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秦舞阳正忙于赛前的密集训练时,颂怜也忙著办理护照补发和清偿石雄的债务,当她把钱还给石雄时,他的表情像一块还没干透的石膏像,半僵、半湿、半冷的盯著她看。
“怎么,钓上哪一个凯子大少了?一下就帮你把钱还清,可真豪爽。”
石雄把“凯子大少”这四个字咬得特别用力,让颂怜感到极不舒服。
“我是来找你解决问题的,不必出口伤人。”她冷静地应付。
“呵呵──”石雄干笑了两声,半眯著眼说。“你欠我的钱连本带利就算五十万好了,我这家酒店也白白让你赔掉不少生意,这笔钱可不好算──”
颂怜万分痛恨与这种面目可憎的人交手,只想快快付钱了事,她不客气地说:“别狮子大开口,我还你五十万,不和你讨价还价,你如果再为难我,我会向警方检举你的非法勾当。”
“就凭你?”石雄纵声狂笑,笑声充满轻视。“我要是这么容易被人扳倒,早就不必混了,倒是多担心一下你自己吧!人家要你吗?说不定只想玩玩你喔……”
“那是我的事,用不著你来操心。”她语气平板的反击。“钱已经付给你了,希望你别耍花样。”
“干这行,要有基本的职业道德,否则还能混得下去吗?”石雄咧著嘴,森森笑著。
颂怜心事重重地走出昏暗的“繁花酒店”,一踏进充满阳光的巷弄中,霎时,强光照得她睁不开眼,意识一片混沌,在灿烂的阳光底下,她缓缓露出了简单明亮的笑容,却有一股不真实感,未来的一切,她都希望不只是一场浪漫的美梦。
接连三天,颂怜每天至少都超过晚上十点以后,才能看见秦舞阳拖著疲惫的身躯回家,然后匆匆洗完澡立刻倒头就睡。
而秦爷爷则勤快地走访他的老朋友,忙碌的程度也不亚于秦舞阳。
似乎只有颂怜一个人无所事事,每天枯守著四堵墙,枯守著她的希望,秦舞阳忙于训练,免不了会忽略她、冷落她,白天的枯燥和寂寞、喜悦和期盼,总在他回家之后扑了个空,他不抱她、不吻她、不碰她,累得连和她说话都没有力气,才三天,两人之间所燃烧出来的热情竟已经急速冷却了,陌生的感觉一天强似一天,她拚命要自己不能胡思乱想,不能因为寂寞而想些消极的事情来折磨自己──
再等一天,比赛就会结束了,她极需要秦舞阳来处理她分崩离析的情绪,即使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承诺都好!
好不容易,这一晚秦舞阳在十点之前回来,她欣喜地想跟他说些什么,他却因疲累不堪而显得语无伦次,直到撑不下去了,才轻哄著她说:“什么都别说,先让我睡,明天八点就要到练习场,再不睡会累死了!”
颂怜的理性一点一点的消失,眼泪软弱地滑下来了。
“你听我说──”她拉著被睡意包围的秦舞阳,哑著声音问:“我是不是应该回香港了?”
秦舞阳的睡意被她驱走了一点,他被动地反问:“为什么要回香港?”
“我的家人都在香港,我当然要回去照顾他们。”
“一定要这么快回去吗?”沉默了很久,秦舞阳才挤出这句话。
“他们是我的家人,我有照顾他们的责任,所以……我想知道你有什么想法?”她带著试探的语气问。
“等我比赛结束之后,会有一段时间休假,我再陪你回香港好吗?如果可以,把他们接来这里,由我来帮你照顾他们,OK?”秦舞阳慎重地承认。
颂怜滑靠进他的胸膛,手臂圈抱住他,她想听的就是这样的承诺,她知道他从不说甜言蜜语,只要说出来的就是他的真心话。
这个男人,是她孤寂世界里唯一的凭借,她温柔地吻他的须角,舌忝吻他的耳垂,将脸埋进他的肩窝厮磨著,她听见他微弱的申吟声,情不自禁地说:“今晚抱著我睡好吗?”
