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璧玺想起三个月前在金銮殿上,她在众人面前接过他赋予的象征皇后的玉玺以及册后的封文时,心中的激动与紧张至今仍难以忘怀。她以汉人的身分被册封为皇后,那些自认血统优越的蒙古王公贵族们,阶级观念强烈,必曾对哲勒沐激烈的反对过,可是他还是独排众议,坚持立她为后,这份情意,让她发誓要用自己全部的爱来回报他,此刻瞧着他悠然展笑的走向自己,她眸光不曾稍瞬地凝望着他,等待他的靠近。
蓦然,她视线一晃,眼前黑了一片。
「怎么了?」见她突然揉起眼睛来,哲勒沐加快脚步的走到她身边,一手扶在她的腰上。
她与哲勒沐独坐于高台上,额伦与库开分坐台下两旁的首位,各王公大臣再依序排坐在他们之后。随侍的喜东珠对她解释,这诈马宴又称「质孙宴」,「质孙」蒙古语意为「颜色」,这席上天子与百官都会穿上统一颜色的服装,即称为「质孙服」
她扭头见平日皆穿着白色衣袍的哲勒沐,今日穿上与众人同色的紫色衣服,而自己一身盛装也是紫色的,头上还戴着一顶高高的帽子,这帽子名唤「罟罟冠」
先前喜东珠就说了,在蒙古只有地位极高的贵妇才得以佩带。
此刻筵席上,数千人穿着同色衣服,看上去场面极为震撼惊人,果然大大彰显了蒙古人如虹的气势。
宴上,哲勒沐当场赏赐不少大礼给臣子,获礼者无不感到无上的荣耀。这情景让她瞬间了悟,这场盛会还有另一项意义,君王欲藉此来凝聚王公朝臣对他的向心力,这可是极具政治色彩的盛宴。
「皇后娘娘,这是『哈刺基』酒,我特别兑水稀释过了,酒味很淡,您要不要试试?」喜东珠笑着端来一杯白酒要她助兴。
冉璧玺从不饮酒,但今天气氛欢乐,场中还有人唱歌跳舞,纵情开怀,她也感域染了这愉快的气氛,便接过酒杯,小小地喝了一口,果然没什么酒味,但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她不甚喜欢,一口过后,没再多喝。
「皇后舞艺超群,臣等不知是否有这荣幸再次观看到皇后绝美的舞姿?」台下库开突然开口要求要她献艺跳舞。
她吓了一跳,看向身旁的哲勒沐,他竟也是含笑的鼓励,她见他似乎饮了不少酒,双颊有些许红晕,看来他今天心情非常的好,她不由得放下羞赧的心情,轻轻点头同意了。
「这舞我为你而跳,你要认真仔细瞧了。」她在他耳边轻声说。
哲勒沐惊喜,在她腰间轻捏一把,她咯笑的闪身,优雅的步到台下去。
记得上回在众人面前跳舞时是被逼的,不得不跳,可今日心情完全不同,她舞得轻松,舞得惬意,舞得尽兴。
这舞姿比之上次更加令人炫目,犹如凤凰展翅,美不胜收,瞧得众人眼睛发直,别说移开视线了,连眨一下眼都舍不得。
她轻灵的在场中旋身再旋身,身上佩带的珍珠长炼也跟着旋出一片珠海来,哲勒沐忘情的步下台阶,众人见他来到场中央,开始鼓噪要两人共舞,他朝她伸出手,她微笑的几个跳跃后,展翅飞向他,他抱着她在场中转了一圈,众人大声叫好。她踏了脚,再度由他身上灵巧滑开,回首朝他轻抛了记媚眼,示意她将再度飞回他身旁,他俊脸含笑,双眸跳跃着光芒,敞开双臂等着迎接她。
她的笑容极美,让所有人迷醉,轻跃几下,看准了他的位置,一跃便可重新回到他的怀抱。
但是当身子跃起的刹那,她眼前莫名一黑,等亮光再次出现时,面前朝她伸出的手臂竟散成了好几双,她分不清他的所在地了,不禁秀眉急蹙,脸色骤变。
哲勒沐见她身子虽飞向他,但落势已变,似乎抓不准方向跟力道,他大惊,快速移动步伐在她摔地前惊险的接住她。
「璧玺!」他神情大变的将她安全抱进怀里后,心脏仍兀自急跳。
四周的人也瞧惊了眼,纷纷大呼好险。
