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才一点都不好,人生那么长,干么急着把事情提早做光?
努力付出的第二名,绝对比什么都不做就拿到的第一值得骄傲。
姚子夜,你真的很棒!
九月份,各级学校纷纷开学,一大早,陆续有穿着崭新制服的新生走进校门,许多学长学姊聚在校门口卜兴奋地等着看今年学校会出现什么样新面孔。
这里是黎新高中,校园里椰子树耸立,都是三十年以上的老树了,上面结实累累,再过不到几个月,就可以看见外聘工人搭着升高机上去采椰子,免得成熟椰子掉下来,砸伤同学。
其实,学校大可以把椰子树砍掉,改种其他树种,不必像现在,每年都要忙上一回。只是摘椰子之后的延伸活动,已经成为学校的传统,不管是学生、老师或老董事们,都很期待这个活动。
于是一年一年下来,椰子树越长越高,几乎要长到云端似的,让这个学校有了热带国度的风情。
“哇!极品!”
在一个三年级学长喊出第一声之后,接连而至的口哨声此起彼落,再不久,有人开始拍手鼓噪。“美女、美女、美女……”
有人开始唱起歌,“前面的美女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
这些声音让甫进校园的姚子夜停下脚步,淡淡地,眉心微蹙,手捏紧胸口处的书包背带,不知该硬闯过人墙,还是停下脚步。
她的睫毛又浓又密,肌肤透着粉女敕光泽,瓜子脸上有着精致五官,即使不笑,还是让男生想要亲近。
“哇塞!林黛玉捧心,美呆了,美毙了。”
“白痴啊,你有没有读书?西施才会捧心,林黛玉得的是肺痨不是心脏病。”
“啊,不然林黛玉要做什么?咳嗽吗?那也太杀风景了吧。”
“不会葬花哦,笨。”
“花、花、花……啊,大抠有买花。大抠你去送花给学妹,跟她要手机和班级号码。”
一阵吵嚷之后,被推出来的胖男生站到姚子夜面前,紧张得满头大汗,结结巴巴说:“学、学妹,你很、很美丽,我们可、可不可以和你当、当、当……”
“厚,当朋友啦,啊不然你想当她的盘中飧哦。”那个男孩嘴巴很恶毒。
“你的肉太油啦,美女不吃肥肉。”
看着他手上的玫瑰花,她的眉头更紧了,却想不出办法拒绝眼前的大男生,如果他是个高大帅气的花美男,她会不客气地,冷冷撂下一句,“对不起,我不缺朋友。”
偏偏被推出来的是一个没自信的胖学长,她不想伤害他所剩不多的信心。
姚子夜想从旁边绕道而行,但校门口站了满满一排学长,更糟的是,到校的学生越来越多,大家都津津有味地看着胖哥哥手上的鲜花,猜测小美女会怎么做。
这时,一个穿着新制服的男生走了过来,他很高,约莫一八五,一头浓密的卷发很显眼,当头发遮住视线时,用手指随意扒梳几下,乱得超有型。
他有双漂亮清澈的眼睛,眼角微微向上勾,像挑着眼觑人,带了三分邪佞,这样的眼睛却配上端正到不行的眉、鼻、唇,让人搞不清他是诚恳热情,还是奸诡邪气。
他看了杵在校门口的人群一眼,大步地走向她,大手一揽,把女孩勾到自己怀里,似笑非笑说:“谢谢各位学长的青睐,她是我的女人,本人是空手道黑带三段选手,有意思切磋的话,欢迎赐教。”
在他说到空手道黑带的时候,胖学长已经不自觉地让开身子,在他讲到欢迎赐教时,校门口已经清出一条光明大道,杜岢易对着周遭点头、微笑,顺带潇洒地挥了两下手,就把不明所以的女孩带进校园。
他们走过一段路之后,在操场前,他松开对她的钳制,说了句,“不客气。”又帅气地挥挥手,走掉。
背着她,他咧起一个帅气的笑脸。那女的,长得真不错,尤其她身上那股不知道是什么品牌的香水,香得让他的肚子咕噜咕噜叫,奇怪?明明才刚吃过早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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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这样走掉?瞠目结舌的姚子夜,盯住他的背影,直到五秒钟之后,他绕到建筑群后头、看不见了,她才回过神。
什么不客气啊?她有跟他说谢谢吗?她有拜托他多事吗?并没有,好吗!
