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伊蓝离去的那一天,席桐月取消了早已经安排好的工作,亲自开车送她到机场。
他帮她将两件大行李托运。
“学长,谢谢你送我到机场。”她看了看机场大厅内的数字钟,故意忽略心中的想望和眷恋不舍,理智地以公事为重。“其实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你要不要——”
“欸,欸,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这么不想看到我吗?”他故意曲解她话里的意思。“这些年来,我应该待你不薄吧。”
她故作哀怨,似假似真地道:“等一下的长途飞行没人陪伴是很枯燥乏味的,你待在这里,我就没有艳遇的机会了。”
“那你也只好忍耐了。”他搭上她的肩。“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去喝杯咖啡吧。”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殷伊蓝心里其实很高兴,就算只是多了一个小时的相处时间,她也会好好珍惜的。
“当然——没有。”
夕阳余晖透过大片的玻璃窗洒落,渲染出一地的灿烂,咖啡厅外,出入境大厅,旅客来来去去,有重逢的喜悦,也有分离的悲伤,丰富了人生的色彩。
虽然她很努力地以轻松的语气和他闲聊,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席桐月仍旧捕捉到她眼里不经意泄漏出的落寞和抑郁。
他的胸口、他的心,好似被她强忍着悲伤的模样敲破了一个小洞,汩汩地淌出一股浓稠的液体来。
在她完成验证护照,扬起笑半转过身向他挥手道别后,她迈开步伐朝出境甬道走去,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溃堤,在她脸上恣意奔流,泛滥成灾。
隔天,席桐月总是忘记她已经离开,经常月兑口唤她——
“伊蓝,麻烦给我一杯咖啡。”
“伊蓝,今天有什么工作?”
“伊蓝,待会要去哪里?”
“伊蓝,晚上我们去逛夜市,买你喜欢吃的那一家超大鸡排……”
“伊蓝——”
总要白海芋出现在他面前,他才会猛然惊觉,伊蓝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她回到家人的身边,去寻找属于她的幸福,他应该衷心祝福她才是。
虽然感觉像少了什么,害他做起事来总是提不起劲,不过他相信,这只是过渡时期,时日一久,他就会慢慢适应。
只不过,心上被敲破的那一个小洞似乎没有愈合的倾向,反倒是一点一滴地侵蚀他的心。
第三天,他一回到家立即打开电脑,登入电子信箱和MSN,却仍旧没有半点她捎来的讯息。
算算时间,她抵达纽约也已经休息了两天,应该有时间拨通电话或者寄封Mail给他才对。但是没有电话、没有Mail、MSN上也不见她的踪迹,就连他打电话给她,得到的回应也是——“您拨的电话未开机,请稍后再拨,谢谢。”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太累了,时差尚未调过来?还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她难道不知道他会担心吗?
席桐月烦躁忧虑地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早知道,他就应该跟她要纽约的住址和电话,或是殷伊樊的行动电话号码,他现在也就不会束手无策,只能被动地等待。
“叮——You got a mail!”电脑忽然发出声音。
新邮件!会是伊蓝寄来的吗?他立即坐到电脑前去收信。
亲亲学长如晤:
我已经抵达纽约,一切安好,请你不用担心。^^
就这样?!没了!
枉费他替她担心了两三天,她竟然就只给他一封寥寥数句的信,会不会太吝啬、太无情无义了?
也太惜字如金了吧!
席桐月按下回复键,把心里的关切、忧虑、不满和抱怨全都化为文字,洋洋洒洒地打了一大篇,然后寄出。
第四天,电脑一直开机到半夜两点,他仍未收到她的回信。
第五天,他才看到伊蓝的信出现在他的电子信箱里——
亲亲学长如晤:
你可是个大忙人呢!(笑)我哪知道你有没有空看我的信啊?所以我的信当然是简单明了最重要,反正主要的是报平安,目的有达到就好,字数多寡、信的长短不是重点吧。
你……和女主角和好了吗?还在生她的气吗?
原谅她吧!她只是太在乎你,才会对我有敌意,你就别再怪她了。
过两天我就要到公司去上班了,我会努力适应新的生活、新的环境,认识新朋友,祝福我吧!
P.S.:如果有追求者出现,我会把对方的照片和基本资料E过去让你审核、监定的。
他一定会替她好好筛选,严格把关的。
他又把伊蓝寄来的信看了一遍,才蓦然察觉到——这几天来,他压根儿就忘了心妤的存在,连一秒钟也不曾想过她。
第十三天,他莫名地想念起伊蓝的声音、想念她的笑、想念她的身影、想念她的陪伴、想念她的一切一切,想得胸口有些郁闷……是不习惯吧?毕竟两人共同生活了八年多,不论是在何处,只要他一回头,就会瞧见她。
他已经习惯了有伊蓝的生活八年多,往后,他得用多久的时间才能习惯没有她的日子?
