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宇恩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了。
史坦利逼着欧纳西斯开着他的私人专机飞到美国东岸的纽约,以躲避西岸那些人的追杀。
可是接着他就发现金宇恩开始发高烧,他又不能送他到医院,因为只要有住院纪录,那些人很快就会查到他的行踪;所以他只有压着欧纳西斯动用私人关系,请来最好的医生,天天到他暂住的公寓报到,替金宇恩看病。
医生说金宇恩只是因为过度惊吓与疲累,还有伤口有发炎的情况,所以才会高烧不退,一直昏迷。
虽然医生建议这种危急的情况最好送医,但史坦利想了很久,还是拒绝了。
他宁愿自己照顾金宇恩,也不要再让他暴露在危险之下。
于是他一个大男人三天来不眠不休地照顾一个病人,喂药喂水、清洁身子统统一手包办。
史坦利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有一些照顾人的经验,以前他住在孤儿院的时候,常常帮着院长照顾那些小毛头。
当他拧着湿毛巾,细心地擦去金宇恩脸上的汗水时,心思忽地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像这样拧着毛巾,照顾一个红发的小女孩。
小女孩和他一样是孤儿,他也很喜欢小女孩,只是那个时候年纪还小,所谓的“喜欢”都是用一些欺负的手段来引起对方的注意。
红发的小女生常常被他欺负,甚至被气哭,但是她从来不曾跑到院长面前去说他的坏话。
有一次,红发小女生发烧,大人们照顾着她,年纪还小的他也会担心,在半夜里偷偷跑去看她,然后拿起毛巾拧干,学着大人的模样为她擦去脸上因为发烧而冒出的薄汗。
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和一般的少男少女一样谈起了恋爱。
再后来……他离开了孤儿院,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了。
为什么现在突然想起这些好久不曾想起的往事呢?
这时,金宇恩喃喃地呓语着,用着史坦利听不懂的语言断断续续地说着话,他想,那应该是韩语,在那一连串陌生的语句里,他只听得懂两个音节——妈妈。
全世界的语言对母亲的称呼都是一样的。
金宇恩在呓语中常喊着“妈妈”,那无助的语气让史坦利听得心都揪在一起。
在接近金宇恩之前,他大略知道他的过去,知道他的父亲很早就去世,母亲也在他小的时候就因病去世;孤单的他后来被金喜良接走,培养成金氏的接班人。
虽然他过的是宽裕的生活,但是有钱人对于所谓的亲情似乎总是很排斥,即使金宇恩还有一个亲生爷爷,如今也病得只能躺在床上等死,说到底,他在这个世界上也是孤孤单单的,就像自己一样。
史坦利温柔的抚模着金宇恩烧烫的脸颊,仍在呓语的他慢慢安静了下来,还像只撒娇的猫一样,往那只大手轻轻蹭了蹭,然后又沉沉睡去。
史坦利的心情很矛盾。
一方面希望金宇恩能尽快醒来,早日康复,但一方面他又害怕去面对现实——当金宇恩醒来后,他要怎么解释自己之前伤害他的行为?
他几乎已经可以预见金宇恩醒来后,看见自己时的厌恶表情。
可是他又没有办法放手……
也许,还是要等到他亲眼看到金宇恩拒绝自己,他才能完完全全死心吧?
史坦利突然觉得很悲哀,为什么他会被一个男人左右了所有的情绪,甚至连自己的人生都不惜交给他。
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
他轻轻哼了一声,想对这样的想法嗤之以鼻,但连他自己都觉得心虚。
心底深处有一道声音不断在告诉他——
傻子,你早就爱上他了,而且还爱到无法自拔,所以才会宁愿命都不要也要让他属于自己。
****
金宇恩再次清醒时,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灰色的天花板,耳里听见的是外头麻雀的声音。
房间里有些暗,他没有戴眼镜,看不清房间里是什么模样,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并不是孤单一个人。
他听到沉稳的呼吸声。
于是他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的腰疼得像是要断掉一样,而身后更是像被撕裂了一样,他忍不住申吟出声,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是一样沙哑。
口好渴。
他艰难地移动身子,慢慢转动脖子四处张望,当眼睛适应了房间里阴暗的光线后,他见到了睡在床前沙发上的人。
是史坦利!
金宇恩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又看了看四周,然后模模自己的脸。
他没有死?
是史坦利救了他吗?
他原本以为自己就要和史坦利一起葬身在火窟里了。
他张开口想要唤史坦利的名字,但他喊了半天,声音却沙哑而且几不可闻。
他的喉咙是废了吗?