他的女人?多猥亵的字眼,她连手都没有被男生碰过耶,才入学第一天,他就把她的名声破坏殆尽,什么意思啊。
她生气他的自作主张,虽然没有练过空手道,她还是想冲上前去,给他一顿粗饱,只可惜他已经不见人影。
猪头、白痴、疯子、狂人、自我中心的鬼、自以为了不起……如果目光可以射死人,他早就变成一只刺猬了。
她吸气呼气,慢慢平息满肚子的怒火,用力咬住下唇,甩了甩头,按着学生手册上面的号码找到教室。
教室里已经坐了八成的学生,姚子夜随意挑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她左手边的位置被一个蓝色的书包占据,人不知道跑到哪去,前面是一个绑着马尾的女生,正在吃早餐,早餐是……热狗、炸鸡和可乐?一大早就吃垃圾食物,她严重怀疑,这女生是属垃圾桶的。
她的后面是一个高高瘦瘦的清秀男生,头发剪得很短,戴着一副粗框眼镜,镜片很厚,她猜,至少有上千度,他正在看书,看……微积分?不会吧,那不是高三的课程?
看来,她找到竞争对手了。
坐下,她从书包里拿出参考书和纸笔,开始用功。从国小到现在,她从没考过第一名以外的名次,未来三年,她也不打算让意外发生。
“喂,我叫周采萱,老人都叫我丫头、年轻人叫我阿萱,你想叫我什么就叫什么。”
坐在前方的女生突然转头,把一包薯条放在她桌上,以示友好。
姚子夜看她。她是个很可爱的女生,眼睛很大,眼珠子很黑,说话的时候,眼睛下方会有一个涡涡儿不时跳出来。
她的表情动作超多,讲不到三句话,已经做了不下十个表情,和数不完的手势动作,自己是不太交朋友的,但这个女生让她转下开眼。
“姚子夜。”她言简意赅,没有半个多余赘字,连一个友好微笑也没有。
正常人看到对方这么冷淡,通常会识趣地转回头,乖乖吃自己的早餐,可是这个叫丫头的女生并没有,她一面把番茄酱挤在薯条上面,一面把薯条咬得喀滋喀滋响。
“也耶啊,你为什么会选这所学校?听说这里的校风夭寿严,教官管学生像三娘教子、像监狱在管犯人,不把小孩月兑一层皮不甘愿。”
夜夜?还是声音上扬的“也耶”,她们已经熟到变成朋友?姚子夜不解地看着眼前女生,正慢条斯理地在薯条上面挤了排列整齐的“~~”线条,然后递到她面前,她摇头,不碰垃圾食物。
“要不是我老爸威胁,不读这所学校就不给我生活费,见鬼了,谁会来报名啊。”周采萱吐了吐舌头。
“这是名校,明星大学的升学率很高。”姚子夜简单扼要地说出念这所学校的原因。
“念明星大学,那是疯子才做的事,你不知道吗?那种会读书的小孩十个有九个半是笨蛋,他们整天把头埋在参考书里面,从不看看课本以外的世界,古时的白痴说,书中自有颜如玉加上黄金屋,现代白痴说,念哈佛是拿到成功人生的第一张入场券,都是骗人的啦。
