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男人破败的嗓子吼出的惊吼尖叫让清晨皱起了脸孔,也让太阳大感震撼的放出刺眼光芒。“鬼鬼鬼啊——”
发出惊叫的不是别人,正是昨晚前来投宿的凡恩。
要不是屋子里的暖气很暖,凡恩肯定会以为自己昨天睡的地方不是辛济清的家,而是鬼屋。
“你是谁?”水倾染听到这凄厉的叫声,很不悦的皱起眉,不客气的问。
她的头因为哭太多的关系痛的要命,这陌生男人还一大早就随便在别人家练嗓子。
“你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啊!现在我是在睡觉做梦还是清醒的?天啊!天啊!”凡恩没有理会水倾染的问话,径自哇啦哇啦的叫嚷着。
“你好吵哦!”水倾染受不了的抡拳往凡恩身上捶去。
凡恩被她一打,蓝眸更是瞠大,惊吓不已,“现在的鬼怎么这么厉害,竟然可以打人。”他不由分说的伸手捏捏水倾染的脸颊,却被她打掉。
“你干什么?”怪人一个!不是大叫就是乱动手!
“暖的。”凡恩瞪着自己的手,没听进水倾染的话。“暖的,你是活人?”
“我当然是活的,我才要问你是打哪儿来的?”水倾染昨天还没见到这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怎么一早起来就见到这莫名其妙出现的男人。
“阿水,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老公阿济的大学好朋友,现在跟他还有阿向合开了一间建筑师事务所的那个人啊!”凡恩确定眼前的水倾染是真人后,展露笑容介绍自己,没有发现水倾染完全陌生的眼神。
“你的名字叫那个人?”水倾染不太确定的问。
好奇怪,怎么会有人名字叫“那个人”,这人的父母亲很有趣也很古怪,要是她有孩子,绝对不会取这种名字,中规中矩的就好,不必太特别搞怪,只要听来顺耳……
水倾染眼前浮现辛起耀的笑颜,肿得发痛的眼眸一敛,想着今晚得和辛济清好好谈谈。
“不是,我的名字叫凡恩。”凡恩闻言,正视水倾染,将她从头到尾、从前到后仔细的打量了一次,“你……你的名字叫‘水倾染’吧?”
他猜想着各种可能性,最后选择相信不可能中最为可能的一项——眼前的人是与辛济清的妻子长得很像的女人。
“嗯。”她点点头,想起锅里正在煮的浓汤而转身看顾。
这浓汤是辛济清煮的,她只负责弄热变成大家的早餐。
“你真的叫水倾染?”凡恩盯着她的眼神有些正经,有些不信与质疑。
然后,他开始想这段日子他到底忽略了什么,以致于这么重大的事情他会现在才知道?
“真的。”水倾染头也不回的说。
“那你为什么会不认得我呢?”凡恩拉开椅子坐下,看着她的背影,在脑海里与六年前的身影结合。
她是水倾染没错,但她说话的语气和眼神不太一样。
水倾染保持沉默,倒是冷着一张脸下楼来的辛济清冷道:“因为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有低血压的他,一早起来说话便是这种冷冷的语调,但水倾染还是受影响的缩了缩肩膀。
“早啊,阿济!”凡恩笑着同他打招呼,“原来这就是我需要知道的事呀!”
指指水倾染,凡恩笑容扩大,“恭喜你哕!”
“多谢。”辛济清冷中带寒的道谢。
再怎么迟顿如凡恩也知其中的内情不如他眼下所见的如此简单。
“早餐吃什么?”凡恩笑笑地转移话题,反正他会在这儿住上一阵子,不急着知道一切。
而他有眼睛,看得出辛济清与水倾染之间气氛吊诡的引发人的好奇心。
“浓汤。”水倾染拿了盘子盛好浓汤,一一将之端上桌,“还有吐司、果酱……”
“阿水,我都看见了,谢谢。”凡恩笑着打断水倾染端上的丰盛早餐。
“大家早。”揉着睡眼穿好衣服的辛起耀也下楼来,一见凡恩,整个人霎时清醒,“凡恩叔叔!”
