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艾伦定下来,砚耕一直没有后悔过。
只是被良良知道那天的经过,他实在后悔不已。休假结束,一回到实验室,实验室的人都在后面窃窃私语和窃笑。
心里除了一个干字,还能够说啥?
「学长,恭喜你通过资格考呀,」建国笑嘻嘻的,「没想到您这么守身如玉,二十七年如一日呀。」
砚耕一个杀人的眼光,「还好,学弟。听说你也二十四年如一日的守身如玉,连女朋友记录都还没破蛋,是吧?」
「唉呀,学弟是向你学习崇高的精神控制力哪,」新民也笑嘻嘻的,「学弟呀,跟娇艳的女朋友住在一起,居然…你需不需要看看医生?我倒是认识一个很不错的泌尿科大夫…」
「学长,」砚耕顶回去,「原来你的十一连败是这么来的?!对不起,加上艾伦是十二连败…不知道泌尿科大夫治好你没有?」
真是令人气炸。一整天,大家都这样冷嘲热讽。
「那是当然的,」良良口袋里放着试管,悠哉悠哉的走过来,「喂,那个能干的学妹,我过来借试纸可不可以?会不会浪费你们实验室的资源哪?」
晰慧脸孔苍白,小心的陪笑,「学姊,请用,请用…不要客气…真的…」都快一年了,良良就是不肯原谅她。
「当然什么?」砚耕骂她,一把夺走试纸,「只有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你是女人!你的舌头那么长干嘛?我已经被笑一整天了!」
「有什么办法?」良良耸耸肩膀,「实验室这么无聊,我已经闷死了。好不容易有这么爆笑的事情,当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怎么,去见过他们父母了?伯母对你还满意吗?哈哈~现在生小孩子也没人阻拦了。你终于可以放心-弃处男身分啦~哈哈~」她把试纸抢回来。
是真的?晰慧的脸孔惨白得更吓人。她还以为只是艾伦拿学长当挡箭牌…没想到他们真的成为男女朋友了!
那个没出息的表哥!她的手有些发抖。
「唷,能干的学妹怎么在发抖?怎么?心上人被抢走?」良良那张嘴巴实在太不饶人,「哪一个?说说嘛,学姊帮你拿个主意。」
她宁定一下心神。哼,女朋友算什么?结婚都能离婚呢,何况是没任何名分的女朋友?
「谢谢学姊。我只是觉得有点头晕。」晰慧露出最诚挚的笑容,「恭喜你了,学长。艾伦是个好女孩…」好…好个狐狸精!「你们会幸福的…」你们会幸福才有鬼!
良良觉得纳罕,倒也不好再讥诮。砚耕也有点感动,毕竟晰慧这么多年来的付出,他又不是石头,怎么会不知道?只是,他实在无法喜欢晰慧。
「谢谢你,学妹。」他破例主动对晰慧微笑,「以前有些误会…有空过去找艾伦玩。她一直喜欢你,是我心地太狭窄,一直对你有成见。」
砚耕那粗犷又温暖的笑容,害晰慧的魂魄不知道飞到哪去,只觉得轻飘飘的。「哪里…学长。过去是我太过分了。」
我的战术果然是正确的!她在心里大喊。先接近狐狸精,不要跟她正面为敌,果然学长就会对我尽弃前嫌…现在只要那个没路用的表哥加把劲,追走狐狸精…
砚耕就是我的了~桀桀桀桀…
砚耕刚好转过去,没看到晰慧恐怖的笑容,良良若有所思的暗暗注意,一面灌开水。
哼哼,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良良在心里冷笑。这个笨头呆脑的兄弟还以为坏人转性了呢。你瞒得了别人,休想瞒得了我!