“嗯……”秦舞阳语意不清的回应,颂怜期待著他狂野的热吻,不料他却毫无动静,她仰起脸,才发现他早已经沉沉睡著了。
颂怜懊恼地捏了捏他的鼻子,看他睡得又熟又沈,有点心疼,也有点不忍心,赢得冠军,真的这么重要吗?她不是球员,体会不出那种感受。
她发出微微的叹息,像猫咪一样轻悄地腻进他怀里,倾听著他规律的心跳和呼吸,她不敢太贪心,悄悄祈求著上帝,让自己活在世上的每一天,都能在这种幸福的韵律中醒来。
比赛前一天上午,秦舞阳一走进练习场,发现气氛异于往常,每个人都带著古怪的、不屑的表情看他,每一道目光也都像箭在弦上,随时都能万箭齐飞,将他乱箭射穿。
秦舞阳最不擅长处理这种人际关系,只能摊了摊手,无声地询问。
周凌和他已冷战很多天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迳自暖身去了,陆淮辛踌躇了许久,没头没脑的对秦舞阳丢出一句话:“看今天的体育版。”
秦舞阳呆了呆,正待反应,突然刷地一声,一份报纸朝他丢过来,他反射地接住,随即听见严新气急败坏地说:“搞什么东西?立刻给我解释清楚!”
秦舞阳疑惑地翻开报纸,不需太费力去找,就看到偌大的标题弹跳了出来,标题下出现了他的名字,内容叙述著──
“冠军争夺赛战马队宣布退出,球团超级头大,无法向赞助厂商交代,战马队不出赛的主要原因出在银虎队的超人气主将秦舞阳身上,战马队宣称不与私生活不检的秦舞阳交手,战马队的教练表示,银虎队分明已经成为秦舞阳的一人球队,又根据可靠的消息来源指出,秦舞阳来台不久就开始包养了一名月兑衣女郎……”
看到这里,秦舞阳不由得脸色铁青了。
严新激动地大嚷著:“树大招风,被排斥、被诬陷都是免不了的事,可是你所做的事情也未免太离经叛道、惊世骇俗了一点吧,你老实说这篇报导的真实成分有多少?”
愤怒像只野兽,咬痛了秦舞阳的五脏六腑,他彻底被激怒了。
“到底是谁那么龌龊?我根本谁都没有包养!那个女孩子的确跳过几场舞,但是绝不是月兑衣舞,记者简直乱写一通。”秦舞阳大声咆哮著,每句话中顺道夹杂著美国“国骂”。
“既然身为名人,私生活就应该要检点,何必跟来历不明的女孩子来往?”严新气得双手乱挥,怒吼声一点也不亚于秦舞阳。“明天就要比赛了,我现在得去找战马队的教练解决这件事情,能顺利开赛最好,否则银虎队的名声就会毁在你的手里了。”
严新气急败坏的离开练习场。
秦舞阳眼中燃著怒火,视线找到正在角落热身的周凌,怀疑今天所发生的事与他有关?
周凌的眼光不经意的掠过他,然后落在遥远的地方。
当记者闻风赶到“唐风大楼”时,警察比记者早一步找到单颂怜了。
在两名警察和大批媒体记者的簇拥下,颂怜已吓得面色苍白,耳边万声轰鸣,眼神呆滞的看著乱成一团的场面,惊惶得咬紧牙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两名警察突破重围,好不容易将颂怜带上警车,她不知道警察要带她到什么样的地方,克制不了身体的颤抖,一路上拚命抖个不停。
体型稍胖的警察打量著颂怜,或许是她既漂亮又楚楚可怜的模样惹人同情,所以问话的语调温和得多。“你是哪里人?”
“香港人。”她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真的是香港人吗?”黝黑细瘦的警员眯著眼质问。“证明文件呢?有没有香港身分证?护照?”
