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辆黑色房车驶到T大门口附近停住。
「荀哥,到这里就行了。」孟小球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柳荀还是不放心,率先下车绕到另一边,「我陪你到教室去。」
他的贴身保镳也跟著下车,迅速来到他身边候著。
这样的阵仗太引人注目了。「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到教室去上课。」她不想让自己的背景曝光,免得引来其他人异样的眼光。
他的心中有个念头一动,「小球,我还是派个人留在你身边好了。」
「我不要,你带他们回去吧,我要去上课了。」将背包拿回来,她迳自转身,跛著脚一步一步地走进校园。
被赋予责任的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後。
她抓著背包,微愠地回过身,瞪著尾随的男子,「不要再跟著我,听到没有?」
「小球小姐,请你不要为难我、我也只是听命行事而已。」男子躬身道。
说的也有道理。她又跛著脚走回柳荀的面前,「荀哥,不要派人跟著我,不然我会大叫非礼的。」
「小球……」柳苟显得为难。
「我是认真的。」要是有人再继续跟著她,她真的会大叫。
他只好妥协地收回命令,「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
「我知道。」她点头,
柳荀又出声叫住走开的她,「小球,你的课上到几点?我来接你。」
「不必了,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她知道荀哥对她很好,但她喜欢的是葵哥。
荀哥明明不是那种贪权自私的人,为什么他会夺走原本属於葵哥的一切,成为赤日盟的老大?她的父亲是赤日盟里重量级的人物,虽然影响力仍在,但是已经逐渐不再插手管盟内的事,她对赤日盟的了解也不多,等她发现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成定局。
为什么事情会走到这个地步?她不懂,兄弟之间到底有什么好争的?
虽然同父异母,但他们兄弟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为什么不能继续同心下去?
她好怀念以前三个人聚在一起的时光,但是她明白那样的日子已经成为过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小球学妹……」
咦?这个声音……是学长,他一直都是叫她小球的,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生疏?孟小球纳闷地抬眼,「学长,你不是都直接叫我的名字,为什么——」James俊脸上的神情—映入眼帘,她登时明白泰半了。
学长他……全看见了!
他惶惶然地道:「直接叫你的名字会不会太不敬了?我会不会被扁啊?」
「你都看见了。」她只是陈述出事实。
他纠正她,「很多人都看到了,不只我。」
经他这么一提,她才转移目光瞧了瞧四周,果然发现有不少人都以异样的眼光在偷瞄她,毁了毁了!
「小球学妹,我来帮你拿背包。」James一副战战兢兢、不敢怠慢她的样子,看起来很好笑。
「学长,你就别揶揄我了。」当初就是不想让同学知道她家世的黑道背景,才会极力隐瞒,这下子她之前的心血全都泡汤了。
James笑笑地打趣,「想不到你竟然是个黑社会大姐头,真是人不可貌相呢!」
他动作俐落地劫走她手上的背包,减轻她的负担。
「学长,我自己拿就行了。」这怎么好意思。
「能够为球姊效劳是我的荣……哈哈……」话还没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爆笑出声。
什么球姊,听起来怪刺耳的。
「我才不是什么黑社会大姐头。」她叹了一口气。「我的样子看起来像吗?」
他真的很认真地打量起她来,边看边摇头,「是不怎么像,不过刚刚那三个男人是混黑社会的,没错吧?」
「嗯,他们是赤日盟的成员。」她据实以告。「我父亲也是。」
赤日盟啊……这个名号有点儿耳熟耶!好像曾经在哪儿听过。James的视线调降至她包扎著纱布的脚上,「对了,你的脚怎么了?」
学长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跟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她俏俏地吁了一口气,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不小心踩到碎玻璃刺伤的。」
她还记得读小学和国中的时候,学校的人知道了她的父亲是黑社会帮派里喊得出名号的人物之後,级任老师还有主任什么的都对她客客气气的,不敢有一丝责难,同学们全都跟她保持距离,躲她像躲凶神恶煞似的,她根本交不到朋友。
所以上高中之後她学乖了,绝口不提父亲的职业,还有和赤日盟有关的事,才能平平凡凡地度过三年高中生涯,也交到了一个好朋友——陈巧莉。
那段悲惨的过去不会又要重演了吧?!