你别想把砚耕怎么了!赌上我兄弟的幸福和可爱的艾伦,我一定要将你的真面目轰杀出来!桀桀桀桀…
良良也露出狰狞的笑容。
此后,不管是什么聚会,只要砚耕出现,良良也跟着出现。晰慧想制造独处的机会,总是卡着一个良良。
这个该死的拉子!她和良良的眼神交会,并发出火花。
「良良学姊…良良…」发现良良的眼光凶猛的注视着晰慧,良良迷哇的哭出来,「天啊~良良爱上晰慧啦~」
流言马上传得到处都是,晰慧差点气死,连室友都语重心长的拍她的肩膀,「晰慧,我能明白,真的完全能够明白…这条路充满了玫瑰和荆棘,真的,如果是良良学姊的话,我们都在精神上完全支持你…」
事情不是这样的啊~
冷静,冷静。我一定要忍辱负重,努力凹到学长…
砚耕也凝重的拍她的肩膀,「晰慧,良良个性是有点怪…不过,爱情是无罪的…」他想到艾伦,沉重的叹了一口气,「真的,爱情来了就是来了,一点道理也没有。」
「………」
起码砚耕对我比较没戒心了!晰慧咬着牙,我一定要找到好机会…这个机会很快就到了。
好不容易,良良让实验绊住,副教授升等,请了实验室一大票的同学喝酒,砚耕喝了几分醉意,觑着这个好机会,晰慧卯起劲来灌他。
哼哼,为了这一天,我可是练了很久的酒量!她笑嘻嘻的劝酒,等砚耕喝得不会动的时候,干脆拿起整瓶高粱灌他。
砚耕晃了两下,倒在实验室里。其它的人也不会动了,回去的回去,剩下的七横八竖的躺在地上。
她梦想这样的机会好久了…
天亮,她拉着被角暗暗哭泣。
「我…我怎么…」惊觉自己和晰慧一丝不挂,「天啊~我做了什么~该死…我喝了太多酒了~你…」掀开被子,发现被子上留着艳红的血迹…
「你…晰慧…」风吹过床头的玫瑰,雕零了几片下来,「我…我一定会负责的…」
「那,艾伦怎么办?」她仰起满面泪痕又楚楚可怜的脸庞(脑袋后面还打柔光),「没关系的…虽然…我一直说不要,但是学长你…呜呜…你就是…这样把我XX,然后还OO,嘴巴还一直说爱我…然后我们又OOXX…然后你又要从后面噗噗咻咻…还把我抱起来XYΖ…
就算我得了性病…就算我得了B型肝炎…就算我怀孕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不!晰慧~」这时候,砚耕一定会怜惜的抚模自己的脸,「我现在才发现,你是这么温柔,这么善良,这么体贴,这么善解人意(以下太长,删除)…我一定会负责到底…艾伦?艾伦是谁?-才是我的唯一…」
「不,让我死吧~让我抱着这样美好的记忆去死吧~」她这时候会跳起来(顺便让他看看努力健身的结果),冲向窗户,砚耕就会抱住她,「不~就算是不为你自己,也要为你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啊~我们的爱情结晶~」
「是的,让我们结婚吧~我爱你,喔,晰慧~」
「喔~砚耕~我也好爱你…」
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笑很好,不要把口水喷在我兄弟脸上如何?」良良冷冷的声音传来,把她的美梦打个粉碎。
该死,为什么她又来破坏我的好机会…妈的!连艾伦都来了!
「哎呀,怎么喝成这样?」艾伦拍拍砚耕的脸颊,「喂?还醒着嘛?」
「不要紧啦,」良良把他扛起来,轻轻松松的,「酒醉失身比较自然。」
「良良,你胡说什么?」艾伦的脸又红了。
「再错过这个『好机会』,你们难道真的要等进礼堂才要嘿咻?不要啦,可怜他已经快变成全中华民国最高龄处男了…」她们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我的「好机会」…晰慧忍不住哭出来。
还我的好机会呀~
好机会…艾伦想着良良的话,脸还是一直发烧。住在一起这么久,不知道要说砚耕太君子呢,还是自己没有吸引力…砚耕一直没有不轨的迹象。
拉开自己的前襟…唉。这种幼儿体型,难怪砚耕没感觉。
真的要利用这个「好机会」吗?她支着下巴,蹲在砚耕的床前想。不要,这样好蠢…
正想离开,砚耕眼睛睁开一条缝,「艾伦…我想…」
啊?真的酒醉失身比较自然?她的心蹦蹦的跳着,「想…?想…想什么?」
「我好想…我真的好想…」他勉强坐起来,紧紧的拉着她的上衣,「我想…我想…」
怎么办?怎么办?我还没有心理准备呀…好害羞…
「我好想…恶…」砚耕就这样吐在她头上。
好想…好想把我作成盖饭是吧?!她也好想…好想哭哪~
把他拖去洗手间吐个够,艾伦就在里头月兑衣服洗澡,那王八蛋吐得没时间注意她没穿衣服。
含着眼泪换好衣服,拖好房间的地板。到浴室把醉成一滩泥的砚耕拖到床上去,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是谁说酒醉失身比较自然的?!到底是谁呀!?
