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公主百般无聊地从御花园一路逛回来,-丽可人、水女敕水女敕的俏脸上,嵌著一对寂寥的琥珀色眼睛。
打从皇兄建立元朝以来,她便再也没有离开过紫禁城,除了寝宫-蓉殿,她所能去的地方就是御花园,以及中和殿、太和殿、保和殿、养心殿、慈宁殿等地方。她常常梦见呼和浩特美丽的蓝天与碧绿的草地,但是,她知道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再回去了。
转过回廊,发现一向无人居住的修竹阁居然有宫女出入,丹芙好奇地问著贴身宫女:“翡翠,皇上这一阵子住在修竹阁里吗?”
修竹阁就如同皇兄的别居,当他想一个人静静地想点事情的时候,他就会住在这里。奇怪,最近有什么事惹得皇兄心烦的?
“回公主,不是万岁爷,而是官拜御前行走的季允泛大人。”
季凡泛?呵,不就是群臣急著巴结的左榜状元郎吗?听说他是皇兄眼前的大红人,而且相当年轻,据说还不到弱冠之年呢!
丹芙一笑。什么时候开始,皇兄也有宠幸的臣子啦?值得深究!
“来人,摆驾修竹阁!”
“公主!”翡翠吃惊地道:“千万不可啊!您是未出阁的公主,怎能与年轻的大臣私下会面呢?”
丹芙佯装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笑道:“啊!这么说起来,出了阁的公主才可以私下和大臣见面-?”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翡翠越急,舌头就越不灵光。“皇上下令过,不许闲杂人等打扰季大人……”
丹-邪恶地挑起党眉,坏坏地道:“哦,你倒是说说,本宫是‘闲人’还是‘杂人’哪!”
翡翠“扑通”一声,连忙跪地求饶:“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丹芙叹口气,兴味索然地道:“起来吧!”
每次都这样!她只是想捉弄捉弄她而已,最后都是以“跪地求饶”收场。她又不是个性喜血腥的暴力公主,怎么每个人都怕她怕得要死?
说实在话,虽然她奇渥温.丹芙贵为公主,但是公主也是人,也是需要朋友的。兄弟姊妹虽然多,可是除了皇兄之外,没有半个可以聊聊真心话;为了争权夺利,就是血亲的感情也一样淡泊如水。
算了,想这些做什么?还是找些乐子玩玩比较实际。
“去告诉那个什么季大人的,本宫来了,要他来接驾!”
既然如此,她就顺应“民意”,扮演一个嚣张跋扈的坏公主好了。
“但、但……公主,万岁爷说──”翡翠不敢得罪公主,更不敢得罪皇上,两面都开罪不得的情况下,她急得都要哭了。
“万一皇兄怪罪下来,由本宫顶著,本宫给你撑腰!”
没办法,她也不喜欢为难那些下人,可是她实在太好奇了──皇兄的宠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男人?
“……是,公主。”
可怜的翡翠含著眼泪,认命的去通报了。
原谅我,翡翠,本宫实在──闷得发慌啊!
不一会儿,翡翠走出修竹阁,对引颈盼望的丹芙禀报──“公主,奴婢前去通报,可是……可是……”
到底还要可是多久啊?
“可是什么?”
“季大人差人带口信给奴婢,他说──他不想见任何奇渥温家族的人!”
“什么?!”
丹-夸张地张大嘴巴。天!真-呀!不过,还真有意思,一个小小四品官端那么大的架子,是仗著有皇兄做靠山吗?
“不想见也得见!本宫已经站在修竹阁门外了,难不成要赏我吃闭门羹吗?”
丹芙一把推开门,带著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坚决直捣虎穴。
一闯进修竹阁,负责伺候季允泛的宫女便跪在丹芙公主面前,道:“公主,皇上有谕,闲杂人等一概不得打扰季大人。”
“让开!我要看看皇上究竟藏了个怎样的人在修竹阁-!”哈哈!其实当个泼辣公主,也挺帅气的嘛!瞧瞧她说的话,多么率性快意,虎虎生风,“叱吒风云”……叱吒风云是这么用的吗?她的汉文还不到家,勉强点凑合著用。
“公主──”
“让她来!我倒要看看丹-公主对我有什么指教?”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季允泛。
“哇──”他……他就是传说中的季允泛吗?好……好俊俏呀!