“成功哪有那么难,只要过得快快乐乐、欢欢喜喜,每一分钟都在享受生命,成功人生就握在自己手里啦。”
她唠唠叨叨说了一长串,不知道自己正指着胖子骂猪头,没注意到姚子夜的脸色变了,握着铅笔的手正微微发抖。如果够聪明的话,周采萱就该闭嘴,可是她的人格特质很多,有活泼可爱、开朗善交际、富有冒险精神……独独少了聪明。
“子夜,你不会笨到相信那些话吧?那是补教界名嘴拿来骗学生的。”她张大眼睛看着她。
姚子夜很想回答——小姐,你骂的刚好是敝人在下本姑娘。可是,她的家教太好,好到不会和别人起争执,所以,她选择沉默。
“你不爱说话对不对?没关系,我很爱说,好朋友嘛,都是互补的啦,如果你多话、我也多话,就很容易吵架,看在好朋友的份上,如果哪天你想说话,比个手势,我就让你先说……”
吐血,她们已经从朋友变成好朋友?姚子夜很想翻白眼,别开脸不理人,但是周采萱的动作表情很多,牢牢抓住了她的目光。
终于导师进来了,看了看班上同学,转身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周采萱转向黑板,姚子夜斜眼看着桌角那半包被主人遗弃的薯条,心想,至少她这点很厉害,一面说话一面吃,还可以让食物在胃里面充份消化。
左手边的位置还是空的,一个书包大剌剌地摆在桌面上,连导师都不用?这家伙会不会太大牌,祝福他,希望未来三年不要被盯上。
老师拉里拉杂说了一堆话,她没认真听,低头看着课表,在课表上面做注记,并排定未来一个月的读书计划。
会抬头,是因为一个男生从前面走来,走到她隔壁的位置坐下。
总算出现了,她想。
微偏头,想看看是何方神圣,竟然这么伟大,上课时间过了一大半才进教室,当她的视线接触到那头卷发时,心脏漏跳两拍,视线下滑,接触到他的目光,他冲着她,给了个大大的笑脸。
居然是他——那个无聊的自大狂!
自大狂先生晚半堂课进教室已经很过份,入座后,还完全无视于老师的谆谆教诲……好吧,她同意,老师说的,废话占大多数,重点在于和同学博感情,希望建立起班上的读书风气,希望同学团结一致,争取班级荣誉……
但就算再不想听,他也不应该才坐定就趴到桌子上,一脸“昨夜我很忙”的表情。他对老师,连基础尊重都没有。
三分钟,不对,连三分钟都不到,他枕着新书包,迅速进入梦乡。
姚子夜几乎可以看见口水从他嘴边往下流,她嫌恶地皱起眉头,心底打算,等老师排新座位,她一定要离他远远的。
没想到老师一句话打消了她的念头。
老师说:“目前的座位都同学自己挑的,所以我们这学期就不换位置了。未来老师也会秉持着民主精神,让各位同学自己挑选想要的位置……”
错愕!她瞄了自大狂先生一眼。这意思是,未来的二十几周,她都必须和他当邻居?
