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任缁衣悄悄的开了房门,单薄瘦弱的身子投入昏暗的月色下,她小心的穿过层层迭迭的长廊,避过小玉为就近照顾她所睡的偏房,焦急却难掩兴奋的往外走着。
她几乎快要在走道上奔跑起来,内心的欣喜简直快在她胸膛里炸开,她就要离开这里了,只靠自己的力量,她就快要成功了!
她住的地方本就偏僻,距离偏门不远,萧家堡从未累赘的安排夜里巡防,只在偏门设下戒备森严的关卡,由会武功的家丁负责看管,防止外人在夜里潜入。
任缁衣在这住了五年,她知道轮替的时刻,此时,正是这样的时机。四下看了看,无人,她的小手放到门把上。真就这样走了?任缁衣突然有点犹豫,但想到父亲,她柳眉微蹙,手使劲一扳,门竟然连动也不动!她急了,心里祈祷千万别在这时候出差错。
苍白的小脸满布深深的忧郁,早在决定离去时,她便瞒着十二郎悄悄返回前厅和族人见面,要他们在附近的城镇等她,她只要跟着族人,就可以回到总坛了吧!她毕竟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这样的身子可以捱得了长途跋涉,但先决条件是,她得先逃出这萧家。
没想到她被困住了,而且进退两难。
在月亮被天狗吃了的黑夜里,陡见萧府围墙上伫立着一道颀长的人影,一件上好丝缎外加貂毛织就的斗篷遮住他大半个身躯,平底快靴,一身绝黑,犹如鬼魅般轻飘飘的站着,笠帽掩去面孔,一管横笛抱胸,姿势虽优雅闲适,浑身却散发出饱经世故和洞犀世事的沉稳气质。
他冶冶的看着任缁衣努力的身影,持笛的左手衣袖轻轻一挥,一颗拇指大的彩珠在昏暗中划出一道柔和的乳白色光芒,直射进萧府内院。
不多久,萧中尘一脸暴怒的出现,微皱的衣衫再配上凌乱的黑发,胡乱穿上的衣裤,豪迈的将硬朗的前胸暴露着,看起来既危险又要命的性感,却对着黑衣人怒喊,”凌休恨,你最好有天大的理由。”
三更半夜不睡觉,老喜欢在人家屋顶上闲逛,这些他认了,谁叫他交友不慎,但这回居然打破他最喜欢的花瓶,下可原谅。
凌休恨淡淡的用横笛指了指那兀自努力的小人儿,”瞧,我替你省下将来多少麻烦,不过,朋友一场,我不指望将来你感激我就是了。”
萧中尘顺着他的手势狐疑的望去,这一看,没睡好的下床气更大了,”该死的,她一个人想上哪儿去?”
“慢着,你做什么?”凌休恨连忙问道。
“把她抓回来。”萧中尘想也不想的回道。
“然后再让她偷跑第二次、第三次?”凌休恨淡淡的一句话,成功的定住了萧中尘的脚步。
“她不信任我会帮她解决拜月教的事,她甚至不愿与我一起商量。”萧中尘懊恼的爬过额前乱发,该死!他都已经专程派人赶赴关内,查出拜月教总坛,以便将任昊生的骨灰取回来。
“如果你对她无心,这是你离开她的好机会,任缁衣虽然单纯、与世无争,不过,她多病的身子骨和她爹的死,是她心头的两个死结。”凌休恨旁观者清,尤其明白好友以往的精神包袱并末因莲儿的去世而消失,只是被埋藏至更深处罢了。
萧中尘的双唇抿成一条线,”我看不出来哥哥对妹妹需要防范这么多。”
“你真的只当她是妹妹吗?”
“当然,不会有别的理由了。”仅只于此,他不会承认自己对病女圭女圭有点动心,他只把这种情绪当成是一时迷乱。
“只怕日久生情,这绝对是你无法掌握的。”凌休恨幽幽低叹,不甚乐观。
“我说不会就不会,你别婆婆妈妈的罗唆行不行?”
