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深夜无人的街道,突然凭空出现两抹身影。
「贝勒爷,搭这座鬼时光机的感觉真不舒服……」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羿阳喃喃地抱怨。
佑京斜睨他一眼,淡然地响应,「你可以别来呀。」可没有人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强逼他走这一遭。
羿阳不以为然地说:「那怎么成!保护贝勒爷是属下的责任,属下当然得跟来。」
佑京微微挑起一道剑眉,「若是我要留在这里,你也会跟着我留下?」
「留——留在这里?」羿阳的声音陡然拔高。
「怎么了?」他轻吟。
「贝……贝勒爷,那……王爷和福晋怎么办?」羿阳惊出了一身冷汗。
「你这么慌张做什么?我说了不回去吗?」佑京眼中闪烁着了然的光芒。
羿阳的脸微微一红,有种被人看穿的尴尬,「是属下太沉不住气了。」
两个用不见,迎晨过得可好?思及她,他的心情旋即急切起来,「还呆站在这儿做什么,走吧。」
「喳,属下马上找饭店让您歇息。」贝勒爷的身子才刚痊愈,不宜太过劳累。
但他才一转身就被叫住。
他狭长凌厉的笑眼射向他,「要歇息留在王府岂不更好,我们何需千里迢迢跑到这儿来?」
「属下明白了。」羿阳顿悟。
☆☆☆
为了一步步实践心中的计划,岳迎晨慢慢地回复了别人眼中正常的生活,她必须让所有人都对她疏于防范,尤其是艾尔-邦克。
她可以去上她梦寐以求的艺术学院,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庭院里雕塑她的作品,偶尔父亲还会停下急促的步伐,驻足注视她工作的身影,这是她以前从不敢奢望的事,而今一一实现了,可为什么她的心中却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喜悦?是呵,她的心早已经在佑京死去的那一刻也跟着死亡了,怎么还会有感觉呢!
现在支撑着她走下去的只有一个念头替拓京报仇。
没错,报仇,她没有办法原谅他……「小姐,休息一下,喝个果汁再继续——啊!」安娜的话倏地转为惊呼。「小姐,你的手受伤了!」
那么就是今晚了……岳迎晨的思绪被她的尖叫拉回,纳闷地低头一瞧,这才发现雕刻刀不小心在自己的左手掌心划出一道口子,正不停地淌着血,「别紧张,只是一个小伤口而已。」她丝毫不觉得痛。
「这叫小伤?」安娜拿出手帕压住她的伤口,拉着她往主屋里走去。「不行,得找康思恩医生来帮你缝合伤口。」
「不用那么麻烦,待会儿包扎一下就行了。」岳迎晨像个没事人一般,倒是安娜的反应还比较像是受伤的人。
一进屋内,安娜立即叫人拿来急救箱,开始替她掌心的割伤消毒止血,忙了一头汗才搞走。
过程中,岳迎晨始终是冷眼瞧着,没有太多的表情。
「小姐……」她总觉得从小姐回复正常之后,好象跟以前不太一样,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啊!对了,就是笑容,以前的小姐虽然有很多烦恼,但是她的笑容是打心底发出的,而现在的小姐仍旧会笑,只是笑意似乎再也到达不了她的眼底,脸上也失去原有的生气和光彩,像个没有生命的瓷女圭女圭。
她有种古怪的感觉说不出来,好象就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嗯?」她觑了她一眼。
小姐现在的样子让她很不放心。「你还好吧?」如果不是先生和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他们再提起和容先生有关的事,她真想问清楚小姐心底的感觉,也许就猜得出小姐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不就是这样,还有什么不好。」她耸耸肩起身。
她跟着起身,「小姐,你要去哪儿?」
「继续雕刻。」她必须让自己有事情做,也好打发从现在到晚上的时间。
「可是你的手受伤了,不宜再拿雕刻工具,会让伤口更严重的。」安娜苦口婆心地劝她。
岳迎晨依然我行我素,「我会小心一点的,你别担心。」
「小姐……」
