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笃梦遗了。因为惧怕那个和男人亲热的自己,他迟迟没有起身。而且不知道如何处理脏掉的内衣,他躲在床上哭了起来。结果隆担心地过来看他。察觉到他下半身的问题后,隆帮他把弄脏的内衣偷偷放进了洗衣机,然后安慰笃说这种情况很正常。
笃凭借本能知道男人之间不可以这样。可是即使一再告诫自己不可以,但是近乎狂热的感情还是如同气球一样不断膨胀。他爱伊泽,想要成为伊泽的第一位,想要他只看着自己一个人。可是“希望你能爱我”那么大胆的语言,不要说是伊泽了,就连隆他也从来没有说过。因为他害怕受到轻蔑。
在他们考上高中的同时,伊泽辞掉了家庭教师的工作。因为原本约定的就是一年。在做家教的最后一天,伊泽和他们握手告别。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笃的胸口就好像要裂开一样痛苦。虽然很想哭,但是因为隆一开始就哭了出来,所以他反而不好意思哭了。留在他手上的,只有伊泽送给他们的祈祷考试合格的护身符。
即使进入了高中这一崭新的环境,笃也始终没能忘记过伊泽。虽然也交了新的朋友,但是没有一个人可以象伊泽那样进入他的内心。不只如此,他们还往往当着笃的面说“你弟弟真有趣啊”,然后不知不觉中就变得和隆更加亲密。当这种事情重复了不止一次之后,笃对于伊泽的思念比以前更加深切。因为他开始确信,只有伊泽才能理解自己。
他想要见能够理解自己的伊泽,想要抱住他,想要吻他。他想要让伊泽确认自己就是自己。可是他也隐隐约约察觉到,自己这种狂热的思念永远没有向伊泽告白的一天吧?
只要不说出口,就不会给任何人添麻烦,不会受到轻蔑。只要是藏在自己的心里的话,不管有多么爱他也是自己的自由。
在浴室中回忆着以前的事情的时候,笃几乎迷糊了过去。他脑子晕乎乎地披上了浴衣,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向了起居室。坐在沙发上的直己正在死盯着什么东西,仔细看了看之后,才发现他拿的就是自己的相亲照片,这让笃不禁有些吃惊。笃一向很小心不要干涉直己的事情,而直己对于笃的事情也一直从来不关心,这样的孩子居然会对自己的相亲对象产生这么大兴趣实在有些让人意外。
自己装在袋子里面的东西被别人随便拿出来看,说实话笃并不是很高兴,可是只不过为了一张照片就生气好像也不太合适。
“你要和这个女人结婚吗?”直己一转过头来就这么问。
“那只是妈妈硬塞给我的。”
粗鲁地将照片扔到桌子上后,直己穿过笃的身边返回了自己的房间。他看起来很不高兴,不过笃也搞不懂他在生气什么。
轻轻叹了口气,笃坐在了沙发上,将照片取过来打开细看。一个穿着和服的可爱女性在照片中冲着他微笑。对方二十四岁,从女子大学毕业,兴趣是料理。性格温和开朗,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
如果硬要说唯一的不满的话,那就是她并不是“伊泽邦彦”。
中午办事的时候,笃接到了立原的电话。他问可不可以一起吃个午饭,笃很爽快地答应了。立原经常邀请他一起吃饭,两个人从高中起就是朋友,大学也是同一所,当发现连公司都无意中选择了同一个之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立原非常喜欢去寻找美味的店子,今天也在学校附近的意大利饭店等着他。因为有直己在,所以笃也学会了做饭,但是他本身对于料理的兴趣并不是很大,只要不是太难吃就足够了。
“你真的没有回开发部的意思吗?”
面对立原认真的表情,笃停下了筷子。
“事到如今还说这个干什么?”
虽然在同一个公司,但是立原和笃所在的部门并不一样。立原是开发部,而笃则是会计部。精英云集的开发部和内务为主的会计部无论在工资还是待遇上都有天壤之别。立原的叉子在盘子上发出了咔嚓地一声。
“你真正想做的也还是开发吧?而不是什么会计。”
在刚进公司的时候,笃是被分配到了开发部。虽然工作很辛苦,但是却相当有趣,也有前辈非常看好他,但是他却背叛了大家的期待,主动提出申请转到了会计部。
“我对你太失望了。”当时不知道他的苦衷的前辈的一句话,至今还横亘在他的胸口。
“直己也已经是大学生了,你也应该卸下父亲的责任了吧?今后你还是多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好不好?照这个样子下去的话,你的一生就真的要终了在无聊的会计部了。”
笃暧昧地笑了笑想要叉开话题,但是立原的表情还是无法释然,他叹了口气说道:“对了,你相亲的事情怎么样了?你不是说你母亲每天都打电话过来吗?”
笃耸了耸肩膀,“直到现在也每两天就打一次电话过来呢。”
立原从西服口袋里取出香烟,点上了火。笃没有抽烟的习惯,而且说老实话很不喜欢香烟的味道,但是只有立原所吸的这个牌子他并不讨厌。以前伊泽吸的也是这个牌子。
“你也不要从一开始就这么不情愿,去见一面怎么样?对方好像相当积极,而你又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满。我觉得你还是早点结婚比较好。”
“为什么?”
“因为你很怕寂寞。”
明明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表露过自己的寂寞,但是立原却如此嘀咕了一句。
“我并不这么觉得……”
“那只是你自己没有注意到而已!”
立原的口气很肯定。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要收养完全没有关系的孩子?”