不自觉地,她抿直双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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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第一次月考结束,班上同学之间越来越熟悉,大家会约着去同一间补习班补习,会在月考后一起去逛街看电影。
但这些小团体里面从来没有姚子夜的身影,而不管是哪个团体,都会有周采萱的笑语,她们是两个差别很大的女生,厉害的是,差别这么大,还会变成死党,那就了不起了。
当然,死党是周采萱说的,姚子夜从未正式承认。
后来姚子夜才晓得,周采萱和杜岢易是从幼稚园就开始的同学,国小、国中、高中,他们都同校同班,只差没穿同一件裤子长大。
所有人都说他们是班对,杜岢易不置可否,只有周采萱一个人从头否认到底,坚称他们不是大家想的那种关系。
这种事,姚子夜不问,因为她对杜岢易没兴趣,她对他的印象是大牌、睡觉,他有许多课不来上,出现时,又几乎都在睡觉,从早上第一堂睡到第八堂,难得清醒时,不必怀疑,那堂百分百是体育课。
她不否认,他的体育相当优秀,每次他在篮球场打球的时候,总有一群同学、学姊在旁边为他加油,所以校庆还没到,导师已经先发话,要他带领同学,为班级争光。
他人缘好、长相帅,这是事实。
他对男生、女生都好,说话口气温和,从不和人争执些什么,就算讨论话题意见不相同,他光是抛出一个温柔笑容,就能轻易把大家说服,他的笑容有强烈戚染力。
他的抽屉里经常会掉出一堆粉红书,通常情书是周采萱帮他拆的,有礼物的话,她也会自动自发收归己用。
因此周采萱的手机上吊了十几个手机吊饰,尝过各式各样的巧克力和零食,收过不下五十条手织围巾,最强的是,她还试着把那些情书做分类、编辑,说有机会的话,想出一本情书大全。
姚子夜偏头瞄他一眼。还在睡?老师马上要发成绩单,他难道不担心?但反过来想,要求一天睡七八堂课的人在乎成绩,的确是强人所难。
扁扁嘴,她继续做着数学练习。
她猜,这次自己还是第一名,她只扣两分,而坐在她后面那位资优生,光是数学就扣五分。带着些许的骄傲,她在空白处画上王冠。她最喜欢的数字是1,因为她热爱胜利,热爱赢。
导师终于进教室了,起立、敬礼、坐下,老师脸上挂着和姚子夜相似的笑容,站到讲台时,满面春风。
“各位同学,这次月考,全班的表现都很好,班上有十七位同学进入了全校前五十名,九成的同学进入全校前一百名。最好的是姚子夜、杜岢易,他们不但是本班的一二名,也分占全校的一二名,希望各位同学以他们为榜样,积极努力,继续朝第一志愿前进……”
她不意外自己的成绩,但杜岢易也未免太厉害,从早睡到晚的人还可以考这么好,难不成,孔子在周公家里替他做个别指导?
坐在后面的资优生用手指点点她的肩膀,回头,他递来一张纸条,她接下后打开,里面写了一行字——既生瑜、何生亮,下次我一定会赢你。
姚子夜纳闷。干么不把纸条递给杜岢易?无聊!她没理他。
不多久,背部又传来轻点。拜托,她又不是电报机,干么一直点她。
叹气、回头,不意外地,又收到一张纸条。
就算你喜欢杜岢易,也不能帮他作弊,这是卑劣的行径,对其他努力的人不公平。
什么?她帮杜岢易作弊,有没有搞错,她也不懂杜岢易的好成绩从何而来好不子!但她绝不会无中生有,中伤别人。
她还来不及回头给资优生丢白眼,老师的声音先一步传进耳膜。
“各位同学,等一下老师要去开会,班长会把成绩单贴在公布栏上,大家可以利用时间去看,接下来的时间,大家自习,风纪股长注意一下班上的秩序。”
交代完毕,老师把成绩单交给班长,杜岢易依旧在睡,周采萱则摆明了自己是排行榜外面的那一成,看不看都无所谓,而姚子夜自然是第一时问往前冲的集团份子。
她不够高,但视力够好,远远地,她找到自己的座号,看见自己的名字,然后视线一路追过去,国文、数学……总分、名次?
2?她揉揉眼睛,再看一次。
2?怎么可能是第二名?大石头砸上胸口,她被砸得头昏眼花。不会,她从不考第二名的!
人生首度挫败,让她眼底迅速浮上泪光。
视线顺着座号往上看,她找到杜岢易,100、100、100、100、100……他全部考满分,他才是第一名。
姚子夜喘不过气,一帆风顺的人生第一次碰到风雨,让她措手不及,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失败,只能凭直觉行事,直觉教她逃跑,教她躲到没人的地方舌忝舐自己可怜的骄傲。
转身,她没有回座位,直直往教室外头走。
杜岢易被吱吱喳喳的说话声吵醒,发现一堆同学挤在后面的公布栏前,他用脚踢周采萱的书包。
“喂,老师咧?为什么不上课?”