安娜后来又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听见,她的心思早已月兑离躯体……是艾尔-邦克杀了佑京,一命赔一命,再公平不过了。
晚上,用过晚餐后,岳迎晨早早就回房休息,躺在床上心思却是无比清明,她在等待最好的动手时机来临。
万籁俱静的深夜,她悄悄地掀开被子下床,抽出藏在床底下的水果刀,开了门,穿过回廊朝艾尔-邦克位于另一端的房间走去。
她轻手轻脚地进了他的房间,费了好一些时间才模黑来到床边,她愤恨地高举起手中的水果刀,临了却有些迟疑,再怎么样也叫了他十几年的大哥,但当佑京浑身是血消失的那一幕蓦地又浮在她眼前,那揪心之痛、生不如死的感觉唤醒了她心底的毒蛇,她狠狠地将水果刀刺下——躺在床上沉睡的艾尔-邦克彷佛有所觉地适时睁开眼睛,赫然瞧见她手握着水果刀朝他刺来,他反应迅速地往床内侧一滚,虽然闪开了致命的一击,他的肩膀却无可避免地挂了彩。
「卡洛,你疯啦!」他戒备地望着她。
她挥舞着水果刀展开一连串的攻击,「你是谋杀佑京的凶手,我要你一命赔一命。」
艾尔-邦克一闪再闪,眼底有抹精光疾速越过,「他根本就不是普通人类,不存在我们的世界、不具备我们的身份,我是杀了他,那又如何?就连法律也没有办法定我的罪。」
她更加愤怒地逼近,完全忘了防卫,「他是人,你是杀人凶手!」
他相准了时机,出手将她手中的水果刀夺下,再反手-了出去,另一手则揪住她往床上一扔,以身体将她压制住。
「放开我!」急转直下的情势让岳迎晨措手不及。
「好让你再去捡回那把水果刀来刺杀我。」他可没那么笨。
她愤恨道:「那你最好也把我杀了,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怎么舍得杀你,我还等着娶你为妻呢。」他将会坐拥整个梅迪奇家族的财富。
「杀了佑京,我恨你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还会答应嫁给你!」她啐道。
艾尔-邦克无奈地叹息,「我怎么能不杀他呢!在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而走的同时,你全然地信任我,公事上更必须依赖我,而我们又订了婚,我最终会有办法让你点头答应和我结婚的,但容佑京的出现,破坏了完美的一切,我怎么能不杀他呢!」
蚀骨的寒意从背脊窜了上来,她全身的血液几乎冻结,怎么也料不到他会是这么可怕的人。若是她没有喜欢上佑京,事情很可能就照着他的蓝图走,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他的真面目?
她想要大声求救,他却抢先一步用棉被的一角塞住她的嘴,并且将她的双手固定在头顶,「我们就先有夫妻之实再举行婚礼好了。」他困难地以单手解开她衣服上的钮扣,最后干脆一把撕了开来。
她目皆欲裂地瞪昔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艾尔-邦克笑着俯吻上她的嘴唇,下一秒却让一股凌厉的掌凤给击飞出去,五脏六腑受到重创,张口喷出一道血水,当他重重跌落地上,还搞不清楚发生什么事之际,连连又吐了好几口血。
是谁救了她?岳迎晨的双手得到自由后,连忙取下塞在口中的棉被,以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但她的心已受到一阵猛烈的撞击,肺叶里的空气彷佛在一瞬间被抽光,她难受地大口喘气。
是她眼花了吗?还是鬼魂?这个背影和衣着……很像、很像是佑京,可是他明明中了枪,在她的怀里消失不见了啊,为什么……她等着他回头。
才刚康复的身体最忌动武,柏京调匀不了胸口汹涌翻腾的气息,吐了一口鲜血。「迎晨,你……没事吧!」他拭去唇上的血迹才转头审视她。
「贝勒爷,您的身子才刚康复,不宜动武,这事让属下来就行了。」羿阳手中的刀直指艾尔-邦克。
容佑京?他……他不是已经被他射杀了吗?艾尔-邦克怔愕地望着眼前的人。
佑京摆手,那些他都明白,只是惊见迎晨有危险,他的身体就立即作出反应,哪还有时间思及其它,「不碍事。」
真的是他!佑京没死,岳迎晨拉着棉被挡在胸前,迅速从床上爬起,「佑京……真的是你……」她无法克制地哭了起来,另一手紧揪住他的衣服下摆,紧得她的手指夫节全泛白。
「是我回。」他无奈地叹息。阿玛和额娘只给他几大的时间来见她,时间一到就得回去,他该怎么开口跟她说?
