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只是想说打打看,并确定会有人接。另一端的男人边打哈欠边说。
“什么嘛,是你啊!”
知道对方是谁后,谷协伸一的声音听起来就比较没那么不高兴了。
“你现在可以出来吗?”
一阵呵呵的笑声传来。
“你跟冈田晋也吵架了吗?”
若宫胜志什么都没说,于是令人听不下去的笑声越来越夸大。真是惹人厌的男人,但现在只能想到这个可以让自己发泄一下的对象。不管性别,只要看上眼便毫不犹豫地向前搭讪,厌倦了就马上无情地甩掉对方。谷协伸一就好在这种豪爽而且不拘小节的地方。之前为了假装外遇时,也曾和他发生关系过,但自从冈田晋也知道后,就没什么机会和他在一起了。
“不好意思,我在值夜班,改天吧!”
若宫胜志小声地抱怨“什么嘛”。
“我才想说你能来的话,就让你玩的说。”
趁着男人沉默的空档,若宫胜志就将电话给切断了。若宫胜志再次发动车子,但不管做什么,心里总是挂念着冈田晋也的事。实在受不了的若宫胜志将车子停在街角的停车场,想不顾一切的大醉一场。心想,只要醉了就能从焦躁的心情中解放出来。
若宫胜志前往自己还不能算老顾客,但因为喜欢气氛,以前满常去的酒吧。在狭窄的店中,只剩柜台前有空位,对面的墙壁陈列着五花八门的酒瓶。以前见过的那位酒保不在,去而代之的,是一个右耳耳垂几乎穿满洞的茶发男人在摇晃调酒器。于是缩在柜台的角落喝着酒。以前若宫胜志曾经在这里搭讪过男人,但这次喝酒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忘却一切。没有心情品尝的若宫胜志,连续点了酒精浓度很高的酒,全都像喝白开水一样灌下,却怎么喝都醉不了。
“对不起。”
向自己搭讪的是个女人,所以若宫胜志完全不理睬,但她的声音还是紧缠不放。
“你是若宫胜志先生吧?”
对方知道自己的名字。想说是自己认识的朋友,便回过头一看,发现站在那里的,是一位20几岁的陌生女人。
“好久不见。”
若宫胜志想起那猥亵般笑着的鲜红双唇。她就是上个月被母亲设计,而逼不得已相亲的对象。若宫胜志很没礼貌地从头到脚打量着她。在饭店见面时,她给人乖巧的邻家女孩的感觉,但现在的她像月兑胎换骨般,穿着让人感觉清爽的黑色套装。但若宫胜志并不喜欢那像是在炫耀名牌的穿着打扮,更讨厌那随处可见而且一看就知道价格的皮包。
“你一个人吗?”
女人用那粉红的指甲拨弄留到肩膀上的头发。若宫胜志点了头后,她发散出会让人头痛的沉重花香味,很不客气地坐到了若宫胜志身旁。
“你不是跟别人一起来的吗?”
听到若宫胜志的话后,女人斜视了旁边一下,不怀好意地笑着。
“没关系,反正我也腻了。”
顺着那女人的视线一看,若宫胜志发现到大概是跟她一起来的男人,正用严厉的眼神瞪着这边。那个男人身穿名牌服饰,却让人感到很庸俗。若宫胜志很有自信,在“容貌”这方面是自己胜利,便朝那男人一笑。虽然不怎么想和这种女人为伴,但从那种愚蠢男人手中强夺过来,似乎很有趣。
“我可以把酒当成礼物送你吗?”
那女人眯起眼睛似地笑着。
“那有什么问题!”
