薰衣来到这宁静的茶园民宿已经第五天了。
在一片清翠苍绿的山林中,蜿蜒曲折的山路,伴着那无忧无虑的蓝天,和随意飘荡的白云,彻底远离都市尘嚣,她相信这里会把她的心痛治好的。
她漫无目的沿着路边走,来到凉亭休息,一旁是充满茶绿的园圃,空气里也满是清新的茶香,景色如此美好……她却好想好想好想好想他啊!
随即她又暗骂自己,怎么可以再想一个不爱她的人呢?
她失踪了,墨滔衡是不会在乎的,反正食经都默给他们了,她想。
「薰衣,早!」民宿主人黄大诚经过,向她打招呼。
他是经营制茶业的农家子弟,朴实真诚、热情好客的他,是个好好先生,他开朗的问道:「-今天气色不错,感冒好了吧?」
「嗯,已经好多了。」薰衣点点头。
昨天中午用过餐之后,她觉得不舒服、恶心、想吐又头昏,黄大诚坚持带她到山下的小镇看病。
结果那家综合医院的医生,慢吞吞的为她做了各项检查后,微笑说:「没什么不对啊!-只是有小宝宝了。」
想到肚子里有个小宝宝,感觉就好奇怪好奇怪……既期待又很害怕,而当好心的黄大诚问她状况时,她只有推说是感冒,不想再多解释什么。
晨风徐缓,鸟声啁啾,待黄大诚和她短暂交谈离开后,她翻开昨天在小镇书店买回来的《孕妇与育婴》,细细的阅读起来,看着看着不禁抚着仍平坦的小月复,自言自语的对孩子说话,「我是妈妈,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做好一个妈妈,可是我一定会加油的……」
看书看累了,薰衣慢慢的走回小木屋,低头要从口袋找出钥匙。
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我终于找到-了。」
薰衣愕然回头,冷不防望入一双暌违了五天的黑眸。
他他他……来做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儿?」才不见几天,她几乎不认得他了。
那怎么可能是他?他穿着黑色牛仔裤和T恤,跟平常的正式打扮完全不同,还有他的头发有些凌乱,脸色憔悴,失去平日的神采奕奕,这不可能是那个霸气十足的他!
他走近她一步,脸上表情平静的说:「我想来就来,先进屋里再说吧!」
霎时,薰衣下意识的双手抱书护在胸前,她想逃、想跑,但她却没用的腿软到动弹不得。
「快开门!」他的语气不容质疑,抢下她手中的钥匙,开了门进去。
薰衣却站在门口犹豫着,不知该下该也进去,突然又听见有人叫道--
「薰衣!过来泡茶,是今年刚烘培的春茶喔!」
身后是粗眉大眼的黄大诚,他一脸诚意的对着她笑,力邀她到茶舍品茗。
「多喝茶对-的感冒有帮助啦。」
「我想先休息,对不起。」薰衣露出一个内疚的微笑。
「那下午呢?」黄大诚继续追问着,认真无比的看着她。
她却瞄见在屋里的墨滔衡瞪着他们,「呃,如果有空的话……再看看吧!」
「那-下午有空,一定要过来。」他依旧热情不减,没察觉屋里有人。
「她没空!」一道冷戾的声音打断两人的对话。
墨滔衡脸色铁青的疾走到门口,狠狠勾住薰衣的腰往后一揽。
「啊!」她尖叫了一声,呼吸间传来熟悉的气息,五味杂陈涌上她的心头,一时不知如何反应,就这么任由他霸气的大掌搂着。
「你是谁?放开她!」黄大诚以为是陌生人闯进屋里,上前想拉开他的手。
「这句话该由我说吧!」墨滔衡冷眼一横,语带双关的说道。
「我没事。」她给了黄大诚一个安抚的笑容。
黄大诚见状,只想尽责的问清楚,以确保安全,「薰衣,这位先生是-的……」
「他不是我的什么人!」也不知打哪儿来的勇气,她昂起下巴,像是一种反抗,说出如此叛逆性十足的话。
好一句「他不是我的什么人」,墨滔衡冷笑一声,气氛顿时更显僵凝,他倾身向前逼近薰衣,眼睛都快喷出火了,「-敢说我们之间没有关系?」
「我们还没去注册结婚,是没有关系!」
「-!-这女人……我不跟-废话,走,跟我回家去。」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心底立刻涌上一簇熊熊大火,大手一拉就走。
「我不要回家!」她奋力甩开他,一副想躲远一点的模样。
「为什么不要?-想躲到哪去,我是哪里不好?」他气得紧握双拳,一副想找人干架的样子。
薰衣回答得很简单,「你就是不好!」
墨滔衡听到这句话,就像是火上加油,自制力崩溃了,怒声大吼,「到底怎样不好,总该有个原因吧?」
她垂下小脑袋,哽咽了,「这不是我要的婚姻,你根本不爱我,我根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交换的、累赘的,这样的婚姻,我不要。」
他低咒一声,双手重重的爬过短发,「这是谁告诉-的?」
「你和莉莉说的。」
「我没说,是莉莉乱说的好不好?」
「那你也没否认。」
「我是懒得跟她否认,但也不代表是承认。」他气得无以复加,为什么这女人听话只听一半,就认定是全部的事实?