那并不是因为寂寞。收养直己只是因为没有其他人要他。不、不对,自己并不是那种会向不幸的孩子伸出爱之手的善人。不是这样的。
在伊泽死后,他的远亲们拒绝收养伊泽的外甥直己。于是要求和伊泽是养子关系的隆的父母收养这个孩子,当然了,他的父母也拒绝收养。他的母亲甚至叫嚷着见也不想见他。
对于母亲而言,伊泽是把隆带入了同性恋这条畸形道路,最后还把他卷入事故,害死了他的恶魔。即使告诉母亲事实上是隆先爱上了伊泽,母亲也无论如何不肯相信。
被亲戚们赶出来,也被隆的父母拒之门外的直己无处可去,在笃的公寓里面住了将近一个星期。就在几乎已经谈好了要把他送进孤儿院的时候,最后一刻笃不顾周围的反对收养了直己。就算只是遗传细胞上的若干碎片也好,笃也想要能够联系到他的东西。这才是笃的真心话。
那个决定了领养直己的日子,笃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那是个雨势强劲的星期日。在阴沉的房间中,直己依靠在沙发上眺望着窗外。即使已经一起生活了一周,他还是没有丝毫亲近笃的意思。他是个冷漠的孩子,长相上也一点都不象伊泽。但是伴随着成长,在遗传因子的作用下,他也许会出现和伊泽相似的部分。虽然只是些许的可能性,但是笃还是选择了和孩子一起的未知生活。
“要和我一起生活吗?”
当时还是小学四年级学生的直己凝视着笃。凝视了一阵之后,他低下头嘀咕了一句“不要”。原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回答愿意的笃在遭到拒绝后相当的震惊。
伊泽没有看着自己,没有爱自己。现在就连他的碎片之一的直己也否定了自己。一想到这里,笃的胸口就如同针扎。虽然最后直己还是同意了一起生活,但是被拒绝时的打击感还是强烈残留在了心中,所以笃一直认为直己不喜欢自己。
立原大声叹了口气之后,将香烟按进了烟灰缸。
“你就抱着被骗的决心去见一次好了。如果不喜欢的话就拒绝,如果是个好女人的话不就很幸运了吗?”
笃试图想起相亲照片上的女性的样子,但是脸部的轮廓却十分暧昧。回到公司之后,立原的话也还是让他十分在意。工作结束返回公寓之后,他在准备晚饭之前回到房间看了看相亲的照片。不会动的相片所带给他的印象和最初没有什么两样,他于是麻利地将照片收进了袋子里面。
小时候,他一直认为恋爱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是要和自己所爱的人进行的事情。可是毕竟到了这个岁数之后,也就不会再有那么天真的幻想。因为寂寞而结婚,他开始觉得这也是个正确的理由。
也许是因为他对永远寻找不到出口的恋爱感觉到了疲劳吧?
和伊泽邦彦的再会是在二十岁的暑假。由于白天的日晒,即使太阳已经落山,柏油路面的温度也没有降下来。隆把他叫到了一家咖啡店,在那里他见到了伊泽。
尽管已经五年没有见面,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伊泽。即使改变了发型,穿上了笔挺的西装,那种柔和温暖的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的视线完全集中到了伊泽身上。就连坐在旁边对自己招手的弟弟一开始也没注意到。因为过度的紧张,他好像缺乏机油的机器人一样笨拙的坐在了两个人的对面。他的手指轻微颤抖着。明明呆在那么渴望的男人的身边,他却因为太过接近,因而害羞的无法正视对方的面孔。
“你还记得我吗?”
熟悉的口气,独特的抑扬顿挫,当然不可能忘记。笃鼓足勇气抬起了脑袋。
“伊泽老师。”
听到笃的回答后,伊泽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了。”
看到他低下头后,伊泽嘀咕了一句,“你还是这么内向啊。”
“笃,其实是这样的……”
笃连隆的话都觉得非常碍事。因为他只想看着伊泽,只想和伊泽说话。
“之所以把你叫到这里来,那个……”
隆平时说话一向干脆,这次却很难得的含糊了起来。轻轻咋舌之后,隆伸手弄乱了头发。
“我打算最近就和父母摊牌,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些话想先和你说。我在和邦彦交往。”
“啊?”
笃瞪大了眼睛。
“我说的交往不是普通朋友那种,我大学毕业以后就会加入邦彦的户籍。”
最初笃还以为自己的脑袋出了毛病,交往?入籍?可是两个人认真的表情让他害怕了起来。如果真的是那样,如果是那样的话,怎么办?
“其实我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就好,并不在乎什么形式,不过实际上要租房子什么的两个男人还是比较麻烦。”
笃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能感觉到指尖都在扑通扑通地跳动。他握住了自己颤抖的双手。
“从、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笃勉强挤出了声音。
“自从我去邦彦的公司打工开始,大约有两年了吧?”
两年。从两年前就开始的事实带给了笃很大的冲击。
“我想应该只是笃不知道吧?我其实是同性恋。对于女人我完全不行。可是这件事我无法告诉任何人,因此在家里的那段时间我几乎窒息,于是特意选择了县外的大学。结果邦彦正好就在我打工的地方。最初我只是出于怀念而找他说话,然后渐渐就爱上了他。因为无法再沉默下去,所以我抱着玉碎的觉悟进行了告白。可是邦彦并没有轻视我……”
谁也没有向你询问事情的过程,我也不想听这种事情!笃用手捂住了耳朵。
“我不会说一定要求你认同。可是我们是真心相爱。我至少希望你能知道这一点……”
住嘴!就在这么想的同时,笃已经站了起来。他颤抖的手指碰倒了玻璃杯,水洒到了桌子上。杯子落到了他的脚边,发出了卡嗒的声音。膝盖被弄湿的冰冷感觉以及一连串的最糟糕事态让笃几乎快要哭泣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