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的两世妻 第七章 作者 : 千寻

绘夏的迂腐言辞说服了宇文骥,他开始固定每个月施粮济贫,还让人开了染布坊和织厂,雇用想要工作赚钱贴补家计的太太姑娘们,雇银给得优惠,太太姑娘们揽足了银子,还可入股当老板,这一个善行,让京城里的人士对宇文骥这三个字渐渐改观。

他的转变不大,但采鸳发现了,赵铎也嗅出不同,曾私下问他,“表哥,是不是对绘夏姑娘动心了?”

宇文骥没回答,只丢给他一个“不要多管闲事”的眼神。

赵铎不死心,又说:“既然表哥对绘夏姑娘没有意思,那表弟我就要大胆出手了。”

单纯只是玩笑话,他得到的回应是——宇文宰相告病十日。

习惯有表哥在旁相劝的皇帝,过了整整十天痛苦而忙碌的日子,那十天,他开始考虑,要不要和表哥互换角色,换一个生气火大就可以告病休假的位置。

自此之后,赵铎理解,绘夏姑娘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人。

这天,天气暖和,和风徐徐酥人心胸,宇文骥和绘夏在巡过织厂后,计划到万客楼去好好吃一顿,他们还未走出门,一位年轻妇人便追到他们身后出声喊,“相爷、绘夏姑娘。”

他们停下脚步转回身。

年轻妇人有些腼腆,她呐呐地捧起一个花布包袱。

宇文骥眉说话,锐利的眼光看得人心慌慌。

真是的,对人温柔一点又不吃亏!他真该跟他的皇上表弟好好学学。

绘夏迎上前,接下包袱,“这是送给相爷的礼物?”

“是。”

“可以看看吗?”说这,她就要打开包袱,但宇文骥的动作更快,扇子一挑,把包袱丢回妇人怀里。

他横了绘夏一眼。笨女人,就没想过会遭到暗算,也不怕中机关。

“你来打开。”他冷冷交代,妇人不解点头,打开包袱。

绘夏望向他,他眼底的警戒让她记起,他从不信任别人。

包袱打开,里面是一件新缝的锦织袍子。

妇人低头羞赧道:“民妇出嫁两年,育有一个女儿,年前丈夫得病。撒手人寰,夫家小叔、大伯和公公婆婆生怕媳妇、孙女争夺家产,给了纸修书,把我们赶出家门。

民妇娘家大哥生活困苦,无力抚养妹妹和外孙女,人海茫茫无可依靠,生活走入绝境,幸而相爷开了这间织厂收留我们母女,现在民妇不但可以养活女儿,还当上织厂的小股东。

民妇感激相爷,若是没有相爷,民妇早已带着女儿投湖自尽了。民妇和女儿两条命是相爷救的,我没有多余的银子可以送礼物,只能自己裁了件粗布衣服,表达心中感激,望相爷笑纳。”

她嘴里说粗布衣服,可是从质料到款式处处可见用心,她是尽了全力准备这份礼物的。

绘夏接过礼物笑说:“谢谢你,相爷很喜欢。”

妇人红了脸,低头轻笑道:“谢谢相爷、谢谢绘夏姑娘。”语毕转回织坊。

“瞧,这叫好心有好报,人人都把相爷的恩情记在心底。”她收好锦织袍子。

宇文骥嗤之以鼻。当年自己可是将了李温恪一军,李温恪的好心似乎没有得到应有的报应。

把包袱背在肩上,绘夏说:“其实,染坊、织厂里这样的故事不少,许多被男人、被家庭遗弃的女子,靠着这项手艺让自己活得自在,不必成为谁的负担,能自食其力比看男人眼色过活,要幸福得多。”

“单纯。”她以为自食其力有那么容易?要不是迫不得已,哪个女人愿意抛头露面、辛苦勤奋?

“人生已经够复杂,能单纯活着不也是一种幸福?”她反口同他争辩。扯扯他的衣袖,她笑逐颜开的问:“怎样,被人感激的感觉是不是很棒?”

他没回话,但嘴角不经意浮现的笑意偷偷泄露他的心情。

她成功改变他了,一天一点点,慢慢地,他就会变成她心中想的那种人。

他们手牵手,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行走,刚开始她觉得很怪、很不自在,老认为别人在看他们,抗议了几回,他每次都用白眼驳回抗议,于是她知道,他是个任性到不行的男人,他从来不管别人怎么看待自己,只管自己高不高兴。

好吧,牵就牵,反正在前尘钵里,二十一世纪的男女都不认为牵手是啥大事。

渐渐地,在宇文骥养成想她的习惯后,又养成与绘夏手牵手并肩同行的习惯。

“为什么不吃肉?”突如其来,他问上一句,而这一句和前面话题搭不起来。

他发现了?