若宫胜志一直灌女人烈酒,并假装喝醉去触模她的头发,再以充满优越感的眼神斜视那个男人一眼。反复了几次后,那个男人终于按耐不住而起身走出店门。若宫胜志不禁抖动肩膀地大笑,那女人不知道若宫胜志在笑什么,但还是随着一起笑了起来。
那嫉妒到快发疯的男人离去后,应付女人的事也突然变得无趣了。酩酊大醉的女人变得大胆起来,身体和浓烈的香味一起朝若宫胜志靠近,轻浮的眼神就像跟好几个男人玩过般。
是自己将他灌醉的,更何况两人并不陌生,不能丢下不管,于是就带女人进了饭店。不带去宾馆,是怕事后女人不知道会说什么而造成麻烦。醉倒的女人就这样乖乖地随着若宫胜志进了房间,并且躺在床上。那超短的迷你裙里简直一览无遗,却一点也刺激不了若宫胜志的。女人已经睡着,趁这机会,若宫胜志将女人的裙子往上撩起,还将那遮住的一小片布给拉了下来,毫无防备的那个地方就这样在眼前,自己却一点感觉都没有。就仿佛是在看小猫小狗一样。若宫胜志叹了口气后,便将女人的裙摆拉成原状。若宫胜志从房间的冰箱中拿出矿泉水,坐在沙发上边看深夜节目,边将矿泉水喝光。等酒意减退后,便离开饭店往停车场走去。
外面的寒风吹打在酒刚醒的身上,满是尘埃的空气与风在作怪,让若宫胜志的眼睛跑进灰尘,只得停下脚步,粗鲁地揉着双眼。回到车上已经是清晨5点了,但还没天亮。出门时很郁闷,现在回去仍旧郁闷,在加上沾染上女人刺鼻的香味,更是火上浇油。就这样抱着无可奈何的窘困心情,打开大门。
在门前月兑鞋时,若宫胜志听到走廊的另一端传来接近的脚步声。是自己开门时太大声吗?毕竟在这时候开门太早了。
“你跑到哪里去了?”
不同于以往的严厉语气。完全不看追问的男人的脸,若宫胜志直接往走廊走去。
“我出门,难道还要你许可?”
“我正想出去找你。”
若宫胜志耸了耸肩。
“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过晚上出去一下子,为什么一定要跟你讲我去哪儿了?”
有只手放在若宫胜志肩上。在粗暴地拨开那只手时,若宫胜志和冈田晋也的目光瞬间交会一起。那充满困惑的眼神,刹那间变得好可怕。
“你刚才……跟谁在一起?”
身上沾染的香水,浓烈得连对那种事特别迟钝的冈田晋也都发觉了。
“跟你没关系。”
抛下冈田晋也一个人,自己就往浴室里走去,背后传来一阵声音。
“你不是想一个人睡吗?”
冈田晋也误会自己是跟谁睡完了才回来的。不过正好,正合心意。若宫胜志没回答地躲进浴室里,然后就像在洗掉那女人的香味和无法整理情绪般,一个人蹲在浴缸内,任莲蓬头喷出的水柱拍打。
若宫胜志和女人喝完酒回家,而被冈田晋也误以为是和别人公度一夜的隔天,冈田晋也明显地心情很差。见面时虽然会道“早安”,但就再也没说什么了。没吃早餐的若宫胜志就坐在厨房的餐桌旁看报纸,而冈田晋也则在对面啃着面包。不讲话是常有的事,但今天的沉默是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安静,是彼此对对方感到不满所造成的。
到了晚上,甚至是隔天的夜晚,若宫胜志就算没去赶走躺在床上的男人,两人之间的微妙距离还是没有改变。就这样持续了三个晚上,先上床睡觉的若宫胜志对情人迟迟不上床睡觉的事感到奇怪,而假装上厕所,偷看了一下客厅。冈田晋也正窝在沙发上,盖着毛毯熟睡。看到这个情形,早就预料到的若宫胜志还是有种说不出口的空虚感。以前都是若宫胜志单方面生气,而将冈田晋也赶出床上,从来没有过他自己离开的情况。
若宫胜志寂寞难耐,被男人的一举一动摆布,心想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不久前还相处得很好啊!以前总是在一起,为什么现在会持续过着擦肩而过的生活?追根究底,都是因为冈田晋也跟那女人有说有笑所造成的,那种亲密程度已不是普通朋友的样子。明明知道我在看着,却还有说有笑的,他应该很了解我的个性,为什么还会做出那种事?与其一个人烦恼,还不如直接问个明白。或许坦率跟他说“我很不高兴看到你们聊得这么开心!”这么一句话,就能一了百了。过去费了好大功夫,甚至低声下气才追到手的男人,在成为自己的东西后,没想到随之而来的,却是无止境的不安。