凌休恨冶眼睥睨,”你把她当妹妹?就算是好了,她却把你当成爱慕的对象,我可以想见的,只有未来你全心栽入的蠢相。”
“你……”萧中尘努力克制自己的怒火,心里猛念大悲咒。别激动,凌休恨本来就是喜怒无常,善恶莫辨的人物,换心情就像在换天气,何况他最近心情不好,八成是挑上他这个死忠兼换帖的老朋友恶作剧了。
千万不能被他的话煽动,萧中尘暗中提醒自己,和病女圭女圭的关系只能是兄妹,再简单不过了,这样对他们两个都好。
“从她依赖你,眷恋你的表情可以明显地看出,她已经等你等了很多年了,只是你始终没把她放在眼里,这回急着离开,想必已经放弃了。”凌休恨兴致一来,索性分析起她的心理。
他的话成功的挑起萧中尘的记忆,印象中在任缁衣刚来的时候,他为她第一次疗伤,便发现在她病弱的身子骨里,隐藏着一个自暴自弃的灵魂,如果没有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她会连自己都抛弃掉,什么也不要。
印象中,任缁衣应该只要当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只要被动的接受别人为她准备好的一切就好,萧中尘就是因为体会到任昊生在过去的岁月里一直这么做,才认为把任缁衣留在府中,只要衣食无缺就可以的。
难道不是吗?
凌休恨默默咀嚼他那五味杂陈的神情,然后挑挑眉笑了,这抹笑容令他俊美的脸庞光彩大增,”算了,既然你执意当她是妹妹,我也不再说什么了,这回来是向你告别的。”
“你要走?”萧中尘暂时收回自己的思绪,关心的望着好友。
“是的,我想离开这里。”
“回中原?”
“暂时不会。”
“你想回去报仇吗?”这是萧中尘最担心的,不是因为凌休恨的仇人个个大有来头,而是那个敌人令凌休恨爱也难、恨也难。
凌休恨的笑容慢慢钦去,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面容,”将来也许,但现在没这个心情,我想离开这里,到更远的地方走走看看。”
“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想回来就回来,现在我是一个人,自由得很,”凌休恨扬眉一笑,“反正就这样了,你知道我到哪里都是不甘寂寞的,说不定会找个好女人组成一个小家庭,到时候我说什么也会回来收你的贺礼,也说不定你比我更早成家。”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过去种种全深深镂刻在记忆里,此夜此景,虽然豪迈,却也带着淡淡的感伤,因为他们心里都明白,成家只不过是永远的幻想,短时间内都不会成真的。
凌休恨笑得有点苍凉,遗世独立的惆怅更深了,他若有所指的目光转向别处,“你不去找她行吗?她已经被守门人发现了,你不去救她,行吗?”
萧中尘将注意放在那小人儿身上时,又忍不住抱怨连连,”她真笨,萧家的门房可能被三言两语打通吗?还想用银两买通,真蠢!咦,她哪来的钱?”
“你不下去救她吗?等惊动老夫人就不妙罗!”
“说得真他妈的对极了。”萧中尘咬牙道,”我真的得出面了,不送你,也不说再见,你终究得回来的。”
凌休恨朗声一笑,作不来击掌为誓或哭哭啼啼那套,他横笛抱胸,倏地跃下高墙,衣袖翻飞,掠出边门,正在门边僵持不下的两人,只觉眼前一花,根本瞧下见真实人影,还以为是风吹过,继续没有共识的争执。
“这位大哥,求你行行好,这已经是我身上全部的银两,统统给你,只要让我出去就好。”
萧中尘站在她身后,就听见她用软软的好听嗓音,正低声下气的求着,他不争气的心脏猛跳,如鹰般犀利的目光,深深凝睇着她难掩柔弱却始终挺得笔直的背脊。
“不行哪!任小姐,要是明早上头怪罪下来,我就算有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啊。”这位中年男子无奈极了,他怎么这么倒霉碰上这种事呢?
“我有留下信解释不得不走的苦衷,我相信老夫人和十二少不会怪你的,而且你不说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求求你,帮帮我好吗?”任缁衣沮丧极了,原本以为可以展翅远走,没想到她连萧家堡都走不出去。
像她这样的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这实在太为难我了,任小姐,你可不可以先禀告主子再离开?”