这话她没问出口,但他光看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是他猜度别人心意的能力高强,还是他与她心有灵犀一点通。

“对,我发现了。你只吃菜、吃果子,加了肉的汤汁,你连碰都不碰。”

她当然不吃肉,她是仙子咩,有听过哪个仙子拿着菜刀追杀公鸡,也只有裁冬会在心里偷偷想念肉的味道,没办法,她刚成仙不久,至于她,千年不沾腥膻,早就怕了肉味。

“知不知道为了养动物来吃,我们要砍很多的树、空出土地来种植动物吃的食物,而且动物的排泄物会污染河川水源,更别提为了吃肉,每年得伤害多少无辜的小生命,很残忍耶!”

宇文骥斜睨她一眼。“那么喜欢牲畜,你和阿福结拜了吗?”

想起阿福,绘夏笑出满脸甜。阿福,是证明阿观生性善良的人证,当初他可以不把阿福接到新宰相府的,但阿观收留了他,不带任何条件。

“是啊,他好爱小雪,连我新捡回去的小黑豆照顾得很好。”

阿福也发现她和他的若予小姐相似?他微微笑开,“因为你们是同一种人。”

她点头,顺势道:“没错,我们是同一种人,以后你也会和我们一样。”

宇文骥哼了哼,不回应。

她可没放过他的反应,认真而郑重地再说一遍,“你会的,因为你是好人。”

他带绘夏走进玉石店,那里面玫瑰石、墨玉、祖母绿、翡翠……应有尽有,一向他对这些事不太上心,身上穿的有采鸳打理,他不必耗费心思,直到那日采鸳到书房,他才发现满身珠翠的她和绘夏有很大的差别。

虽说他不认为绘夏得像采鸳那样打扮才显得美,但她全身上下的确是素得过份些,于是进宫时,他顺口问问赵铎的嫔妃,是不是所有女人都喜欢金玉珠翠?

嫔妃捂了口笑答,“这世上若有不爱权势地位的男人,便有不爱珠光宝玉的女人。”

“做什么来这里?”绘夏踩在厚厚的地毯上,都快被玉石店柜子里的金光闪闪给伤了眼睛。

“给你买东西。”宇文骥回答得直接简洁。

“为什么要买?你觉得不插点亮晶晶的东西在身上,很丑吗?”

“因为这世上若有不爱权势地位的男人,便有不爱珠光宝玉的女人。天底下女人都爱好这个。”

“谁告诉你的?”

“我问宫里的嫔妃。”

“又是谁介绍你到这间店来?”

“朝里一个大官。”昨日退朝,他拦下对方询问时,那个官员喜出望外、受宠若惊,然后旁边另一个人连忙凑合过来,告诉他,京城里哪家的玉石成色最好,哪家的凤钗打得最精美。

他提高声调说话,马上引来几个大臣向他们靠拢,然后话题从玉石珠宝到布料服饰,再到城里最出名的饭馆酒楼,他听得很认真,大伙儿也说得热烈,这是第一次,他和同袍们相谈甚欢。

“你特地为了我,去向别人讨教这种事?”她笑得脸颊酒窝乍隠乍现。

“不行吗?”板了脸。他知道男人去讨教这种事很娘儿们,但,昨天说的人高兴,听的人欢喜,不成吗?

“我哪有说不行,我是很开心。”

这个男人的社交有多差,知道吗?当那么久的官,谁都看不上眼,唯我独尊、位高权极的宇文骥把所有人都弄得紧张兮兮,没有人敢对他多说半句话,每每有沟通不良的事发生,就有批判他的不智言论传出来。

所以他的恶名声和在朝人缘,有绝对关系。

可他竟然为了她,去向人讨教这种事,她的心暖暖甜甜的,像刚热过的糖浆,散发出诱人味道。

“真可惜。”绘夏笑得贼头贼脑。

“可惜什么?”他拧起眉头,试着理解她的“贼”。

“可惜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店里,不然我一定要亲你。”她凑近他耳边低语。

才说完,他马上托起她的腰,丢出一锭金子,问老板有没有后堂可以借一下?

