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书临走进菜市场时,心里想的是小雨伞喜欢吃肉,就多买一些牛肉猪肉鸡肉好了,她对丸子类的东西也情有独钟,那……花枝丸、香菇肉丸、鱼丸贡丸各种丸也买个一两袋冻在冷冻库里,半夜饿了,就煮来吃。
还有海鲜,吃鱼的孩子比较聪明,而且上次小雨伞的海鲜面做得很好吃。
他不是家庭煮夫,事实上,在小雨伞加入之前,除了静柔来做晚饭的时间,他们家很少开火。
上课下课外加补习班,海齐三餐几乎都被学校附近的餐厅包了,而他自己也不太注重吃饭,况且忙起来的时候,两三餐不吃东西是经常性的习惯。
直到闪闪来了,她很饿,随时随地都在翻冰箱,而且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准备早餐,说什么没吃饱就不能离开家门,于是他养成全家人坐在餐桌上吃早餐的良好习惯。
中午她回到家,会煮一大锅东西,杂七杂八的食材她全扔进水里煮,运气好的话,煮起来的东西还不错吃,就像上次的海鲜面和上上次的泡菜火锅,而最厉害的是,就算他不在家,没人帮她分食,那么大一锅东西,她一个人也能把它们全部吃光光,她说的,暴殄天物是世界上最可恶的罪行。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家的冰箱充分发挥功用。
但他太忙,没时间逛菜市场,于是每隔几天就给小雨伞几千块钱,让她自动替冰箱补货。
补货没问题,她有的是本事把冰箱塞满,问题是,他很清楚她在报假帐。
比方,三颗两百块的苹果不可能长得那么小,草虾和虾仁的差别,谁都分得出来,她买的排骨,有排有骨没有肉,连她买的饼干都能非常接近有效期限。
于是,他做了天下老爸都会做的事——搜小孩房间。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三跳!她绝对是钱鼠来投胎的,她在每个地方都能藏钱,床垫下、书本里、壁画后、花瓶底……一千两千、五百一百,不管什么地方都藏。他想,她一定不知道存款薄的作用。
那天他把她抓回房间,一笔一笔把她藏的钱抓出来,逼她现出原形,他等着她解释,结果她支支吾吾老半天,然后又翻出几个他没抓到的藏钱点,最后她打开棉被被套,里面藏的钱才是大宗。
闪闪用那种很委屈、很可怜、很无辜的表情说:“你不觉得、当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钞票香,能够安定人们的神经吗?”
什么鬼话?他只听说过迷迭香可以镇定神经,可没听过钞票香可以镇定,呃,等等,钞票不是香的,是臭的,铜臭、铜臭,有没有听过?
紧接着,她说了又说,说了一大脸盆鬼扯话,他没听进去那些矫饰言语,但他听出了她对钱的不安。
于是他给了更多的菜钱,可她依然故我,买回家的优酪乳快过期、猪肉肥的比瘦的多、青菜垂头丧气……她最得意的是,老板看她可爱,给她买二送一,食材的新鲜度从来不在她购物的考量范围内。
今天是小雨伞的生日,而他“刚好”有空,于是决定下厨,买一个没有“减价大优惠”的蛋糕,回家替她庆生。
他停好车,走进菜市场,才没几步就听见小雨伞的声音,不会吧,他的变态已经严重到成为幻听?