十九
第二天艾伦连看都不看他,小脸气得鼓鼓的。
「喝死好了。」听见他申吟,她忿忿的扔出这句,就不肯再讲话了。
昨天的事情他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记忆。不过,吐在她头上,这倒是很难忘。
我为什么这么做呢?他苦恼的抱住头。奇怪,我怎么会喝成这样呢?
如果良良去了,这保证是她害的。没见过那种连干一瓶高粱还面不改色的女人,但是她通常也只会嘲笑砚耕,不至于把他灌成这样。
想得头都痛了,他搔搔头,对着艾伦的房间喊,「我去实验室了。」
没有回音。
算了,晚上去打工的时候,她的气也应该消了吧?没想到,晚上到了加油站,她一样绷着脸,问了半天也不回答。
「我说小耕呀,」站长语重心长的拍拍他的肩膀,「虽然说,学业未成,何以家为。但是厝内的工作还是要加减做呀,弄得女朋友不高兴,搞不好连老婆都没了…」
瞪站长一眼,他马上抱头鼠窜。
我也很想…很想…他垮下肩膀。这几天他一直在找机会,希望在气氛正好的时候…
「艾伦,-好美。」轻轻托着她的下巴,自己魅力十足的说。
她会红着脸,「砚耕,你好帅。」
然后,两个人慢慢的接近…亲吻她软软的嘴唇…脖子…解开她的扣子…嗯…可是怎么办?呃…再研究…
电话?电铃?砸烂啦!
再也没有人可以打扰我们…然后…我们就可以有爱的XXOO和每夜的OOXX…
啊,我的心在颤抖…
他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妈妈,那个脸好凶的大哥哥笑得好可怕。」小朋友无邪的指着傻笑的砚耕。
「嘘~别乱说,」妈妈紧张兮兮的带走小朋友,「快走快走…」
砚耕垂头丧气的走进实验室。
「干嘛?还醉呀?」良良核对数据正烦,看到「玩具」送上门,精神一振,「怎么这么没用?足足醉两天?」
「艾伦不跟我说话。」虽然知道良良不安好心眼,不过,她好歹是女的,说不定帮得上忙。
「为什么?」难道她发现晰慧心怀不轨吗?
「……前天夜里,我把她作成盖饭。」
「盖饭?」良良一面想着盖饭的形状。
「……我吐在她头上。」
「妈的!你害我以后不敢吃盖饭!」接着良良哈哈大笑。
忍耐的等她笑完,「你笑完了没有?如果笑完了,帮我想想办法。她连话都不跟我说…这样好难过!」他苦恼极了。
良良擦擦眼泪,天啊,笑到飙泪。第一次听到有人吐到女朋友头上。
「喂,书呆子,你到底送过花没有?有没有约过会?」
「花?」砚耕皱起眉毛,「那种不能吃的东西,送来干嘛?约会?都住在一起了,还要约会?」
「你是猪啊?!」良良很不客气,「女孩子都需要浪漫,懂不懂?浪漫!天天不是工作,就是家里,你不闷,我都替她闷死了。」
砚耕被她问得一楞一楞的。的确,他们从来没做过情侣做的事情。「那…情侣在一起都在做什么?」
「艾伦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呆子?!」良良觉得不可思议,这种木头男人还有人竞争的勒!「散步呀,谈心呀,花前月下呀,看电影,喝咖啡,逛大街,踏青…当然啦,还有嘿嘿嘿…」
「这些我们一件都没做过。」恋爱这么麻烦?他搔搔头,说不定艾伦已经不满很久了,「该从哪样先?」
「她喜欢什么?」良良觉得这男人真没救了。
「……我知道她喜欢听Band。」但是,Band是什么?他不敢问良良,怕被她笑。
「那好呀,带她去喝点小酒听音乐。了了吧?」她把砚耕拖近,在他耳边咕哝了半天。
大概…大概了解了吧?