很好,萧家堡的训练果然严格,面对这样的苦苦哀求,仍然不为所动,萧中尘抹抹鼻子苦笑,心里却有点发疼,为他的病女圭女圭。
“可是我现在就想走。”任缁衣急得满眶泪水直往下掉,她怕再晚就走不了,话中的口气虽然坚定,却显露心中的慌乱。
“不……不行。”这男人差点被她说动,但看到十二少的身影就伫立在她身后,连忙改口,暗自庆幸没有心软,以免犯下大错。他侧过身躯就要喊出声,却见到十二少对他摇了摇手,于是作罢。
“拜托你,我求求你,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我已经约了我的族人,他们都在外头等我,我必须出去,要不然他们会不等我的。”任缁衣担心着很多事,最怕的还是张兆辉他们的威胁,她绝不能拿亲爹的事开玩笑啊!
好厉害,竟然还约了他们,萧中尘气极反笑,看来五年的时间的确让她某些地方改变了,她居然会在他不同意之下暗自行动,这实在太让人惊讶了。
中年男于迟疑地望了萧中尘一眼,”这……这个……”
萧中尘对他打个手势,示意他开门。
中年男子连忙照做,任缁衣吁了口气,身子软软便往下滑,她的脸冒着冷汗,四肢发着颤,几乎站不住身子,却感觉有双坚实有力的臂膀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及时支撑她下滑的身躯,她吓了一跳,忙转过头去。
“十……十二……十二少,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可以来,我更没有理由不来。”萧中尘悍戾地瞪着她,怀中的身子娇软无力,显然刚才的对峙与一路上的逃跑用尽她所有的力气。
他反手将身上的大衣转披在她肩上,”既然有计画要离开,就不该穿著这么单薄的衣裳,也不该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部用光。”
任缁衣急促地开口,”别再阻止我了,我无法安心住下,就当所有的事都不曾发生过,我担心我爹,即使他已经不在世,但我不要他死了也不能安稳。”
“我说过这些全交给我。”
“与你无关,我求你别管这件事。”她推着他,但他不为所动。
“为什么不管?”他扳正她的小脸,漆黑执着的深眸对上她的,”你忘了我们是兄妹,做哥哥的怎么可以不照顾自己的妹妹。”
“可是我不要做你的妹妹。”任缁衣忍无可忍,双手握拳敲打着他的胸膛,“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我身上穿的是拜月教的衣服,我是个拜月教徒,我的父亲、我的族人都在中原等我,我不是你妹妹,我也做不来你的妹妹,我要的你永远也给不了!”
第二次了,这是今晚第二个人当着他的面,要他正视早有所悟的事实。
他仍不清楚他对怀中人的感受,究竟是怜,是惜、还是爱,只能任她无肋的发泄,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不管那是种什么样的情结,他注定无法回应。
“别气了。”他轻柔地用洁白方帕拭去她的泪水,”别哭了,对身体不好。”
任缁衣不好意思了,她不想在他面前失控,更没注意到自己泪流满腮,”我……我……”
“别说,我都懂。”萧中尘放开她的身子,目光-向他处,守门人早已离开站得远远的,不敢打扰他们。
于是,他试着解释,”以前,曾经有个女孩对我无比信任,大家也都认为我跟她理所当然的将相守到老,可是,事与愿违,她已经不在了,基于道义,我必须一辈子孤单,你明白吗?”