萧书临转身、循着声音在人群里面寻找小雨伞的身影,然后他看见了,吸气,吸进一公升气体,吐一公升半,再吸一公升,又吐两公升,他肚子里自然而然形成的天然气正在迅速增产中。
闪闪上半身穿着一件勉强盖到的衬衫,而下半身只穿着一件瘦身紧身裤,将她的曲线完全暴露在外。
她赤脚站在摊子上,面对一群欧巴桑吆喝。
“大姐,你看,我的脸是圆,就知道我有多大只,但是,锵锵锵锵,看,看我的腰,有瘦喔?有、是瘦,对吧?给你讲这个秘密,我就是穿这件瘦身裤才会瘦下来,西德进口,一件卖七千,日本进口卖六千七,阮头家人好、头壳好,咽乎海关赚,他刷卡换里程,自己跑日本,今日好康带大家,七百、七百,一件只卖七百,不买可惜……
“你看,这个弯弯曲曲的线,它有个名字叫做燃脂线,只要靠近摄氏三十六到四十度的温度,就会快速融化脂肪,知不知道我们人体的温度是多少?锵锵锵锵,没错,就是三十六到三十七度,不过,大姐请放心,感冒发烧的时候也可以穿哦,只要没有超过四十度,燃脂线就会一天二十四小时为你燃烧脂肪……
科技啊,科技来自人性,而人性就是喜欢美女,科技才会发明出这么好的东西,帮助各位美丽的大姐越来越水……”
她国台语双声带,唱作俱佳地在摊位上卖弄自己的腰身,看得萧书临想一把将她抓下来、钉在十字架上。
燃脂线?她干脆说那是国际换日线,大家穿着睡一晚,就会从陈今佩变成林志玲。科技来自人性?人性就是要嫌大钱,七千块的东西卖七百,白痴才会相信。至于刷卡换里程?她以为发卡公司是开救济院的?说谎不打草稿的笨蛋!
以为菜市场来来往往的都是太太吗?
错,欧吉桑的数量也不少,她就穿这样……没错,是每一寸肉都盖住了,但是那个毕露曲线是在勾引谁啊?
连他这种正人君子看到,都会被诱发不能出口的悸动,其他的男人呢?
他火大、非常火大、超级火大,目光像两道丫射线,穿越人群,笔直射向那个不知死活的圆脸小孩。
“大姐,买两件啦,我给你算一千三就好,你总是要换下来洗啊,每天穿,效果才会好……”
当她弯下腰在包大姐要的紧身裤时,突然感觉后颈有一股灼热感,被冲天炮射到了吗?她下意识模了模后颈。没事啊,可是好奇怪的感觉……
继续包裤子,她一面扬声大喊,“老板,找七百。”一面微微抬起上半身,然后,看见怒气冲冲的绿巨人。
他的脸色发绿,眼底冒出红光,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会把衣服撑破,开始起肖。
她很有自知之明,趁他还没有抓狂之前,乖乖地从摊位上“蛇”下来。“大、大叔……”她的声音比蚊蚋更轻柔。
“闪闪,你在做什么?快卖啊,今天的业绩一定可以突破昨天的,加油加油,老板给你加薪。”
嚼着槟榔的老板拍拍闪闪的肩膀,心想,这个女生太厉害,收摊以后,他要回去问老婆,干脆给闪闪入股好了。
才刚想到入股这回事,他的手就被扭到身后。“啊,救命哦,救命哦,你是兜位来的青仔檬?”
“雇用未成年少女,你准备去聘个律师替自己救命啊。”萧书临是和平爱好者,会对人动手动脚,可见他的怒气早已狂獭。
“先生,你在说什么啦,我哪雇用未成年少女?放开我啦!”
拉拉扯扯间,萧书临放开老板,但红眼睛还是紧盯住他不放。
“先生,你不要这样看人啦,很恐怖耶。”
老板没夸张,真的很恐怖,她从来不知温和的大叔会有这种脸孔,太吓人了!
“为什么雇用她?”
“闪闪哦?啊她就来找工作,啊我就刚好缺人,啊她做得很好,我都有给她加薪,没有欺负她啦。”厚,他揉揉发痛的肩膀,哇哩咧,力气大不会去扛砖头盖房子哦。
他没想到,萧书临还真是盖房子的,更没想到,他两个礼拜之后去订的房子是眼前这个凶神恶煞盖的,不但价钱杀不下来,买不成房子,还被撂狠话,叫他去住有国际换日线的紧身裤里面。不知道自己是招谁惹谁了。
“她未满十八岁。”萧书临一个字一个字慢慢说。他要告他,一层一层慢慢往上告,告死这个让未成年少女站到摊子上在,让无耻男人意婬的槟榔兄。
“乱说,闪闪都二十二岁了,哪里未成年?厚,幸好我用她的时候有看她的身分证,不然就让你唬烂去了。”
“二十二岁?”绿巨人的红眼睛转向闪闪,震央从台东转向,八级地震、七百颗原子弹的威力在她身上持续发效中,她越抖越凶、越抖越……“宋予闪,二十二岁?”他眯紧双眼。
他的尾音明明是轻轻上扬,很轻哦,轻到可以听见温柔的语调,可不知道,她身上的地震怎么会从八级飙到两百级?