“老师去开会。”她没好气地回答,明知道成绩没那么重要,每到发成绩单的时候,她还是会情绪低落,就像月经没什么大不了,但每个月时间一到,还是会忍不住发牢骚。
“那个。”他指指后面。“他们在做什么?”
“看成绩单啊,老实招来,你是不是又每一科都考满分?”她斜眼横他,就是有他这种人,才会让她这种资质平庸之辈度日如年。
“对啊,有什么稀奇?”那是本能而已,就像小孩子一出生就会哭,稀奇吗?
“对我来说是不稀奇,可是有很多人很稀奇。”
从刚刚到现在,至少有十个以上的同学跑来问她,杜岢易是不是从小就这么厉害?他都用什么时间读书?他在哪家补习班补习……
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睡觉大王,却没有人知道,他是过目不忘的天才,他永远在教科书发下来的三天之内,把一个学期的授课内容全部学会,更狠的是,他举一反三的能力,好到惊人。
他不写考卷、不买参考书,补习班想赚他的钱?门儿都没有。考试对他而言,像吃饭大便,不必动用脑筋。
就这样,她在他的阴影下长大,变成对功课失去信心的女生。
当父亲对她说:“好丫头,你也和小易一样,考五个一百分,爸爸就带你去吃麦当劳。”那时,她真的努力过。
只可惜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她还没有机会吃到爸爸的麦当劳,所以当她大到能自己去买劲辣鸡腿堡时,她就三不五时吃麦当劳,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喜欢垃圾食物。
“丫头,姚子夜去哪里?”杜岢易又用脚踢她,他不习惯右手边空空的,比较习惯一个坐得正正、每天都把写考卷当成人生重要事情的女生,在他睡觉的时候偷瞄他。
说实话,他还满喜欢被她偷瞄,他被很多女生看惯了,对女生的眼光早就没感觉,但她的眼光很特别,特别到他被看一次,心里就多了一点点说不出口的、没道理的……喜悦。
很怪,他找遍所有书本和网路资料,都找不到这是怎么回事?不过还好啦,那种感觉很不赖。
“问我?你有付我保母费还是看管费?”
“她被你的第一名刺激到,哭着跑出去了。”坐在他右后方的资优生忿忿说。
杜岢易转头。他有欠他钱吗?就算刺激,刺激的也是姚子夜,他干么用看杀父仇人的目光看他?
拧眉,想了半天,他决定当他月经不顺。
“虚伪!上课打瞌睡,回家卯起劲来念书,让别人误以为你很菜,这样很厉害吗?”资优生的口气暴烂,他不服输,更不服输给一个成天睡大觉的杜岢易。
“吭?”他没听懂资优生在说什么。算了,鹦鹉没办法和公鸡交谈,即使它们都是鸟类。
杜岢易从书包里面找出几个硬币,走出教室,要去投饮料机。
他们的教室在五楼,上去就是顶楼阳台,学校为了“服务”下课只有短短十分钟,来不及冲到福利社的一年级同学,就在楼梯口装设一部贩卖机。
投了十五块,换到一瓶绿茶,他正准备走回教室时想起……根据以前的经验,一定会有人跑来问他怎么准备考试,而这种问题他实在无法回答,因为他从来没有“准备考试”的经验。
躲一躲好了,他往楼梯走去。
推开顶楼厚重铁门,风吹过来,一阵凉。
向前走几步,他发现失踪的姚子夜坐在那里,头埋进膝盖,弓着身,背脊一阵一阵抖动。
真的在哭?资优生没骗他?