「很严重吗?」看她走起路来一跛一跛的。
「还好,只是缝了几针。」她轻描淡写地带过。
「以後要小心点。」James陪著孟小球一步一步慢慢地踱到她要上课的教室前,把背包交还给她,「不用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只要你无隗於心就好。」
「学长,谢谢你。」
「待会儿就要上课了,进去吧。」挥挥手,James旋身往另一个方向迈开步伐,脑中还在思索他究竞是在哪儿听过赤日盟这个名号。
孟小球低著头走进教室,没有勇气抬头去看其他同学脸上的表情。
「我看到了。」陈巧莉的声音低低的飘来。
她的心猛地荡了一下,「看到什么?」
「蔚学长陪你走到教室这儿来,还帮你提背包。老实说吧,你们是不是在一起了?」虽然她还是很喜欢蔚学长,虽然还是会有点伤心,不过若是小球能和蔚学长凑成一对也没什么不好。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真的没有。」她没有办法当做什么也没看见,有些同学看她的眼神里已经不同於往常,多了一丝什么。
天底下没有永远的秘密。
「不管那个了,我帮你留了位子,先过去坐下吧。」陈巧莉接过她的背包。「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发生什么事了?」
「不小心踩到玻璃,所以……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她没看到她和荀哥他们站在一起的那一幕吗?
陈巧莉睨著她,调侃道:「你的眼睛应该还保有最基本的功能吧?」
「当然有啦。」此刻,孟小球的心里一片混乱,她一方面想要对巧莉坦白,一方面却又害怕坦白之後会失去她这个好朋友,怎么也鼓不起勇气告诉她一切。
不过,她也很清楚,即使此刻不说,过几天消息终究还是会被大肆宣扬开来,传遍校园,传进巧莉的耳朵里,到时候她又会有什么反应。
她到底该怎么做?
陈巧莉忽然想起,「那三个送你到学校来的男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们……他们……」她有所保留地回答,「其中一个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陈巧莉压低声音道:「他们不是善良老百姓,对吧!」她的直觉这么告诉它。
「嗯。」孟小球踌躇了好半晌之後,还是照实答了。
而通常物以类聚……陈巧莉疑惑地问:「你以前该不会是在江湖中打滚过的小太妹吧?」她无法想像小球把头发染成炫金色或艳红色,跟著不良少年四处横行霸道的情形。
「我不是。」现在正好是个开口的时机。她终於下定决心,还是自己坦承好了。「不过,我爸是……黑社会帮派里的人。」
陈巧莉愣了一下。
她吓呆了吗?孟小球的一颗心直往下沉,开始後悔刚刚莽撞的决定。
巧莉会不会也像她以前的同学一样,从此跟她划清界线,形同陌路?
