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无人,悄然无声。
一道白影闪入书房内,随即掩上门。
虞歌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来到桌案前。
潜入柳家已有多时,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柳家姻缘簿。
凤非不知从何得来消息,据闻姻缘簿内有乾坤,失传已久的绝世秘笈就藏在里头。
为此,他奉命来到古远城的柳家。
以为回家的路这辈子都不会再踏上,怎奈造化弄人,他居然又回到了这里。
而人事,已然全非。
就在他认为柳家早已搬离古远城时,虞歌看见了柳映瑶。
儿时的小青梅如今亭亭玉立,然当虞歌站在她面前时,她却已经对自己全然无印象。
如果说无动于衷,实在太过矫情。虞歌有片刻直想落荒而逃,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从前,她也是跟在他后头跑的呢!
这般冷漠对他而言,不啻是项打击,他这人心高气傲,凡事都有那么点讲究,尤其是对于女人,更是计较到极点。
当时柳映瑶没认出他,虞歌实在很不痛快;哪知后来,他魅力万千风靡古远城,偏偏她不屑一顾,除了赏白眼给他之外,就是巴掌伺候。
「哎,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虞歌坐在案前,翻找那本心心念念的姻缘簿。
里头藏着什么绝世秘笈,他一点儿也不在意;在江湖打滚久了,三人成虎之事听闻不少,至多就是旁人夸大其辞。
如同柳家姻缘簿,古远城里多少男女恨不得入簿牵姻缘,盼的就是那生生世世的恒久。
虞歌忍不住轻笑出来,多么愚蠢的执念啊!
两人的缘分,怎会因为入簿一记而牵住呢?
案上几迭书簿、散落的纸页,已干的墨痕被拖得长长。
上头,有他的名字。
娟秀的字迹,写了古远城里许多男男女女的名字,她为他们牵起此生的姻缘,难道也想替他将手里的红线系向某个不知名的女人吗?
虞歌靠在椅背上,透过窗外的月色,看着纸页上自己的名字,在她的笔下,有种奇异的美感。
他说不上那股梗在心头的感受,就像初时见到她时,他已经不在她的记忆之中。
过往,突然让人有种感到枉然的遗憾。
那双眼,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那张纸,直到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虞歌悄然无声的翻上梁去,蛰伏其上。
柳映瑶推开房门,提裙进屋,夜半不睡,又是个失眠的夜晚。
这阵子她总是睡得不好,在夜里辗转反侧。
索性,进书房对着案头发怔。
案头上摊着那张纸,是方才离去前写下的字,柳映瑶看着那个名,其实一点儿也不陌生。
只是在那当口,她没有想过虞歌有一天会回到古远城。
如今回来,打着远房亲戚的名号,心头虽然困惑,可她仍是静观其变,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哪知,他一回来就闹得满城风雨,城中数家闺女芳心遗落一地。
登门来的,有的想打探虞歌,有的恨他恨得牙痒痒,几桩刚说好没多久的好姻缘,因他的出现灰飞烟灭。
柳映瑶觉得闹心,管也管不住他风流的性子,不断回想从前儿时的竹马,是不是从小就这般素行不良?
回来古远城,还说谎佯称是她亲戚,虞歌这些年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柳映瑶很想知道。
可一旦拆穿,不知道他会不会离开?
几度想要开口,她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悬在心头七上八下,就是没法解决。
从前他的性子稳重,隔壁小童欺侮她时,他总是头一个跳出来,非打得对方哭爹喊娘,求他高抬贵手放人一马。
而如今,他可比狂蜂浪蝶。
尽管柳映瑶不愿听、不想看,那柳家的门坎,还是一堆人步步踏了进来。
心想至此,柳映瑶一把揉烂留有他名字的纸。
所有对他的怨,就此宣泄而出。
攀在梁上,虞歌睁大眼,以为她对他有情,结果居然是这样子!
这女人……
虞歌猛地心神一绷,俯身跃下梁,此举让毫无防备的柳映瑶吓得差点魂飞魄散。
朱唇方启欲尖叫,大掌立即被捂住,并且竖起一指放在唇边要她安静。
柳映瑶推着他的肩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知不知道夜半突然出现,会吓死人啊!