他静静坐到她身边,把饮料放在两人中间。
姚子夜知道有人来了,从手臂缝里看出去,看见一双白色镶蓝边的球鞋,她知道他是谁。
杜岢易没等她抬头,像讲故事般,自顾自地说话。
“四岁的时候,我妈发现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她念过的故事书,我只要听两次,就能把字音和故事书上的字对起来,五岁的时候,我就能够读报纸。
“小学时,每个人都考一百分,因此我并不特别,直到某位老师发觉我与众不同,希望父母亲带我去测智商,我拒绝了,那次月考,我用五张不及格的考卷告诉他们,我不是天才。”
“为什么?”不由自主地,姚子夜抬头问,忘记自己的眼睛很红,红到很没自尊。
“我痛恨当天才。”
“为什么?天才是老天爷送的礼物。”如果她是,就不必这么卒苦了。
“是很残酷的礼物,你知道为什么天才都不长命?”他加重口气道。
“为什么?”她没听过这个理论。
“六岁的时候,我就读过很多天才的故事,没人去探讨他们的内心世界,只把目光摆在他们的成就上面,对他们而言,成功似乎唾手可得,可是成功之后呢?”
“成功之后是得意、成就、愉快。”她说的是自己的经验。
“不,那是经过长时间努力之后得到的成功,才能感到得意、成就、愉快,若半点辛苦都不必付出就拿到成功,会缺乏感觉。”
这事,他连父母亲都没提过,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要对姚子夜说?也许是女生的眼泪让他不知所措,也许他只是想找些话来说说,随便抓,刚好抓到这个话题。
“你的口气好像是有钱人,不但不感恩自己的富有,反而羡慕穷人为了赚一块钱而汲汲营营。”
“我是啊,所以有钱人多半空虚。对穷人而言,给他一球冰淇淋,他就会快乐得像置身天堂,但给富人十球冰淇淋,上面再洒满金粉,他也不会快乐,说不定还会因为吃太多金粉,金属中毒。”
她笑了,泪水还挂在颊边。
“莫札特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天才,除了名利,他活得不痛快。爱迪生是笨蛋,他却笨得花一辈子时间做让自己快乐的事。比较起来,你宁愿当个辛勤的笨蛋,还是当个悲哀的天才?”
“你考倒我了。”
“四岁会念七岁的书很棒;十岁能懂十五岁的世界很厉害;十五岁能做二十五岁的学问,超厉害,,但等到六十岁时,会做八十岁的事,你还觉得很屌吗?”
她笑了,摇头。第一次,她不觉得他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只会睡大头觉的草包。
“结论是,当天才一点都不好,人生那么长,干么急着把事情提早做光?努力付出的第二名,绝对比什么都不做就拿到的第一名值得骄傲。姚子夜,我告诉你,你真的很棒!”
如果不是他的眼光那么温柔,不是他的态度那么诚恳,她会以为他在嘲笑她,但她从他的口气里听见真心,她相信,他真的为她感到骄傲。
“姚子夜,可不可以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今天的话听过就算了,以后不准用看天才的眼光看我。”
她不哭了,轻声说:“小时候,我常觉得自己很笨,寄给圣诞老人的卡片上,我向他要求一个新脑袋当礼物。”
“他送了没?”他问得很故意,但脸上促狭的表情让她生不了气。
“如果有的话,上课睡觉的人不会只有你。”她瞪他。
“幸好没有,不然,我们班就有睡觉双人组了。”他把绿茶递给她,她考虑两秒,把瓶子接过来,灌了两口。
“你程度这么好,和我们上一样的课,不觉得无聊?”