mpanel(1);“乖。”凡恩一把将辛起耀抱起,让他坐在自己身边。“阿济,今天就让我送小耀去上学吧。”
“嗯,麻烦你了。”辛济清半死不活的声音传来。
“爸比没睡好吗?”辛起耀敏感的问,今天早上他的声音听来特别的低沉幽冷。
“还好,你不必担心。”撑起一个笑容,辛济清疲累昏昏欲睡的说。一件沾有人体温的披肩落到辛济清的肩头,他有些意外的看着不知何时站到他身边的水倾染,水倾染避开他的视线,“上楼去睡吧,时间到了我会叫你。”
辛济清心一动,但只是面无表情的点点头,包着她的披肩上楼去。
水倾染望着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界,才收回眼眸,对着看着自己的辛起耀和凡恩笑笑。
“怎么了?快吃呀。”
“嗯。”一大一小听话的点头,拼命吃,交换的视线就像是有了预谋的两个孩子一般的不光明。
水倾染轻轻悄悄地上楼,将主卧室的房门打开一条缝,往里头望去,见着双人床上的小山。
得知主人仍在睡梦中的她,有些庆幸、有些失望的进房,庆幸自己不必面对清醒的他,也失望自己必须面对熟睡的他将他叫醒。
她无声无息的站在床沿,看着熟睡的辛济清,突然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看到他睡觉的样子,紧张的心情被尝新的意念给掩盖,让她放下心来仔细打量他。
他,严格说起来没有凡恩的俊帅、没有向湛云抢眼,跟他们比起来,他是一个安静却不容人忽视的存在,也是一股安定的力量,在他身边,会很安心……
喜欢……我喜欢学长……
学长!水倾染瞪大眸看着辛济清卸下防备的睡容,情不自禁的伸手想要碰触他,但她及时清醒过来,顿住那不受控制的手。
想唤醒他证实内心突现的称谓,却又想让他多睡一会儿。
“学长。”她将这个名词含在嘴里喃着,感觉胸口闷闷的,眼眶热热的,她深吸口气,硬是压抑住想哭的冲动。
“我在想什么啊!”水倾染敲敲自己的头,要自己别胡思乱想。
她用力闭上眼睛,镇定心情,微弯身才想要叫辛济清,后者却在她靠近时突然睁眼,她呼吸一窒,不顺地咳起嗽来。
“你还好吧?”背上的轻拍伴随着低沉的问话而来,让水倾染平缓身心的不安定。
“嗯。”隐含着泪的眼眸抬起,落人辛济清没有戴眼镜的深幽黑眸中。
她身子一颤,感觉有股电流流窜而过,辛济清面无表情的抄起披肩给她,“你怕冷,披上吧。”
从以前到现在她都是一样,对寒冷的天气没有免疫力,却又深爱冬天的寒冷。
水倾染接过披肩,披上,嗅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香味,深吸口气,感觉心愈来愈平静。
“上班时间到了,早餐我替你热了一份在桌上。”水倾染盯着辛济清抿紧的唇,想起昨晚他亲自己的那一幕,心有些刺痛,脸儿却爬满红晕。
“谢谢。”辛济清的声音渗入些许暖意,连他的眼也柔了许多。
水倾染猜想这是因为他睡迷糊还没有清醒的缘故,但就是舍不得别开视线,有些侥幸心态的唤着,“阿济……学长……”
辛济清一震,诧异的看着她,“我的名字,你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你……”水倾染指指自己的唇,红着脸说:“下楼之后想起来的,辛济清,你的名字是辛济清,不过亲近的人都叫你阿济。”
“还有吗?”辛济清戴上眼镜。
“没有。”水倾染一见他戴起眼镜,心底冷不防升起一抹寒意,有些难过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天气冷,别忘了穿暖些。”
说完,水倾染逃难似的想离开这间房,但辛济清叫住她,“等等。”
闻言,水倾染顿住身子,咬住下唇,转过身来面对他,想着他还要说什么,但总料不到一句好话从他口中说出。
“有时候我会以为这是一场试炼,你给我的试炼,你想测试我对你的心。辛济清看着水倾染的眼眸满是情感,她却莫名的想要逃离。”六年……好长的试炼。
““我……”没有。水倾染说不出否认的话来,“我不知道。”
“是啊,你不知道。”辛济清沉重的叹气,像负有多年沉疴的病人。“你什么也不知道。”
他好累好累,想找个暖柔的怀抱依靠,而这个依靠,只有一个人拥有。
“我昨天想到一个问题。”水倾染将原本要在今晚与他谈的内容说出来“小耀他……他是不是我儿子?”