“都被偷了……”她闭上眼睛,轻轻说。
“被偷了?”瘦警员纵声大笑。“说谎也要打打草稿啊!别以为说被偷了就没事,说不定是从大陆偷渡来的吧……”
“不是、不是,我真的是香港人!”颂怜本能的辩白,激动地说。“我家住在九龙城寨的一栋公寓里,我父亲和两个弟弟都还住在那里,你们不相信,我可以把地址抄给你们,而且,我的护照也已经在补发当中了。”
“来多久了?”胖胖的警员有点同情她,轻声问。
“十……多天。”
“怎么认识秦舞阳的?”胖警员又问。
“他是我的邻居。”她答得战战兢兢。
“邻居而已吗?”胖警员边笑边摇头说。“你也真奇怪,像你们这种没有身分的女孩子,躲都来不及了,还敢找上公众人物,这不是大张旗鼓,引我们来拜访你吗?怎么不学聪明点……”
“不是、不是这样……”颂怜笨拙地辩解。“秦舞阳真的只是我的邻居,和我一点瓜葛都没有,是石雄安排我到台北来赚钱的。”
听到石雄的名字,两名警员迅速交换了目光,黝黑细瘦的警员又问:“你说的话我们会调查清楚,不过,你必须先和我们到警局一趟。”
颂怜咬著嘴唇,脑中一片空白。
胖胖的警察忽然怪笑了两声,带著玩笑的口气说:“算你倒楣啦,不过,就算你的证件多齐全,谁让你不小心沾上秦舞阳的边,被八卦记者逮个正著,在报纸上大作文章,注定是要倒楣的啦!”
她惊疑地看了胖警察一眼,恐怖兮兮地说:“我是自找的,被你们抓无话可说,可是秦舞阳很无辜,我不想拖他下水,我真的跟他不熟。”
“谁相信你呀──”黑黑瘦瘦的警员打著呵欠说。“现在的人哪,相信报纸的多,相信事实真相的人少,你就算说破嘴也不会有人信的。”
颂怜不安地扭著手指头,秦舞阳眼前有大好的前程等著,绝不能因为她的关系受到阻碍,她避开胖警察的怪异凝视,心脏绞痛著,她很清楚知道瑰丽的梦境已然幻灭了。
她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后问道:“你们……将会怎么处置我”
“等做完笔录以后,也确定你所说的全部属实,自然不会深究,但是希望你别再从事不当的行业,否则一样会触犯台湾的法律。”瘦警员硬邦邦地说。
颂怜低头不语,默默和他们到警局,刚一下车,就有几家电视台的新闻记者等在门口准备采访了。
两名警员挥开记者,胖警员忽然附在颂怜耳边低低说:“等会儿做完笔录以后,我给你时间接受采访,想说什么就说清楚吧!”
颂怜大吃一惊,感激地点点头,她其实并不知道报上的那篇报导带给球队和球迷多大的震撼和影响,她只是单纯的想,在离开台湾之前,能留给秦舞阳一个无污染的空间,算是对他的一种报答吧……
她与秦舞阳之间,有个相隔遥远的世界,不论在任何条件上,她都远远配不上他,知道他对自己的在乎,她认为已很足够了,再多的奢望只会变成一场空想,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他。
每个银虎队的球员都意兴阑珊的坐在气压超低的练习场中,捱到了中午,严新还没回到练习场来,于是球员纷纷成群结队,到餐厅去解决民生问题了。
秦舞阳仍然一动不动的坐著,拚命绞尽脑汁,努力想一个可以解决目前这种混乱局面的办法,但是,任凭他怎么想,就是找不到一个可以完美处理他和颂怜之间关系的办法来。
陆淮辛突然间惊天动地的跑进球场,对著他狂喊:“秦舞阳,快来看午间新闻──”
他的心一沉,直觉想到应该又是不利于他和颂怜的报导了。
他忐忑不安的走进餐厅,听见新闻台的记者刚问完:“你真的不认识秦舞阳吗?”
“我真的不认识他,我只知道他住在我的对面,我们彼此都看不顺眼对方,我压根儿就不认识他!”
他赫然发现回答的人竟是颂怜本人,头发披在她苍白的脸上,而她的身边居然还有──警察!
