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以为人类都是不可信任的;后来,他受人类的救命之恩而开始愿意相信。
即使他清楚知道人类大都卑劣胆小、欺善怕恶,他仍愿意去相信那少部分的“好人”。
这世上是有“好人”的,他如此坚信,未曾动摇过现在,他不愿再相信,只因好人不长命,全教坏人给害死。
“绿水本无忧,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吟出这两句对联,平抒衡有种置身于天地与长白山的错觉,那是他钟爱的隐居之地,不为人类所践踏的神圣之所。
他伫立于大厅间,身旁躺着詹庆仁、赵仁之与两名家丁,他们均被挑断手筋、脚筋,肩骨也被抓伤,皮开肉绽,正流着血。
“为……为何……”詹庆仁全身发抖,任由血流,无力做任何处理。
适才他与参谋方进大厅,一见到平抒衡,什么话都未开始说,他即迅风般地伤害了他们,他们连叫也来不及便被击倒在地。
他从未受过如此重的伤,更不知自己为何会……会被个陌生人攻击。
平抒衡邪异的眸低敛,晶玉般的黑瞳倒映着血泊中的詹庆仁,衣摆教他们四人的血浸染,身上的锦袍溅上好几滴血,白玉般的俊容蒙上阴沉的残虐,一抹笑痕扯开,不见他动嘴却能听闻他的声音,“詹大人,不知您是否仍记得十五年前您进京赶考时,在平遥遇难之事?”
詹庆仁一听,原已灰白的脸色更加苍白,胸臆间的起伏加大,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着,“你……你是谁……”
“啪”的一声,平抒衡扇子一挥,詹庆仁脸上添了两抹红肿。
“大人尚未回答在下的问题,读书人都似大人这般无礼吗?”
平打衡斜睨趴在地上的詹庆仁,神情轻蔑至极。
“记……记得……”詹庆仁饱受屈辱地回答。他全身上下——尤其是肩膀,痛得要命,平抒衡即使笑着,却令他备感恐惧。
此时他不由得后悔没有留元绿袖在厅内,当初他想这平公子带来的帖子是暂居于洛阳的廉王爷所写,因此认定这人应没问题,却不料会遇到这样的事。
“既然大人尚有记忆,那么在下也毋需多费唇舌重述。”平抒衡合上扇子,理着微乱的衣袖。“在下此番前来,是奉了我家主人的遗命——”
他一顿,双手背后。弯下腰,与詹庆仁上抬的脸相望。詹庆仁失了大半生气的黑眸倒映着平抒衡的笑脸——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脸。
“饶命……饶命啊……”自平抒衡那双泛着诡魅笑意的黑眸读出杀机,詹庆仁几乎尿湿裤子,只求平抒衡饶他一命。“我……我知错了……知错了……求求你……饶我一命……给我一条生路啊……”
“当初你是如何对待视你若己出的司徒骥?辜负司徒雪儿的情意,侵吞他们家的财产,又在考取功名后投靠权臣,运用权势灭了司徒家,逼得司徒一家上下三百余口在三年内死尽。现在你才来说知错,大人,未免太迟了。”平抒衡毫无起伏的清音犹若丧钟,打在所有人的耳内。
“你……你到底与司徒骥有什么……啊……”一声惨叫响起,詹庆仁被掐住脖子,整个人腾空。“呜……呃……呃……”
“我家主人的名讳岂容得你一个贱民直呼不讳?詹庆仁,你让我白花了三年保护主人,花了两年追踪真相,若不是主人不许我使用……”平抒衡笑容一敛,黑眸燃烧的恨意萦萦,“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终于可以完成主人的遗命……”唇角扬高,一抹笑再次高挂,詹庆仁两眼翻白、口吐白沫,仅存一息,“大人,您说,在下可能放过您吗?”