她也跟着他笑,但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知道,她完了。“大、大叔……”
“针对这点,你打算继续留下来卖袜子,还是回家跟我谈一谈?”
闪闪回答,“我想、我想……赚钱也没那么重要啦,维系感情比较重要,我们还是回家好了。”
萧书临赞赏似地对她一点头,然后指指她的下半身。
他的眼角嘴角写的明明是赞赏,可是她接收到的讯息竟然是危险,看来,不是她的接收器坏掉,就是她将彻底完蛋。
“哦,我马上、马上换下戏服。”
戏服?她以为自己在演刘伯温传奇?
他没说话,瞠大眼睛看她在众目睽睽下套上牛仔裤,看她一面发抖还一面没忘记跟老板算今天的时薪,看她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还没忘记把自己的包包背起来,东西收整齐,真是个“家教良好”的乖小孩。
车子里,气压降到最低点,闪闪偷眼看他,不敢发话。
应该生气的!萧书临抓住方向盘的手冒出青筋。他最痛恨人家说谎话,这个小雨伞不但一说再说,还说到让人分辨不出真假,他该夸奖她的说谎功力高强,颁她一面镀金奖牌,还是骂她的道德感低落?
二十二岁……他想起坐在沙发上,头发湿透的小可怜,想起喝醉洒,窝在自己怀里的小雨伞。
原来他不是变态,不是想对未成年少女下手的怪叔叔,而他的生理反应也在正确范围内。这个念头,让他的火气消了一点点。
可,没这么容易放过她。
上次,她抓住他问:“大叔,你介意老婆比你小八岁吗?”
他的回答是瞪她。
可心里想的却是,他都开始心动、开始想跟海齐抢女朋友,开始计划用十年等小雨伞变成大雨伞了,哪会在乎老婆比自己小八岁。
她又问:“大叔,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啊?那谈恋爱的感觉棒不棒?”
他的回答还是瞪她,手往她头上轻轻地一巴,嘴里多吐出一句话,“吃太饱的话,不会把心思话在书本上吗?”
但他心里想的是,这种事说不准,对象不同就有不同感觉,他这个人对什么都是淡淡的,对爱情也一样,没有特别兴奋,也不会出现小说上面的热烈缠绵,随遇而安是他的长年习惯。
只不过最近有个小女生几乎把他弄成变态,不只一次,他有很多次想要把她女敕女敕白白的身子吞进去,但他百分百确定,自己不是肉食性恐龙。
小雨伞问这些话的时候,他正在画设计稿,而她把头支在双手上,笑盈盈地翻着他的有色铅笔,闲过头没事干的时候,还会指挥他该怎么设计。
“你说,如果厨房用橘色系列,好不好?”她指指他的设计稿问。
好个头啦,住在里头的是六十几岁的老夫妻,他们要的是宁静祥和,不是热闹活泼。
那个时候,她已经轻易打破三楼是圣地,不可侵犯的家规。
不过是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女生,不过住进这个家庭三个月,就改变了家庭生态,让他和海齐在不知不觉间适应新环境。
再看一眼二十二岁的“成年少女”,怒气消了一半,就因为实话刚好是他最需要的部分,就因为戳破的谎言解释了他的心理健康度,所以他并没有她眼睛里看到的这么生气。
到家了,他把车子停好,看也不看她一眼,迳自走入屋内。
不骂她吗?会不会……他打算直接把她的行李款款丢到马路上?