他知道家附近就有家水瓶座,门口会贴晚上驻唱的歌手名字。但是邀约艾伦的时候,他还是结结巴巴的说得支离破碎。
艾伦听了半天,终于听懂了。
「听歌?不要紧张…不是喝歌听酒。」艾伦也觉得自己冷战这么久不该。他到底不是故意的。「几点呢?」
「晚餐…我已经跟站长调班了。」他舒出一口气,肯说话就好。良良的话还真的有效!
餐厅暗暗的,饶他眼明手快,还是让连跌好几跤的艾伦跌坐进位子。
「可以点歌?」点完了菜,他大喜过望,又点了歌准备给艾伦。
在幽微的灯光下,艾伦看起来更娇媚。他握着艾伦的手,松了一口气,也不禁有点惶恐。只是两天不理他,就觉得天崩地裂,若是永远不理他呢?
他不敢想象。
「…这是三桌的客人点的歌…」歌手的声音充满磁性,望了他们这桌,「好一对璧人…他们点的是…蚂蚁上树?!」
砚耕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怒气冲冲的大厨拿着菜刀冲出来,「就是你们吧?嗄?林辈煮了十几冬的菜,就没煮过啥『挪威的森林』…」
在爆笑中--艾伦笑得比谁都大声--精心策划了一夜的浪漫就这么寿终正寝。
闷闷的回到家,艾伦眼睛晶亮的望着他,「谢谢。」
「谢什么?因为我点『蚂蚁上树』给你听?」真是太羞辱了…那个笨蛋服务生…
「今天是我最快乐的一天唷。」她掂起脚尖,亲亲吻砚耕的脸颊,「谢谢,我笑得很开心。」
正想抱住她,艾伦已经闪进房间里了。
就这样?他虚张着手臂,突然觉得好空虚。
就这样。艾伦蹲下来,小月复一阵阵的痛。该死呀~什么时候不来,偏偏在气氛这么好的时候来…
可恨的MC!我恨-!
二十
住在一起都一年了,谁相信我们俩还是「清白」的?她沮丧的蹲在床上画圈圈。
是不是我不够吸引人?她拿起镜子东照西照,实在照不出所以然来。
同样一张脸看了二十六年,谁还看得出来好不好看?
砚耕…真的爱我吗?
………他似乎只在去妈妈家那次说了爱我。住在一起一年多了,居然说「我爱你」的次数只有唯一的一次!
她赤着脚跑去敲砚耕的门。好不容易睡着的砚耕沉着脸开门。「-最好有很好的理由…」
「你爱不爱我?!」
砚耕瞬间清醒。「呃?啊?啥?我当然…当然…我当然爱你。」为什么…突然把他挖起床说这么「刺激」的事情?!
她舒了一口气,「太好了…我也爱你。」
「那真是太好了~」两个人面对面哈哈傻笑了两分钟。
她突然这么问,是不是…砚耕全身紧绷了起来,糟糕~我还没心理准备!…我上回买的过期没有?我到底塞在哪?
「那…」砚耕紧张的等她继续说,「我可以睡觉了。晚安。」然后她只穿著一件大衬衫,咚咚咚咚赤着可爱的小脚,又回房去了。
的确是太好了。砚耕觉得自己背后有寒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哈哈…我又睡不着了…
什么时候可以达阵?到底什么时候是好时机呢?