这一刻,他陷入了真空状态,体内的血液凝住不动,肌肉一寸一寸僵化成了石块。
电视画面接著跳到女主播的脸上,以她一贯犀利的风格报导著。“警方查获这名没有任何证明文件的月兑衣舞娘,是经由中间人的安排,在某酒店跳月兑衣舞,因护照被抢,又与人气正旺的职篮明星秦舞阳正好住在同一层楼,可能因此被有心人士误传,传出被秦舞阳包养的风波,战马队因此拒绝出赛,这名单姓女子澄清了谣传,而警方也取得她所补发的香港护照,身分比对无误后会将她释放,秦舞阳的包养风波应该会就此停息,至于明天精采的冠军争霸战,很有可能会顺利进行了。”
秦舞阳转身狂奔出餐厅,狂奔出练习场,一直奔到马路边才停下来,凝固的思想渐渐转动了,他现在该到哪里去找她?
台北的警局那么多,他该上哪里去找她?
如果找到了她,又能怎么样?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冷静下来,从紊乱之中理出头绪,然后才能知道,该如何循序去做每一件事。
当他找到拘留颂怜的警局时,才发现颂怜已经被释放了,他勿匆忙忙的赶回“唐风大楼”,却遍寻不著她的踪影,他伫立在衣柜前,蓦地有些神经紧张,他哗地一下打开衣柜的门,属于她的衣物果然不见了……
他的猜测果然没错,颂怜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次日,冠军赛正常开打。
体育场人满为患,观众几乎爆满,狂热的球迷并不因前一天的“乌龙新闻”而对秦舞阳丧失信心,反而都冲著他绝妙的球技而来。
然而在这一场冠军赛中,秦舞阳的打法却一反常态,不但中规中矩,更带著一点懒散的味道,有股无形的、不知什么样的力量,影响了他对打球的热情,不管场边的观众如何嘶吼他的名字,如何大喊著要看他精采的灌篮,他都无动于衷,严新不断在他耳边谆谆告诫,他仍意兴阑珊,直到终场,他只投进了三球。
秦舞阳的失常演出打乱了战马队的计划,一开始,战马队就把目标和重心都放在秦舞阳身上,对他采取紧迫盯人,没想到却因此忽略了其他球员,也忽略了周凌和陆淮辛的长射能力,增加了他们得分的机会。
比赛结束,战马队竟以一分败北,银虎队以一分险胜了!
虽然银虎队赢得了季冠军,但观众的反应却不如预期般热情疯狂,网路上出现一片挞伐声,全都针对秦舞阳而来──
秦舞阳太让人失望了
秦舞阳骗了大家!
秦舞阳水土不服了吗?
尽管体育版对秦舞阳的表现也有不佳的评论,甚至猜测,这是不是秦舞阳对媒体的一种报复?
当秦爷爷辗转得知颂怜失踪的前因后果,劈头就大骂秦舞阳。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她这个傻丫头一定钻牛角尖,以为我会因此反对你们交往了,嗳呀,有什么事应该大家好好商量,何必走呢?真是傻丫头啊!”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我也很讶异警察为什么会找上门来。”秦舞阳头痛欲裂,无论如何也想不透。
“我看是树大招风,多半是妒嫉你的人搞出来的。”秦爷爷说。
秦舞阳蹙著眉头,想不出会有谁故意整他,难道是周凌?
“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了,快去香港找小怜,去告诉她,叫她别在意,我不会因为她跳过几次月兑衣舞就嫌弃她,快去快去──”
不必爷爷催促,秦舞阳早就决定动身到香港找颂怜了,她的自尊心那么强,哪能受得了这种屈辱,他不能让她走远,不能让她从他的生命中消失。
他向严新请了一个月的长假,动身飞往香港了。
当秦舞阳决定找颂怜时,才发现他对她的了解竟然那么少,除了她曾向他提起过的酒吧和方姊这个人以外,其他的全部一无所知。
他找遍香港所有的酒吧,终于在九龙半岛上找到颂怜曾经提起过的方姊,方姊却表示从她送颂怜上飞机以后,就再也没有颂怜的消息,不过,她给了秦舞阳一个电话号码。
秦舞阳一回饭店就开始打电话,但电话一直都无人接听,一连七天,颂怜的消息就像烟云迷雾,模模糊糊看得见,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直到第八天,他所打的电话号码终于有人接听了,接电话的人是个老太太,用浓厚的广东腔对他说:“喔,你找单家的人哪,单家的人都搬走了,没说,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
秦舞阳脑中轰然,怔怔地,全然不知所措,本来勉强得见的云雾,如今已经随风飘散了……
颂怜回到香港,秦舞阳给她的一百万还剩下五十万没有用完,她带著父亲和弟弟搬到山边的公寓住下,然后给自己办了复学,白天到舞蹈学院上课,晚上到舞蹈教室兼差。
她的样子在台湾的媒体曝光,她相信秦舞阳的爷爷已经知道了前因后果,知道了她曾经当过月兑衣舞娘却瞒骗他的事实,经过这次的事件,她怎么还能再面对秦爷爷?秦爷爷也一定认为她不配当秦家的孙媳妇了。
因为太爱秦舞阳,愈觉得自己怯懦和自卑,她相信秦舞阳是要她的,不管用什么方式和他爷爷抗争,他也绝不会放弃她。
但是用那种方式留在他身边,对她而言却太难堪了。
她既然爱他,就要爱得趾高气昂,并不想畏畏缩缩的得到他仿佛像怜悯般的爱,那不是她想要的!