冉璧玺则是花容变色,脑袋空白,连思考都停止了。
「你有受伤吗?」见她面色发青,哲勒沐急急询问。
她傻了半晌后才回神,「我……刚喝了一口酒,可能……醉了。」她惊魂未定的说。
「醉了啊」
「嗯……」她尴尬语塞。
「哈哈哈,皇后娘娘娇贵,原来是不胜酒力啊!」额伦刻意出声调笑,让众人跟着哄然大笑,令原本紧绷的气氛霎时又重回欢乐。
哲勒沐也扬笑的将冉璧玺抱回台上,他脸上虽是笑着,可全身肌肉依然紧绷,将她安置在身边后,手臂还是紧紧的搂住她,搂得她的腰都发痛了。
「哲勒沐……」
「以后连一小口的酒,也不许喝了。」他低声霸道的要求。
她不敢违逆,深知方才的事吓到他了,而自己何尝不也受到惊吓了。
奇怪了,她确定自己没喝醉,可是近来为什么看东西老会眼花?
瞧向台下,不意迎上额伦关切的目光,她朝他心虚的一笑,在哲勒沐注意到以前就将视线转开,她可不想因为自己再度惹得他们兄弟间关系紧张。
但事实上,哲勒沐此时的注意力并不在她身上,他因为听见身后喜东珠的嘀咕而皱起眉―
「才喝上一小小口而已啊?而且我压根没在里头放酒,不过是图气氛,才说那是酒的……娘娘怎会醉眼到看不清汗帝的位置?她这视力是越来越糟了……」哲勒沐表情也跟着沉了下来。
延春阁里,哲勒沐双目紧盯着正仔细为冉璧玺检查眼力的程太医。
「如何?」他表情凝重的问。
「这……」程太医吞吐起来。
哲勒沐立即神情一变,显得锐利骇人。
程太医心惊,模样更显惶恐。
「程太医有话直说无妨,我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冉璧玺自己也很想知道结果。
「呃……请问娘娘眼睛是否经常感到酸疼?有时还会瞬间视线模糊看不清?」
「对,娘娘经常喊眼睛酸累,也经常眼花撞到束西。」喜东珠抢着代答。
「这些事朕怎么不知道?」哲勒沐马上拉下脸来。
喜东珠膀子一缩,担忧的瞧向主子。冉璧玺马上叹气的对着哲勒沐道:「眼酸这种小事,是我要喜东珠别多嘴告诉你的。」
「哼!你的事朕哪件能当成小事看待了!」他生气的甩袖道。
她不禁苦笑,就是因为任何事都是大事,她才不想将事情「闹大」,这会他晓得了,果然又惹他发火,她无奈的再叹一口气,转向程太医问道:「这有很大的问题吗?」
「嗯……请问娘娘这状况多久了?」
「自从那日在城外被撞后……距今该有半年以上了。怎么,该不会是那次落下的病根吧?」她紧张的问。
程太医深沉的点了点头,汗水开始劈啪咱滴落,转眼颈子已湿了一圈。
「说清楚!」哲勒沐表情像是要吞人了。
他连汗也不敢抹。「娘娘的脑部当时受创,外观看起来并无大碍,可脑子里头却不断出血……这血块恐怕就是造成娘娘视力减退的肇因……」
「这会如何呢?」他声音已经明显的僵硬了。
他猛吞口水。「娘娘不久……渐渐的就会失明!」
「混帐东西,你敢信口开河!」哲勒沐狠狠的就朝他掴下一巴掌。程太医被打跪在地上,连起身都不敢,身子直颤抖。「当初她有问题你没能及时发现,这会还敢对朕说浑话,你说朕会不会杀了你?」他气急败坏的怒责道。
「请汗帝饶命!」程太医身子抖得不象话。
「哲勒沐,别这样,这不是程太医的错!」冉璧玺见程太医被打,赶紧出声为他开月兑。
「他失职,医术不精,朕根本不信你会失明,你若失明,朕第一个挖出他的眼睛谢罪。」哲勒沐怒极。
冉璧玺见那程太医已然要吓晕,她力持镇定,忍住心慌的再问:「程太医……你好好说,我真会失明吗?」她其实也害怕得不想相信。
程太医抖缩着抬起头来,「是……而且……兴许再过几个月,血块再大些,届时您……您就完全看不见了。」
她惊愕无语,怎么……会这样?