尤其是他一身素白,很容易让人觉得撞鬼耶。
桃花眼瞇起来,很显然是在笑,无非是在笑她胆小如鼠,一点风吹草动就犹如惊弓之鸟。
柳映瑶根本不必看见他的笑容,那双眼摆明就是投射出嘲弄自己的意味。
虞歌朝外边儿使个眼色,果真见窗边被挖个洞,吹进***。
一手摀着她的嘴,一手指向她,再指指桌案,随后比着自己,示意她等等假装昏厥,他翻上梁观察对方。
柳映瑶颔首,虞歌放开手努努下巴。
她乖顺的趴在案头上,虞歌拍拍她的头,满意的再翻上梁,静观其变。
柳映瑶心里哇哇大叫,这么做要是被人拆穿,她还有命可活吗?
待她还在闷闷哼哼之际,一道黑影闪进屋,见柳映瑶倒在案上,肆无忌惮地在房里走动、随即翻箱倒柜。
虞歌趴在梁上,瞧对方如此嚣张行径,简直把这里当自家后厨在走了。
不过瞧对方如此生手的举动,该不会是临时起意,路过柳家做宵小吧?
可连***都派上用场了,怎么说得通他的行径呢?
莫非是柳家姻缘簿的消息走漏?
待他暗自忖度之际,底下的人头一抬,突地见到一张脸,惊叫出声。
「***啊——」
虞歌随即翩然落下,一掌击昏惊吓过度的夜潜客。
「搞什么,见鬼啦!」
叫叫叫,叫得如此凄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柳家闹鬼。
他的花容月貌,对方当成见鬼,也未免太不识货了吧!
柳映瑶抬起头,看着倒在脚边的人。「赵公子?」
「嗄?妳认识?」
「当然。」柳映瑶弯去。「你对人家怎么着?」
「鬼吼鬼叫的,挺闹心的,索性要他闭嘴了。」他举起掌心,做了劈一刀的动作。
「赵公子身子骨弱,你想打死他啊?」见他身手利落成这般,柳映瑶很讶异。
虞歌将对方衣领一提,轻松地将人拎起,扔在旁边的椅上。
「喂喂喂!轻一些,赵公子是个书生,禁不住你这般粗手粗脚。」
「书生?我呸!他方才拿***要迷昏妳呢。」这行径分明就是宵小,简直丢光天底下读书人的颜面。
柳映瑶睐他一眼,赶紧摇摇赵公子,怎奈他没醒,令人心急。
「赵公子,醒醒啊!」
虞歌双手抱胸,杵在一旁当石像,桃花眼冷冷地瞪着。
瞧!对别人热心体贴,待他这般不冷不热,有时还白眼伺候,她心眼儿偏得有够大。
虞歌心里头哼哼***的,满月复酸气兼想发牢骚。
「拜托,一个大男人如此不济事,怎么会有肩膀让女人依靠呢!啧。」
「力气大了不起,那你干嘛不去降妖伏魔,抓匪逮贼?」把人打死在柳家,是她倒大楣啊。
「妳心眼儿也太偏了吧!」听到她这么说,虞歌也不爽了。
「我偏心?你说什么鬼话呀?」
「赵公子文弱、赵公子禁不住、赵公子醒醒啊!」虞歌学着她的口气,然后再恶狠狠地睐着她。「赵公子家祖宗十八代妳都记得是不是?」
「废话!赵公子……」柳映瑶话说到一半就打住,想起他闯下的祸事,根本懒得再啰唆。
没想到如此一来,虞歌反而感到怪异。
「赵公子怎样?」该不会是她喜欢的人吧?
「说了也无济于事,不如不说。」讲起来她就有气,还是免了吧!「倒是你想办法把人给弄醒啊。」
「还不简单。」虞歌挥挥手,要她让位。
他甫站定在昏迷不醒的赵公子面前,大掌一挥——
柳映瑶顿时脸色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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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啪、啪、啪!
接连几个巴掌响在书房里,让柳映瑶不禁瞠大眼,一脚把虞歌踹开。
「你给我滚!」他当真嫌她祸事不够多,想把人打死这笔烂帐算她头上就是了。
平白无故被踹一脚,虞歌极其不悦,这女人待他还真是苛刻到极点!