詹庆仁什么也听不到,倒是赵仁之等吓得脸色发青,一名陌生人在官邸杀了朝廷命官,若是圣上怪罪下来,他们全都会没命。
“公子……平公子……大人……大人纵有过……可他对朝廷、对黎民有功,望公子手下留情,杀害朝廷命官,罪连九族,公子三思、三思啊……“
“那又如何?”平抒衡不理赵仁之的劝说,但倒是松了对詹庆仁的钳制,没有让他轻易死去。
詹庆仁宛如皮偶般跌落地面,苟延残喘地挣扎着要爬离平行衡,后者只是睨眼他无济于事的动作,冷冷笑开,打开折扇,悠闲地扇着。
“平某只知杀人偿命这亘古不变的道理。姓赵的,我见你还长些见识,劝你两句,像詹孙子这种恩将仇报、攀权附贵的主子,不值得你付出忠诚。”平抒衡似笑非笑的看眼赵仁之,残佞狂妄得像个逗弄着猎物的猎人。“假若你仍执迷不悟,那倒不如由平某送你一程,让你和詹孙子在黄泉路上相伴。”
平抒衡清朗的声音抑扬顿挫分明,甚是悦耳好听,只不过闻者无心留意他的嗓子,因他字字句句满是威胁恫吓。
“来……咳……来人啊……绿……元护……元护卫……”詹庆但终是想起这是他的地方,连忙扯开破锣嗓子叫人。
平抒衡闻言,偏头笑望,带丝无奈,“人类就是这样不好,即使濒死,仍然求活,一切顺其自然不是很好?”
说着,他扇子一扇,詹庆仁的身体被一道狂风吹起撞向墙面,他因此吐出大口的血,双目圆凸,嘴像只被丢上岸的鱼儿般一呼一吸,“不…不要……不要过来……”
“且慢!”元绿袖及时出现,“含光”的剑影亦至,硬是阻去平抒衡的攻击,她插入平抒衡与詹庆仁中间,执剑遥指平抒衡。
“让开。”平抒衡势在必得,谁敢阻挡,一律杀无赦。
“休想。”她的职责是保护詹庆仁,任何人要伤他,都得先问过她与“含光”。
一室的血腥鼓动着元绿袖,让她的呼吸莫名地急促了起来,她的喉咙好干,渴求着什么似地干涸。
她只瞧见不断侵袭而来的黑气,鼻间嗅进的全是血的味道,她看不到平抒衡的白光,但他的存在感反而更清晰。
“看来我将你教得太好了。”平抒衡妖眸一眯,扇面一劈——挡他者死!但眼前的不是别人,是绿袖儿,意识到这点的他临时化开施于此击的大半力道,但仍有五成力往元绿袖打去。
“呃?”元绿袖无暇深思他这句话的意义,人即因含光的剑气被平抒衡的扇劈散,受到剑气反冲的力道撞击,整个人被扇扇出的风带离詹庆仁身前。她吐出一口血来,即听闻小小的一声惨叫。
詹庆仁结束了他四十岁的生命。
平抒衡睨眼元绿袖的情况,断定她无生命危险后,掀起詹庆仁的尸身,渐渐变化……
赵仁之等见平行衡的变化后,莫不惊叫出声。
元绿袖捂着胸口,不知发生什么事,见平抒衡身上再次发出白光,迅疾离去,她想也不想地追了出去,但追到东门外后,白光乍逸,她顿失追寻的依凭。
赶回大厅时,她掌握不住厅内的情况,血的味道让她很难过,严重干扰她。
“啊——”婢女的尖叫和瓷器碎裂的声音唤回她的理智。
“住嘴!”她回头喝住婢女。
“晤……”婢女捂住自己的嘴巴,无法成言。
“告诉我厅内的情况!”元绿袖需要有人告诉她现在的情形。
“参……参谋大人和阿丁、阿海三个人躺在血里,他们流了好多血,脸色好苍白……”
“大人呢?”她的感知受到血的影响,紊乱不已,只能借由婢女来掌握情况。
“不在,我没有看到大人…“婢女惊恐的说。
大人不见了?!她以为不见的只有平抒衡;没想到连大人的尸身也……
“找个人去报官。”
“是!”婢女仓惶的离开,整个官邸乃至洛阳城全因此骚动起来,一层又一层的黑雾凝聚,然而不止洛阳的气如此;天下的气浮动转腾、翻绕跃升。
变了,一切都开始变了……
“是老虎!我真的看见一只好大的老虎咬着大人的尸首消失不见!”阿丁醒过来后,对着每个他看见的人说同样的话,“一定是老虎精,那个平公子一定是老虎精变成的,它杀了大人!杀了大人!”