顿时,她的身子被哲勒沐抱住了。「朕不会让你看不见的,朕会要人治愈你,你不会有事的!」他急切的安慰。
「呃……嗯……」她僵直的点头,可内心已紊乱成一团。
「璧玺,你别慌,你信朕吧,朕不会让你的眼前变黑的!」
「嗯……我信你……」但她双眼发直,心乱如麻。
「璧玺!」他呼唤着她,可她耳中再也听不见任何话。
「将那撞伤皇后的人给朕杀了!」哲勒沐大为震怒。
「是!」赤力火速退下执行命令。
那老汉驾车撞伤皇后,之前以为皇后无碍,便将人释放,想不到皇后眼睛竟会出问题,这老汉是非死不可了!
赤力一走,哲勒沐转身回到延春阁,现在那儿随时都有一票大夫在,他命全国医术高明的大夫都得进宫为皇后诊治,这已是这个月来的第三批人了。
几乎每个诊过她的人都束手无策,摇着头的离开,他怒火攻心,心急如焚,却也无法可想,只能不断找人入宫,期盼能出现一线生机。当他来到延春阁外,又听见有人叹气离去。他铁青着脸跨进门坎,第一眼瞧见的就是冉璧玺失望的泪痕,他心痛如绞,也愤怒无比。
「滚,全滚出去!」他朝着那些无用的人大吼。
众人全抱头鼠窜的滚出去。
冉璧玺幽幽地望着愤怒的他,吸着鼻子。「哲勒沐,别再找人来了,没用的。」她柔声说。
「谁说没用?!朕一定会找到方法治愈你的眼睛!」
她朝他忧戚一笑。「别为难这些大夫了,现在的我只想做一件事,就是趁我还能看得见,好好的看你,我不想忘记你的模样。」
他闻言一震,「璧玺……」
「你过来,靠我近些好吗?」她轻柔的呼唤他。
他哽咽了,知道她现在只能瞧见五步以内距离的人事,远的她不是看不清,而是看不见了。
他快步走近她,握住她的手。「璧玺,朕在这儿,朕在这儿!」
「嗯。」她泪水满眶,捧着他的脸庞,睁大模糊的眼,想仔细将他看清楚。可惜,不知是光线太暗,还是她眼睛真不行了,怎么看,都觉得他的轮廓看不真切。哲勒沐痴望着她水亮的明眸,如此明媚的眼睛即将失去光彩,他难以忍受,实在难以忍受,愤怒得握紧双拳,愤恨难平!
这女人为何如此苦命,为什么就是不能好好的承受他的娇宠?老天何以这般苛待她!