老板指了指方向,他很快把绘夏带进去,吻了个天昏地暗,他的唇舌缠蜷着她的,她的檀口如同最香醇的蜂蜜,甜腻而柔软地教人沉沦。

他们再回到前厅的时候,气息仍然紊乱到不行,而绘夏滚烫耳根上的一点红扔未褪去。

宇文骥要老板把所有的项链全部拿出来挑选,看在那锭金子份上,谁不晓得他是肥羊,自然是开开心心的把贵的、好的、稀有的全端上桌。

他挑出一块紫玉,在绘夏身上比划时,发现她脖子上带着一条银链子,只不过她不像其他女人那般张扬,把坠子露在衣服外头。

想也不想,他拉起银链,翡翠顺势被他抽到手中,当他发现翡翠上的那对鸳鸯时,眼神转为冷肃,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哗然一声崩散了一地。

看见他的表情,绘夏心口怦然,猛地拉回坠子,紧紧握着,越握越紧。

那是他的,是父亲给母亲的定情物,娘亲手为他戴在脖子上时,笑着说,“这个啊,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将来你要记得把它戴在媳妇身上。”

为了取信李温恪,他忍痛将它送给若予,后来若予为救他而死,他相信,娘是愿意承认若予是媳妇的,于是他将它放入棺木中,陪若予一起走。

“那个,你从何处得来?”

“这是我的,是亲人留给我的东西。”她慌慌张张的把翡翠藏进衣服里,双手紧压在胸口。

是吗?怎会有那么相似之物?是了,他的翡翠后面刻有父母亲的名字,只要再看清楚,就会知道那是她的或他的。

“再借我看仔细。”他伸手。

“不要,你会抢我的。”她退两步,月兑口道。

怎能给他看仔细,再看下去就露馅了,她和他一样清楚,翡翠后面有什么。

“我会缺一块翠玉?”宇文骥眯紧眼。

“谁知道,你的表情很可怕。”她同他僵持着,说什么都不交出来。

“我哪里可怕?”他被她的紧绷弄得无可奈何。

“你的脸上分明写着掠夺。”绘夏压着胸口的手迟迟不放下,偏过身子,噘嘴道:“这坠子肯定价值连城,才会勾得堂堂相爷要抢夺民女。”

宇文骥失笑。什么价值连城?没见识的丫头!不过是一块普通翠玉。“我只要借你的翡翠一看,拿来。”他伸手。

“相爷真要抢劫民女?”她背过他,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你以为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相爷好歹要顾虑名声。”她指指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

“我会在乎名声?”真不好意思,她提的恰恰好是他最不在乎的一部分。

也对啦,被人传成妖魔鬼怪他都无所谓了,他怎么会介意区区名声!只见她在脑袋里企图翻出某个话题,转移他对翡翠的注意力时,救星出现了。

赵铎笑容可掬地站在店门口,冲着她笑。

“皇……”

“别。”他用扇子阻止绘夏。“叫我赵公子就行。”

“是,赵公子好。”松了口气,来得正是时候!她忙不迭地走到他身后。

这个举动让宇文骥不快,他大步一跨,走到赵铎身旁,手一抽一拉,把绘夏带回自己身旁。

他不爽,因为她看见赵铎的表情像捡到金子,真要用金子来比,他这块不会比赵铎那块差。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宣示主权。

他的态度令绘夏想起裁冬说过的话,就和美国人在月球上、日本在钓鱼台插国旗的意思差不多。

她很想笑,笑一个堂堂相爷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鸭霸心态,然而被他大大的手掌心包裹着,凭良心说……舒坦。

不是故意的,她想起玉石店后堂,那个让人喘不过气的热绋红悄攀上她的脖颈。

“你在这里做什么?”宇文骥问得不客气,好像他问的那个人不是皇帝,而是路人甲乙丙。

“还不是想试试大臣们赞不绝口的万客楼长什么模样?没想到表哥和绘夏姑娘也在此,不如由表弟我作东,请两位上万客楼。”

好啊、好啊,他们本来就想上那里去,有皇帝夹在中间,阿观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忘记翡翠事件。绘夏笑嘻嘻地直点头。

“奏章都处理好了?”宇文骥横他一眼。看来他交办的事情还不够多!

“处理好了。”

“权江水患想到对策了?”

“嗯,有几个因应策略,都写好、条列好,已经送到表哥家里。”

“边疆之乱,找到解决方案?”

“是,我有几个将军人选,近日会一一与他们见面,讨论一下他们对边疆之乱的看法,再从中择其一派驻边关。”

宇文骥不着痕迹地瞥开眼。看来这小子当皇帝越当越有模样,现在谁敢说不合理的磨练是残忍的?