她害怕的事情就要发生了吗?偏偏她却无力去阻止。
陈巧莉回过神来,「是角头老大吗?」
「算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只是她还搞不懂巧莉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惴惴不安的心情就像是正在等候宣到的犯人。
「喔。」她淡淡地应了声。
喔?这一声淡然的喔代表什么意思?孟小球怎么也想不透。「就这样?」巧莉的反应不太寻常,她仍旧在担心。
「不然你认为我应该还要有什么反应?」陈巧莉饶富兴味地反问。
「你……你难道都不觉得害怕吗?」她有满月复的疑问。
陈巧莉不假思索地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害怕?」
「因为我爸是黑道大哥……」大多数的人都会因此畏惧、疏远她。
「那又如何?你爸是你爸,你是你。」事情一桩归一桩,不要混为一谈。
孟小球几乎要沉到无底深渊的心又拉回原位,体内的血液也慢慢地活络起来,「我以前的同学朋友只要一知道我父亲是黑道大哥,就会避我如蛇蝎,马上闪得远远的……」
陈巧莉了然地接下话,「你以为我也会跟他们一样,所以从我们高中同班开始,你对家里的事就只字不提?」
孟小球默认了。
「想想,我们认识也三年多了,我还会不了解你的为人吗?虽然你的父亲是黑道大哥,可你不曾仗恃著自己的家世去欺压别人或横行霸道,我没有必要害怕你。」顿了顿,陈巧莉才又道:「你就这么不相信我们的友谊?」
一个突如其来的嗓音插入,「我相信你们的感情很好,不过现在是上课时间,你们能不能安静听课?」
「对不起,教授。」
「对不起。」
她们谈得太专注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早已经是上课时间。两人连忙噤声,静下来专心听课。
*****
「睡什么睡!」
「喂!你给我起来,不要装死。」
「快点起来!」
隐隐含著怒火的叫嚣声中夹杂著物体撞击发出的闷响。
孟小球一跛一跛地走进柳葵的住处,看见的就是四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或踢或踹的,拳脚全往不省人事的柳葵身上招呼过去。
这几个人是谁?为什么要找葵哥的麻烦?
「你们在做什么?」她气得将手中的背包朝他们扔过去,最好能够砸得他们鼻青脸肿。
他们竟敢这样对待葵哥!真的是,真的是太过分了。
「小球小姐!」四个人一见她将手中的背包砸过来,连忙闪了开去。「小球小姐,我们、我们没有在做什么。」
他们叫她小球小姐!那么他们也是赤日盟旗下的成员了。赤日盟里的人她认得的屈指可数,通常都是他们认得她。
孟小球一走上前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冲进鼻腔里,她屈下膝审视柳葵的情况,他仍旧在昏睡中,完全没有转醒的现象,说是醉死也不为过。他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你们……」她气得语不成句。「你们怎么敢……这样子……」
他们四个人很有默契地慢慢朝门口移动,仍旧是死不认帐,「小球小姐,我们什么也没做。」
她明明看见他们赐他、踹他,还说没有!「都给我站住。」她是第一次以这种命令的口吻说话。
四个男子只得乖乖停住。「小球小姐,你有什么吩咐?」
「是谁教你们这么做的?」她敢肯定幕後一定有个主使者。
葵哥已经失去赤日盟的一切,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还有人不肯放过他?
「小球小姐,你真的误会了,我们只是要叫他起来而已。」
「用脚叫人起床?」她质疑。
「呃,那个,那个……对,我们是在做运动,没有踢到他。」男子还在睁眼说瞎活。
他们坚决不肯承认,她也无计可施。「是不是在做运动你们自己心里有数,从现在开始,我不准你们再来找葵哥的麻烦。」
「呃……」男子迟疑著。这跟他们接到的命令不一样。
「要是你们再来找葵哥的麻烦让我知道的话,我……我会让你们吃不完兜著走。」她不怎么习惯恐吓威胁别人,但是为了保护葵哥,她别无选择。
四个男子面面相觑,没有人搭腔。
她恶狠狠地瞪著他们,虽然受了伤,跛了脚,无损於她为保护柳葵而展现出来的强悍气势,「你们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她不想再理会他们。
「是。」四个人快步地走向门口。
她忽然又想到,「等等。」
他们还来不及跨出大门,「小球小姐,还有事吗?」
「帮我把葵哥抬到卧室的床上,你们再走。」她一个女孩子抱不动也拖不动一个昏睡的大男人,更何况她的脚还受伤了。
她是老大未来的老婆,他们还是别得罪她好了。「是。」
四个男人连忙合力将死尸似的柳葵搬到卧室的床铺上。
「小球小姐,没有其他的事了吧?」先确定一下免得定到大门口又被叫回来。
「没有了,走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她的脚受了伤,走来走去的既费时又费力。
「是。」
孟小球一拐一拐地走向浴室,拧了一条湿毛巾回到床沿,细心地替柳葵擦拭色彩丰富的脸,擦著擦著,她的眼泪就这样毫无预警地滴落,一颗接著一颗。
葵哥曾经是赤日盟呼风唤雨的老大,为什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就连几个小喽罗也能够随意羞辱他、践踏他!