「你跟赵公子有深仇大恨吗?」
那几掌将他打得成猪头了,这要她怎么跟赵家交代啊!
柳映瑶气得差点没痛扁虞歌一顿,方要再骂他时,赵公子悠悠转醒。
「唔……我的脸……好热……」
「欸,赵公子醒啦。」柳映瑶收起晚娘脸孔,努力堆着笑脸。
虞歌在旁见状,差点没嗤之以鼻。
「吓——」赵公子见到两人,反而大吃一惊。
虞歌一巴掌往他头上赏,「吓你个头!夜半不睡,你上柳家做贼,皮痒欠人揍是不是?」
赵公子顿时畏首畏尾,说不出半句话,若要真说,只怕双颊痛得难以开口。
「赵公子,到柳家一定有事,真是难为你了。」
「放屁!是我们比较难为吧!妳睁眼说瞎话的功夫还真是古往今来,无人可比。」
柳映瑶一脚踩在虞歌鞋上,一手勾起他的手臂,往他手背狠狠一捏。
「呵呵,赵公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吧。」虞歌屈服在她婬威之下,很假意的配合着她,早就痛到脸色铁青。
「我……我是来找姻缘簿的。」赵公子吞吞吐吐,只感到面颊如火烧。
「找姻缘簿做什么?」柳映瑶真是感到意外。
赵公子恼怒地瞪着虞歌,「还不都是因为他!」
「我?」虞歌一脸不明白所以然。
「若不是你,我早就顺利抱得美人归。」他的如意娇娘,都被这形骇放浪的家伙给骗了!
「赵公子,这事儿没你想的严重,不是已经说好,一切照旧吗?」柳映瑶软下声,安抚着文弱的公子哥。
「可是罗家退我聘金!」说到这边,赵公子都要哭了。「我赵文在古远城还要不要待下去啊?」
「喔,原来是被退婚呀!」虞歌像个呆头,「最近古远城是不是赶流行,常常耳闻这类的事啊。」
两双火眼顿时烧来,恨不得将他烧得体无完肤,死无葬身之地。
赵公子忍不住哭喊起来:「人家都说入了柳家姻缘簿,一生姻缘美满又安康!亏我一心指望,妳柳家还是辜负我了!妳真把我的名字写进去了吗?我娘子呢?她是不是真和我划在一块儿了?」
柳映瑶按着眉心,已经听了不下数百次诸如此类的抱怨。
「赵公子,冤有头债有主,又不是柳家退你婚,上门来找麻烦也太不厚道了吧!」
虞歌方说完话,柳映瑶就气得忍不住掐他的脖子。
「赵公子会被退婚,都是你害的!」
「喂喂喂!你们别胡乱造谣,不去抓凶手反倒栽赃给我。」虞歌差点被她勒到断气。
「最近柳家门坎被踩到烂,泰半原因出在你身上,你晓得吗?」
「我?」
「举凡提亲、退婚的,他们三句话讲不到五句,都在跟我问起你!」想想她不冤吗?其它被退婚或是没有娶的公子、少爷们能不捶心肝吗?
他们没有一举杀到柳家拆了她祖上那块牌匾就很不错,区区仅用***迷昏她,实在太便宜她了。
「问我什么?」
「问你家住哪里,生辰八字,有无娶亲,有正室没关系,做小房也可以!」柳映瑶听到都要哭了,这简直乱得可以。
「啧,本大爷果然魅力万千。」
柳映瑶扯住他的衣襟,暴打他的头好几下。「你还得意洋洋,欠揍!」
「柳姑娘,打死他算了,如此狂蜂浪蝶少一个是一个啊!」赵公子边说边含泪,对虞歌实在没辄。
毁他姻缘的凶手就在眼前,可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无法痛痛快快的揍人一顿,实在有一肚子怨气。
见她出拳在即,虞歌急吼吼地道:「喂,她们芳心暗许,不表示我得全盘接受啊!」
柳映瑶顿时收回拳,「你什么意思?」烂帐打算装死不认就是?
「本大爷也有意中人,非卿不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