不敢叫从自己身边离开的男人回来的若宫胜志,最后只好一个人在床上睡。独自胡思乱想地,反而更清醒,拖到早上都无法入睡。睡不着而赖床的若宫胜志,比平常晚了一些才到厨房,冈田晋也正准备出门。他注意到刚起床的若宫胜志,却视若无睹地快速从若宫胜志身边穿过,连最基本的早安问候都没有。对次感到痛心的若宫胜志,一直呆立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不出所料,抵达医院时已经迟到。那一天的工作挫折不断,可说是再糟糕不过。忘记交出病患的检查单等的大意疏忽与错误,最后还因为对病患的治疗方针,而跟学弟起了争执。若宫胜志的理由是虽然无关紧要就是高兴,而被迫跟学弟道歉。平常总是大骂学弟笨手笨脚又猪头来消气的,但今天却连那种力气都没有。一想到真的被冈田晋也厌恶,就全身无力,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那天工作结束后,若宫胜志再次顺道经过暌违十天的市立体育场。没有事先准备温暖的大衣,若宫胜志只好紧抱双手来抵抗寒风。
就是忍不住地想来。无时无刻都挂念着情人,不论是用餐、工作,或是跟谁有说有笑时,只要突然有空档,就会想起情人的种种,简直就像得了相思病。
走进那熟悉的铁栅栏,若宫胜志偷偷望着体育场内的情形。没看到女人的踪影,若宫胜志总算有点放心。冈田晋也依旧快步如飞的跑着。若宫胜志忘了逐渐冰冷的手指,而紧握住铁栏杆,眼光追逐着那跑步的英姿,全神贯注地凝视。他突然心想,自己喜欢这个男人。嘴中不停重复说着喜欢,找不到其他话语能传达此刻的心情。心中百感交集,泪水盈眶。这种不安定的情绪,是从未经历过的。
此刻传来一阵激烈的怒吼。冈田晋也停止了跑步,走向跑道中的教练。被不断大声责骂的冈田晋也,终于低下头。最后领队还跑出来调停,但教练好象仍不满意地继续下去,那怒骂声甚至传到了若宫胜志耳中。
冈田晋也没有再继续跑,独自在跑道内侧开始做柔软体操。本以为今天不在的女人突然冒了出来,走进跑道内侧,便直接往正在做伸展运动的冈田晋也身边走去。女人坐在地面上,将手放在做伸展运动的冈田晋也背上,然后往前压。若宫胜志用鞋跟狠狠踹了栅栏一脚。不是生气那个臭骂冈田晋也的教练,而是恨不得立刻飞到那边,将女人踢开并大喊“这是我的男人,不准你碰他!”但实际上,若宫胜志能做的,只有放开紧握栏杆的手,然后转身离去。那冷到毫无知觉的手指,和不断刮起的寒风更加深若宫胜志的寂寞。
若宫胜志绕到市立体育场的出口附近。在这里等,他一定会出来的。没想到能在车里等的若宫胜志,忍耐手指快冻僵的难受,一直站着。越来越冰冷的身体里的心,就快哭出来。自尊、逞强、寂寞、心慌……之前占据了整个脑袋的东西,渐渐被涂成了黑色,觉得已经什么都无所谓。若宫胜志现在只想好好跟冈田晋也欢爱,将这么奇怪的自己丢到一旁,尽情忘我地扭动着腰。
到底等了多久?在让若宫胜志快失去知觉般的漫长等待后,出口附近终于变得嘈杂,结束练习的选手陆续走了出来。若宫胜志看到冈田晋也走出来的身影,而放下心的刹那间,看到他身旁的女人。冈田晋也并没注意到若宫胜志,因为他正和女人讲话。在彼此距离剩不到几公尺时,冈田晋也才终于注意到若宫胜志的存在。
“胜志……”
发出惊讶声的同时,冈田晋也停下了脚步,女人也停下来看着若宫胜志。近看起来,女人更显得年轻,眼神更给人有气质的感觉。
“是你的朋友吗?”
女人抬头看着冈田晋也问道。
“啊……是的。”
“那我先去那里等你,就是之前我们大家一起去的那间店!”
跟女人约好去吃饭。那吃完饭后,打算做什么?这么一想……若宫胜志就开始作呕。
“不用麻烦了。”
若宫胜志对女人微笑着。人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是能笑得出来的,靠着坚强的意志力。
“我只是来看一下他的练习,马上就要回去了。”
行礼后便转过身,但走不到几步就被冈田晋也拉住。
“你最近都没来吧?”
若宫胜志将冈田晋也的手甩开。
“别碰我!”
低声怒骂后,留下一连困惑的男人,若宫胜志独自上了车。之后,若宫胜志无法维持平常心,只是猛踩油门又紧急煞车,一直让后面的车子猛按喇叭。
那个男人是属于我的:是我发现、照顾、饲养的!是我的东西!激烈的占有欲突然变弱。若宫胜志脑中浮现“真的是那样吗?”的想法。对冈田晋也来说,只是有个自己送上门来的男人而已,并不是他自己跟过来的!只是因为跟男人做很希奇,所以他才同意跟自己发生关系。但是……自己是如此喜欢他,不愿意将他交给任何人。可是,要一直紧追已经厌恶自己的那个人,太难看了。若宫胜志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能消除这种悲伤又焦躁的心情,在被周遭的车子猛按喇叭般狂乱地开车后,若宫胜志最后开到沿海道路上,从随身手提包中拿出手机。
看到站在门前的若宫胜志后,谷协伸一忍不住笑了出来。橄榄色的针织上衣配上牛仔裤,他就是这样外表看来普通,实际上大藏玄机的男人。若宫胜志至今仍未看过比谷协伸一还注重穿着的同类。
“你的脸这么妩媚,是怎么了?”