什么时候是好时机呢?艾伦也在想这件事情。烦恼了几天,她决定让时间决定一切。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真的和砚耕结婚了,说不定新婚之夜就是好时机。
那,现在烦恼做什么?烦恼一-开,她马上心情大好,继续画她的绘本,打她的工。有时加油站的小朋友想调班约会,她也会白天去帮忙。
「说真话,」站长遥遥的看着再次替客人汽油洗脸的艾伦,「她实在很努力…只是…人总有行和不行的…」
「她没把加油站烧掉就不错了,」刚升上干部的小悠摇摇头,「…站长…你能不能告诉她,用抹布帮客人擦脸,很可能会长痘痘?」
「我说过了。」站长继续看好戏,奇怪,让她洗了这么多次的脸,客人还是喜欢找她加油,油漏在地上,就是有客人会挽起袖子帮她拖地板,「有她在还是比较好的啦,营业额增加了不少呢。」他满意的点点头,加油站的柱子上贴了不少艾伦的画,居然有人找他买,「这就是美少女恐怖的黑暗原力哪…」
「白车王子被黑暗原力吸引过来了,」小悠搭着前额,「屡败屡战,今天砚耕又不在,嘿嘿嘿…」
艾伦当然不知道她增加了加油站多少乐趣,她正在挥汗,亦凯凝视着她可爱的动作,浑然不知后面的车子喇叭按得震天响。
「欢迎光临…啊?亦凯?好久不见啦?九五还是九八?」艾伦笑得一脸灿烂。
喔喔~真是太耀眼,太销魂了~美少女终极瞬盲笑容…
「你的美貌,耀眼得让我瞬间全盲。」他用最帅的姿势下车,拨拨前额的头发,倚着车子,含情脉脉的看着艾伦。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赞美词总是让艾伦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喂!要作诗追女生,滚旁边去啦!」后面的车主气疯了,「你一定要占用两个加油道吗?」
「吵死啦,去…破喜美还在那儿叫叫叫?」亦凯不屑得很,艾伦苦笑着,「这个…我把油管拉过来好吗…」
「不要理他。」亦凯拉住艾伦,「就要吃饭了,可以赏光吗?」
「我还在工作…」她拼命拉油管,站长把她的油管抢下来--拉破的话,换油管是很贵的--「去吧去吧,反正要吃饭了…」她一个人常常要吃两个便当,刚好省起来。
「可是可是…」
「不要可是了…后面的车子已经大排长龙了。」站长把她塞进车子,「再见再见~」
「……站长,这样不好吧?让艾伦跟别的男人约会?」小悠搔搔头。
「很好啊,刺激一下小耕的忌妒心嘛。要不然,他一点警惕也没有。唉,我也是一片苦心哪。」
一片苦心?其它工读生互相看看,耸耸肩。
「不关我的事喔…」
「你也看到了,不关我的事…」
「对嘛,是站长自己想『站高山看马相踢』的…」
「隔岸观火…」
「隔岸观虎斗…」
「推倒油瓶儿不扶…还有没有其它成语形容哪?」
「啧啧啧…其心可议…」
站长吼了起来,「滚回去工作啦!哪来这么多-唆?谁敢告诉砚耕的,我扣他一整年的假!」
「独裁啊~」「暴政必亡!」「政苛猛于虎啊…」「……」
艾伦担心的回头看看加油站,把鸭舌帽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这么一身脏兮兮的,真怕坐脏他的车。
「不要紧张…想吃什么?」亦凯爱怜的看了她一眼。
「呃…池上便当?」她实在想不出来。
亦凯真的把雪白S320停在池上便当的门口。「走吧。」
实在很不搭调…她偷偷看了一眼亦凯,他慢慢的把雷朋拿下来,英俊的脸庞充满坚毅,几个吃饭的女生脸孔红了起来,不停的偷看他。
艾伦不得不承认,除了他恐怖到不行的名牌服饰,亦凯的确是个英俊又潇洒的男人。脾气好,肚量大,心地又善良。但是…她还是喜欢那个坏脾气老臭着脸的砚耕。
「……对不起,这么几个月没回来。」他充满爱意的看着艾伦,「追求你虽然这么重要,但是,我还是要把事业顾好。事业就是我的勋章。即使你会寂寞…我还是必须以事业为重。请你原谅我,去大陆去了好几个月…」
放心,我一点也不会觉得寂寞,「去大陆呀?」她几乎忘了这件事情,「大陆好不好玩,女孩子漂亮嘛?」
他皱起眉毛,不想让艾伦知道大陆那边是怎么样的,「…我的心里有你,没有冶游的兴致。」
热腾腾的饭菜来了,艾伦却食不下咽。「亦凯,听我说。」虽然怕伤害他,她还是尽量鼓起勇气,「你真的很好,」除了恐怖的名牌情结,「但是…我已经有砚耕了。脚踏两条船不是我的作风,我还是把你当成朋友…」
「我知道。」他正色,「如果你因为我的追求,就马上-弃所爱,我也会震怒的。但是,你不为物质所惑,富贵不能婬、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种高风亮节…」他激动得静默了一下,「真的是我理想中最好的对象!」
「那…?」那你还追啥?
