愣住,不一会儿,噗哧一声笑出来。
温子韧继续叹气,一本正经道:“自从得了这病,我睡不好,也吃不好,这怪病还真是没人医得好,可苦了我,所以请倩儿姑娘行行好,指点迷津,我好对症下药呀。”
他说话真风趣,让她想故意摆脸色都没办法。
这人实在教人无法真正讨厌他,她好像可以明白,小姐会喜欢他的原因了。
“好吧,看在你这人说话风趣又机智的分上,我决定给你一个药方。”
“多谢倩儿姑娘。”
“小姐脸皮薄,性子倔,若没确定对方是不是真心喜欢她,还是只因为责任才向她提亲,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温子韧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样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有了倩儿姑娘开出的药方,在下的病,总算有救了。”
倩儿忍不住又被他逗得失笑。
“好啦,我得回去了,小姐还在等我呢。”
临走时,她又悄悄瞄了荣应一眼,不料他也在看她,让她心儿莫名陡然一跳,忙别过脸,出了房门。
拱手恭送倩儿离开,温子韧摇着羽扇,动着脑袋瓜,思考着。
原来玉姑娘以为他是因为责任才想娶她的,都怪自己没说清楚,让她误会了。
弄懂了其中的原因,看来,他得找个办法好好跟她解释才行。
明月高挂,万籁俱寂。
玉尔玛坐在案前,仔细端详手上的一幅画。
这幅画,是温子韧今日派人送来的,当她打开画轴的一刹那,不由得呆住。
上头画了一男一女,男的手拿羽扇,一脸苦笑,而女的则娇艳美丽却板着脸,状似不理会男子。
这一男一女,正是她和温子韧,不只神态传神,还道尽了目前的情势,以及他心中的苦恼。
当拿到这幅画时,她先是一呆,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瞧得聚精会神,没分神去注意倩儿端了盆洗脸水进来,搁在梳妆台上后,便好奇走过来。
一瞧见那画里的内容,倩儿禁不住惊奇地低呼。
“咦?这上头画的是小姐吗?哇,画得可真好呀。”
玉尔玛专注的心思这才从画里抽出来,原本唇边痴痴的笑意,忙收敛住。
“嘿,这是温公子耶。”倩儿一眼就认出画中的男子,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小姐,这画哪来的啊?”
“还不是那姓温的,派人送来的。”
“画得可真好耶。”倩儿忍不住啧啧称奇。
“好什么好?以为画这玩意儿来,就可以讨好我吗?”她故意装作不在意,不想让人瞧出她其实也为这画工儿的细致和巧思感到惊异。
没讨好吗?适才明明有捕捉到小姐唇角那抹笑意,尽管这会儿嘟起嘴儿,但还是瞧得出来,小姐并非真的不在意,只是不好意思罢了。
“画得当然好啊,瞧,小姐现在板起面孔的样子,不就跟画上一样吗?”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敢取笑我?!”