但即使是这么细微的声音,还是让史坦利醒了过来,他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一下子就从沙发上跳下来。
当他见到醒过来的金宇恩时,脸上的表情又是欣喜又是惭愧,更多的却是心疼与不舍。
他走向金宇恩,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打量着刚从死神的手中捡回一命的他。
史坦利知道自己应该要高兴,甚至欢呼,但是看见金宇恩醒来的喜悦却同时伴随着心虚与愧疚,他甚至不敢再多看一眼金宇恩,连忙垂下了头。
过了一会儿,他不太自在地开口:“金,你觉得怎么样?”
金?金宇恩的头还有些晕,过了一会儿才会意史坦利是在叫自己。
他为什么要用这么见外的方式来叫自己呢?
史坦利不是很喜欢叫他“恩”吗?
金宇恩的头又痛了起来,他露出痛苦的表情,史坦利伸出手似乎想触碰他,但忍了忍之后,他还是缩回了手,将双手尴尬地放在身后。
“我去拿点温水给你喝,差不多该吃药了。”
说完他就匆忙跑出房间,然后在厨房里弄出乒乒乓乓的声音,一下子是锅子打翻了,一下子又是杯子掉在地上。
金宇恩好笑地在房里听着史坦利的咒骂声,心里却有个小小的疙瘩。
为什么史坦利要叫他“金”?
只是称呼上的小小政变,却能明显察觉得出来史坦利似乎在刻意疏远自己。
在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以后,为什么史坦利反而变得犹豫了?
金宇恩很想问为什么,但是当他看着史坦利的时候,史坦利却低垂下眼,不愿意面对他。
他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史坦利,史坦利却把一杯温热的水递给他。
“喝点水吧。”
他看了金宇恩一眼,然后慌忙别开眼。
金宇恩低下头,心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失望。
他接过水,慢慢喝下去。
干渴的喉咙有了水的滋润,瞬间舒坦起来。
喝完一杯水,他抬起头,轻唤一声:“史坦利?”
尽管声音还是很沙哑,但至少他的喉咙总算恢复了一点作用。
他看见史坦利的身子僵了一下,手臂上的肌肉也紧绷起来,他也注意到史坦利的手臂上有许多的擦伤和烫伤。
他心疼地伸手,想要去触模史坦利因为救了自己而受的伤,但他还没碰到,史坦利就整个人跳了起来,仿佛自己的手会伤害到他一样。
金宇恩愣住,不解地看着他。
看到金宇恩脸上那种受伤、失望、不解的神情,史坦利的心里也在挣扎。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他从来没有遇过这种情况,明明喜欢对方,可是自己又伤害了他。
史坦利不知道金宇恩心里在想什么,他也不敢间,因为他怕听到答案。
他怕被拒绝。
发现自已有这种窝囊的心态时,史坦利简直沮丧得想自杀。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拿不起又放不下,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可是他就是没办法,因为他没有办法放弃金宇恩,除非金宇恩开口要自己放他走,于是他就只有继续让自己处在这种矛盾的心理状态。
金宇恩对史坦利奇怪的行径不解,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认定了史坦利,因为他是唯一个会在乎自己的生命的人,即使他是个男人;可是当他愿意开始慢慢接纳史坦利的时候,史坦利似乎反而却步了?
“史坦利?”他又唤了一次。
史坦利没有回答他,只是匆忙站起身,边走出房间边说:“我去弄点吃的,这几天你没好好吃过一顿饭。”
金宇恩有些埋怨地看着被关上的房门,有种自己是“弃妇”的错觉。
是不是史坦利玩过了自己的身体,所以对自己失去了兴趣?
可是如果真的对他失了兴趣,史坦利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把他带回来疗伤?还照顾他这么多天?
他实在搞不懂史坦利在想什么。
人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他觉得有时候男人的心更难捉模,尤其是那种平常很少靠大脑思考的野兽,让人模不清他什么时候会丧失理智,什么时候又像只受惊的大猫一样,见人就躲。
金宇恩皱起秀气的眉,他不想再花心思猜测人心了。
在经历了那些尔虞我诈的商场生活后,他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并不适合这种靠着对方的神情与举动去猜测着对方下一步动作的生活。
之前和史坦利在一起的时候,他从来不用去刻意猜测他的心思,也不用掩饰自己,甚至对于捉弄这只野兽,有时候他还乐在其中,毕竟在他身边,能直来直往沟通的人已经不多了。
可是他已经累了,不只身体累,连心也累了。
他不想再去管金氏集团怎么样了,其实只要稍微认真想想,他也知道到底是哪些人想要取他的性命。
他为什么要为一个不断背叛自己的集团卖命?