「但是,我不能安心把你交给范砚耕!」他用最帅的角度看着艾伦,「不管怎么说,性取向不同,是绝对不会幸福的…」
「砚耕他不是…」艾伦实在头痛,到底是谁告诉他这种错误讯息的?
「好,算不是吧。」他语气和缓下来,艾伦这样为砚耕着想,实在令人感动。啊啊~跨越性别的相恋,真是荡气回肠…「你可以不爱我,但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你无须响应,也不用回答。只要保持你的美,你的才华,你那高贵的心…」艾伦实在想就地找掩护,「我永远都会在你背后守候。只要你受到一点伤害…我会张开双臂,温柔的呵护你…」
这下子,她想夺门而逃了。真是…太丢脸了…
「嫁他吧!」隔壁桌的太太忍不住站起来,紧紧的握住艾伦的手,「嫁他吧!这么浪漫的男人,错过就没有了!我以为木头就是忠厚老实,我跟死鬼结婚十年了,连把草也没看过!浪漫两个字,他连写都不会写…」
「疯女人!」她老公拍桌子骂,「谁说我不会写?」他忿忿的拿出签字笔,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好大的「浪漫」。
「你以为写『浪漫』就会『浪漫』吗?你这个棺材板!」太太骂了起来。
「先生,请不要乱画我们的桌子。」
「妈的!就告诉你不要看连续剧,现在脑子都发霉了,浪漫?!谁赚钱给你吃饭?」
艾伦默默的站起来,拉拉亦凯的袖子,「我们走吧。」僵硬的。
走了很远,还听到池上便当吵成一片的声音。她决定再也不要来这家吃饭了。
「真是的,好好的气氛都破坏了…」亦凯——袖子。艾伦无力的摊在椅子上,「请送我回加油站,拜托。」
「让我为你做些什么吧。」亦凯凝视她,「你的绘本,我会努力经营的。为什么你不签约?」
「……」艾伦沉默了一下,「我不愿意因为我的脸蛋,得到出书的机会。」她笑起来,亦凯觉得心花怒放,「将来我会自费出版吧。到时候,请你帮我介绍印刷厂。」
不管怎么说,他都是个君子,一心一意的为我好。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她下车,伸手给亦凯,「追求其它的女孩子吧!一定有人适合你…很遗憾那个女孩不是我。但是,我愿意跟你当一辈子的好朋友。真的,我很感激你的好意。」她用力摇了几下。
等她走远了,亦凯还在座位上发楞。啊~这幸福的左手…我这个月都不洗手了~
他突然想起在网络上看到的一个签名档:
「诗人用左手摆渡爱情。」(bywhitedream)
我也正在摆渡我的爱情…他觉得无限幸福。虽然这么的令人感伤哪…
喜欢悲情,真是魔羯座的宿命。
二十一
又要放寒假了。晰慧站在校门口,伥然若失。今年还是无尺寸之功。不过,她不但Allpass,成绩是同年最优秀的。
情场失意,考场得意,也算不无小补。
最近她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物色备胎。花了四年的光阴,居然一点收获也没有,砚耕还是跟艾伦双双对对,她不禁有些丧气。
难道我不够美吗?她站在校门,用余光瞟身边的男人,看他们口水快滴下来的样子,怎么想问题都不该出在美貌上面。
想我一六五的身高,-纤合度的身材,含蓄高雅的名牌服饰,减一分太淡增一分太浓,职业水准的彩妆…
只要我想要的男人,应该手到擒来才对…
「小姐,我有荣幸…」一个头发抹得溜倒苍蝇的痞子走过来,涎着脸搭讪。
她没有回答,眼睛却充满暴力十足的「滚!」。
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痞子。真要命,为什么总是吸引我不要的男人?