到底是哪边出了错?
她觉得现在的葵哥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她想拉他一把,却不知从何使力,只能在一旁穷担心、乾著急。
似乎感受到滴落在脸上的温热液体,醉死的柳葵发出模糊的呓语。
「葵哥,你说……什么?」孟小球没听清楚他在说什么,想凑近去听个究竟,眼中的雾气却怎么也消退不了,迅速地凝聚成泪水滑落,一滴滴落在他的睑上。
「唔……」柳葵撑开沉重的眼皮,空洞无神的眼没有焦距,望著头上方的孟小球,眼神却像是穿透了她、跳月兑了空间落在不知名的远方,喃喃地道:「蛮牛、阿山、阿海……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你们的……」语气里漫著沉重得让人心疼的愧疚。
蛮牛哥、阿山哥、阿海哥……为什么葵哥会说是他害死他们的?她一直以为他们是金盆洗手,退出黑社会了,原来……原来他们都死了!盂小球震惊地瞪著神智不清的柳葵,忽然间明白他这些时日来的自暴自弃、用酒精麻醉自己的举止,全是心中那一股愧疚感所致,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他吼出这一年多来不断啃噬他心灵的悔恨,像是困兽发出哀嚎。
她听在耳里痛在心里,「葵哥,你别这样。」
柳葵的眼睛里布满红色血丝,目光仍旧定在遥远的某一点,对她的话听而不闻,只是喃喃地重复,「为什么死……的人不……是我……」
她才不要他死,「葵哥,你不要再怪自己了,谁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蛮牛哥他们不会怪你的。」她扑上前去拥著他,暗哑著嗓子道,虽然知道葵哥并没有清醒,不会听见她此刻所说的话,但她还是希望能够弭平他心中的歉疚和罪恶,
「为什么死……的人不……」柳葵的语音逐渐模糊,终至消失不见。
久久没听到下文,孟小球稍放开他才发现,他不敌酒精的又陷入昏睡状态。
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宇仍旧深锁。
原来葵哥的心中背负著这么深的愧疚,所以他才会放任自己像行尸走肉般地苦受罪,他用这种方式在惩罚自己。
她伸出手抚平他眉宇间的皱摺,轻轻印下一吻,又在他紧抿的薄唇上印下一吻,期望能抹去他所有的痛苦和不快乐。
她冀望能早日看到以往意气风发的葵哥。
孟小球拉起棉被帮他盖好,又坐在床沿痴痴地望著他的睡颜好一会儿之後才起身,拖著隐隐作痛的脚帮他整理凌乱不堪的屋子。
葵哥这一醉可能要到半夜才会清醒,他醒过来的时候一定会觉得肚子饿,她想煮些菜放在冰箱里,等他醒来肚子饿的时候,加以微波之後就能够吃了。
孟小球打开冰箱,比人还高的冰箱内只冰了一样东西——啤酒,除此之外就找不到其他的东西了。
葵哥他……不会只靠啤酒度日子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食材,就算她的厨艺再好也变不出美味的食物来。孟小球别无他法,也只能坐计程车来到最近的一家超市买齐所需的食材,然後又回到柳葵的住处下厨烹煮。
她煮好了三菜一汤放进冰箱里冷藏,留了张纸条贴在冰箱门上——
葵哥:
你醒来的时候肚子一定饿了,别老是灌酒来填饱肚子,那很伤身体的,冰箱里有三菜一汤,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小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