谷协伸一抬起若宫胜志的下巴,就热吻起来。他的个性轻率随便,而已无法言语,尽管如此,他的吻功还是无人可及,若宫胜志强忍住直窜心头的快感。
谷协伸一将若宫胜志拉进了公寓,并带到了客厅。一杯接一杯地灌下谷协伸一斟的酒,若宫胜志还是一点醉意也没有。若宫胜志的对面有沙发椅,但谷协伸一还是故意坐到身边,很亲热地抚模他的脖子。
“是他不要你了吗?”
谷协伸一在耳边轻声说着,若宫胜志将头低了下来。
“那混蛋有了女人。”
谷协伸一耸了耸肩,呵呵笑着。然后夸张地抱住若宫胜志的头,并用手指缠绕起他的发丝。
“拥有你充满野性魅力的身躯,那家伙还不满足吗?”
“少罗嗦!”
若宫胜志拨开那缠绕的手指。虽然手指暂时离开,取而代之的,却是那湿润的双唇开始吸吮着。谷协伸一将若宫胜志的身体拉近自己,灵巧地解开衬衫的纽扣。拉开胸前的衣物,谷协伸一像是浅尝般轻轻舌忝抚着若宫胜志的肌肤。
两人紧紧像拥,贪婪地互吻着,尽情玩弄彼此的性器,在沙发上长时间地享受欢愉。最后若宫胜志累的果身在沙发上打瞌睡。但谷协伸一叫若宫胜志“至少洗个澡后再睡!”被吵醒的若宫胜志,于是进了浴室。
洗完澡后,若宫胜志直接躺到谷协伸一的床上,先睡着的谷协伸一虽然眉间一动,但还是没睁开眼。适量的运动和疲累感容易引人入眠,即便想起冈田晋也的种种,但不久后,若宫胜志便陷入好久不曾有过的熟睡。
要是不在意被人说穿跟昨天穿一样的衣服,就可以直接去上班了,但若宫胜志还是回到自己的公寓。先待在停进停车场的车子中,将整个身子靠在方向盘上,痴痴等待早上8点的到来。
在过了冈田晋也的上班时间后,若宫胜志就下了车。公寓里显得昏暗,鸦雀无声。若宫胜志快步穿过走廊,直接往寝室的衣柜冲去。不快一点的话,就会迟到,没时间慢慢悠哉了!
月兑下衣服,并拿出毫无皱褶的衬衫。扣纽扣时,传来一阵咯吱的开门声。若宫胜志吓得回过头,冈田晋也正站在门前,一直往这边盯着。都已经过了上班时间,为什么他还会在这里?若宫胜志停下手指的动作,那听起来极度不安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昨晚住在哪里?”
虽然被这样问,若宫胜志还是当做没听见般,准备月兑下西装裤,并装作没察觉到他往这边靠过来。但若宫胜志还是被粗暴地抓住手腕,强迫性地转过身,西装裤就这样掉在脚边。
“你昨天不是来接我吗?不是因为有话要对我说,才在那里等我吗?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想,这次一定能跟你好好说清楚,所以才一直等你的,你却……”
口气虽强硬但脸上残留着犹豫不决的冈田晋也,表情在瞬间冻住,用右手轻轻模着若宫胜志的脖子。
“这是……谁的?”
拨开冈田晋也的手指后,若宫胜志遮住自己的脖子。他是指什么?一定是昨天欢热后所留下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即使想隐瞒昨天的事,也已经来不及了。这么一想,若宫胜志就改变态度,在冈田晋也面前露出痕迹。
若宫胜志装作不知情,继续换衣服。但被捉住手腕往前推时,冈田晋也趁势将衬衫往上拉了起来。留下痕迹的,并不只有脖子而已,的边缘和大腿,甚至靠近性器的部位都散落着一点一点的红斑。冈田晋也咬牙切齿地低下头。
“你另结新欢,就把我丢在一旁吗?”