“没错,是老虎,好大的老虎。王爷、大人、元护卫,小的……小的长眼睛没有看过那么大的老虎,小的……小的以为那是幻觉,可阿丁一说,小的才敢确定。”阿海与阿丁是同僚,因此两人的证言一道采集。
“那只老虎好大、好恐怖,就这样咬着大人的身体消失不见,我们……我们……那真的太恐怖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阿丁愈说情绪愈激动,最后他紧把住元绿袖,力道之大,让元绿袖无力挣开。“好大的老虎啊……元护卫……大人就这样被杀死了……被杀死了……我……我们也会……我们也会被杀死……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
“阿丁,你冷静些,你还活着……”元绿袖直到旁人压住激动不已的阿丁,才得以月兑身,她的手臂被阿丁捉得好痛,可真正教她及众人色变的是他的话。
“你没事吧?”当今圣上的侄子——廉王朱载伦问着脸色雪白的元绿袖。
他因平抒衡手中的帖子是他的亲手笔迹,而被延请至此。但他宣称对那帖子一点印象也没有,反而直问身边的侍从是否记得他是何时写的。当他得知有人存活,便坚持前来一道采集证言。但在众人眼中,廉王的出现不是助力,而是阻力。
“多谢王爷关心,小的没事。”元绿袖头昏脑胀,恶心不已,听闻廉王的问话,勉强集中精神回道。
赵仁之则因伤势较重,至今未醒。
三人在探视阿丁和阿海后,回到大厅。
朱载伦看眼脸色苍白的元绿袖,再看眼神色凝重的知府,缓缓开口,“林大人与元护卫有什么意见,直说无妨。”
“禀王爷,下官以为,这阿丁和阿海的证言不足采信,老虎精乃怪力乱神之说——”林大人的话教廉王打断。
“林大人此言差矣,连龙九子都有可能出现了,为何虎精之说不可信?”廉王反问一句,堵住林大人的满腔文墨。“想当今圣上欲捉龙九子,这虽是道密令,但已是公开的秘密,而各地也都陆续传出疑似龙九子出现,何以林大人以为洛阳不可能?”
“王……王爷,下官没有这个意思。”林大人愈说头愈低,到最后整个人已跪倒在地,只差没有出口求饶。
“林大人快请起,你说得也没错,本王只是自另一个角度来解释,不代表正确。”朱载伦嘴角有着得意的弧度,眼一转,落至坐在另一头的元绿袖,眸光流连在她身上,后者猛然一惊,仰首以对,无血色的唇抿直。
他为什么直盯着自己瞧?元绿袖为了压制心底那莫名的骚动已用罄所有的集中力,现在的她脆弱得连线以也能轻易袭击她;相对地,廉王的目光就格外的刺眼。
“元护卫有什么话要说?”朱载伦的目光充满好奇,不待她回答又再问:“元护卫为何蒙着眼?”
元绿袖闻言,勉强拉回心思,“王爷,因为小的眼睛自小看不见,因而需要蒙眼。”
“看不见为何还要蒙眼?莫非元护卫的眼睛异于常人?”朱载伦边说,边起身走到元绿袖的座位前,大感兴趣地盯着她瞧。
元绿袖心一沉,不知为何有种做贼心虚之感,可她不知自己的眼睛长什么样子,自然也无从回答廉王的问题。
“王爷,请自重。”元绿袖觉得廉王散发的气息让她有种恶心想吐的感觉,以往她的知觉未曾如此敏锐,可却在遇着平抒衡后一下子激升。
她开始对“气味”有了高度的敏感,本来习武之人对于气味就该比寻常人具有更高的知觉,可元绿袖知晓自己井不是顶级高手,现下她却拥有与高手一般的知觉能力,更让她感到惶恐的是她对血的味道极其敏锐,她感到体内有股压抑的野性正张牙舞爪的威吓着,教她害怕。
她突然不认识自己了,好像在极短的时间内,有什么在她体内爆发……
“元护卫,本王不过是好奇一名盲眼之人何必多此一举地蒙眼罢了,相信你不会拒绝让本王一探究竟吧?”廉王的口气软中带硬,说着说着,手已经探出欲解下元绿袖的蒙眼巾。
“王爷,失礼了。”只见她一个转手,在廉王的手腕上弹指,廉王吃痛的收回手,还未来得及开口,元绿袖再度出声,“小的自小被告诫绝不可取下蒙眼巾,否则小的将有生命之虞,还望王爷见谅。
她单膝跪于廉王跟前,口吻不卑不亢、稳若泰山。
廉王握着发痛的手腕,气得全身发抖,想他堂堂廉王乃是皇上的侄子,这女人……竟然敢给他排头吃,她活的不耐烦了!