见他不再说话,赵铎笑嘻嘻地搭上表哥的肩膀说:“表哥,快走吧,听说晚了那里就挤满人,官再大也不见得进得去。”

果然,他们进不了万客楼,只好选旁边一间小茶馆坐下。

宇文骥本来想亮出宇文宰相的名号大剌剌走进去,吓死几个、吓跑几个,他们就有桌子坐了,但绘夏死命拽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这么做。

她当然不肯,要替他建立一点好名声很难,千万别因为任性而毁于一旦。

小茶馆客人明显少许多,其中一桌客人安静品茶,低声交谈,另一桌则是高谈阔论,吟诗谈词、做对子,好像个个都是饱学之士。

当中有个人称石先生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刺目的绿色棉袄,动不动就抚着他那一撮山羊胡,对着小伙计送上了的菜品头论足,然后说一堆类似“这里的菜怎么跟万客楼相比”、“小茶馆就是小茶馆,能入口的东西挑不出两样”之类的话。

听得掌柜的又气又无奈,但来者是客,他只能陪笑脸。

这就算了,他们说着说这,居然说到宇文骥头上去,原本绘夏还很期待狗嘴里能吐出两颗象牙,没想到狗就是狗,有犬齿没象牙,听得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听说宇文骥最近广施粥粮,企图改变百姓对他的印象。”黄衫男子说。

“这你们就不懂了,他没事费这些心做啥?”石先生又再捻着他的山羊胡。

“也许突然良心发现,觉得最近杀太多人、造太多杀孽,怕下地狱。”

“所以送送米、送送银子,再盖几间染坊、织厂,就能把满手血腥给洗去?”

石先生嗤之以鼻。

“不然呢?听说最近他还要广设学堂,让小孩子念书。”

“那是有目的的,我看啊,这个年轻皇帝的龙椅坐不稳了,等宇文骥笼络好百姓,人人都当他是个好心的大善人,忘记他以前做过的那些恶事,到时民心所向,咱们呐,等着改朝换代吧。”

呼!绘夏的鼻孔喷气,双拳握紧,大有冲上前抓住人打一顿的气势。

这时,忙完了这桌客人,掌柜的回到柜台去,和小孙子逗弄笼子里的鸟,乐得五六岁的小孩咯咯大笑,没想到小孩调皮,扯了扯笼门,黄色的小雀鸟扑翅一飞,飞到石先生桌上,就见那个老学究用力一挥,热滚滚的大茶壶砸在小鸟头上,小鸟掉到桌上,死了。

小孙子哭红了眼,掌柜的非但不能生气,还得鞠躬哈腰地跟石先生一伙人对不起,说是扰了他们用饭兴致,然后拾了小鸟尸体、牵起小孙子走到后头去。

石先生没被小孩子的哭声影响,还笑着说:“我来出个对子,看你们能不能对得上。”

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忙笑道:“石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熟读诗书、通古博今,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对得来。”

他的马屁被拍得爽极,一翘翘上半天高,“好说、好说,就玩玩呗,别看得太严重。来,我出对子喽。‘细羽佳禽桌后死’。”

早已忍耐不住的绘夏低声问宇文骥,“如果我在这里惹事,你可不可以替我撑腰?”

他眉头一扬。这句话,他喜欢!他喜欢帮她撑腰,喜欢把她惯上天,喜欢把她宠得为所欲为,因为别人不敢做的事儿,他宇文骥,敢得很。

难得地,他笑了。“去吧,有我在。”

绘夏起身,拍拍手上的花生屑,走到石先生桌边。“小女子技痒,不知道可不可以试着对对看?”

石先生抬眼,被她如花的灿烂笑脸给迷了眼,色迷迷说:“姑娘试试。”

“‘粗毛’可以对‘细羽’吗?”

“可以。”石先生捻起胡子,满意地点点头。

“请问先生,‘野兽’可以对‘佳禽’吗?”

“可以。”对于她的敬重口吻,他满意极了。

“那么,‘后死’可以对‘先生’喽?”