“所以我都在睡觉啊。”他笑笑,像揉丫头那样,也把她的头发揉得一团乱,“以前我觉得缺乏竞争,生活很无趣,后来我学会跟自己竞争,我在网站上自学、我每天都赢自己一点点,就不会觉得学校那么无趣了。”
跟自己竞争?以前觉得这种话太高调,现在才知道,没有对手、只能和自己竞争的人很寂寞。原来她有资优生可以和自己比较分数,也是一种幸福。
她把茶喝掉半瓶,递还给他,他就口把剩下的半瓶喝光。
风吹过来,他又闻到她身上那股好闻的香味,才第二堂课,他早上嗑掉两个大号三明治和七百五十西西的豆浆,实在没道理觉得肚子饿的,可是,当那个香气传过来,他的肠子有了打架迹象。
“姚子夜。”他趁机靠近她,用力闻。
“做什么?”她被他突如其来的靠近吓一大跳。
“晚上我要和丫头去看棒球,要不要一起去?去那边叫一叫、喊一喊,再多不爽都会消光光。”球场是发泄情绪的好地方。
“你和周采萱是男女朋友吗?”她没回答他,反而提出新问题。
“你说咧。”他也没正面回答。
当时,他并不晓得这个不解释会让自己绕多少的冤枉路,知道的话,他肯定会耐心、花大把时间来向她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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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世界变成三人行,她加入丫头和杜岢易之间。
上星期,天气好到不得了,他骑着摩托车,后面载着丫头停在她家门口。
丫头一下车,就催促她去换牛仔裤和拖鞋,来不及问为什么,丫头已经打开她的衣橱翻衣服。
还说:“快点,带你去我们的秘密花园。”
她犹豫着,那是“他们的”秘密花园,她随随便便加入,好吗?可是,她连犹豫都还来不及,就让丫头推进浴室。
然后,她在杜岢易的眼底看见惊艳。
“有没有擦防晒乳,晒月兑一层皮,可不要怪我。”他回神后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防晒乳丢给她,惹得丫头哇哇大叫。
“不公平、不公平,杜岢易见色忘友,我跟你出去那么多次,你从来没给我买过防晒乳。”她叫得很大声,但闹人的意思占大部份,并没有生气。
“你的皮粗,再大的太阳也奈何不了你。”他伸出两个大手掌,把丫头的脸压成铜锣烧。
“是哦,子夜的皮就比较薄。”她挥掉他的手。
“不必了,我没有擦防晒乳的习惯。”
姚子夜把防晒乳递还给他,但东西在半空中就让丫头抄走,她得意地向杜岢易挤眉弄眼。然后他们走出门外,丫头要她坐在中间,自己坐在最后面,三人玩三贴,生平第一回。
她很尴尬,呐呐说:“我可以坐在最后面。”
丫头笑着挥手否决,“不行啦,我的背有专利权,不是谁想贴就可以贴,岢易的背比较随便,谁爱贴就去贴。”
她……哪有爱贴?姚子夜脸红得像番茄,一双眼睛不知道看哪里比较正确。
杜岢易说:“你坐中间啦,丫头肉多,摔下去还可以弹回来,你太瘦了。”
就是“你太瘦了”这句话,那天之后,他便当里的肉块天天搬家,搬到她的便当盒里、她的肚子里。
不过她喜欢他的背,为了不让丫头摔下去,她“必须”贴着他、贴得很紧,“必须”牢牢圈住他的腰,“必须”把脸压在他的背上,那个背,宽宽的、硬硬的,带着几分男子气息。
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于是深吸气、深呼气,仿佛要把他的气息全数纳入鼻翼里。
她很少同他们对答,只是夹在两人中间,听着他和丫头一句一句吵,好奇怪,他们这么会吵,也能吵出深厚感情。
姚子夜偷偷羡慕着,她从没和谁建立过这样的感情。
杜岢易和丫头的秘密花园里,天很蓝、海很宽,没有游客的海滩上,留下三双足迹。他们跳浪、他们对着大海尖叫、他们伸展双臂企图拥抱这片碧海蓝天,他们像所有的年轻人,尽情放纵青春。
他教她挖贝壳,把挖出来的贝壳平放在沙滩上,不久,贝壳倏地立起,钻啊钻啊,钻回湿湿的泥沙地里,每次贝壳竖起来,她都会拍手大叫,快乐的模样像个孩子。
丫头教她如何在潮湿的沙滩上找洞,她说每个洞下面,不是贝壳就是螃蟹,他们还带她观察贝壳喷出来的小水柱,带她学螃蟹横着走路。
那是读再多课本、写再多考题都学不来的知识。
突然,丫头问:“子夜,你知道大家都喊你林黛玉吗?”