辛济清挑眉,无言的看着她,她感受到他无言却外显的气势,有些畏怯。
但她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因为……因为我觉得跟小耀有一种很亲近的感觉……我不会解释,但是……但是……”
“别再说了!”辛济清喝斥一声,截断水倾染的话。
水倾染听话的住口,想叫他“阿济”也不是,“学长”也不是,叫“辛先生”
他一定会更生气,叫“辛济清”又太疏远……
光是怎么叫辛济清就弄得她头昏脑胀,不想因为一个称呼就火上加油。
“你想知道什么?”辛济清瞪着她,神情复杂的沉问。
“小耀是不是我儿子?”水倾染回视,环抱住自己,不知为何很想很想抱住他,却怕被他推开而不敢行动。
辛济清望着她,良久才道:“他是不是重要吗?”
“重要。”水倾染不假思索的点头。
眼里陡然升起一抹暴怒,辛济清深吸口气,硬声道:“是,他是你儿子。”
他不愿意承认水倾染是小耀的母亲,但又不得不承认。
坦白说,看到小耀和水倾染两人那么亲近,他又欣慰又生气,听到水倾染如此间,他的心情很杂乱。
“那……”水倾染闻言,一脸震愕,慌乱的不知该如何是好,难以理清的心绪又被辛济清下一句话给彻底打碎:
“不过你敢在小耀面前承认你就是他母亲吗?”
“我……”
“你六年来没有尽过一个身为母亲的责任,你敢在小耀面前说你就是他妈妈吗?小耀出生没多久你就失踪了,这六年来,是谁让他无法享受到母爱?是谁让他变成没有母亲的孩子?是谁让他必须早熟?是谁让他没有办法和其他小孩一样拥有一个健全的家庭?”
水倾染被辛济清这一番话给逼到墙角,身子无法自己的发颤,“我……”
辛济清的指责字字句句都像利刃,狠狠的切割她的心,让她无言以对,让她自责不已。
“你自己想想,再问问自己有没有资格问‘小耀是不是我儿子?’”辛济清说完,丢下她一人离开。
屋里的暖气的的,但水倾染的心,却像外头纷飞的雪一般冰冷。
“阿姨。”辛起耀晚上一回来,即到处找着水倾染。
平时听到呼唤会回应的水倾染,今天却出奇的没有回应他的呼唤,直到他在温室找到她为止。
“阿姨,原来你在这儿。”辛起耀的身子随着声音撞上发呆的水倾染。
水倾染急忙稳住自己,低头看着抱住自己腰的辛起耀,露出慈爱的笑容,“回来啦!”
原本欲抚上辛起耀头发的手因见到随后跟上站在温室门口的身影而停住,笑容扭曲,眼眸染上一层水雾,看着辛起耀,想推开他却又舍不得。
“阿姨,你怎么了?”辛起耀看着水倾染,“是不是又不舒服啦?”
印象中水倾染很爱哭,动不动就哭,只不过没有昨天晚上那么严重倒是。
“没有,我没有不舒服。”不想让辛起耀看出自己的不对劲,水倾染连忙否认,想拥抱辛起耀的想望在忆起辛济清的指责时,硬生生被浇灭。
她没有资格,没有资格拥抱辛起耀,更没有资格做他的母亲辛济清说的对,她除了是生辛起耀的人之外,什么也不是……
可是……
可是,这不是她愿意的啊!她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啊……
水倾染重叹口气,即使她什么都忘了,感觉还是真实的存在,她知道辛济清是自己的丈夫,辛起耀是自己的儿子,这根深蒂固的“感觉”是无法否认的。
所以辛济清恨她,她难过;他说的每字每句,对她都有十足的影响力,即使是一个眼神,她也会被伤害。
辛济清看出她的挣扎,眸中利光一闪,纠葛的心情捉住他,让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今天早上他说的话太过分,他拉不下脸来道歉,而他说的也是事实,但见到小耀和她相处的情形,他不得不感叹骨血连心,骨肉天性不是他能切断的。
水倾染是小耀的母亲,而她失踪六年,六年后再次出现,是一个空白的她,那么,他将自己六年来的积怨扔到她身上,由她来承担是对是错?