吓很大,闪闪紧随在他身后,打算在他丢她的行李时,很“人间四月天”地跪地哀求,一面哭一面说:“我是那么那么的爱你,你怎忍心把我驱逐到天涯海角?你可知思念折磨人心,我的爱情会让风蚀……”
屁啦、屁啦,她在做什么?有时间想这个,倒不如想想要怎么消解他的火气比较有建设性。
她可以……用棍子把他打到失去记忆?等他从医院醒来,就向他自我介绍——
“嗨,亲爱的,记不记得,我是你的未婚妻。”不好,这招太烂,再想一招。
直接扑过去,多蹭几下,把生米炒成熟饭,然后哭着装可怜,“想我冰清玉洁身,一夜风雨摧折,瓜蒂落无人闻问。”
不错哦,他是个负责任的男性,说不定这招对他有用。
于是她抬眼,开始思考要从哪个角度下手,背面可以攻他个措手不及,正面可以增加热度和情趣……
在她胡思乱想时,两条腿没有搞罢工,仍尽责地跟随在他身后。
好死不死,在他们经过狗屋时,孬孬什么时候不发情,居然挑这个时候起肖,它巨大的身体一跃,扑到闪闪身上,而她想事情想得太专注,没发现春风满面的臭孬孬,居然被它扑得整个人往后仰,她往后摔到地上,直接吻上大叔认真种植的韩国草。
是报应吗?老天报应她满脑子遐想,才给她来这一着?
厚,她是想让大叔丧失记忆,不是想让自己丧失记忆咩,痛痛痛痛痛……痛得不得了。
“臭孬孬,我是要跟大叔生米炒熟饭,不是跟你好不好!”
绷紧的神经被孬孬这一撞,断啦!闪闪拳打脚踢,想把孬孬推开,孬孬却以为她在跟它玩,又舌忝又亲,好似真的要把饭炒熟了。
还能和狗玩?那就没事了。
萧书临被吓得怦怦乱跳的心脏恢复正常频率,看着地上一人一狗的幼稚举动,真不知道要骂人还是骂狗好。
“走开啦,我很痛啊,臭孬孬。”闪闪大吼。
她是真的又急又气,是真的后脑勺很痛,也是真的快要被大叔的棺材脸活活吓死,可是谎说太多的人,人家自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
她的“真的”看起来很像“假的”,所以萧书临以为她在撒娇,好转移他的火气。
他很想骂她,“每次都用这招。”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撒娇该死的有效,每次都能成功化解他的怒气。
一语不发,他看着闪闪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然而不经意地,他看见她眼眶里滑出第一颗泪水,才晓得事态严重。能让痞子飙泪,不会是普通痛。
“孬孬,去!”
他斥喝一声,把黄金猎犬赶走,俯身把闪闪抱进屋里,可他才把她抱起来,她就放声大哭,哭天哭地,哭得比白琴孝女还凄厉。
“很痛吗?”才坐定,他就紧张的在她身体上上下下模索受伤痕迹。
“大叔,呜……对不起啦,我不是故意说谎的啦,我怕报太多岁,你的同情心会变很少很少……我真的找不到地方住,房东把我赶出来又绑架我的雨伞,幸好你们把我捡回来,不然我会冻死在路边,变成卖火柴的小女孩……
我有很认真赚钱啊,可是我把钱全部寄回去给阅阅,我们要买地、要把那群弟弟妹妹都接回来,我们需要更多更多更多的钱……都是那个死没良心的色胚主任对我性骚扰,老板知道,不但不补偿我,还把我从补教界No.1的位置赶下来,我很可怜、可怜得要命……”
她越哭越大声,好像非把所有委屈通通倒出来不可。
他还是很忙,忙着到处找她到底哪里痛?终于,他模到她后脑的大肿包,心震了两下,起身,想去找冰袋,没想到她的话比九级地震影响更大,让他愣在原地。
