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辰芳坐在风云镖局里,一脸晚娘面孔。
她迟早会被段松波给活活气死!
当初明明答应她要重振古家风光,但如今呢?他没有把她气得七窍生烟,她就阿弥陀佛了。
半年前,他拿下盟主宝座,当没三天,居然就逃跑离开,而且还不知去向,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压根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别无选择下,她仅能气得回都城,到风云镖局逮人,结果哪知,他根本没有回来。
目前她落脚在都城,盼望哪天能够亲自逮到他。
她的性子很直,心眼也很死,所以才会把自己逼到一个无路可退的地步。
半年前,丁师兄留了口信给掌柜,之后就离开大城,说好为他们庆祝,结果自己却没有来。
他们俩酒足饭饱,还是不见丁禀亦的踪影,于是到了师兄下榻的酒楼,听说他已结帐离开,古辰芳自然无他的下文。
为什么师兄会走得如此匆忙呢?兴许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不得不赶紧离开处理一趟吧?
真可惜,原以为会遇到其他师兄弟,结果让她失望了。丁师兄又不告而别,让古辰芳十分沮丧。
然而让她最恼火的,就是段松波也跟着消失,毫无音讯。
就连凤非也不清楚他到哪里去了,二牙子也说他没有回来,这就表示,他连镖局也没有说明,就独自离开。
至于到哪里?做了什么事?完全无人知晓,无法掌握。
“可恶!”她一拳捶往几上,茶碗跳得砰乓作响,吓得在柜台里结算的二牙子忙不迭地冲出来。
“古姑娘,出什么事了?茶水没了吗?”
“我没喊你。”她瞪圆眼,按捺不住脾气,日渐浮躁。
二牙子模模鼻头,又乖乖地缩回去。
真是怪哉,段爷出门关她什么事?盟主宝座早就被他拿下,武林也公认古家为新一代盟主,许多年轻人闻风而至,纷纷打算入古家学绝剑,而古姑娘尾款也已付清,他实在不懂她究竟守在这里有何用意?
莫非是……二牙子掩嘴偷笑了一会儿。
该不会是小姑娘芳心已动,喜欢上段爷了?啧啧!桃花开,满天下,一朵绽完又一朵啊!
嘻嘻,风云镖局真是个桃花位,人人都遇到伴,真是太希罕了。
之前有人传这间铺子死了多少前东家,看来都是讹传,没有考究的,害他初初就任,委实担心好一阵子呢!
二牙子继续敲着算盘,放着古辰芳一个人独自在边上坐着,反正日复一日,他也习惯了。
正当古辰芳坐不住,打算离开镖局时,一道熟悉的身影,扛着人闯进门来。
“段松波?”她吓住,没想到自己终于堵到他了。可定睛一瞧,见到他扛回来的人,更是诧异。“师兄?”怎么会是丁禀亦?
“二牙子,快找大夫来。”段松波仅和她打个照面,便把伤重丁禀亦随即带上楼。
古辰芳快步跟上,担心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师兄浑身是伤,说白些是体无完肤,好像遭到刑求。
“救人要紧,晚些时候我再跟你说。”段松波怕拖晚,就保不住丁禀亦的性命了。
烛火如豆,飘摇在夜色之中,把房内两道身影,拉长在墙面上。
“这半年来,你去哪儿了?”怎么回来时,带着受伤的师兄呢?
“逍遥去了。”他打个呵欠,啃着都城知名的糕饼,好久没有尝到这美妙的滋味了,真是令人怀念。
“段松波,你欠揍吗?我在镖局整整等你半年了!”她真以为自己是被抛弃,如果他再晚一点回来,,说不准她会痛苦到再也不想撑下去。
看着那张有些消瘦的脸,段松波显得很无奈。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现在的她尽管很气愤,却是为他而担忧,但是他不清楚之后,那张娇俏的脸蛋会有何神的表情?
“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为什么半年前你一声不吭的消失?”差点没让她气疯。“因为不想做盟主了?”
就像他不想做将军那样,说走就走,根本没让人有所准备。
“确实不想。”段松波搞不懂,为什么江湖上有那么多狗屁倒灶的事,要盟主来伸张主持。
开心就坐下来握手谈和,不高兴就打上一架谁赢听谁的,哪里有那么多公平正义要守护,简直是折磨死人的位置。
古辰芳瞠大眼,这才是他真正的心声吗?他当初的承诺都是放屁吗?一旦放出来就是烟消云散了吗?
“不过做了就做了,我不会再逃跑的。”他无赖地说,让古辰芳又气又好笑。
“先不说这个,为什么你会遇到师兄?”而且他还受伤了,伤势相当严重,这点古辰芳很不明白。
“半年前,我离开是因为丁禀亦。”
“为了师兄?怎么会?”