最先做出背叛的事的人,不就是你吗?若宫胜志什么都不说,而用眼神和冈田晋也对抗。冈田晋也转头离去,走出房间。若宫胜志随后听到关闭大门的声音。
偷情的痕迹被发现的那天晚上,若宫胜志躺在床上无法入睡,而且闷闷不乐。在过了12点时,才发觉冈田晋也还没回来。他总是在9点左右回家,都已经这个时间,实在有点不对劲。或许只是自己没注意到,可能他早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么想的若宫胜志,偷偷地看了一下客厅,但就是没发现情人的身影。
会不会是去哪儿喝酒了?或是……去女人的……光是想象那情景,若宫胜志就开始心口绞痛。若宫胜志一头钻进被窝里。不,他今天只是和别人去喝点酒,一定会回来,绝对会回到这里的,他从来没有不跟自己说就外宿的。这样相信着的若宫胜志,一直等待冈田晋也回来的声音。但过了半夜,天空开始渐渐泛白,开门声还是没有响起。结果,冈田晋也并没有回来,第一次无故外宿。
完全没睡的若宫胜志,对不管做什么事都想着冈田晋也的自己感到焦虑不安。写病历表到告一段落,而稍微停笔休息时,若宫胜志脑海中浮现昨天早上满脸悲伤、转头离去的情人。以前,就算让他知道自己和谁过夜,也不曾把吻痕让他看到,要是藏起吻痕就好了。这么一来,他或许就不会离家出走了,现在后悔已经于事无补。若宫胜志不断反复地叹气。
工作结束后,若宫胜志直接回到公寓里,直到隔天为止,都不曾往外踏出一步,等待冈田晋也回来。时光寂静地流逝,还是没有冈田晋也回来的迹象。若宫胜志不得不承认,自己越来越接近“被厌倦、被抛弃”的事实。
不想睡的心情渐渐转变成为睡不着。若宫胜志在白天发呆的次数增加,失误也明显增多,好几次被同事问“你没事吧?”时间一久,果然在手术中突然感到不舒服而昏倒,学弟还慌张的叫资深医师过来。自己会变成这样,都是被你害的!若宫胜志这样责备着冈田晋也。但到了下一秒钟,他便开始后悔自己的所做所为,只希望冈田晋也能早点回来。
若宫胜志回到公寓后,也没有好好吃东西,只是六神无主地躺在床上昏睡,其他什么事都没做。若宫胜志一味地等待冈田晋也归来。想打电话给他的朋友或家人来询问下落,却几乎不了解他的交友状况,也不能打电话到知道两人关系的老家去。
真想见面的话,还是可以见得到。他应该会去上班,也一定每天都去市立体育场练习。但就是没去见他。不,应该说是不敢去。纵使再怎么想看到他,想跟他说话,要是去了,他不理自己的话,该如何是好?他是因为厌恶自己才跑出去的,很有可能会这么做。然后,自己一定无法承受那样的态度而沮丧不已,情况绝对会变得比现在跟糟。比起面对现实、坦率接受最后的结果,倒不如相信渺茫的可能性,在家等待还轻松多了。
“快回来!快回来!”
在没打扫而任由脏乱的屋子里,若宫胜志像念咒般反复诵念着。无法整理自己的心情,想说干脆说服自己忘掉、抛弃那个男人,却就是不禁再次回想起他的脸孔、声音和那笨拙的,心中充满无限感伤而抬不起头。
恋爱是生活的一部分,却不是全部。明知如此,但自从跟冈田晋也交往后,那个比重就开始不平衡了,自己似乎是为了和他在一起才活着的。总是被遗忘的心情,在这时候更让若宫胜志刻骨铭心。若宫胜志并不太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相遇不过短短两年,又平凡无奇的那个男人任意摆布。
经历五个孤枕难眠的夜晚后,那一天,若宫胜志下了班便直接回到公寓里。六神无主的他,趴在沙发上,就这样睡着了。冷到发抖而惊醒时,已经是半夜2点。衬衫和西装裤满是褶皱,打算起身换衣服的若宫胜志突然眼前一阵晕眩,再次跌坐在沙发上。等到精神恢复后,便看了看冰箱里的东西。还剩下一些起士,便决定边吃起士边喝红酒。