「哲勒沐……你别为我心急,若上苍真要我失去双眼,这也是我的命,我不怪任何人……」她叹口气,将小脸贴向他的胸襟,就这般倚着。「哲勒沐……明天陪我看日出好吗?」她哽声问。
「好……咱们一起看。」他用饱含压抑的声音道。
「还有,日落时你也陪我,夕阳也很美的。」
「嗯……朕答应你,陪你看尽每一天的日升日落……」他红了眼眶。
酸涩的泪水在她的笑靥中滑下,「哲勒沐,不要难过,我有你陪着,并不觉得害怕。」
他猛地用力抱住她,一滴泪正悄然滑过他刚毅的脸庞。
「是的,没什么好怕的,你有朕,有朕!」
「哲勒沐。」
「怎么了?」只要她睁眼一唤,他一定在身边。冉璧玺轻转头,见他正对着自己笑,不安的心绪平稳了许多。
「这时间你不是该去前殿与大臣议事了吗?」
「朕不去了,就交由额伦与库开去应付就可以了。」他仍窝在她身边不肯走。
「这怎么行?你是汗帝,怎能将责任抛开全丢给人臣去做,我可不想你因为我被人骂是置国事于不顾的昏君。」她推他离开。
「可是!」
「快去吧,早些回来陪我就是了,别为了我误了正事。」她不得不板起脸来要求。
他无奈的摇头,「好吧,朕会尽快回到你身边的。」他虽放心不下,但拗不过她,还是命人为他更衣整装,上朝去了。冉璧玺望着他步出房门,视线依稀还能勾勒出他挺拔的身躯,瞧见他依恋不舍的频频回首,所以她一直保持着微笑,就算眼里已看不见他,她的笑容还是不减,
要让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她嘴角浮现的笑花。
「娘娘,汗帝已经走远看不见了。」喜东珠用着干巴巴的声音告诉她。
「是吗……」她的笑容转瞬消失无踪了。
「娘娘,您可怎么办才好,怎么办才好啊?」喜东珠再也忍不住的哭出来了。
她坐在床边,呆呆傻傻的也不知道要如何响应,就任喜东珠独自哭个彻底。
她只知道自己不能慌,一慌哲勒沐会比她更慌,只要她能镇定住,她与他就能撑下去。
「娘娘,燕里安娘娘来探望您了,您见是不见?」不知过了多久,喜东珠来报。
她瞧向窗外的天色,有点灰暗……她吓了一跳,天要黑了吗?「喜东珠,什么时候了?」
「都快午时了。」
「才午时?」那天色应该还很亮啊!她不安的绞了一下手。唉,虽然还不到傍晚,但算算她竟也莫名的枯坐几个时辰了。「快去请人进来,顺便要人备膳,我想留姊姊用膳。」她交代道。
「是。」这燕里安娘娘来得正好,这会汗帝不在,有燕里安娘娘相陪是再好不过的,总比主子一个人发怔乱想的好。
可这燕里安一进屋就先哭红了眼睛。「皇后妹妹怎么会这样?这真要看不见了,老天就真的不长眼了。」燕里安牵着她的手哭着说。
冉璧玺反而拍着她的手安慰道:「姊姊是真心担心我,可我没事的,看不见依然可以过日子,没关系的。」
「你没关系,可是汗帝他!唉,我瞧这阵子他为你心力交瘁,整个人憔悴得,你若真到了完全看不见东西的地步,我怕他、他!」燕里安一连叹了数说不下去了,频频掉泪。
那男人的状况不会比她好,她是知道的,可没想到他会整个人憔悴到让人看不下去,她不禁忧愁得再也撑不起笑容来。
一旁的喜东珠瞧了着急,以为燕里安娘娘来多少能帮着主子打点气,哪知却反而惹得主子的心情更糟。幸亏燕里安娘娘草草吃完饭就回去了,不然主子再继续面对她,只有更哭丧着脸罢了。
燕里安娘娘回去后,她抱来太子赤鹰,娘娘陪着太子玩了一会,好不容易捱到汗帝回来,她才将太子抱离。
汗帝回来后,她见主子虽是强颜欢笑,不过起码是笑着的,她真怕极了主子那不言不语、双眼呆滞无光的模样。
哲勒沐陪着冉璧玺看完夕阳,用了晚膳,换她陪他批阅奏折。