他不愿去深思,更怕去深思。
然而,满溢的情感已到了他负荷不了的程度。
“没有不舒服就好,我们进屋去吧,爸比说他今天晚上要煮大餐给我们吃。”
辛起耀握住水倾染的手,将她往外拉。
走到门口的时候,辛起耀又毫无知觉的牵住辛济清的手,两人被他牵着,交会的眼眸有着无以言喻的情感火花激发。
水倾染想移开视线,却怎么也避不了,饱受影响的她,身子细微轻颤着。
好想好想叫辛济清别这么看她,又不愿他收回视线,这般矛盾不已的心情,翻扰着她的安宁心境。
“小耀,一会儿你要不要帮爸比做菜?”辛济清牢牢盯视水倾染,眼眸深沉难测,但一边却可以拉开笑容与辛起耀说话。
“好啊!阿姨要不要一起帮忙?”辛起耀开心的应允,转头问着水倾染。
“我……”水倾染迟疑着该不该答应之际,辛济清已替她接话。
“恐怕阿姨不愿意答应吧,爸比很没魅力。”
哪有!水倾染一听,杏眸圆眸,怒瞪辛济清,分明就是他的错,为什么他一开口就把所有的错推到她身上来!
“阿姨,就当帮小耀我,好不好?”辛起耀摇摇两人相系的手,机灵的问着。
“我……我没有说不愿意啊!”水倾染咬着下唇,不明白辛济清在摘什么把戏。
这种表面上的和平,她不想维持,却畏惧撕裂它。
她想要留在这儿,想要和小耀在一起,想要……想要和辛济清一起……
水倾染粉女敕的颊染上红云,这个想法生得突兀,却像是她遗忘良久后又失而复得的那样贴心。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问问六年前的自己,为什么会舍得离开辛济清和辛起耀,让他们痛苦六年之久?
可惜她问也没用,只因她现在除了辛济清的名字是自己想起来的之外,其余的全靠辛济清告诉她。
这样的她,连自己都有些自我厌恶,更何况是辛济清?
“爸比,你一定很惹人嫌才会连阿姨都不想靠近你。”辛起耀的话语让水倾染回过神来。
“也许吧。”辛济清面露苦笑,深知是自己一手造成的结果,但他还是……
“阿姨,你要多多包涵。”辛起耀的心有一半已经分给水倾染这个对他而言是突然出现的人,地位与父亲只相差一点点。
“小耀……”水倾染的笑容扭曲,每次听他叫自已“阿姨”,她的心总会莫名的抽痛。
直到今天早上,她才知道这莫名的抽痛其来有自。
她感受到辛济清的视线专注在她身上,因而转头看他,有些讶于他眼里的暖意。
是她看错了吗?水倾染自问,别开脸又忍不住想要再看一次以兹确认。
吓!果……果然是暖意。那那可能不是在看她吧……水倾染不认为辛济清会这样看她,可是……
从温室到主屋的距离不远,水倾染却觉它走来漫长万分,一方面是积雪没清,走来有些困难,但不是大问题;一方面是因为辛起耀用他们两人的手在玩荡秋千。
她情愿一生和他们这样走下去,不要停。
但现实的残酷总是来得如此之快,而打醒他们的便是凡恩。
“快进来,外头冷啊!”凡恩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三个人,蓝眸闪着笑意。
“我来了!”辛起耀放开他们两人的手,当第一名冲上阶梯,与凡恩一同朝他们招手。“爸比,阿姨,快一点!”
“嗯。”辛济清慢应一声,双手插进裤袋,依旧维持着原本的步履速度前进,在发觉水倾染没有跟上来时,他回身看她‘,然后伸出手来,掌心向上摊,“快跟上来。”
走在他后头的水倾染一惊,不知该不该伸手之时,她的行动早比她的心还快速地将小手放进他的掌心,他缓收掌,握住她的手,带着她走过雪地,在步上阶梯之时放开她的手。
水倾染的手和心因他的放开手而一阵空虚,她握拳将之置放在心口,跟上他的脚步,阻止自己想重新拉住他的手的念头,也想挽留住他留在她手上的温暖。
“你在想什么?”辛济清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回过神来,见到他平静的眼眸,微微一笑,“没有。”
“进去吧。”辛济清也不多问,只是侧过身子让她先进屋。
迎面而来的暖风远不及辛济清适才握住她手时给予的炙暖。
这样……她也许就该满足了。
但她还是……贪心的渴求着……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