“知道。”她不喜欢这个称号,就像她不喜欢所有人都以为她的身体很糟。
“真好,都没人这样喊我。”丫头嘟嘴。
“你喜欢当林黛玉?”要当也当王母、当李统,当什么都好过当个薄命红颜。
“为什么不喜欢,起码她是美女一枚。也耶,你说,如果用红楼梦里面的人物形容我,你会说我像谁?”
她偏头,认真想半天。
“薛宝钗吗?虽然比不上林黛玉,也是美女二号。”
姚子夜诚实摇头。丫头和薛宝钗天差地别,她怎么都不会把薛宝钗和丫头联想在一起。
“王熙凤吗?也可以啦,我欣赏勇敢的女人。”
姚子夜看她,还是摇头。她没有王熙凤的狠毒。
“惜春?我觉得自己有点像她。”丫头追问,非问出一个类似的人物不可。
姚子夜坏在太诚实,她苦恼地想了老半天,竟想不出合适人选。
“子夜,你不必太认真啦,红楼梦里面当然找不到周采萱。”杜岢易插话。
“为什么?”丫头转头,擦腰问。
“因为你在西游记里面啊。”
“西游记?小龙女吗?还是铁扇公主?”
“都不是,你是穿越瀑布的那只石猴!”话一丢,他就往海里跑。
“杜岢易,你太可恶!”丫头追着他跑。
一个跑、一个追,海滩上,串串银钤笑声扬起,姚子夜没加入他们,只是欣赏着他们的快乐、羡慕他们的交情。
终于,跑累了,他们回到她身边,一左一右坐下。
她挂着甜甜的笑容对他们说:“你们的感情真好。”
“没什么,我认识她的时间,比她认识自己的生理期还长。”杜岢易朝丫头丢沙子,沙子喷到姚子夜身上,她皱眉看他。
“有什么了不起,我还看过他尿床咧。”丫头不服输,也往他身上丢沙子,无可避免地,坐在中间的姚子夜当然会受波及。
“她的第一颗青春痘是我帮她挤的。”他再丢一把沙。
“屌了咧,他的第一个女朋友被我先睡掉。”她慷慨得很,丢出两把。沙滩上面别的不多,就是沙子多,无限量供应。
“她的第一包卫生棉是我买的。”刷刷刷,他丢三把。
“没什么了不起,明天我会帮你买第一包。”啪!她用倍数还他。
“?想太多,我可不想牵你的手走红毯。”
“你以为我愿意。”
那些没打到对方的沙子,全拿去招呼姚子夜了,丫头失手,那把沙又投到她脸上,林黛玉被惹火了,再柔弱的女人也有暴力时刻。
她一手抓一把沙,趁两人开口的时候往他们脸上丢去,正中红心,张开的嘴巴里也进了泥。
“姚子夜!”杜岢易大喊。
“姚子夜!”丫头异口同声。
“攻她!”杜岢易命令一下,姚子夜成了他们的共同目标。
下一秒,那串新响起时银钤笑声中,有了她的声音。
那天,他终于放大胆问了。“你身上的香味,是哪个品牌的香水?”
她睁大眼睛望他,不了解他在说哪一国语言。
“呃……就我妈嘛,母亲节快到了,我想送她生日礼物?”他抓抓头,看起来有点笨拙。这个借口很烂,可是子夜身上的香味已经困扰他好久。
母亲节?在十月?姚子夜脸上的迷云更大了,不过,她还是老实回答。
“我从来都不擦香水。”
“乳液?”他追问。
“没擦。”
“精油?”他再问,今天他非要问出一个答案。
“我从来不在身上擦任何东西。”她被问得很烦。
她都没擦,为什么每次靠近她,他就特别饿,就想吃、吃掉她……怎么会呢?没道理她会变成他的炸鸡桶,让他见到她,就会口水猛流,肚子超饿?他要去看医生,说不定他有食人族的遗传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