冉璧玺半卧坐在一旁的软榻上,腿上盖着一条金丝软被,阖着眼假寐,以为他正专心在看折子,可她不知,他的目光根本没瞧桌上的折子半眼,他一双黑瞳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望,眼神中满是浓烈的不舍,以及更多拧人的心痛……
「额伦呢?怎么不见他在朝上?」下朝后,哲勒沐一面快速往延春阁的方向走,一面问向跟在身侧的库开。
「王爷说是打听到一位专治眼疾的名医,他前去请人了。」库开回道。
「额伦他……」哲勒沐稍慢了脚步,蹙起眉。他对璧玺的心还是没变,这小子竟是与自己一样的痴情。他要不是自己疼爱有加的胞弟,自己恐怕已经对他……
哲勒沐纵然心中有着不快,但此刻也只有喟叹了。女人只有一个,而她选择了他,他也容不下额伦介入。这小子自是清楚明白,但情关难过,唯有任额伦自己想办法解月兑了。
「汗帝,延春阁到了。」库开见他似乎陷入沉思,出声提醒。
他这才回神,瞥见延春阁已在眼前,冉璧玺竟站在二十步外的门前,眉宇挫败,但仍非常努力的眺望着。
他胸口一紧,恐惧袭来,生怕现在的她已经再也瞧不见他了。
这么一想,让他惊恐得不敢再往前踏上一步。
「汗帝?」库开见他面色煞白,没再移动脚步,提醒似的唤了唤他。
哲勒沐什么话也没说,朝库开摆了手,要他无声退去。
库开瞧瞧前方努力睁着眼的女人,再瞧身边主子痛苦压抑的神情,抿下嘴角,心酸无奈的悄声离开。库开走后,哲勒沐独自静静望了她好一会,等她渐渐露出心神不宁的神色,他这才举步往前走,故意将音量提高的道:「朕下朝了,皇后等很久了吗?」听见他的声音,她脸色转变,绽出笑容来。「你回来了!」
「嗯,外头风大,别站在这吹风了。」他快步走向她,却刻意在离她两步远的距离停下,见她能准确的迎向他,并且抱住他,他吃紧的胸口这才松缓开来。
他努力匀着气息,不想泄露自己的激动。
太好了,她还能够看得见他,尽管不真切,她还能看见!
她还没失明,还没!
「朕上朝时,你都做了些什么?」他搂着她的腰,揽着她进屋,轻声问起。
「睡觉啊,我睡了一上午,这会精神十足了。」她仰头望着面孔模糊的他,笑着说。
「是吗?那下午别午睡了,睡太多晚上可要睡不着了。」晓得她眼力差,什么事也做不了,又不愿劳烦别人亦步亦趋的服侍,只能坐卧着独自发呆,光想象这样过日子的她,他就心痛得无法自抑。
「没关系的,睡不着正好陪你通宵看折子,这样你才不寂寞。」她虽然笑如桃花,但他轻易就能瞧出,这笑容摇曳却……不生姿。哲勒沐僵直的将嘴角努力咧开。
「璧玺……」他忽然捧起她的脸,深邃的眼眸显露的情感温柔至极,动情的吻住她。
她这羁绊住他一生的唇,多么的让他眷恋,他吻得痴迷深情且……心痛……
感受到他的悲苦,冉璧玺默默地流下心疼的泪水,眼前这看似坚强无敌的帝王,此刻不是一个杀戮半生,建立自己傲世江山的男人,他只是一个深爱她脆弱得不堪一击的丈夫。
她毫无保留的回吻着他,安抚着他、轻哄着他,抚平他惊慌的心,哄慰他激动的情绪。
良久,他终于结束了这教人心弦抽紧的吻,视线胶凝在她盈盈含笑的娇颜上。
「你美得天地都动容。」他忘情的再将她箝拥入怀。
她躺在他怀里,心口揪拧的笑着,「我的人再美也只想让你一人瞧,便已觉得足够。」
他双臂缩紧,将她牢牢抱住。「朕终于拥有你了,彻底的!」
她扬睫巧笑道:「你早就是彻彻底底的拥有我了。」他喉头一紧,心中顿时波涛汹涌,他将脸庞埋进她的颈窝。「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他终于忍不住的呐喊了,为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折磨她?难道是在惩罚他过去的残暴无道?