任缁衣怎会不明白,她悲哀的垂下头,一抹牵强的微笑挂在唇边。
“我其实并不爱她,如果当年那天早上,正要偷溜的我没有经过她的房间,所有的事都会改变。但是天下事总不能尽如人意,那天我第一次对她说谎,说我很快就会来接她,并且带她一起闯荡江湖,她相信了,但我却走了,直到我知道闯下大祸时,一切都太迟了,她以折磨自己的身体来惩罚我,我不能说不,于是我向她发誓,此生非她不娶。”萧中尘一开口,就全盘托出,这是他首次剖析自己对莲儿的感情,他的神色自然而无虚假。
但任缁衣心碎了,”所以你只愿意和我当兄妹,你……你也只能和我当兄妹。”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已经低不可闻,而她的头也越垂越低,几乎看不见她的额头了。
“严格说起来,我不懂爱,也不需要爱,朋友们说我是最好的朋友,最够义气的朋友,莲儿也说过当我的朋友比当我的情人幸福,所以当我妹妹也不错,你认真的考虑一下。”萧中尘玩笑似的抬起她的下巴,以为会看到含泪的脸庞。
没想到他对上一张漾着欢颜的苍白小脸,她又让他惊讶了,原来多病的身子骨下,写着”坚强”两个字。
“那好,我就做你的妹妹,现在是不是可以麻烦大哥,送我出堡,我得走了,再迟天要亮了。”任缁衣说不难过是骗人的,她只希望做他的妹妹,然后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直到自己香消玉殡为止,因为她爱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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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中尘亲自送她出堡,不仅如此,他还一路陪着她。直到这日,烈日当空照,萧中尘依然好整以暇的走在她身边,还不时为她开路遮凉,这令任缁衣大为不解,他甚至还拉着她在街边早餐店坐了下来。
“老板,来两份烙饼,再来四碟热炒,三盘肉、两碗鲜乳,希望你吃得惯。”
他先自作主张的叫了一大堆菜,然后再要求她全盘接受,任缁衣的个性习惯被动,对这样的安排自无异议,只是奇怪,”大哥,你不回去吗?”
“我以为我这样做已经很明显了。”他分开烙饼,夹入一些菜,再递给她,连早餐都帮她张罗妥当。
任缁衣被动地瞧着手中的饼,”大哥,我……”
“趁热快吃,待会儿还得去找张兆辉呢!”他有点厌恶地挑起一边高高的眉,对她的愕然不置可否。
拜月教那些人全不是好东西,这一路上都得跟他们在一起吗?萧中尘不以为然,他不认为张兆辉会乐于见到他和任缁衣在一起。
“原来你怕我会找不到他们,所以才陪着我,”任缁衣的笑容有点苦涩,”你放心啦!他们很好找的,而且就算我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找我,不会错过的。”
“嗯,嗯,快吃吧!冷了就不好了。”他像个老妈子般盯着她吃东西,思绪已经抛得老远,不知道另一边顺不顺利,有没有将拜月教的总坛查清楚?
“大……大哥,”任缁衣努力咽下一大口菜,”我看到他们人已经来了。”
“在哪边?”他回过神,正好瞧见她颊边有个烙饼层,顺手将它取下,放进自己嘴里,浑然不觉这种举动过于亲密。
任缁衣的脸蛋一片嫣红,”在对街上,我得走了,他们在等着我。”
她慌忙地起身,却又拿捏不准方向,一个不小心,热腾腾的鲜女乃全洒在她的裙摆。
“啊!对……对不起。”她结结巴巴的道歉,而滚烫的液体在她大腿处流窜,她却强忍着痛。手忙脚乱的收拾残局。
萧中尘不顾一切连忙撕下她的下半截裙子,露出已被烫红的雪白大腿,他用自己的外衣裹住,然后抱起了她,向掌柜的要个房间。
“大哥……我没事的,族人还在外面等着我,我……我得走了。”任缁衣烫红着脸,不安地说着。
他将她红通通的脸压进自己的胸膛,一脚改开客房大门,跟小二再要了一大桶冷水,将她放进水桶里坐着,动作虽快,却十足地轻柔,深怕捏碎这个病女圭女圭。
“你只能坐在这儿,哪里也不许去,等伤口冷却下来,我再替你上药。”
任缁衣整个人埋进水桶里,”可是他们就快离开了啊!”
萧中尘无所谓地耸耸肩坐下,”让他们走吧!”
“可是……”
“不用他们带路,我一样可以找到拜月教总坛,”见她美眸圆睁,他坏坏的加上一句,”你怀疑?”
“不……不,我当然……可是,你要陪我一起回去?”任缁衣开心得几乎要飘上天了,她可以这么奢望吗?如果这是真的,那她宁可现在就死去,留下最美的一刻就已足够了。
“当然是真的,我以为我做得够明显,以你的身子如何撑回中原,就算托给别人照顾我也下放心,更别提那些害死你父亲的族人。”萧中尘轻笑,看着她流露出如梦似幻的幸福表情,他与有荣焉。
任缁衣突然打了一个小喷嚏,”为什么说我父亲的死和族人有关呢?”