在茫然喝着酒时,若宫胜志发觉电话留言灯正不停闪烁。心想可能是冈田晋也打来的,而雀跃不已。却又心想,要是这么笃定,等一下如果不是,失望岂不就更大了?努力说服自己不是冈田晋也打来的,用颤抖的手指压下按钮。
有两通留言的讯息。传来的是母亲的声音,说相亲结束后,在街上碰巧遇到还一起喝过酒的女人的妈妈有跟她联络,说彼此感觉不错,母亲很欣喜地说着。不知道女人将那件事怎样加油添醋地跟自己的双亲说,但想到她的轻浮随便,若宫胜志忍不住笑了出来。
母亲的留言结束后,接着听到的是学弟的声音,通知若宫胜志预定在明天由自己负责的病患手术终止的消息。虽然有叫自己不要抱太大的期望,但心里的某处还是暗自期盼着。失望加上不耐烦,使得若宫胜志还没听完学弟的留言就先删除。
若宫胜志再一次调回录音状态后,便坐回到沙发上,一杯接一杯地喝干手中的威士忌,冲动地将双手伸入大腿内侧。一边闭上双眼,回想情人的握法;一边紧握住性器。不久,就到达高潮了。若宫胜志边舌忝着那弄脏的右手,边继续喝酒。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但酒精开始作用,使得脑筋迟钝。等到若宫胜志回头看电话,就花了不少时间。抬头看了一下时钟,已经是半夜3点。这么没常识,而自己的右手不干净,左手还得拿着酒杯,实在没有余力去拿起话筒。就这样,电话自动转换成语音留言。
切换到语音留言的那一瞬间,话筒里传来嘈杂的人声。短暂的沉默让若宫胜志不禁怀疑是不是恶作剧电话时,电话里传来“真抱歉,这么晚了还……”的微弱声音。若宫胜志马上知道是冈田晋也的声音,但就是没办法从沙发上起身。声音听起来口齿不清,“那个”和“我”不知重复了几次,像是喝醉酒般,也因此让若宫胜志更清楚感受到冈田晋也真实的呼吸,差点忘记呼吸。
“我想再跟你好好谈一次,想见到你,可是我好怕!我……”
就在此时,电话噗一声就切断了,再次恢复沉默。若宫胜志等了又等,冈田晋也还是没再打来。若宫胜志用颤抖的手指按下播放的按钮,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播放。若宫胜志对自己这样的行为感到厌恶,索性删除留言。但删除的那一刹那,若宫胜志马上感到后悔。当他再次按下播放键时,却只听到“现在没有留言”的死板机械声音而已。
冈田晋也所参加的东日本企业联赛,预计在这个星期从邻县的市区,沿着海岸线起跑,全程共40195公里。地方电视台将全程转播,但详细的路线还不太了解,于是若宫胜志第一次购买体育杂志。午休时,若宫胜志就在医师休息室里翻开杂志,阅读那详细解说预定线路的部分。虽说从邻县起跑,但看到终点在冈田晋也平常练习的市立体育场时,若宫胜志显得有点吃惊。这时候,若宫胜志发觉有人走了进来,却不想回头。
“真是希奇。”
回头一看,是立花学弟,他从背后一直瞄着若宫胜志手上的东西。
“真难得,学长你会看体育杂志。东日本企业联赛,就是在这星期举办的嘛!”
“好像是。”
“你也对马拉松有兴趣?”
立花医师微笑着。有兴趣?好象有不是。若宫胜志暧昧地歪头微笑。
“我有朋友参加,本来想去看,但因为值班,只好作罢。”
在若宫胜志合上杂志的同时,听到“那事真的吗?”的惊叹声。
“能参加企业联赛……那不就是职业选手吗?我还不知道学长你竟然会有那种朋友。”
“恩……还好拉……”
立花医师在若宫胜志旁边坐下。
“他是在哪一队跑的?”
若宫胜志很纳闷,他为什么会对马拉松这种无聊的运动,那么感到兴趣呢?而后突然想起立花医师说过他以前高中社团时,曾经是中距离的选手。
“是立著运送。今年新成立的队伍。”
“喔……”
若宫胜志再次翻开杂志,而立花医师歪头想着。
“你不想去为他加油吗?”
“啊……那也没办法啊!”
若宫胜志将手里的杂志丢在桌上。
“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代班?”