“我也很委屈啊,我那么爱大叔,却不能实话实说,后悔死了啦,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十六岁,要是我说十八岁,就可以明目张胆追大叔了,明目张胆把花瓶踢出去,明目张胆跟海齐说——小子,我才不要当你的媳妇,我要当你的继母……”
那是个纷乱感觉,糖醋酱油通通倒在一块儿了。
他感觉无奈,因为她不后悔说谎,只后悔谎报的年纪太小;他想苦笑,因为她不想当海齐媳妇没问题,至于要当他的继母,恐怕很难;还有一个部分的感觉叫做幸福,因为她说爱他。
这个年代,人人把我爱你放在嘴里,将该被珍视的句子说得太轻易,弄到后来,真真假假,人们学会不把爱情看得太重。
他是个认真学习的男人,所以从不把爱情当成重点,没想她哭嚷着一句“我那么爱大叔”竟然让他的心落入花海,满目的精彩、满心的馨香,那缤纷的幸福感久久不散。
“不要说话。”抿直的嘴唇出现弧度,他还在装腔作势。
萧书临把闪闪放在沙发上,进厨房去找冰块,刚旋身,笑容拉出大大的满足。
他喜欢不是单恋的感觉,喜欢被她任性地、耍赖地爱恋。
一个塑胶袋、一条毛巾,简易冰袋在五分钟后敷上她的后脑。
他的手绕过她的头两侧,替她冰敷,她顺势倒在他怀里,只差没当八爪鱼紧紧巴住他的身体。
不说话,她在享受他的体温、体香和宽阔胸膛,要是可以在这里窝上一世纪,她不介意多说几个谎。
“大叔……你会不会把我赶出去?”她拉拉他的袖子。
“你说咧。”他撑着,不让她发现,他的火气早就被水解。
“如果我不去卖紧身裤,可不可以继续住下来?”闪闪弯着腰,让笑脸在他面前放大。
萧书临不语,努力挤出被欺骗后的不平怒容。
“如果我去跟海齐说实话,告诉他,我已经老得很厉害呢?”她比出两根手指头贴在右脸,学网路美少女装可爱。
他没反应,冷淡的眼光背后,藏着几乎要掩不住的笑意。
“如果我不跟花瓶阿姨对峙呢?”她鼓起腮帮子,睁大双眼,学当红的“杀很大”,无辜又可怜。
还阿姨,静柔分明只比她大三岁,占尽人家便宜还装无辜,可恶的小雨伞!
这时,萧书临再也憋不住了,他笑开,眯眯眼、弯弯眉,温柔到让人想要扑过去狠抱、玩亲亲的笑脸重出江湖。
于是闪闪知道,雨过天晴、没事了。
她也笑,笑得春心荡漾,越线一点点,她伸出咸猪手环抱他没有肥肉的腰身。
嘶:光看就知道很美味的身材,弹性一级棒,从不计较食材新鲜度的她,第一次知道鲜度很重要,更重要的是……他没推开她。
再越线一点点,她抬头,噘着小嘴偷亲他的下巴,一点点刺刺的胡碴磨过她柔软的红唇齿,麻麻的、电电的,这番滋味太新鲜,新鲜到她忍不住一试再试,而且,他一样没推开她。只不过,他肌肉像触电似地,紧绷了起来……
她越来越大胆,继偷亲之后,小手还勾上他的后颈,萧书临心知肚明,再不阻止,他就会在沙发上将她扑倒,表现得像饿很久的模样,于是,他拉住她的手。
闪闪抬眉望他,闪亮的大眼睛涌入一片迷蒙,“大叔……”她以为自己击出好球,想从一垒、二垒、三垒一路给他奔回本垒的说,没想到……球飞得不够远、不够高,连二垒垒包都还没踩到,就被接杀出局。
深吸气,他又被她的眼神勾引,这丫头,光看她勾人眼神就知道不只十六岁,是他太主观才会被骗。
“大叔……”她还想要……跑垒。
吸气,他捏紧了她的双颊,没好气说:“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换一件衣服,我带你去吃饭。”
“生日……”闪闪恍然大悟,原来大叔喜欢慢慢来啊,好啊,先从约会开始也不错。
今天不是她的日子,才和大叔解释过,现在又得对海齐说老实话,看着海齐的脸,她突然升起一股罪恶感。欺骗小男孩的感情,不知道会不会下十八层地狱?