“倩儿不敢,倩儿只是在赞美温公子画工儿细腻,把小姐的神韵画得十分传神哪。”
“哼,他以为一幅画就可以来讨我开心?才没那么容易呢。”
将画轴卷起,玉尔玛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洗了把脸后,月兑下绣鞋上了床榻。
“我要睡了,你也早点歇息吧。”
“是,小姐。”
帮小姐盖好辈子,吹灭烛火后,倩儿退出了房门外。
约过了一刻,静夜里,烛火再度被点燃,玉尔玛悄悄打开画轴,一个人又偷偷欣赏起来。
望着画中的温子韧,那苦恼的神态,再度逗笑了她。
不在乎吗?去骗鬼吧。
隔日,温子韧又派人送画到客栈来。
第二幅画,画的是一名温文儒雅的男子,正是温子韧自己。
这回画得比第一幅更加有趣,画中的温子韧,正挥毫作画,而画得居然就是她手上拿的这幅画。
意即,他将自己描绘这幅画的情景,也描绘到画轴上了。
倩儿在旁边瞧了,忍不住大声赞美。
“好有趣呀小姐,瞧,这画中又有画呢。”
不只倩儿惊喜,连玉尔玛也大开眼界,这画中有画,比第一幅更高一筹。
画中的男子,没了胡子,身穿浅色蓝袍,温文儒雅,俊逸莞尔,就与现在的温子韧一模一样,画工儿也更加细致了,令她忍不住倾身向钱,想要看个仔细,眼眸里藏不住欣赏。
这画里的温子韧,正在画着另一幅小图的温子韧,一大一小的温子韧,若非一流的画工儿和巧思,是画不出这等技巧的。
“小姐,温公子既诙谐,又有才气,实在难得可贵呢。”
原本看得出神的她,回了神,瞧见倩儿眼中的笑意,不由得脸红。
“哼,我发现你最近一直在帮他说话,是不是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冤枉呀小姐,倩儿说的是真心话嘛,任何人瞧了,肯定对这幅画大大的激赏!你瞧,这画中画,描绘得多么细致呀。”
“依我看,他才没这么俊,故意把自己画得这么好看。”
她嘴上岁这么说,但嘴角上的笑意却收不住。
她不肯见他,这人便直接画了自画像,派人送来给她,偏偏又画得这么好,让她舍不得丢掉,还要多看一眼。
就这样,温子韧每日都会送一幅画来,以画来表达他的讨好之心,每一幅画,代替了言语,聊表他对她的诚意。
渐渐的,看他送来的画,成了她每日最期待的事。
今日,她心中期盼着,不知道温子韧又会派人送什么画来?
在客栈外的巷内,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徘徊着。
巷子隐密,平日没什么人经过,一把梯子,悄悄搭上了墙。
“师爷……”
“不是这间,往右边一点。”
“大人派我来,是为了保护师爷,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因为你是我的好兄弟,兄弟有难,荣护卫理当拔刀相助,不过我不用你拔刀,帮我扶好梯子就行了。”
客栈外墙上架了道木梯,温师爷爬上木梯,正鬼鬼祟祟的查探每一扇窗户,而在下边帮他把风兼扶梯子的,则是黑了半边脸的荣应。
想他二品带刀护卫荣应,堂堂正正,铲恶除奸,做的都是光明正大的事,如今却被师爷拉来做这偷鸡模狗的事,若是让他人瞧见了,他的颜面可丢光了,光想就令人捏把冷汗。
“师爷……”
“你是不是好兄弟?”
“……”
“若是好兄弟,就帮我一把,下一回你追姑娘,我一定帮你,礼尚往来,绝不让你吃亏。”
这不是吃不吃亏的问题,而是面子问题,他堂堂二品护卫,实在不该和师爷一起来瞎搅和。
“不是这间,往下个窗口移去。”师爷在梯子上头,摆摆手,示意他移动梯子。
荣应叹了口气,运行内力,将梯子往下个窗口移去。
“小姐,小姐。”倩儿匆匆推门而入,手上拿着画,赶来报喜。“师爷派人送画来了。”
“瞧你高兴的,送画来,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要是传了出去,姓温的还以为我真的很期待他送画来。”
被小姐冷声低斥后,倩儿吐吐舌。“对不起嘛小姐,我……只是好奇罢了。”
玉尔玛表面虽故意装作不在意,事实上,收到他的画,已成了她最期待的事,可碍于脸皮薄,不想在任何人面前展现出来。
她瞄了倩儿手上的画轴一眼。“搁在案上吧。”
“是。”
倩儿将画轴轻放在桌上,盯着画轴,人却舍不得离开,往小姐那儿瞄去,试探地问:“小姐,你不瞧瞧这画里头,这回画了什么吗?”
“我现在没空。”玉尔玛躺在软榻上,手上拿着书卷,状似整个心思在书卷上,对送来的画没多大兴趣。
她瞄了倩儿一眼,发现她还杵在那儿,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还有什么事?”