一双迷蒙的乌眸、玫瑰色泽的唇瓣、长如乌瀑般的发丝、如女人般美丽绝伦的脸蛋,标准典型南方公子的模样!
但是他的脸色苍白,略有病容。果真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耶?皇兄将他“私藏”在这儿,是因为他贤能,还是因为他有一张绝俗容姿?莫非,皇兄有……不!不!那怎么可能!他也不会不近呀!
“公主驾到,微臣有失远迎,请见谅。”
她就是忽必烈的胞妹?真是俏丽甜美!从她灵活而蕴含灵气的大眼睛看来,她一点也不像是骄蛮无脑的公主。
“啊……”收回放肆的眼光,丹-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小事一件,别放心上。”
强忍著头晕,允泛在椅子上坐下。
“公主有什么指教吗?”
离开温暖的南方,允泛一直难以适应北方四季分明的天气,再加上淋了一场大雨,所有适应不良的症状一次爆发,使她心力交瘁地大病两天。
丹芙刁钻一笑,一双精灵的美眸一瞬也不瞬地,似要将他每个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
“本宫听说你是皇上的宠臣,但是又从来没有见过你,所以感到相当好奇。”
允泛淡淡一笑,那笑容竟然有些自鄙道:“我不是皇上的宠臣,而是弄臣。”
丹芙一怔。
皇兄的重视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荣宠,但他却自鄙地视自己“弄臣”?!
“我这么说,令你很讶异吗?”
“你这么说不仅侮辱了自己,更侮辱了皇上!”弄臣?皇兄的重视,对他而言就像是身为他的“弄臣”一样屈辱?
允泛冷冷一笑道:“你对我与皇上之间的事又了解多少?”
费尽千辛万苦考上进士,就为了报仇,结果她一事无成;她不仅成为忽必烈兴致来时的玩具,更令自己的处境进退维谷──既做不了一个好臣子,也做不了原本的季允泛。
“你与皇上之间难不成有什么过节?”不可能,如果真是如此,为什么皇兄还留他住在宫中?
故意不让她为亲人报仇、当她是莺莺燕燕般玩弄,忽必烈从来不在乎她的感觉与尊严,他们之间所存在的,岂是“过节”两字可以概括的?
“如果你没有治疗别人伤口的能力,请你不要残忍的撕开。请回吧!公主。”不想再与她多谈,允泛站起身,冷不防一阵强烈的晕眩席卷了她的知觉。
不能昏倒!她不想在皇族的人面前示弱。但是……“啊!季大人!”
在宫女的惊叫声中,她倒了下去。
前一秒还语气冷冽地教训她,下一秒却毫无防备地昏了过去。季允泛的病情比她所想的还严重。
修竹阁里的宫女慌了手脚,一团混乱。丹芙受不了地道:“还不快去请御医!”
“是!公主!”
无论如何,他就是不愿在姓奇渥温的人面前示弱是吧?真倔!
既然他有心以科举图仕宦,那又为什么对奇渥温家族没有好感?尤其从他的言行之中,她发现季允泛对皇兄的敌意犹深。
也许,她应该找皇兄问一问。
忽必烈驾马与雷季渊狠狠赛过一回后,放缓了速度,缓辔并骑。
雷季渊掠了掠覆在额前的发丝,像闲话天气般平常地开口:“你对她认真了?”