若非她是洛阳地方帮派联会头子元世麟的女儿,他定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她!他虽贵为皇胄,但在洛阳仍需给地方帮会留面子。
“喔?这样本王便不加烦扰,久闻元护卫你武艺高强,以一把“含光”宝剑行走江湖,不知可否展示两手让本王一开眼界?”
“王爷,詹大人被杀、赵师傅与两名家丁遭重创一案尚未解决,当务之急该是——”元绿袖强压下不适感,提醒廉王。
“啧!那交予你去办不就得了?”廉王随意一挥,将逮捕凶嫌的重任交予元绿袖。
“王爷……”元绿袖见廉王分明是牵怒,不由得出口唤着,希冀他能有所作为,别让她一介平民失望。
王爷尚且如此,那下令捕捉龙九子的皇上又能如何?
“怎么?大名鼎鼎的元绿袖也有不敢接下的任务?”廉王老羞成怒的锐利视线如箭般射向元绿袖。
元绿袖在心底轻声叹息,她并不后悔适才拒绝廉王的事,她可以感受到全身的血液因为“猎物”的靠近而沸腾,廉王身上血流的脉动她亦能清晰的察觉……
这是一种突然出现的“异能”,比她发现自己能依每人的灵光不同而作区别还恐怖。她是人,不是动物,但这种能力活像是动物才具有的……
“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托,尽我所能的将凶手缉拿归案。”元绿油莫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接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很好,本王将此玉佩赐予你,有了它,会较好办事。”廉工脑中灵光一闪,突然笑道:“对了,本王若未错记龙九子之一的“狴犴”就像只虎呵!搞不好那两名家丁口中所说的虎精就是“狴犴”。呵,真巧,国师卜出的“狴犴”所在方位正是这儿……”
廉王没有将话说尽,但口中的得意狂妄任谁都听得出他的刻意刁难。
“本王尚有要事,这件事就交予你和林大人全权负责。”廉王扔下这句不负责任的话后,趾高气扬的离去。
“这廉王,也不想想是因为他写的帖子,詹大人才会接见那平某人,也才会遭此横祸……”林大人见廉王走远,才敢放声说话,“现在说什么要我们全权负责,分明是要让我们当替死鬼。”
元绿袖无言,那平抒衡为何无故杀害詹庆仁,还带走他的尸体,反留赵仁之和阿丁、阿海这三名目击者一命,让他们指称见到虎精?
而且……她一见着他,心情就不平静,与他相遇以来,她的身体和记忆都起了严重的变化……
他到底是谁?果真只是虎精这般简单吗?那种复杂纠结的情感,她从未在任何人身上感受过……
“我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
“你不常嚷着要跟我一道出去吗?怎么现在我要带你出来,你反而不要了?”
“废话,这回你要丢我一个人在洛阳,我为什么要去?”
“我只是请在洛阳的朋友替我照顾你,我得办事,而你也大了,是该——”
“该怎样?该嫁人?该当娘了?”
“绿袖儿——”
“你根本就嫌我麻烦,所以你想要丢掉我了,可是我……”
那是谁?是谁?是谁?我……我……
元绿袖脑子里全是这些陌生的对话,她更乱了,好想好想问这是谁的梦?谁的记忆?谁说的话?
“元护卫?元护卫!”林大人的声音由低呼到扬高,元绿袖只觉得他的声音嘈杂难入耳,未觉自己的意识轻飘、身体沉重。
“来人啊……来人啊……元护卫昏倒啦……”
平遥
去洛阳时花了十多天,回平遥(平遥为今平遥县,位于山西省中部,太原盆地南端。)却只花了半天的时间,这段复仇之路,走得真是漫长又特异啊!