段松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玉牌,上头结着血红珠翠,是王朝的令牌。
古辰芳上前,不解地望着那块牌子。上头刻着一个印纹,她不知有何象征。
“这是皇室私人玉牌,极少部分的人才会有。还记得那一日,我们到酒楼找丁禀亦,却听到他已经结帐离房的事吗?”段松波本来就认为古家是被有心人所设计,后来听闻五大长老所言,揣测当年惨案绝对与朝廷有关。
“后来我又回去酒楼,在丁禀亦房里找到这块玉牌。我询问掌柜,他说出面结帐的人,并非是丁禀亦本人,这就表示在那之前,他已经不在了。”
“所以,我们才迟迟等不到他赴约?”
“在我们赴约的时候,对方同时把房钱结清。问掌柜最后一次几时看到人,加以推算,约莫是前一晚被掳走的。”
“玉牌是皇室私人所有,他们要抓师兄做什么?”
“这理由,你要问丁禀亦。”段松波沉下脸面。“这半年,我都在打探他的消息。当初和他谈话,有很多地方总让我感到古怪。”
“你是指什么?”他在怀疑师兄吗?
“我觉得他对于当年的事情,太过清楚。”
“师兄比我年长,又常帮爹处理一些事,会了解其他我不明白的事也是应该的。”
“难道你不觉得竒怪,古家师兄弟惨遭江湖和皇室杀害,他却偏偏侥幸逃过,其实你也应该早就死去才对,但是你却没有!”
就算她真是幸运,逃过一劫,如今古家欲重出江湖,却只剩丁禀亦出现,其他师兄弟却不见踪影,证明当年确实有双重拘杀这一回事儿。
“还记得你当初离开古家是跟谁吗?”
“丁师兄。”这点记忆,也是他对自己说的。“是他把我带在身边的。”
这就对了!所以她才能够幸免于一死。
若不是丁禀亦率先知道这一切,恐怕也早就命丧黄泉。
“他有可能是当年陷害古家的关键之人。”
古宸芳震惊地看着他,急急地否认了。“不可能!师兄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
她才不信。
跟大师兄相比,丁禀亦虽然资质平凡,却非常上进努力,并且洁身自爱,对于古家名誉之事,同样很维护。
这种没有请义,毫无道德之事,师兄是不可能做的。
“若不信我,就亲自问问丁禀亦吧。”
古辰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演变到这样的地步?
坐在床边,她看着丁禀亦一脸虚弱,仿佛随时会被阎王拘走似的。
“师兄,你还好吗?”
“辰芳,师兄应当是撑不久了,没想到还能在临终前见到你,也不枉段公子千方百计救我出来了。”
他自枕下拿出一卦密函,就是因为这封信函,刑部的闵诚恩始终都饶不了他。
这辈子,他注定要躲藏。
“我本不该再出现,但是听到古家的消息,我就没法子继续躲藏。当年与你离散,令我牵肠挂肚,如今见你平安无事,我放心了。”
古辰芳不仅出落标致,那豪气性子更是丝毫未变,这表示她并未受到世俗污染,仍有自己的骨底。古家绝剑,就是应当有这样的气度。
“当年大师兄自戕,师父绝望至极,认为古家后继无人,心灰意冷。”这对于身为第二弟子的丁禀亦而言,是多么大的打击。
难道师父认为他的能力不够,无法一肩撑起古家吗?他总是咬紧牙根,努力不懈,师父却总是看不到。
“我建议师父广招门生,他却不肯,守着单薄的人口,哪里比得上其他的大门派,难怪江湖人总是没把古家放在眼里。”
因此,他鬼迷心窍了。
“大师兄走后,师父已经无心于此,当时我听睿王爷建议,以盟主之名召开英雄会,广发英雄帖给各大门派,借此并吞较弱的门派,纳入古家……”
古辰芳呆愣,不敢相信自己所听见的,这一切居然是她敬重的师兄所做的事。
“后来,引起武林反弹……之后便是五大长老带走师父,严刑处置。这一切,我都知道。那一晚,我看见师父气绝而亡……”
说起这段往事,丁禀亦泪流满面。
那时,掀起江湖腥风血雨,多少人因为武林掌门的死,而动荡不安,并且被牵连在其中,连命都没有了。
“我难过师父居然就这样死了,另一方面又高兴自己可以亲掌古家,做第二代的掌门人。谁知,师父竟然手握睿王爷暗中勾结武林意图谋反的证据……”
睿王爷仗是借着自己的手,杀害了师父,再企图利用机会,把证据拿回自己手中。
当初师父悍然拒绝窨王爷的提议,就是不愿与朝廷有所牵连,不让江湖受朝廷这头猛兽所累。
朝廷恶斗日趋高涨,除了官场人事角力,直至手握兵权,甚至打算以江湖取民心,窨王爷都不想错放。
他一心一意想要这座王朝。
“师兄,你是骗我的吧!”她怎么能够相信啊?