「但你会娶我,确实是因为要我默写食经,不是吗?」她垂下眼脸,克制不让泪珠滚落。
看得出来这是夫妻俩在吵架,黄大诚尴尬的说:「呃,我先走,我们明天再泡茶好了。」
「你们没有明天--」墨滔衡把她拉进屋内,用力甩上木门。
门被关上了,两人置身在二十坪的房子里,柔和的色调和雅致的布置,应该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可是全被墨滔衡冷峻严酷的表情破坏殆尽。
他肯定是气炸了!
唉,算了,迟早都是要面对他的,不如把话说清楚,为他们之间的一切彻底做个了断吧!
薰衣强抑住胸口的哽咽,转开了视线,「其实,你不用再来找我,我们已无话可说了,分手吧!」
「分手」两字令墨滔衡的胸口莫名的揪紧,但他压抑着心中的慌乱,神色冷静的逼近她,强健的臂膀也无声无息的采来。
不下不……不要!
她不要被他抓住,更不要被他抱在怀里,因为那会使她变得更软弱,她逃命似的拔腿就想跑出去,希望有多快就跑多快,可惜她连第一步都还没成功跨出去,双肩就被他轻而易举的从背后扣住。
「放开我、放开我!」薰衣挣扎喊叫着,吓得双手胡打乱挥。
啪!她手中的书掉在地上。
「休想!」他冷冷的回答,视线猛地盯在那本书的封面上--
孕妇与育婴?!
墨滔衡一手紧扣着她的腰身,另一手捡起那本书,然后无言的看向她。
薰衣整张小脸都刷白了,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只能默默的与他对视。
嘿,看到她那复杂表情让他立刻猜到,她绝对是怀孕了!
感谢老天爷!在这一瞬间,他找到理由了,不需解释、不需争吵、不需理论,他马上可以理直气壮的把她带回家。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问道:「孩子……还平安吧?」
「谁说我怀孕了?我才没、没有,你别胡说!」她激烈的否认,却成了有力的佐证,反而让墨滔衡确认自己的推测无误。
「没有干么要心虚?」他盯着她问,带些思索的意味。
「我的生理期上星期才来过,你……你以为会是怀孕吗?」她极力掩饰自己的心慌,拚命祈祷他别再追问。
「是吗?那我们到医院检查,就知道有没有,现在就去。」这傻女人连说谎的本事都没有,竟然还敢当面瞒着他,真是胆大包天!