艾尔-邦克落地时发出的声音引来佣人一探究竟,看见房间里诡异的景象立即去通知主人。
「你……真的……没死!」感受到他身上真实的温度隔着衣服从指尖传来,她几乎死去的心才又慢慢地复活过来,一阵强烈的喜悦蔓延开,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像是要将这几个月来强忍的伤痛一次宣泄个够。
他以巾帕替她拭泪,「我没死,只是花了一些时间养伤,所以来迟了,别哭了,嗯?」
羿阳忍不住插口,「我们回到王府之后,贝勒爷整整在床榻上躺了两个月,王爷和福晋可……」其余的话在佑京投以一记冷眼之后腰斩。
躺了两个月……当时的情况一定很危急,一想到他曾经在鬼门关前徘徊一遭,她的心就像被紧紧揪住似的无法喘息,「都是我害你的,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受伤……」她很自责。
「这不是你的错,别把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倒是你怎么憔悴这么多。」他温柔的浅笑里满是心疼,而后别见她左手掌渗着血清的绷带,神情倏地一冷,眸底寒气逼人。「你的手怎么了?是他伤了你了?」
她摇头,鼻音浓重地说:「是我自己不小心弄伤的,跟他没关系。」
罗伦和妻子闻声赶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岳迎晨衣衫破裂地受制于佑京,而艾尔则是脸色惨白、肩膀淌着血地被他的随身侍卫用健利的刀指着的景象。
「你、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鬼啊?」罗伦强自镇定地问。
「拜托你们,别……别伤害卡洛和艾尔。」岳岚慌了手脚。
安娜欣喜道:「容先生,你的伤好啦。」
佑京对她的问候回以一笑。
岳迎晨连忙开口解释,「爸、妈,你们弄错了啦!佑京没有要伤害我,是他救了我。」
罗伦遣退所有的佣人,只留下安娜。他再次环顾房内的情势,有点模不着头绪,「救了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容佑京和其侍卫是救了卡洛的人,那……谁要伤害卡洛?「艾尔怎么会受伤?」
岳迎晨深吸了一口气,坦承道:「是我刺伤他的。」
「卡洛?」岳岚的声音陡然拔尖,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竟然会持刀杀人。
「他是谋杀佑京的凶手,我要替佑京报仇,可是我失败了,只刺伤他的肩膀,甚至反倒被他制伏,就在他打算侵犯我的时候,佑京正好出现救了我,事实就是这样。」
事情完全悖离她所能接受的范畴,岳岚瞠大双眼地打量眼前的一切,卡洛竟然这么爱容佑京,甚至愿意为他复仇、手刃凶手,而艾尔却意图侵犯卡洛?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艾尔怎么可能会要……侵犯你?我和你父亲都同意把你嫁给他啊,他没有理由……」
安娜拿了件外套递给岳迎晨。
她边将外套穿上,边狠瞪向艾尔,「他有,因为我死也不会嫁给他,他也就得不到梅迪奇家的财产,所以他只能以强硬的手段来逼我就范。」
「艾尔,你真的做出这种事?枉费我收你为养子,那么用心栽培你,你竟然恩将仇报!」罗伦沉痛地问。
艾尔-邦克胡乱抹了抹嘴角的血清,冷声嗤道:「这是你们逼我的,养子终究只是养子,怎么样也比不过亲生的女儿,即使我做得再怎么好、卡洛再怎么不适任企业的领导人,继承人依旧是她,只有娶了她才能确保我的地位、我所拥有的一切,没有她我什么也不是。」