“辰芳,师兄对不起你,对不起古家,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才会让你一无所有。”
紧紧握住她的手,丁禀亦知道,唯有坦承自己当年所犯下的过失,才能为自己所犯的错赎罪。“若不是段公子,我没有机会告诉你这些事。恐怕连师父的死,都不明不白。”
一个执念,拖累许多无辜的人。他才是那个应该被众叛亲离,罪无可赦的恶人。
“我曾想有一天告诉你,但我怕你再也无法原谅我,所以,总是不敢说。”而今,他也不会在乎她是否用憎恶的眼光看着自己,因为他的生命将走到尽头了。
“师父不是江湖上说的那种人,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字汉,并且忠于这座王朝。”
古家剑义,就是重信守义,是他背弃了信条,才让横祸招致己身,甚至拖累所有人。
段松波看着丁禀亦娓娓道出往事,虽热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仍庆幸丁禀亦能够坦承。
唯有这样,古辰芳才能不执着于过去的包袱,重振一个属于一自己的崭新古家。
“这封密函是你的保命符,段公子会保护你,无字门的势力连朝廷都要顾忌三分,更何况是睿王爷。”丁禀亦可以真正的放心了。
“无字门?”古辰芳皱眉,听过这个名号,从前可是叱咤风云的角色。
段松波微微一哂,“难怪你肯相信我。”原来,他早就知道自已是无字门的人了。
“有人说,兰陵将军死了。但是我知道,他不会那么轻易死去。因为英雄,就只能做英雄,其他的事,成不了。”丁禀亦比谁都清楚,古辰芳有多么崇拜他。“其实,我也想要做个英敢的大类雄。”
他曾经在兰陵将军凯旋归来时,在长长的队伍中,见到他拿下面具,温柔地朝百姓微笑。
那一刻,丁禀亦就告诉自己,也要成为那样的大英雄,受人景仰。
可惜,他的心,走偏了。
段松波听着丁禀亦的话,心底忍不住泛起一阵感动。他竟然深深地影响着很多人的生命。一如古辰芳所说的,他曾经如此真真切切的活在某些人心中。^
丁禀亦咳着声,虚弱地望着古辰芳。“记住,师兄对不住你,千万不要原谅我……千万不要……”
古辰芳咬着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是没有掉下来。
她不要哭、不准哭,一旦哭了就表示相信了师兄说的话。
“师兄,你好好休息,别再说了。”
“辰芳,其实我早该死了,但是……我没有啊!”丁禀亦流着眼泪,脑海里不断跑着这一生经历的过往。“若不是你,我早死了……”
“我不要听了,你别再说了,喘口气好好休息吧!”
“辰芳,我想睡了……”他好累好累,再也不想睁开眼了。
“晚一点,我叫你起来用膳,我记得你爱吃鸡肉粥,等等替你熬一些,你可要多吃一些喔。,”握着丁禀亦的手,古辰芳轻轻地说。
段松波一掌按在她肩头,眼看一条生命殒落,无声无息。
“师兄,等你好了,咱们再比划一场吧,输的,要在脸上画画,绕街市一圈,好吗?”
“呜……呜……”
古辰芳躲在段松波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从深夜,到白日,从早晨到傍晚。
她哭了又睡,醒了又哭,反反复覆,过了好几个夜晚。
这座房内,总是充满她的哭声。
陪着她,段松波没有多说什么。他猜想,或许她心中有一部分是恨他的,毕竟他血淋淋的摧毁她对丁禀亦的敬爱。
一如,他摧毁过她対自己的想象,一切都变得不存在了。
她活在自己的假想之中,编织着一些梦,一路走到这里来。
如今,现实让她没办法再这样过了。
“哭吧,痛哭一场后,一切就会过去的不论是否释怀,能哭出来总是好事。”
古辰芳抱着他,把泪水埋在他的心口,仿佛这样,她才能够继续为师兄而哭泣。,
“总有一天,你会放下的,如同,他选择放下生命中原有的东西,因此才能重新握住其他出现在眼前,并且应该珍惜的双手。”
“以后,我不会再这样哭了。”古辰旁告诉自己,今日过后,要重新振作。“我保证,呜……”
“没有关系,在我怀里,你可以尽情的哭,不会有人看见,除了我之外。”段松波紧紧抱住她,在她耳边道歉。“对不住,是我再次让你伤心,若我没有执意要找出真相的话……”
“我明白你的用意。”说到底,她的人生不该糊里糊涂的过下去。“从今以后,我不想再自欺欺人的活着。”
哪怕现实再丑陋,她都不愿欺骗自己?
只要有他在,再痛的伤口,再大的难关,都能迎刃而解。
“再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