不,若有任何的报应都冲着他来,他才是罪魁祸首,这小女人如此脆弱,伤她,比伤在自己身上更痛百倍,兴许,上天就是知道这点,才对他处以如此「极刑」……
一道暖源照射在脸上,哲勒沐倏然清醒过来,转头瞧见外头天色全白,阳光都透窗而入了。
他快速的坐起,扭身见身旁的人儿双睫还阖闭着,昨晚他看折子看得晚,她也陪得晚,这才会睡过头。
他帮她细心掖好被褥,步下床,见屋外赤力正踞脚向里张望,似乎急着等他传唤。这时候早朝该开始了,文武百官正在枯等他上朝。他打算召赤力进来伺候更衣,赶赴早朝,手才要抬起―
「哲勒沐。」床上的人儿发出了轻唤。
「朕在这里。」他赶紧应声。
「天还黑着,你不在床上,要上哪去?」冉璧玺模着床旁无人,撑着臂膀半起身问。
他心头狂震,心脏彷佛教人掐握住了,几乎让他不能呼吸。
终于……这一天终于来了吗?
他僵立原地,整个人无法言语。
「哲勒沐……你还在吗?」听不见他的回应,她有些急了。
他张了几次口,始终没能顺利发出声音,最后他紧握拳头往胸口一捶,用力震动咽喉,这才能干涸的发出声音道:「朕……小解去了,这就要回床上来了。」
总算听见他的声音,她点了点头,脸上表情是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什么时辰了,离你早朝还有多久?」她又问。
「不知道,天还全黑着,不过朕吩咐过赤力,时间到他会来唤醒朕的。」此时赤力已见到他醒了,迫不及待的要跨进屋里,他迅速的挥手将赤力屏退,赤力心知有异,立即缩回脚,抹着泪悄然的退出。
哲勒沐回到床上,再度抱着她躺下。「时间尚早,再陪朕睡一会吧!」他喉咙干哑的说。
「嗯,就再睡一会吧。」冉璧玺阖上眼,又睡了。
此时阳光洒在她身上,晕染上一层美丽的光晕,闪耀动人得令人舍不得眨眼,
她的人是如此的晶透如玉,可是……一双眼却是从此刻开始,黯淡无光……他心痛难当,宛如教万箭穿心而过。
他要如何告诉她,天已大亮了?他要如何让她知道,从此她得长伴黑夜?他要如何启得了口……
午膳时刻,赤力再度安静的出现,他仍摇首,赤力又静默的退下。
「天还没亮吗?怎么觉得睡好久了。」冉璧玺伸着懒腰问。
「可能是你白天睡太多了,晚上容易醒,朕……还好困,你……再陪朕多躺一会吧。」
「喔……」她轻转着眼珠子,在眨了眨后,原本平稳的心跳渐渐不一样了。
「哲勒沐……外头……的天色,真的连一点光都没有吗?」
「外头……乌云密布,连星光都没有,怕是不久要落大雨了。」
「是吗?」
「嗯……好困……睡吧。」
「黑暗中」,她屏住气息的将脸颊缓缓枕上他的胸口,那里竟如擂鼓般的激烈狂跳,她一僵,惊悸的捣紧自己的嘴。
良久后,她伸出缩握了不知几回的手,模索上他的脸庞,她指月复湿了,她沾到的是泪,他的泪,他肝肠寸断的泪!
「璧玺!」他终于再也承受不了的抱着她痛哭失声。
一道热泪瞬间滑落她的脸,她窝进他的怀里,紧抓着他的衣襟,咬着牙,酸泪直流,她看不见了,完全看不见了!
她的眼底只剩一片黑,一片永久的黑。
她再也看不见这男人的笑,这男人的怒,这男人为她心痛嘶吼的任何表情!
她哭得心肺剧痛,而他,何尝不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