罗伦深受打击,无力地抚了抚脸,「我会把你应得的一切转到你的帐户里,你走吧,从今以后你好自为之。」也许从一开始他就做错了。
羿阳转而请示佑京,「贝勒爷……」
「让他走。」
「喳。」羿阳将配刀收回。
艾尔-邦克步履蹒跚地走出他住了二十几年的房间,离开梅迪奇宅邸,从此和这家人再无瓜葛。
良久之后,罗伦的视线才转回容佑京身上,「你现在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们你的真实身份了?」
「我来自中国两百多年前的清朝,原本是要到十八世纪的意大利游玩,不料搭乘的时光机出了点问题……」他慢条斯理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并且耐心地等候他们震惊、不敢置信的情绪缓缓回复平静。
「所以你们是两百多年前的人。」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大多数的人类穷其一生所知都太狭隘了,苍穹无涯。
「是的。」他颔首。
岳迎晨认真地提出请求,「爸妈,我爱佑京,请你们同意让我们在一起。」现在只要爸妈同意,她和佑京就可以厮守到老了,她彷佛已经感觉到幸福降临。
佑京再次无奈地叹息,勾魂的眸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愁结,「迎晨,我恐怕无法信守对你的承诺了。」
「什么意思?」她屏息地凝望着他,一颗心也因为他眼中的愁绪拧成一团。
事情终究得说清楚。「两个月前我受重伤回到王府,我阿玛和额娘为了救我忙得焦头烂额,他们说什么也不肯同意我再搭时光机前来见你。」
那……为什么他现在能够在这里?
他苦笑,「自然是条件交换了,我阿玛同意让我再搭时光机来见你,条件是我回去之后必须接受指婚,迎娶某个格格过门当我的妻子。」
「你答应了?」
「所以我是来见你最后一面,希望你能忘了我,另找属于你的幸福。」他知道要在亲情和爱情之间作抉择有多么痛苦,所以先挥刀斩情丝,成就她的亲情。
「就这样?」岳迎晨平静得有些不寻常。
「是啊,就这样。」胸口有些沉闷。
她明白他不忍她受煎熬的心思,岳迎晨的心口一窒,情绪慢慢地沸腾,「你为什么不开口要求我跟你回去?」炽热的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落。
「卡洛,你真的要……」岳岚害怕失去女儿,想要阻止。
罗伦搂住妻子,在她的耳畔低语,「我们都见识到卡洛有多爱容佑京了,容佑京对卡洛的心更是无庸置疑,勉强将她留在身边并不能确保她的幸福,小鸟长大了终究会展翅离巢。」经历这一连串的事情让他有了深切的体认,很多事情是强求不来的。」
「可是……」她舍不得啊。
相京轻描淡写地说,「我不希望为难你。」
该她为两人的爱情尽点力了。「我愿意跟你回去。」她哭着喊出。
「迎晨?」他诧异极了。
「爸妈,我……请原谅女儿不孝……」生离死别皆是伤心事。
岳岚伏在丈夫的胸前泣不成声。
「放手去追求你的幸福吧。」罗伦的语气里有不舍、有欣慰、有离愁,但更多的是祝福。
该是放手的时候了。
他们是该放手让女儿去追求属于她的幸福,虽然是前往不同的时空,相隔遥远,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但是他们知道她会过得很幸福,有个疼爱她的丈夫,生几个可爱的小女圭女圭,幸福的生话……这对他们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