“海齐,有的人非常Nice,你早上、晚上都会和他见面,但是交情很浅,你想试着跟他把感觉拉近一点,很困难;想和他说说心里话,可是一看见他,话就会直接憋在心里面;你企图多了解他一点,就是找不到机会;本来你以为你们会成为莫逆之交的,但是Sorry,就是不可能。这种关系很抱歉,那是因为你们没有缘分。”闪闪讲得口干舌燥,可能是绕的圈圈太多,到目前为止,海齐仍然没听懂她到底要表达什么。
“然后呢?”他一面喝牛女乃,一面问。
他才下课,重重的书包还背在身后,里面的参考书除了拿来考高分,还多到可用来训练他的肌耐力,培养举重选手。
“有另外一种人,你们第一次见面就轰轰烈烈,虽然很长的时间没有联络,但你们的开始与众不同,以后也会与众不同。就你你和弄弄,怎样,要不要我把弄弄介绍给你?”
萧书临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里,冷眼看闪闪如何让海齐放弃对她的好感。不过有点小失望,她的说服法居然是把别的女孩塞给海齐,没创意。
“你不必试探我,我有你就够了,我很专情的,绝对不会移情别恋。”
海齐握住闪闪的手,施了点力量。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将长成男子汉,像老爸那样,有宽宽的肩膀和有力的双臂,到时候,闪闪就不会觉得他年纪太小了。
“可是……可是我不适合啊。”闪闪抓头挠耳,不知道是哪里痒得让自己心浮气躁。
“闪闪,我告诉你,有另一种人,光跟他讲几句话,就知道对方一定懂得你的慵懒;你不必随时随地见到他,可是每次想起他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开心,他给你一种家人的感觉,亲切甜蜜温馨,你有强烈的和他共组家庭,你很想和他生活一辈子……”
海齐越说,她的头皮越麻越痒。
“闪闪,那个人就是你,第一次见到你,我就知道我们会在一起。”
他的第六感一向很准,要不是闪闪喜欢当医生娘,他可以去做灵媒,一样很赚钱。
“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我根本不是十六岁,我说谎,是为了骗你老爸让我住在这里,事实上我已经二十二岁,整整比你大八岁。所以,你不要太喜欢我,我都可以当你阿姨了。”
海齐的反应很诡异,他并没有被这个答案吓到,他静静看住她的脸问:“两岁、八岁,有差吗?你还是闪闪啊,我还是一样喜欢你,又没改变。”
闪闪跳了起来,指着他,拉高音调说:“当然有差。你包尿片的时候,我已经在小学里背九九乘法,你流着鼻涕第一天穿小学制服时,我已经和男生在篮球场玩KISS……”
在闪闪说Kiss这个字时,萧书临的眉毛扬了扬,他向闪闪抛过一眼,她全身泛起疙瘩,却不知道冷风从哪里吹进来。
“……你在学校写考卷,我在菜市场卖紧身裤,你在补习班进进出出,我在电话里鼓吹笨蛋父母,把孩子送过来让某个男人在自己的床上躺平……”
“小雨伞!”萧书临出声警告。
“好啦,我知道那个太A,不适合青少年,重点是,海齐,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差别大得很。所以你可以喜欢我,不可怜爱我,不可以把娶我当成人生重要事项。”
“爱情这种事,没有人能阻止的。”
“当然可以,因为我是你姐姐,有权利阻止你犯错。”她急了,扳住海齐的肩膀大声说。
“你不必着急,等我渐渐长大,你就会慢慢爱上我,现在我还不够高、不够厉害,你不喜欢我是理所当然。”他把问题全归于荷尔蒙尚未足量分泌。
“你在说什么啊?我的话你到底听懂没有?”