“这……其实也没事。”事实上,她多希望知道这回温师爷画的是什么?可小姐迟迟不打开,她也不敢乱动。
“没事就先退下吧。”玉尔玛故意打了个哈欠,放下书卷,状似想闭目养神,休憩一会儿。
倩儿面露失望,但不敢违逆小姐,只好退出房门外。
她才一走,关上了门,玉尔玛立即跳起来,迫不及待的来到桌旁边。
不急吗?不,她急死了。
没空吗?当然不,她是想自己一个人欣赏,免得倩儿又来取笑她。
意中人送来的画轴,传递的柔情蜜意,她要自己偷偷享受。
不知他今日画了什么?尚未打开画轴,笑意已浮在嘴角上了。
她轻轻将画轴打开,动作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把画给弄破,或是弄坏了,她会好心疼的。
她再仔细一瞧,发现画里角落的窗子还画了一个人,是温子韧,看起来,像是躲在那儿微笑的看着她……
呵,他在偷看她呢……咦!
她一惊,画中的他在偷瞧她,难不成……她转头往窗边瞧去,这一瞧还真让她呆愣得张大嘴,因为窗边确确实实露出一个头,不是别人,正是温子韧,正如画中所绘,在偷瞧着她。
“玉姑娘。”而且脸上还咧着微笑,对她招招手。
她吓得尖叫出声,瞪大眼,万万想不到,这家伙竟然跑来。
“你你你——你怎么——”
“你不肯见我,在下只好出此下策了。”他露出一脸的无辜。
她惊怒交加得不知所措。这不就表示,她刚才看着画时,脸上的期待和心喜也都被他瞧得一清二楚?
那张美丽的脸蛋,瞬间胀红,禁不住气羞骂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瞧!”
温子韧很高兴,知道她只是害羞,脸皮薄,适才见到她瞧画的神情,就晓得她其实是很高兴收到自己的画。
在画了这么多的画后,他努力讨佳人欢心,果然有了成果,瞧她脸上的红晕多么迷人可爱呀。
“你……你快滚,不然我修理你!”
他当然不肯走,这时候不把握机会才是呆子。
“我想见你。”
“有什么好见的?”
“我知道,你已经气消了,不然就不会对着画笑。”
给他说中了心事,她更加羞赧了,一时羞愤得不知如何是好,忙上前气呼呼的下逐客令。
“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温子韧忽然脸上一变。“等、等等——”
不由分说,她将窗扉关上,一想到自己适才的表情都被他瞧见了,只觉得羞愤难当。
当听得窗外一声惨叫,她忽儿心一沉,禁不住倒抽了口气。
老天!她忘了这里是二楼呀!
带荣应来,果然是对的。
“荣大人,多亏有你啊。”温子韧笑嘻嘻的躺在荣应的怀里,丝毫没摔着半分。
突然被佳人用力关上了窗扉,让他一时失了衡,从梯子上跌了下来,被下头的荣应接个正着。
老天保佑,他真是福大命大呀。
荣应只感到哭笑不得。“师爷,玉姑娘不愿意见你,咱们还是走吧。”
“不不不,她不是不愿见我,而是不好意思。”
“她关了窗子,害你掉下来,不就是在赶人?”
温子韧仍不死心。“这不一样,她——”眼角一瞥,突然见到一个熟悉的人影急急忙忙的走出客栈,温子韧突然灵光一闪,忙道:“快放我下来,快。”
荣应依言将他放下来,就见温子韧急急忙忙躺在地上,顿时一愣,不明白师爷为何突然做出如此奇怪的举止?
当他正觉得纳闷时,也瞥见两抹方影急急朝他们这儿奔来,一位是玉姑娘,另一位则是倩儿。
两位姑娘匆忙奔过来,一见到躺在地上的温子韧,便大惊失色。
“温子韧,你、你有没有怎样?”玉尔玛慌忙扶他坐起,慌张地问,一颗心都凉了。
“好痛啊……”温子韧虚弱的开口,完全与适才判若两人,让在一旁的荣应看傻了眼。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是我活该……我该死……”
一听到死字,她的脸更苍白了。
“你不会死的,告诉我哪里疼?我、我去找大夫。”
一旁的倩儿忙道:“小姐,先把温公子抱进屋里。”
经倩儿提醒,玉尔玛连忙点头。“对,先抱他进房里。”她忙向荣应道:“你快把温公子抱起来呀。”
荣应这才回神,也突然了解师爷的用意了,他没说什么,默默抱起温子韧,在两个女人带领下,进了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