「这……又不关你的事,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她双手贴在月复上,颤抖的声音泄漏了她的紧张。
他不禁发出得意的冷笑,一口咬定说:「哼哼!-的表现真是让我太生气了,明明怀孕还想骗我,难道-要我的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
她紧咬双唇,晶亮的眼瞪着他。
「为什么不说话?」墨滔衡健壮的手臂将她搂得极紧。
她不是不说话,而是一股酸气倏地从胃里直窜上来,她大喘一口气,捂着嘴往浴室里冲。
他眉头一皱,立刻尾随到浴室门口,呕吐的声音清楚可闻。
好半晌之后,薰衣脸色惨白的扶着门板走出来。
墨滔街上前扶住她的身子,关切的问:「-还好吗?是不是很不舒服?」
薰衣虚弱的抗拒一下,自然是推不开他。
「我扶-上床休息。」他让她慢慢躺下,看出她脸色不寻常的虚弱。
她真的有些瘦了,人家怀孕不是都会变胖的吗?她反而瘦小得让人心疼。
墨滔衡长这么大,第一次感到厌恶自己,低声道:「跟我回去,好不好?」
「不要。」她绞着手指,内心挣扎。
他突然坐到她身旁,一手按住她的肩膀,一手伸到她的月复上,皱眉道:「不要?!-还要在外面晃多久?现在轮不到-说不要了,不为-自己也该为小孩想想,看,模起来这么瘦,-得多吃点,好好把孩子养胖。」
他口口声声要她回去,原来全都是为了孩子,薰衣理智的告诉自己要坚持一点,「要回你自己回去,别管我就是了。」
「凭什么要我不管-?」他倏地抓起她的左手,像抓到了把柄般,「-手上还戴着我的戒指呢!」
噢!这只婚戒,她想留作纪念而已,不过,看情况还是还给他好了。
她动手拔下戒指,用力塞到他手上,「还你好了。」
「该死!我不要-还,马上给我戴回去!」他原本就没这个意思,气极的又把戒指塞回她的指间。
「你烦不烦?你是世界上最可恶、最自大、最讨厌的臭沙猪!」有史以来她气得不顾一切的大声尖叫。
「哈!」等她叫完,墨滔衡不怒反笑,望着她啧啧摇头,「-可真变了个人,以前都那么乖巧,现在不只会回嘴,还会跟我吵架,有了孩子不要爹呢!」
对喔!她都不知道自己变勇敢了,而且好像不怎么困难耶!
「我只是想表达出自己的意见,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强自镇定着,其实内心紧张的怦怦跳。
「很好,但孩子我也有份,-不能把我排拒在外。」
「孩子我自己生自己养,你干么这么肯定孩子的爸是你?」发觉自己变勇敢之后,再叛逆的话她也轻易说出口了。
墨滔衡快被逼得吐血,却还硬撑着说:「让-也没胆敢让别的男人碰。」
「哼!」
「其实,-早就爱上我了吧?否则,-怎么会和我结婚,又让我抱-,怀了我的孩子还坚持要自己生下来?」
这话令薰衣为之一震,想想有这个可能性,不然,她干么对他在乎得要命……难道她真的那么爱这个大男人吗?
在怔愣间,墨滔衡倏地低头想吻住她的唇,薰衣一惊,扭动了子,却被他的手掌早一步扣住她的脸颊,让她与他四唇相接。
这吻,让两人都颤抖了、叹息了。
薰衣觉得自己就像被一团火席卷着,燃烧着她的唇,她的胸口、她的心智,所能感受到的都只剩下他。
「住手!」她低喊一声,拳头挣扎的敲在他的肩膀上。
「不。」他的手掌扣住她的后脑,不停加深这个吻,似乎有着割舍不断的缠绵。
「你欺人太甚……」她哽咽着。
「不许哭!」墨滔衡警觉的猛抬头,马上停止放纵的唇舌,将她抱个满怀,贴在她耳边说:「爱我为什么不肯承认?」
「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你别这样逼我……」她把脸埋在自己的双手里,虚弱的否认。
哈哈!
墨滔衡忍不住在心底大笑着,光看她的表现就知道了,「-这放羊的孩子,真不爱我-就不用挣扎、不用难过、不用哭了,乖乖的承认-爱我吧!」
突然,他从床上站起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半晌--
「好,我留下来陪。」他说。
「什么?」她困惑的睁着无辜大眼,还意会不过来。
墨滔衡炯亮的眸子注视着她,轻声说道:「既然-喜欢这里,我也要住下来,这里空气好,顺便养胎也不错。」
「我不用你陪。」
「一句话,办、不、到!」
说完,大床因他的重量而往下一沉,薰衣惊呼一声,像只慌张的小兔子般闪躲着,「我我我……我不要和你住同一间房、我不要和你睡同一张床。」
「谁准-躲开的?敢再躲就给我试试看。」他横眉竖目的威胁她。
呜呜!这是招惹到什么样的男人,害她的「勇敢」这么快就不见了。
「少拿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来打动我,我才不会心软。」他硬是一路吻过她的粉颈,一边解开她胸前的束缚。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勇敢的说:「你墨滔衡……是个混蛋!你……把你的手拿开……」
「今天我是铁了心要定-了,-要哭就哭、要叫就叫,让所有的人都听到,我也无所谓。」
「你可恶……」她没辙了,因为不管怎么抗议、怎么挣扎,他都无动于衷。
何况,这大男人说什么做什么,而且说了就马上做。
当晚,薰衣又决定落跑。
趁着墨滔衡呼呼大睡之际,她蹑手蹑脚的起身,模黑穿好衣服,拎着她的小行李箱静悄悄走出房门。
谁知道,快走到大门口,突然就撞上一堵高墙。
痛!