回头一看,立花医师正微笑着。
“我也是跑过中距离的人,所以特别了解选手的心情。尤其是跑长距离的,他们跑步的时间不是都很长吗?所以一定会在途中感到筋疲力尽。要是那时候路旁有朋友加油,对他们的鼓励效果很大的。学长,你要去的话,我可以帮忙代班。”
由于学弟的体贴关怀,使得若宫胜志在大会当天得以找到人代班。但就算是准备俱全,若宫胜志还是犹豫要不要到比赛现场。冈田晋也自从那次喝醉酒,打电话来过后,就没有消息了。相信他所说的“想见你”而前去,如果被冷淡对待,岂不颜面尽失?若宫胜志的犹豫,说穿了就只是胆怯罢了。但要是不有所行动,就会这样持续下去,若宫胜志绝对不想如此。
比赛当天,即使到了开始前两小时,若宫胜志还是手里紧握车钥匙,呆坐在沙发上,烦恼着要在哪里看。因为是马拉松,选手一定都跑个不停。想开车追他,却又因为会有交通管制而无法顺利通行。而实况转播让若宫胜志觉得,比起站在沿路上为他加油,倒不如看电视,还比较有“观赏比赛”的感觉。跟别人讲的话,别人一定会忍不住大笑吧?若宫胜志就只为了看在大会中奔跑的冈田晋也,而去买了车内电视。
总算决定在终点附近等待的若宫胜志,在从沙发上起身时,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想着可能是冈田晋也打来的期待,在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彻底粉碎。听到对方的声音时,若宫胜志甚至有股冲动,想将电话挂掉。
“胜志,你今天在公寓里吗?因为你都没跟我联络,才想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没听完母亲的话,若宫胜志就插了嘴,而打算将电话挂上时……
“你给我等一下!”
母亲尖锐的声音让若宫胜志很不耐烦地,再次将话筒拿到耳边。
“我都说我很忙了,所以……”
若宫胜志听到母亲的长叹声。
“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冷淡?我只想问你跟那位小姐到底怎么了?我听说对方的女儿想再见你一面,所以才想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们只是在酒吧里碰巧遇到,聊了一下而已。我压根没想过要跟她交往。”
“你这么说,是对那位小姐的哪里不满意?你光是说那种任性的话,会一辈子都讨不到老婆的!”
“那样正好,我这辈子只要一个人过就好了,所以也请你就别再干涉我。”
电话另一端的沉默持续了一阵子。
“你说我干涉你?我可是在担心你!还是你有什么不想娶老婆的理由?”
因为我是同性恋:若宫胜志刹时间被烦闷的心情包围,而顺着干脆表明自己是同性恋的冲动。
“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母亲小声地叫出“真的……”
“他比我小五岁,现在正在搬家公司上班,是个老实有乖巧的男人。”
发现母亲吓得倒抽一口气时,若宫胜志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当真了?我开玩笑的啦!”
“讨、讨厌,胜志,你就算开玩笑也不能那样说!”
“我跟那女人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所以就不要想太多了。我赶时间,下次再说。”
若宫胜志但方面挂上电话。在玩笑般地说出时,若宫胜志感到胸口一阵悸动,不过,那只是一时而已。若宫胜志看了一下手表,知道所剩时间不多,便慌忙拿起车钥匙,离开了公寓。和预计一样,若宫胜志将车子停在离终点有些距离的海岸停车场。透过车上的电视,可以听到开始的枪鸣声。天气晴朗而且万里无云,只不过风有点强,导致海浪也跟着涨高起来。
小小的电视荧幕上,出现的尽是以前表现优异的选手,镜头迟迟没照到才刚成立的弱小队伍。好不容易才介绍今年新队伍中的一名选手,却不是冈田晋也。
比赛刚开始时,由于队伍全混在一起,根本不知道冈田晋也在哪里。主播所介绍的,也仅限于领先集团的几位选手,若宫胜志睁大眼睛仔细寻找,还是找不到冈田晋也的身影。
在过了十公里处时,终于发现到他的踪影。冈田晋也身穿白黄线条相间的运动服,在领先集团的30名选手中,位居最后。
主播终于提到冈田晋也的事,但却只说是今年新成立队伍的选手而已。因为在领先集团,冈田晋也的身影不断出现在电视上。他仍旧跟练习时一样,满脸轻松地跑着。给人的感觉并不太像在跑,而像是走路一样。跑到高处时,他还像在观赏景色般地东张西望。主播好象也注意到他的举动,而批评说“不够专心”。听到的若宫胜志,不禁笑了出来。