况且,那个集团从来就不是属于他的,反而是他属于那个地方。
现在他已经逃出来了,是史坦利带着他一起逃出来的。
他又抬头望了一下房间,透过墙面上的两扇大窗子见到一片淡淡的蓝天。
史坦利带着他逃到了哪里呢?
****
这里是纽约。
史坦利告诉金宇恩,在那场大火发生的当天,他就带着他来到了纽约。
两人住在中央公园附近一栋看似不起眼的公寓里,公寓外表虽然破旧,但是里头的设备却一应俱全,广阔的空间里铺着木质的地板,摆放着简朴但质地良好的家具;屋子采光很好,从窗外看出去能看到整个中央公园,早晨能吸到绿树芽吐出来的新鲜气息。
金宇恩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连他自己都很讶异,之前为什么会病得那么严重,居然昏睡了三天。
或许,是他的心已经太疲惫,所以才想要好好休息吧!
又或许,是他不愿意醒来,因为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了。
当他睁开眼,认知到自己还活着的时候,就有了一种新的觉悟与体验。
他不想再为其他人而活。
他要为自己而活,因为他已经死过了一次。
尽管如此,史坦利仍在刻意避开他。
他们并没有睡在一起,自从他清醒过来之后,史坦利就不再睡在他的房间里,而是睡在客厅的沙发床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金宇恩睡不着,便会悄悄走到客厅,静静看着沉睡在月光下的史坦利。
不知是史坦利睡得很熟抑或是他在装睡,总之金宇恩从来没见过他在夜里醒来,只有规律的鼾声轻轻飘荡着。
在有月亮的夜晚,青白色的月光会从天窗透射进来,照在史坦利的身上。
史坦利习惯果睡,身上只穿着一条宽松的四角内裤,强壮的身躯在月光造成的窗格阴影下若隐若现,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意。
为什么这个男人不再用他强壮的手臂拥抱自己呢?
纽约已经进入秋天的尾声,虽然室内有空调,但对金宇恩来说,还是有些冷,他披着一件薄薄的被子,光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到熟睡的史坦利身边。
史坦利身上的气昧,总是会让他情动。
在大火里那场狂野的欢爱,虽然让他的身体受尽了折磨,但是他的心灵上却得到一种解月兑与莫名的满足。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感觉,但是每当他看见史坦利身上的肌肤时,身子总会不由自主地发热,脸颊也开始发烧。
金宇恩在沙发床边坐了下来,身子斜斜地靠在床上,微微歪着头,看着即使在睡梦中也似乎在努力忍耐着什么的男人。
史坦利到底在想什么?
他慢慢垂下眼,在渐渐西移的月光里,呼吸着史坦利的气味。
****
史坦利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金宇恩在夜里趴在自己的身旁?
只是他每次都装睡,心里一面期待金宇恩快点离开,却又矛盾地希望他能再留在自己身边久一些。
他很喜欢金宇恩身上清新的味道,只要一闻到他身上的气味,他就会忍不住蠢蠢欲动。
所以他每次都是很痛苦地忍耐着,直到金宇恩终于轻叹口气,然后离开他身边。
史坦利当然很痛苦,试想:在一只饿了很久的老虎面前,摆上一块肥美的鲜肉,却又不准老虎吃,这根本就是酷刑。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自作多情,他觉得金宇恩的目光好像常常放在自己身上,当他不经意地回头望过去时,总会见到他快速别过头。
有一次金宇恩脸色通红地看着他,他以为他发烧了,急急忙忙地想要叫医生来,金宇恩情急之下拉住他的手臂,短暂的肌肤相触,让两个人都暂时停下了动作。
史坦利的肌肉紧绷,心跳开始加速;而金宇恩则是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更加火烫,他触着史坦利肌肤的地方,也有种异样的感觉。
天啊,他好怀念史坦利狂野拥抱自已的滋味。
金宇恩舌忝舌忝唇,不知道该不该主动说出自己的感受与,即使两人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但他毕竟不是一个会主动求爱的男人,因为他从小生长的环境并不允许他去要求这样的事情。
而且,他也会感到羞耻。
明明一开始拒绝得那么彻底,现在居然反过来期待史坦利的拥抱
“史坦利……我真的没事……”终于,他沙哑地吐出声音。
然后他期待史坦利会像以前那样拥抱自己,但是他没有等到他想耍的。
史坦利只是轻轻挣开他的手,然后一脸痛苦地跑进浴室里。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史坦利还是无法压抑住自己想要扑倒金宇恩的,他悲惨地打开莲蓬头,让冰冷的水当头冲下。
在他亲眼目睹了自己对金宇恩造成多大的伤害——不管是rou体上还是心理上,他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敢再碰他了。
他低吼一声,一拳打在浴室的瓷砖壁上,瓷砖瞬间破了好几块。
可恶!他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