她踉跄的退了几步,疼得都快飙泪了,却不敢喊出声。
黑暗中,一双坚实的臂膀熟练的将她抱起,进房开灯,让她在床边坐下,然后盯着她,好像已尽一切的力量保持住风度,才问:「又想去哪儿?」
「哼!」她咬着粉女敕的唇不说话。
「还不说?」
「哼!」
「给-机会,快说!」
「哼!」
「-非得要离开我吗?」
「哼!」
「-想把孩子带走,这是什么意思?」
「哼!」
「我做错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吗?」
「哼!」
「-难道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哼!」
「----到底想怎样?」
「哼!」
结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墨滔衡心想,再与她ㄍㄧㄥ下去就天亮了。
「唉!我投降了,-真是我见过最任性、最顽固、最傲慢的女人。」从没想到这柔顺的丫头,竟然也有本事令他投降!
「你说什么?我哪是这样?」薰衣错愕的抬起头,嘟着嘴。
最任性、最顽固、最傲慢?他说的怎么可能是她?她一向是最乖巧、最柔顺、最随和的女人了,所以才会被他欺负到说不出话来。
她终于肯说别的话了,墨滔衡嘴角偷偷牵动一下,「-现在就是这样,但我还是要选。」
「你才没有选我!」她想起当初提到结婚,他就恶狠狠的瞪她,根本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嘛。
现在他却说这是他的选择,认为她任性、顽固又傲慢还是选了她,这算不算是甜言蜜语--他会吗?
她彷佛从未认识这男人,不能相信他就是那个沉默寡言、工作第一的墨滔衡,可是,还真的会偷偷感动了耶!
看她一副惊愕无辜的样子,他拍拍她的粉脸说:「好了好了,别发愣,不管怎么说,我们既然有了孩子,就得负起这份为人父母的责任,做什么事都应该以孩子为重,懂吗?」
责任,又是责任!
这就是他做人做事的宗旨,她恨透了!从稍稍的感动转而气愤,谁说有责任感的男人就是好男人?像这种因责任而强留她,也是很讨厌……也很伤她的心!
唉!从结婚到分手,他们的婚姻里是不是缺少了什么?
这时,一阵音乐声响起。
墨滔衡立刻把她皮包里的手机拿出来接听,「嗯,等一下,我去叫她。」然后捂住手机低声对她命令道:「告诉-爸妈,说我们今天就回家。」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回家,我可以自己回去!」她正打算当着他的面拒绝时,但他的一句话却杀得她措手不及。
「-爸妈不知道我们『分手』了,对吗?那-要如何解释我们不一起回家?他们不会起疑吗?」
好卑鄙、好恶劣!一下子就抓住她的弱点,她担心强悍精明的妈妈不会善罢甘休,固执又臭脾气的爸爸也一定会不肯放过墨家。
顿时,薰衣唇儿微张,黑白分明的眼眸几经犹疑,全落入他好整以暇的眼里。
「告诉他们-现在怀了身孕,他们一定会乐坏,对吧!」
「不,不能告诉他们!」她猛然扯住他的手臂,因为那样做会令她完全没了退路。
「不说可以,-得听我的。」
「你威胁我?!」
「如果-不想让-爸妈知道,-是一个离了婚还怀着身孕的女儿的话,我很乐意配合-演出恩爱夫妻的戏码。」墨滔衡挺宽宏大量的说道。
瞧他的语气、他的态度、他的笑容……根本就像是她的主宰!
所以,不管她怎样抗议,他就是有办法置若恍闻,执意将她推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和她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