“当然可以。”

“那么,‘细羽佳禽桌后死’我对‘粗毛野兽石先生’。”绘夏一说完,不只宇文骥和赵铎,连同桌的一伙人也忍不住嗤笑出来。

石先生脸色拉不下,连口又出对子。“三猿伐弯树,看小猴子如何下锯。”

好大的胆子,骂她是小猴子就算了,居然连当今皇帝和宰相也敢骂!绘夏哪里肯吃这个亏,不慌不忙地说:“一马犁泥田,瞧老畜生怎样出蹄。”

这下子,别说他桌客人,连伙计掌柜的都忍不住抚月复大笑。

赢喽,替阿观报仇了!她志得意满地走回宇文骥身边坐下。

赵铎嘲笑她,“你哪里需要人替你撑腰,你的腰杆子挺得很。”

“谁叫他要骂我们家阿观,呃,大官人。”

又说溜口,该死该死!以后在心里要尊称他宇文宰相、相爷、宇文骥……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昵喊他阿观。

虽然他很愉快绘夏月兑口而出的“我们家”,不经意流露出她对他的维护,但这次,他听得清清楚楚,她说的绝对是阿观而不是大官人,再加上那块翡翠……宇文骥不动声色地瞄了她一眼。

伙计端来一盆煮熟的螃蟹,满满的金色蟹黄在汤汤水水里浮着,看得人食指大动,绘夏拿起汤勺就要盛过,赵铎止住她说:“姑娘文思敏捷,在下也想出个对子给姑娘对对。”

“行啊,赵公子请说。”

“落汤螃蟹罩红袍。”

她想也不想就回答,“出水蛤蟆穿绿袄。”

这个对子让所有人不约而同地转头去看那个石先生,只见他一脸臊红,恼羞成怒,啪的一声重锤桌子。

“士可杀,不可辱。”

他咬牙切齿,拿起一把筷子,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折成两段,众人一阵惊呼,有人开始替绘夏担心。她身边那两位公子看起来像读书人,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呐。

“是谁辱了谁?人必自悔,人方悔之。”

她胆子壮得很,没在怕的啦,他们家阿观……不对,是他们家相爷,他的武功出神入化,当年还拿过武状元,骑马绕京城一大圈呢。

“丫头不知死活,你知不知道石先生可是文武双全,不但文采过人,武艺更是高强,京城里想寻出个同他旗鼓相当的人物可难喽,你今日一次次讥讽石先生,是不要命了吗?”同桌的人猛往石先生脸上贴金。

“是啊,快过来这里,倒杯酒聊表歉意,石先生不会跟女人计较的。”

“可不,姑娘年纪轻、不懂事,过来敬杯酒,石先生宽怀的咧。”

“嘻……”这是绘夏的回答,轻佻得不得了。

眼见石先生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出拳,在空中比划。“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见飞快击来的拳头,绘夏这才懂得害怕,但她还来不及缩身,对方的手就招呼到她头顶上方,反射性地闭上眼,她在心底大喊完蛋。

可拳头始终没有落下,半睁开一只眼,她看见石先生的拳头被宇文骥的筷子稳稳夹住,不管他再使力,都动弹不得。

这下子,他终于知道自己碰到高人了,可箭在弦上岂有不发的道理。

他使出左拳,筷子只有一双,他不能不放吧,果然宇文骥放开他的右手,夹左手,他再出右拳,宇文骥夹右手,左手右手、左手右手,不管怎么出招,他都没办法碰到绘夏一根头发。

退步,他打算换另一套武功时,一根筷子远远射来,射穿他高举的右手衣袖,劲力之大,把他整个人往后拉拖,说时迟、那时快,一转眼,他的手背钉在墙上。

“太厉害了!”绘夏开心的拍手大叫。

为了贪看她的笑容,宇文骥又疾射出一筷,钉住石先生的左手。他偏头,宠溺地问问绘夏,“还想再看吗?”

“这么精彩的特技,当然想。”

宇文骥点点头,抓起一把筷子,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筷子一根根飞钉上石先生的头发、衣服、裤子,这桌筷子不够用,别桌还主动提供了新筷子,一根一根接一根,他在墙上钉出一个刺猬先生。

赵铎额头上横过三条黑线。老兄,武功不是拿来这样用的啦……不过,他也由此看得清清楚楚,可以冒犯天底下的人,独独不能冒犯到绘夏。

她噘噘嘴自问:“不是说,京城想要寻出个旗鼓相当的人物很难吗?”

旁人听见这么一句,噗地,笑喷出满桌黄汤。

“得饶人处且饶人。”赵铎轻道。

绘夏没发话,宇文骥抢先开口,“她要不要饶人与你何干?”

“表哥,你有没有听过,宠是会把人宠坏的。”

“我就喜欢宠坏人不行?”他别过脸,把一壳子蟹黄挑到绘夏碗里。

叹气,赵铎同情地看着墙上的出水蛤蟆,摇了摇头。没办法,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绘夏姑娘被教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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