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脑子翻腾着,脑海里似乎有另一个声音在说着与她相同的话,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你答应我的……”她捉着他的衣服不肯放。
“我知道,但是我现在真的一定得去。”她百年难得一见的任性行为让他头人,只能试图说服她。“你刚也听见梁秘书打电话来了,我真的一定要马上赶过去,你听我的,在家等我?”
陈意欢想也不想地摇头,但也知道她不能拦着他。
“那……我跟你去。”对,就是这样,她跟着一块去,就不会这么不安了。“我很快的,二十分钟,我马上去换衣服……”
“不用。”周晋任拧眉,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会特别难沟通。“你向来不喜欢这种宴会,不用勉强陪我去。我自己去,晚点就回来。”
温柔但坚定地拉下她的手,他大步走向门口。
陈意欢脑中一片空白,感觉似乎就要发生什么事了,他只要一走出这个门,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在他拿起柜上的车钥匙时,像是一道雷劈进了陈意欢的脑中,她飞快地来到他身边。
“不然让我送你过去!”她知道这份熟悉感所为何来了,妈妈出车祸那天,就是这样!一样的!
“我有驾照,我严格地遵守交通规则,我是公认的优良驾驶,我开车时速绝对不会超过四十……”她语无伦次的话,在他带点无奈的笑容中失了尾音。
“不用了,再不出门就真的来不及了,你乖乖在家等我就好。”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陈意欢只觉得世界瞬间倾斜。刹那间,她分不清身在何处,不知道自己是谁。
那一年,妈妈出门前,也是这样,怜宠又无奈地对她笑,然后使出门赶赴那场宴会。却因为赶时间,出了车祸……
陈意欢想也没想地,翻出自己极少使用的车钥匙。
她一定要阻止,她不能让妈妈的悲剧再重演。
拿着车钥匙直接冲向地下室,她甚至没穿外套,颤抖地握着方向盘,也不知道是失控的情绪还是寒冷的气候造成的。
急着追上周晋任,她加快了车速,却想起自己连地点都不知道。
怎么办?左转还是右转?她不知道啊!那该打电话问他吗?可是他应该也在开车,又赶着时间,万一……
“砰”地一声巨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却也让她脑中空白了好几秒。随后,一阵剧痛与晕眩感涌起。
怎么回事?她怎么了?
“周太太?”冲出来的警卫认出她,脸上表情惊慌,却仍立刻掏出电话叫救护车。
车祸!
白色的安全气囊横在她身前,陈意欢意识飘浮,她努力对车外着急的警卫挤出笑容,想告诉他自己没事。
她以为她说了,事实上警卫只看到她动了动嘴唇,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她好晕……
像是一部坏掉的播放机,她的脑中开始闪过片段的画面,有许多疼爱她的人,有许多她爱的人,包括那个男人。
闭上眼,她仿佛看见了思念的母亲,伸出双臂拥住了她。
我的小痹最听话了。
医院中禁止奔跑,医院中禁止大声喧哗,但接到妹妹车祸消息的陈仕杰根本不管,他以比赛百米的速度冲进医院,直直冲进头等病房。
“小痹!”
“小声。”已经住病房内的周晋任朝他警告。
陈仕杰这才发现妹妹闭着眼睛,看上去没什么人碍,这才松了口气。
“情况怎样?她哪里受伤了?不要紧吧?”又是连珠炮似的询问。
“有点脑震荡现象,做过断层扫描了。身上有些擦伤瘀青,幸好不算严重。”周晋任转述医生的话。
“这是怎么回事?小痹怎么会出车祸!”瞪着妹婿,若不是家敦太好,他一定会揍人。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陈仕杰才不接受这个答案。“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没跟她在一起?是司机?”
“不是,她自己开的车。”
“怎么可能?她不开车的!”陈仕杰低叫。“周晋任,你给我解释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她不开车?”周晋任也是一楞。“她有驾照、有车……”
“有,不代表她开。”正好赶到的陈仕伦正好听见他的话,先到床边看了看妹妹,确定没事后,再朝两人微微示意,要他们到外头去。
合上门,确定不会吵到病人后,陈仕伦才继续解释。
“因为我母亲的事,所以她对开车有点障碍,考驾照是她的另一个想法,如果再次遇到同样情形,她就能充当司机。”
预防赶时间的人又因此出了车祸,却没想到,结果是她自己出了车祸。
“我不知道。”周晋任想起稍早的事,自责自己的粗心大意。他怎么那么胡涂,明明知道她不对劲了,却没多注意她?
想起她曾吐露过的回忆,想起她母亲发生意外的事情,他更加愧疚了。他怎么没发现,这一切多容易引起她的联想,造成她的不安?
“她今天要我回家吃晚餐,结果饭还没吃到,秘书通知我有急事,我便赶着出门了。”他把事情的大概经过说了一次。
这下连陈仕伦都不满地瞪着他了。“我不是交代过你,如果她开口要参加晚宴,一定要通知我?”
“我没想那么多。”是他的疏忽,他真的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你死定了!”陈仕杰恶狠狠地撂话。
“媒体得到消息了,”陈仕伦接了通电话,对着两人微微皱眉。“很快就会到医院来。”
“该死!”陈仕杰的手机果然也开始响,他看一眼,直接关机。“没办法封锁消息吗?”