他用手一捞,便将她抱出水桶,塞给她一套干净衣服,要她换下,”裙子先别急着穿上,等我帮你上药。”
她依言照做,却怎么也没胆子在他面前,隔着屏风,还是将裙子穿上,“请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萧中尘豪迈惯了,对她的举动只报以轻笑,一挥袖,屏风”砰!”的一声倒下,”让你自己上药,你一定草草了事,倒不如我来。”
他将俏脸通红的她抱上床坐着,自己蹲在她面前,小心的上药,”还好,只是发红没起水泡,休息两天就可以上路了。”
“我们还要在这里休息啊!”她懊恼的皱起眉头。
他轻笑不已,”不休息也成,只不过一路上又是车又是马的,你可别嫌累。”
“我不怕,就怕跟不上族人。”
“缁衣,我从来没问过你,你对当年你父亲的死,到底知道了些什么?”萧中尘语气嘲讽,因为他不认为她明白当年的事,天生被保护过头的女人就该如她这般,所有丑陋的事到她面前均自动消失。
是的,他观察过她,早在凌休恨直言之前,他便仔细地观察着她。她很容易满足,也很被动,如果对方不采取主动,她绝不会是第一个开口的那个人,常常苍白的脸蛋总是有抹早熟的忧郁,整个人感觉很秋天,非常干净但有点低调冷落的秋天,处在百分之百的红日高挂的关外十分不搭调,显得格格不入。
在她心里,真正在想些什么,萧中尘或许已经隐隐约约的猜到一些,但聪明的他不打算说破,因为他不确定他给得起她想要的。
“不知道,我爹爹很少对我说教中的事,那一阵子教里有点乱,记不得是为了什么,但我爹总是说要带我去找大夫,然后就把我托给仇哥哥了。”任缁衣不安地搓着手臂,又露出羞怯的笑容。
“那你为什么那么肯定你父亲已经遭遇不测了?”萧中尘盯着她半垂的脸。
“因为我爹这五年来没有来找我。”她的眼前又雾蒙蒙的一片,内心疼痛起来,”我们从来不曾分开过,如果不是因为爹爹要我来萧家等他,我不会跟仇哥哥走的,可是这些年来我爹不曾来这里,除非他不在了,否则这是不可能的!”
他的心抽紧,跪直着身子,搂着她的肩,将地雪白的脸蛋埋进他的胸膛里,外表看起来她是被动地接受父亲的安排,但心里,她其实受伤很重,每日每夜承受等不到亲人接她回去的失落感。
“我爹已经不在了,不然他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的,大哥,当族人们说我爹的骨灰在总坛里,我马上就信了,因为我真的有这种感觉,大哥,你一定要相信我。”她的脸蛋从他怀中拾起,晶莹的眼对上他的。
“我相信。”他相信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一定很蠢,但奇怪的是对她很有用,因为她似乎安心了,整个人相当放松的偎进他怀里。
“以前我爹常常这样抱我的。”她喃喃地解释着。
“我明白。”
“我真的好想念他。”
“我知道。”
她忙了一整晚,也担心了一整晚,此刻,她终于可以放松了,渐渐地在他温暖的怀中渐渐睡去。
任缁衣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在床上,只知道自己拚命抓住他的衣角,不让他有机会离去。
萧中尘无奈的望着她无力的小手。此时放开她不会有人责怪,但他就是做不出来,叹息一声,他盯着她看了好半晌。
她还是孩子般的心思,对当年太多事都不甚明白,任昊生不会好端端的与自己的族人发生冲突,一定有什么重大理由让他叛出拜月教。
她只是被动的将可能的事实完全接受,至于其它的,她不愿再去理会,既然如此,萧中尘反倒有个想法,他愿意替他们父女讨回公道。
因为这是拜月教的人欠他们的。
拜月教在当年发生暴乱,据说是因为族里意见不合起了冲突,教主任昊生在暴乱之中遭人砍杀,此后,拜月教便没落,也没听谁接任教主。
萧中尘抬起眼,深沉的黑眸望向客栈斑驳的天花板,想起张兆堕刚来的目的和鬼祟的眼光,他很肯定这事跟他月兑不了关系。
好,就从这些人查起。萧中尘翻身坐起,点了任缁衣的睡穴,跳窗而出,往街道上急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