“我知道男生不可以矮、不可以穷、不可以没有好工作,而女生不可以高、不可以胖、不可以丑。目前的我条件还不够,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达到你要求的标准。”
“见鬼了。你的脑袋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她呕了,一掌巴上他的后脑。
“你刚说,有的人你每天和他见面,交情还是很浅,那是因为没有缘分。但是我们不一样,第一次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要的那个女生,我不必拉近什么,就觉得两个人的感觉很密切,不必企图了解,不必多说话,我们就是莫逆之交。闪闪,我爱你,爱定了。”
他的表情笃定、口气笃定、连随着说话而摆动的手势也笃定到让人惶恐,他凭什么这么笃定啊?闪闪被他彻底打败。
萧书临事不关己似地,端起咖啡轻啜一口,轻扫过她的那一眼很明白,里面写着——好得很,现在看你怎么收拾谎话造的孽。
她用力吐气,手伸向海齐。“把参考书给我。”
“哦。”他乖乖把书包里最厚的那本数学参考书找出来。
“到楼上找胶水剪刀和铁丝,拿下来给我。”说着,她打开他的参考书,作势要撕开。
海齐一把将自己的参考书抢回来。“闪闪,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天灯,让孔子看看现在的教育让小孩学了什么烂东西,怎么会把学生的脑袋教成这么僵、这么笨。”她在迁怒,把海齐的不受教牵怒到教育上头。
海齐看她,然后很无奈地模了模她的头发,像老爸对她做的那样。
哇哩哇,她二十二岁了,这个十四岁的小家伙居然也用模狗法模她,那她的尊严、骄傲何在?他知不知道自己正在严重侵犯一个成熟少女的自尊心。
“不要闹脾气,这些都是帮我考上医学院的利器,等我当上医生,再赚很多钱给你买钻石。”说完,他喝掉最后一口牛女乃,背起沉重的书包,走回房间,为自己和闪闪的未来努力。
闪闪转头看向萧书临,他一点都没有拯救她的意思,叹气,她走到他身边,颓然坐下,拿起他的咖啡杯大声宣示,“我爱大叔,只有我、宋予闪,可以和萧书临接吻,听懂了没?就是咖啡杯也不可以和大叔接吻。”
她没征求同意,便挤到单人沙发里,缩在他怀中,两手紧紧圈住他的身体。
自从那次越线,没遭到拒绝后,她就一天比一天更超过,今天亲他的偷亲他的下巴、明天偷亲他的脸颊、后天亲他的额头、大后天亲他的鼻梁。
她是那种很干脆的女生,独独在亲吻这件事上面不够干脆,她不敢一次就攻城掠地,直接亲上他的唇,因为……因为他始终没说过爱她。
她知道,他心里头还住着一个青梅竹马,她知道要剔除男人心中旧情人的影子,需要花大把的力量,她不急着勉强他,她只想要爱他、爱他、爱他,直到他发觉这样被爱着也挺不坏,直到他也认为自己应该试着爱上她。
所以她克制自己,还高举三根手指头向老天发誓——如果他一天不说爱她,她就一天不亲上他的嘴巴……只不过今天状况不同,她在海齐身上遇见挫折,她需要一点点鼓励和一点点慰藉来抚平她内心的罪恶感。
于是,她吻他。
生涩的吻在他软软的唇瓣间印下,是咖啡的味道,软软的,是他双唇的温柔,她喜欢这个吻,但不喜欢他没反应。
第二次挫败,她在他身上遇见,可是她不喜欢这个挫败,因此她跪起来,捧住他的头,加深这个吻。男人嘛,怎么受得了?有女人主动投怀送抱,连发球权也接手,他要是再不懂得享受,就表示他某个器官有问题。
他是正常的,因此他终于回吻她,终于也在她的唇舌间尝到咖啡的味道。
吻添入文火,烘暖了两个人,两颗心。
他吻得不能自已,差一点点在客厅展示自己的雄风,幸而理智在最后一刻替他踩了刹车,他猛然记起,那个信誓旦旦要娶小雨伞的男生,还为了让她当医生娘而努力,他不能伤害未成年少女,也一样不能伤害未成年少男。
于是,萧书临推开她,蹦着脸,压抑节节上升的离开客厅。闪闪对男人还算不上经验老道,她只分辨得出他脸色不佳,却看不懂“不佳”的主要原因,只当自己运气背,得罪完小的又得罪了老的,于是决定明天到庙里点三炷香去霉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