平抒衡将詹庆仁的尸身抬至平遥郊外一处教火焚烧过的废弃宅院,丢至那长满杂草的后园、一排排墓碑其间。
司徒家的祖先有恩于他,因此他答应过守护司徒家的后代子孙,让他们一生平安、衣食无虞,不求家境富裕,只求平安和乐。
他曾经如此答应他的救命恩人,即使那承诺绑住了他,让他得丢下绿袖儿一人……但承诺即该遵守。
而今,这份承诺随着司徒家的败亡而烟消云散,司徒一族早成一杯黄土。
“这就是害得司徒一家败亡的元凶,今我将他的尸身带至此,慰借你们在天之灵。”手里陡然出现一束点燃的香,平抒衡手一挥,那满园的杂草即失,只余一杯杯醒目的黄土堆,黄土堆前有着简陋的墓碑,写着里头安葬者的人名。
将香-一插在墓碑前,再-一叩首悼念,尔后燃起火来,将詹庆江的尸身丢人火堆中燃烧。
“我守护司徒家的承诺到此终结,平抒衡感谢司徒一家救命赐名之恩。”平抒衡当“人”的时间即将冻结在这一刻。
此后,他毋需再对人类手下留情或抱持好感,那不再是他必须遵守的承诺,也不再是他的责任。他的任务终了,现下唯一该做的是回到长白山隐居,唯有那里才是他的归属地,也只有在那儿,他才得以恢复自我。
那段在长白山的日子,是他漫长生命中最绚烂的时光,那时的他无忧无愁、随心所欲,不似现下,教人类邪恶之气沾染,再也不是以前的平抒衡。
他一颗仇恨的心并未随着詹庆仁死去而平息,他更恨这个皇朝的腐败,人类只为私利便能残杀同类,比为求生存而猎食的动物与妖还不如。
他要这些人痛尝被伤害、被踩在脚底的痛苦,他要这些人不得好死,更要他们灭于同侪之手。
一缕黑烟自燃烧殆尽的火堆升起,袅袅飘向天际。平抒衡抬首望天,天辽阔无比,气却浮动不安。
冷冷勾起唇角,平抒衡冷哼一声将折扇打开,随意扇着。洛阳的方向己教大片的黑气笼罩,而地远的平遥尚未教异变侵袭,此处的平静安详恰与东方的洛阳成对比。
洛阳的气之所以强,是因它乃千年古都、历代皇朝的首都,气不强将无力撑起整个国家、带动皇朝的运势。同样地,若是它开始倾颓。与其同样古老的长安、较年轻的京师之气也将连带地不稳,尤其是京师。
各地的民变以及天灾,都因在位之皇的气无力镇压而起,而他竟还妄想着要捉龙九子祭天以稳固地位。
哈!蠢人做蠢事,若龙九子真那样好捉又好用,又怎会有乱
事四起呢?在位者不省思自己,反而寻求不该得之力量,不过是招致灭亡罢了!
平抒衡想着想着,眼前陡然冒出一道活跃的倩影……
“你又要走了喔!”拥有一双美丽蓝眸、绑着双髻的孩子抱着自己的腿,眼眨呀眨地望着他,嘟着嘴问。
“是啊,我不在的这段期间,若是有什么困难就去找住在隔壁山头的树婆婆跟公公,知道吗?”将手掌放在她的头上,那柔软的刘海刷过他的掌心,让他不由自主的咧开嘴角。
“你要去哪里呢?为什么我不能跟?”可爱又野蛮的孩子不依的问。
“因为你还小呀!”随口搪塞个理由,不明说若是带只野兽到人类的世界去,不惹出事情才怪。
“那是不是我长大就可以跟着你去了?”孩子天真的问。
平抒衡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只记得当他愉快的离开时,那道站在家门口的小小身影。
他们相处了很久,起码有好几百年,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以为自己永远摆月兑不了这个天真又好欺负的小孩,直到那一天……
一阵劲风吹过来,打在平抒衡呆滞的眼底,他吃痛的眨眨眼,以扇子挡住跟着风吹来的沙石。
若说他现下仍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事,便是绿袖儿了。
最初择定洛阳为绿袖儿的落脚处。一是因她爹亲一系的后代于洛阳定居;二是因那是个古都,此刻天下气变,再没有一处是安全的,绿袖儿被他变成人类,该是不会受到气变的影响,可为防万一……
心一揪,想起那日元绿袖教他所伤时的模样,她吐血了一眉无意识地纠结,呼吸莫名的停顿。
平抒衡一个扇动扇子的动作,形成一股更强的风与来势相冲,碰撞出一声巨响后归于干静。他脸色未改,唇角带笑地转身离去。
不久,风再次卷土而来,将他的足迹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