“现场已经有人去报导,来不及了。”看了眼失魂落魄的周晋任,陈仕伦好肚量地没有再怪罪他这件事,踱到一旁去打电话,要公司的人去做危机处理,尽量把消息压下来。
“这下我们全死定了!”陈仕杰想到会有多少人看到报导,自己得对多少人解释,头就好痛。
“我交代公关部去处理了,医院这边我也要求全数封口。”陈仕伦很快地处理好,只剩下最严重的部分。“外公跟爸知道了吗?”
“看到新闻的话就知道了。”陈仕杰揉了揉眉心,对于大哥在此时还能保持冷静相当佩服。“要怎么办?”
才说到人,周晋任的电话就响了。
“是外公。”周晋任迎上两人同情的目光,想扯动嘴角却笑不出来,他在他们错愕的表情下按掉了电话,推开门进去,握起那原本白晰无暇、现在却因撞击力道而布满挫伤的小手。
他现在只想陪在她身边,其余的,他没有心思应付。
陈仕伦的电话紧接着响起,他看了看病床边的周晋任,认命地接起电话,担起对外公解释的重责大任。
这中间,周晋任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陈意欢,回想着事情的经过,想着若是自己多用点心,现在她就不会躺在病床上。
他想,他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的粗心。
陈意欢的伤不严重,但不放心的众人要她住院观察,顺便做个全身检查,确定一切安好。
她醒来后,话很少,大家像是约好似的,没有人问她为什么开车,也没有人问她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只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她。
她的头有点痛,有点贪睡,陪着她的周晋任依照指示,一段期间后会试着唤她,确定她只是睡着而不是昏迷。
他向她道歉,保证以后不会再做出相同的事,她只是摇摇头,说她累了想休息,说不是他的错。
而此刻,支开周晋任后,她看着疼爱自己的哥哥们,淡淡开口。
“你们有帮我立了一份婚姻契约?”
“什么?”陈仕杰差点呛到。
“就是以三年为期,这三年间,女方无条件地在男方的事业上提供帮助,看是要人脉、要资金统统给,而男方则负责执行契约上要求的所有规矩。”她抬眸,笑得无辜而甜蜜。“需要我复诵有哪些规矩吗?”
“谁告诉你的?”陈仕伦皱眉,不相信周晋任会笨到去跟妹妹提这份契约,但除了他们三个人外,就连父亲也不太清楚这件事,小痹是怎么知道的?
“所以是真的有啰?”原本上弯的唇已经抿成一直线。“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做!”
“当然是有我们的理由。”陈仕杰很快地接口,虽然他们很希望妹妹恢复小脾气,可是下希望她生气的对象是自己啊!“小痹,我们可以解释的。”
“我不想听。”板着脸,陈意欢毫不考虑地说。
“小痹……”陈仕杰夸张地做出捧心的动作。“你真的这么狠心吗?二哥会很伤心的……”
“你们这样做,就不怕我伤心吗?”陈意欢没被他的伎俩给蒙混。
“小痹,我们会这样做,是担心你。”陈仕伦看出妹妹真的动气了,但还是试图解释。
“我知道你们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但是不代表我都能接受。”陈意欢很冷静,甚至过于冷静地判了刑。“我要跟你们冷战!”
陈氏兄弟被妹妹下达冷战令,那周晋任呢?
他也好不到哪去,他甚至连被告知都没有,就见不到自己的妻子了。
陈意欢对外公外婆提出了要求,而被她这次车祸消息吓到的两位老人家听了,举双手双脚赞成地连忙把人接回家里休养,顺便帮她把那三个男人列为拒绝接见户。
周晋任死得不明不白,不知道自己那甜美可人的小妻子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会突然不跟他见面、不接他电话,莫非是车祸后遗症?
“她知道契约的事,生气了。”陈仕伦很简洁地解释,而后反问:“她为什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不可能啊!”周晋任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可是怎么会?“我那份锁在公司办公室内的保险柜,她不可能看得到。”
面对他投过来的怀疑目光,陈仕伦摇了摇头。“我这份在银行保险箱,更不可能。”
“那是怎么回事?”罗生门?但周晋任随即决定这不重要。“我见不到她!根本也无从问起!”这才是重点!四天了,他被沈家的人挡了四天。
“我们也见不到。”陈仕伦无奈中又带点同情。“小痹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那她还要气多久?”见不到人,周晋任都快疯了。偏偏沈家的所有人像是铁了心,有志一同地不给他机会,任由他说破了嘴,他们也不允,加上这次的车祸事件,他怀疑沈家是顺势在惩罚他。
“不知道,她很久没生气了。”不好,该不会把这期间的分量统统加到这次的“刑期”内吧?
“不行,我得见她。”仅管沈家是铜墙铁壁,他也得想个办法闯进去。“都是你们,当初没事要我签那什么契约?”
“我们又没逼你!”见不到妹妹,又无端成为一堆亲戚公敌的陈仕杰不爽地回嘴。“要不是有那份契约,你现在会这样吗?大概结婚后就跟小痹相敬如宾,一年见不到十次面!”
周晋任没有反驳,那些龟毛细琐到令人嫌弃的规矩,的确增加了他们夫妻间的相处,进而培养出感情。
“你们早就打算好了?”他不该小看这两人的精明。“你们就那么有把握我会遵守,进而动了真感情?”
“你以为我们是随便嫁妹妹的吗?”陈仕杰确定,恋爱会使一个男人丧失智商,从周晋任最近的表现就可得知。“要不是对你这个人有点信心,我们会把小痹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