只是,心上的那个破洞为什么又大了一些些?
第二十一天,伊蓝固定两天会寄一封信给他,大多是闲聊,有时说说工作上发生的趣事,有时聊聊生活上的点点滴滴,经由她的信,他清楚地知道她已渐渐适应纽约的生活,新工作也慢慢上手了。
即使只是芝麻绿豆大的琐碎小事,他都想知道,一点也不觉得无聊厌烦。
今天晚上,伊蓝会记得写信给他吧……
原以为,思念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事实却不然,她的身影经常占据他的脑海,抛不开也丢不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伊蓝的信成了他生活里的期待。
他不是没经历过离别,以往也曾和热恋中的女友分隔两地,思念离愁总是有的,但却不曾像这一回,如此强烈而深刻。
“三哥,你的咖啡。”白海芋端着刚煮好的咖啡走进书房。
席桐月头也没抬。“放着就行了。”
她依言将咖啡放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对了,刚刚杨小姐打电话来,请你忙完回电给她。”
和心妤将近一个月没有见面、没有电话、没有简讯,他还是一点也提不起劲来。“我知道了。”
白海芋正要转身离开之际,不经意瞥见的画面让她想笑又不敢笑。
他发现她仍站在原地。“还有事吗?”
“呃,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她迟疑着。
要是她不小心爆笑出声,三哥会不会恼羞成怒,要她马上包袱款款回家吃自己啊?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席桐月转过头看她。
她清了清喉咙。“咳咳……三哥,你手上的剧本拿反了。”剧本里写些什么他知道吗?
他先是一愣,随即动作飞快地将手中的剧本往桌上一搁。“这个剧本我早就看完了……”
“喔。”员工守则之一:老板说的都是对的。
她要来应征之前,早已经耳闻席大导演的花心多情,家人还为此反对她接受这份工作,是她再三保证会小心防范,不会爱上他、不会成为他花名册里的一朵花,家人才勉为其难地答应她接下这份工作。
但是,从她成为他的助理到现在,她看见的却是——他经常心不在焉,偶尔发呆,即使有气质女星主动示好、美艳女星自动献身,他全都无动于衷,一点也不符合情场浪子、公子的形象。
她倒觉得他比较像是犯相思,正为情所苦。
只是她很纳闷,他究竟是为谁相思为谁苦啊?
第三十一天寄来的信件里头附上了一张男人的照片和资料,伊蓝的美丽他比谁都清楚,会有追求者出现他一点也不意外,只不过,却有一丝无以名状的不痛快悄悄地在心里扎了根、萌了芽。
照片里的那个男人叫做杰森.许——呿!明明就是东方人,取什么洋里洋气的名字啊,不伦不类!
今年二十六岁——毛头小子一枚,浮躁,不可靠。
身高一百八十八公分,体重八十二公斤——哼!比他高了三公分又怎么样,个儿高又没比较了不起,广告牌掉下来最先砸到的就是高个儿,他的身材绝对比他好、比他有看头。
殷商生技公司的业务部副理——跑业务的人最会舌灿莲花,把人骗得团团转,死的都能说成活的。
这个男人不适合!他立即做出结论,回信给彼端的殷伊蓝。
不过,很快地二号追求者出现了,然后是三号、四号、五号……他总是有办法鸡蛋里挑骨头,一个一个打了回票。
伊蓝这么受欢迎,行情看俏,他是应该替她感到高兴才对,可是他的心情却没来由地恶劣烦躁,再想到她是真的打算要谈恋爱,未来可能会和某个追求者交往,为他笑、为他哭、为他展现她的美丽和温柔,他的胸口就窜起一把熯天炽地的妒火,迅速地延烧开来,几乎焚毁了他的理智……
不、准!
席桐月被那突然跳进他脑子里的两个字震慑住。怎么会?!
伊蓝是他最在乎、最疼爱的学妹,他始终以为,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就如同他唯一的妹妹末叶一样,事实却不然。
他……他竟没有办法忍受伊蓝和某个男人相识、相知、相恋,然后共度一生的念头!一这么想,他的心彷佛被千万只蚂蚁囓咬般疼痛难忍。
不!他不想也不愿将她的未来托付给别的男人!席桐月反复思量斟酌之后,赫然发现——
是喜欢吧?
他对末叶就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想独占、不愿放手的心情。
那么,自从伊蓝离去之后,这些时日以来,他异样的情绪和反常的举动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是的,他很喜欢很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