她试著给自己一年的时间,重新找回自己,重新将自己漂白,那些曾经带给她和秦舞阳不愉快的记忆,她都想全部清洗干净,然后以最完美的面貌呈现给他,她也很想知道,秦舞阳对她的真心能维持多久?
一年之后,秦舞阳是不是还能以同样的热情对她?
一年后,秦舞阳回到了芝加哥。
他在台湾浑浑噩噩地打了一年球,上半年几乎处于蛰伏状态,直到下半年,才回复初到台湾时的球技水准,合约一结束,他不再与银虎队续约,即收拾行李返回芝加哥。
这一年中,他去过香港三次,每一次都花了相当长的时间寻找颂怜,只要有点蛛丝马迹他都不放过,但是却再也没有见过、没有听过她的消息,颂怜躲他躲得非常明显,他迷惑,却找不出原因来──
她情愿当一只把头埋进沙堆里的鸵鸟,也不愿意当一只开屏的骄傲孔雀。
一年了,颂怜带给他的记忆犹新,深刻动人,他下意识地等,等著这个真正相爱不到五天的情人,什么时候才能从他的记忆中淡去?
刚回芝加哥,佩姬苏对秦舞阳的热情不减,秦爷爷担心老是投怀送抱的佩姬苏总有一天会得逞,紧张得每天逼问秦舞阳搜寻颂怜的结果,秦舞阳已经被爷爷催得烦不胜烦了。
直到有一天,爷爷的疲劳轰炸突然停止,秦舞阳正庆幸自己的耳朵可以安静一段时间了。
一个星期六的傍晚,秦舞阳刚打球回来,看见爷爷盛装打扮坐在客厅里,他打完招呼,随口问:“晚上有事吗?穿得这么隆重。”
“今晚唐人街有一场华人舞蹈团的表演,听说很精采,跳的是敦煌舞……”秦爷爷兴高采烈地说。
听见“敦煌舞”三个字,秦舞阳的心震动了一下,又想起单颂怜来,所有和她的记忆全部鲜活了起来。
他呆了许久,才意识到爷爷怪异的注视,他笑了笑说:“我开车送你去吧。”
他拿起车钥匙,到车库把车子倒出来。
平时,爷爷的话很多,总会东拉西扯地和他聊天,但是,爷爷今天一路上都出奇的安静,他没想得太多,只专心回想著颂怜可爱灿烂的笑脸,即使过了一年,她美丽的笑容在他记忆中始终明晰。
到了唐人街艺术厅门口,秦舞阳停好车,有意无意瞟了一眼橱窗,陡然间怔住了,橱窗前贴著的一个人名映入他眼中──单颂怜!
他浑身蒸腾、两眼发亮,猛然回头,看见爷爷笑嘻嘻地望著他,谐谑地说:“要不要跟我一起进去呀?”
“你……早就知道了?”他惊疑地。
爷爷呵呵一笑,气定神闲地说:“我可是到处托人打听,没有我的帮忙,你这个没神经的人看要怎么找得到她?自己看著办吧,我可要进去了。”
秦舞阳眼看著爷爷走进艺术厅,立刻回过神来,焦急地到处找停车场,终于把车停好之后,飞也似地朝艺术厅拔足狂奔。
他紧张得听见自己的心脏狂跳,奔得胸口因为喘气而几乎炸开来,他直接冲进后台,四处梭巡著,企图从数十名衣袂飘飘的美丽舞者中找出颂怜。
一个美少年走向他,带著笑意问他:“你找哪一位?”