时间一久,纷纷有一、两个人从领先集团中离开,人数越来越少。在剩下差不多10个人左右时,冈田晋也依旧跑在最后。10名选手中,没有一个人看起来快被甩开的样子,但在经过二十公里处时,又有3名选手也被甩开,冈田晋也依然还是跑在领先集团的最后面。转播一直将焦点放在最前方,而没照到他。此时,有一名领先的选手渐渐加快速度,但那名选手还是因为步伐乱掉而耗尽体力,再次回到冈田晋也所在的领先集团中。那名选手到后来也跟不上领先集团的步伐,于是一下就被甩掉了。超过那自取灭亡的选手,冈田晋也逐步提升名次。
在冈田晋也经过25公里处时,若宫胜志下了车。在车上时,风声就已经够大的了。
一到外面,那强风频频吹弄若宫胜志的头发。若宫胜志将大衣的衣领拉直,望终点的方向缓慢地走去。
终点是设在市立体育场的中央,若宫胜志可以从敞开的门中,观察到里面的情况,但就是不得其门而入。若宫胜志站在体育场前,那区分马拉松跑道的绳索旁,等待冈田晋也的到来。若宫胜志站在那里还不到5分钟时,周围就变得嘈杂起来,很多观众和穿着运动服的相关人士,开始在那里走动着。若宫胜志想尽量靠近一点看,才站在最前面的,但深怕被那些不小心的人踩到脚,所以稍微退后了些,倚靠着粗大的树干。终点前方,也就是体育场的入口,人潮越来越多。若宫胜志心里隐约想着,这么多人,冈田晋也可能不会注意到自己。要是他没注意到,那自己又是为什么,特地调班跑来这里?若宫胜志轻轻叹了一口气。
平常总是空旷的市立体育场的停车场,停了好几辆大型游览车,穿着运动服的人就在那里走来走去。那停车场今天禁止一般民众使用,所以应该都是些跟比赛有关系的人吧?
突然在那角落中,传出一阵女人生气的声音,不知道是在跟谁争吵。虽然那声音并不是特别引人注意,若宫胜志还是好奇地往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争吵的声音一直持续着,突然有个女人从小型巴士中跑了出来。看到那女人用手压住自己的嘴巴时,若宫胜志吓了一跳,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那女人。但仔细想想,那里是比赛队伍有关人士的停车场,那女人会在这里也不足为奇。那女人笔直朝自己这边走过了,但只是若宫胜志会错了意,她停在若宫胜志面前的自动贩卖机前。她拿起绿茶罐时,突然朝自己这边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交会在一起。若宫胜志不自觉地躲开视线,但那女人用那比走路还快的速度站在若宫胜志的眼前。
“不好意思,突然跑来跟你说话。你是冈田晋也的朋友吧?是来为他加油的吗?”
两人不是第一次见面,若宫胜志已经好几次看过这个女人,两人也曾说过一次话。若宫胜志被女人强硬的眼神压过,发不出声音,只能点点头。这女人找自己有什么事?“和晋也分手!”该不会用这些话来威胁自己吧……若宫胜志深怕会如此,心里严重感受到动摇。
“你应该是医生吧?我有听晋也说过你的事。不好意思,你可以跟我来一下吗?”
还来不及回答,若宫胜志的手就被抓住了。依女人来说,算大力般地拉着若宫胜志。若宫胜志脑中一片混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这样拖着走。若宫胜志被带到小型巴士旁,就这样拉进巴士。
那好象是冈田晋也他们队伍的巴士,座位上杂乱地丢着运动背包和运动服。然后,在巴士前方的座位上,不断责骂冈田晋也的那位教练,和身体健壮的领队两人正死盯着那小电视荧幕不放。
“世谷教练。”
教练听到女人的声音,回过头来,看到突来的不速之客而满脸讶异。若宫胜志在意的不是他那看起来为难的态度,而是以旁观者来看,他脸色发青,再加上天气不热却额头汗流不止。
“这家伙是谁?这里禁止一般民众进来的。”
女人像是瞪人似的,一直盯着教练看。
“这位是晋也的朋友,是位医生。刚好他来帮晋也加油,所以我就把他带过来。求求你,让他看一下嘛!”
脸色发青的男人,表情变得可怕起来。
“谁拜托你做这种事的?”
教练怒骂着。女人虽然好象被教练的怒气吓到,而后退了几步,但她还是紧咬牙根地说了回去。
“但你的脸色实在不怎么正常。求求你,就让他看一下吧!”
“只剩十公里了!搞不好他能得名次!”
“只是看一下,花不了你5分钟的。”
那教练的脸,就仿佛凶神恶煞一样,但女人也不认输地坚持着。夹在中间的若宫胜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将视线移转在争辩不休的两人之间。
“你从前天开始,不就一直喊痛?尽管如此,还是死不肯去医院……”
“只不过是肚子痛而已,用不着跑去医院吧?”
女人出乎意料地挡在电视机前面。
“你在做什么?快闪开!”
教练用那苍白的脸色怒吼着。
“直到你给医生看之前,我是不会动的。绝对、绝对不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