忽必烈从来没有被女人惹火的前例,唯独这个季允泛……忽必烈不驯地扬眉看他,心知肚明雷季渊指的是谁。
“有什么话就直说,不必拐弯了。”
就知道他不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雷季渊是个闷葫芦,向来有什么事都是放在心里头思量。
雷季渊漂亮的眼眸了然地看向忽必烈,扯出一抹不带笑意的微笑。
嗯!没有明确的答蜜,就是默认了。
他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发生。
“我不问你为什么爱上她,我只要告诉你,爱上了她麻烦只会多不会少。”
爱上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爱”是自由,人的心也是自由的,不受礼教拘束。
就像他一样,他爱上了辨灵,不管她是个汉女,也不管她的意愿,蛮横不讲理的抢了亲,也抢了她的人、她的心。
忽必烈露出了一个只有自己才懂的笑容,道:“这我早就知道了。”
因为他是她家破人亡的间接凶手,又阻止她报仇;因为她是汉女,蒙古人忌讳汉蒙联婚;因为他是皇帝,早已有了正宫与众多嫔妃。
他们之间有太多差距,爱上她不光是辛苦,更是麻烦。
然而那都不是问题,他最无能为力的一点,就是改变不了她仇视他的心结。
“她不适合成为奇渥温家族的一员,”雷季渊就事论事,“我相信太后绝不会答应让一个汉女进宫来;另外,她女扮男装高中进士,犯了‘混乱朝纲’、‘欺君罔上’、‘颠倒阴阳’等条条死罪,一旦她的身分曝光,只有死路一条。”
每多一项罪行,忽必烈的脸色就煞黑一分,听完了雷季渊的话,忽必烈咬牙低吼:“拜托你,这个时候不要这么理智行吗?”
他每天日理万机勉强还游刃有余,但是一扯到季允泛的事情他就头疼。想到这里,忽必烈又开始火了──该死的!她要躲他躲到什么时候才甘愿?!
“你是皇帝,要赦免一个罪臣没有问题,但是,同时你也身为人子,要怎么与皇婶、还有整个奇渥温家族的成员协调,就要费点心思了。”
烦!
忽必烈忿忿地翻身下马,走向凉亭。
季渊就是这点不讨人喜欢!什么这些事情他就不会帮忙分摊著点?
走向凉亭,这才发现丹芙正在那儿等他。
“丹芙?什么事?”
他坐了下来,左右奉上毛巾,丹-立即为他倒了杯茶。
还是丹-好,至少比季渊那个没良心的好得多。
丹芙很坦率地问:“是你说可以问的呵!那我就不客气了。你和那位据说是目前朝廷中最炙手可热的御前行走季允泛,是不是有过节?”
杯子差点从忽必烈的手上跌了下去,他的脸色变了。
“是哪个不要命的奴才在你的面前多嘴?”
季允泛的事情已经很难摆平了,难道非得让他再花时间去堵其他人的嘴吗?
不用皇兄回答了,光是从他的神情丹芙也猜得出来。
“如果我说是季允泛本人,你会因此就让他掉脑袋吗?”
够了!什么今天所有他最在乎的人都要惹他?
季允泛不上朝,他隐忍著不去问罪,而她竟然敢一再触怒他,她真以为他不敢办她吗?
“她还有什么不满,非得在你面前说不可?”
“他没有告状,但是他讲了一句话……”
忽必烈不耐地吼:“什么?”
“他说他不是你的宠臣,而是你的弄臣。”丹芙继续说道:“我想他会这么说,一定和你有关系……皇兄?”
忽必烈捏碎了玉杯,吓了丹芙一跳。
弄臣?!
这是她的自鄙之词,还是对他不满的控诉?
“她托病不上朝,却有体力抱怨一堆。”
他还为她不肯上朝的事心烦意乱,结果呢?她居然到处闲磕牙,巴不得所有人都以为皇帝错待了她!
丹-瞪大眼睛,道:“但是他病得很重是事实啊!我亲眼看到他昏过去了。”
忽必烈跳了起来道:“你怎么不早说?”
可恶!该死的女人,连这种事也不让他知道!
“来人!备马!”
来不及辩解的丹芙愣愣地看著皇兄迅速驾马离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我哪有时间说?还不都被你打断了!”
她真的越来越搞不懂皇兄了,如果他真的那么在意季允泛,为什么谈到他的时候口气特别凶?若他不在意,听到他生病干么急著去探望?
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