秦舞阳仔细看著这张画著浓妆的脸,急著问:“请问单颂怜在哪里?”
“噢,她正准备上场,我带你进去找她。”美少年意态闲闲地领著他,转过一个弯道,朝前一指。“她在帘幕旁边,看见了吗?”
秦舞阳看见身穿一袭雪白纱衣的颂怜,偏绾著一个松松的发髻,涓尘不染,纯雅得像朵亭亭的雪白荷花,他迟疑地不敢相信──
才一年的时间,颂怜竟变得如此光采焕发,鲜丽夺目。
颂怜偏过头,看见了他,眼中霎时闪露出光采来,她像从天降下的仙女,飞扑进他的怀里,惊喜地叫出声。“你终于来了──”
秦舞阳如坠五里雾中,原想责怪她的逃避,现在反倒被她责怪自己姗姗来迟。
“为什么躲我?为什么不通知一声就搬家?”他用尽全力拥住她,哑声说。
她抬头看他,唇边露出一抹可爱的笑容。“我要让你认识一个全新的我呀,不能老靠你的资助过日子,自从发生了那件事,我怕带给你不好的影响,也怕你爷爷及家人不能接受,所以我用一年的时间来漂白自己,你看看现在的我,是不是已经有很大的不同了呢?”
“你的确变了,变得很亮丽,也很有自信。”他深深望著她,微笑著说。
“过了一年的时间,你是不是还一样爱我?”她仰头,认真地问。
“当然!”他不假思索地回答,目光深情地缠绕著她,低声说:“可是想你一年的感觉未免太辛苦了,如果这是你给我的考验,我应该是以一百分通过的吧!”
颂怜逐渐绽开笑颜,傻笑著说:“我已经来芝加哥五次了,你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我本来已经愈来愈担心你是不是根本把我忘了,还是已经交上新女朋友,所以就算知道我在芝加哥,也不来找我,想不到是秦爷爷先发现了我,我才从他口中知道你的近况,秦爷爷说的没错,你这个人果然除了对篮球狂热以外,对其他的事都缺少神经,如果我没有勇气见你,你是不是准备放弃我了?”
秦舞阳叹气似的笑起来,忘情地吻了吻她,在她耳边低语:“见我需要什么勇气,我早就想把你们全家人接到芝加哥来,是你不让我有这个机会,其实我对你的狂热早已经超越篮球了,只是你不明白而已。”
“真的吗?”颂怜抿嘴笑著,听见自己浓浓的鼻音说著:“现在机会来了,你可要把握住喔。”
“你以为我还会放你走吗?我如果没看住你,第一个有生命危险的人就是我了,我爷爷绝不会饶了我,他最近已经快被佩姬苏搞疯了……”他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快,急忙顿住。
“谁是佩姬苏?”她抓住他的话,敏感地问。“你的新女朋友吗?”
“不是,对我和爷爷来说,她只是个洋鬼子。”
颂怜怀疑地蹙起眉,秦舞阳不给她追问的机会,热烈地吻住她的唇,阻绝了她的疑虑。
在他们身后响起轻轻细细的笑声来,两个人同时放开,这才发现“众仙女”们已经欣赏很久,都在掩嘴偷笑著。
颂怜脸上热得发烫,窘迫地对秦舞阳低低说:“我要上场了,等你看完这场舞,我们再好好讨论‘佩姬苏’哦!”
秦舞阳呆了呆,看见颂怜邪邪的笑容,他知道麻烦大了。
当灯光一亮,颂怜手执莲蕾,在薄薄的烟雾中飞天而起,仿佛飘浮于云海──
这一刻,她微笑著的脸庞明亮得令人眩目,美得就像敦煌石窟中栩栩如生的壁画。
秦舞阳终于能体会,颂怜为何执意选择新生,她像颗钻石,愈琢磨就愈显得光华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