「表妹,表妹!」又来一个痞子,还是开着俗透了的白色S320的痞子…
「谁是…」正想雷霆万钧的让那痞子好看,发现是亦凯,她把到唇边的脏话吞进肚子里,「表哥?你从大陆回来啦?」
「对呀,」他摘下雷朋,「要去哪?」
「回家。」站在公车站牌下,不回家,我还能去哪?为了省下买化妆品和名牌的钱,她是很能坚忍的。
「搭公车?」亦凯眼中出现一点不忍,「姨父也太省了…该买辆车给你才对!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车?车倒是有的。驾照她也早考到了。只是,谁来养车呢?老妈只会把钱送上牌桌,连生活费都不够了。
「公车比较安全。」她还是规规矩矩的回答,家里穷,用不着让别人知道,万一表哥跟大妈说,大妈再跟老爸说…想也知道,老妈就等着惨到底。
「表妹你也真是…」亦凯摇摇头。
「跟艾伦的进展如何?」说到这个还让她开心点,「去看过艾伦了吗?」
亦凯点点头,「看过了。我已经决定守护她一生了。就算她不属于我…我还是会坚守下去,当她的骑士。」
简单说,就是没进展-,没用的东西。
「啊,我找你不是谈她的。」他掏了样东西,丢到她膝盖上。
「这是?」她打开来,一瓶可疑的药膏,打开来浓浓的中药味。
「我到大陆,刚好看到有人卖雪蝉霜。我的手本来割伤了,上没两天,居然痊愈了!正好想到你满手的伤痕,女孩子家,手要爱惜呀…还没嫁人全都是疤痕,不好看。我知道你认真念书做实验,但是也不要…」
晰慧楞楞的,没想到虚情对待的表哥,居然会注意到她的手…
「女孩子的手是上帝的恩宠,就像是最柔润的花瓣,和最怕损伤的月泪珍珠…应该要怜惜爱护…啊啊,现在我又想作诗了…」
刚刚的感动马上烟消云灭。就算想找备胎,也绝对不找这种「文艺痞子」。
「谢谢表哥。」终于可以清静了,她赶紧下车。
「表妹,」亦凯叫住她,「你气色不太好。二妈对你不好吗?」
「没的事。」她赶紧堆出一脸假笑,「只是考试熬夜。」
他点点头,「如果钱不够用,可以直接跟我说。一家人,不用客气。」
这个表哥的心肠…真的是好的。把他推给那个狐狸精…她突然有点歉疚。
「谁跟他是一家人?」老妈居然没出去打牌,冷冷的叉着手站在门口,「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他根本不是我们的亲戚!他是那边大房的外甥,你去跟人家混什么?」
晰慧叹了口气,「大妈对我们不错,表哥对我们也好。拜托,老妈,你…」
「她对我有什么好的?!她早恨我恨得牙痒痒的!还不是你爸跟她离不成婚,我才得当小的!要不然,我应该是朱太太!为什么我要住在这种寒酸地方…」
又来了。皙慧翻翻白眼。总是这样,天天自怨自艾。说起来,母亲虽然是小老婆,大妈对她倒是挺好的。连大妈的亲戚她也乖巧的跟着喊舅舅阿姨,这么乖巧的小女孩,谁不疼爱?
老爸也没亏待她们,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少。若不是天天往牌桌上送,她们的生活才不会这么苦。
不过,庶出的小孩自己就要认份。老爸根本封建得可以,早勒令所有的女儿不得干预公司的事情。呸,什么年代了?公司又不是雍正王朝,还怕后宫干政?不过朱家的女儿就是这样,除了嫁出去,没有出路。
她摊开接来的翻译稿子。加加减减赚点零用,还可以增加语文功力,多么一举两得。
看着老妈丢到她书桌的宴客帖子,她知道老妈心里有怨怼,总是推给她。那几年她忙着收服砚耕,也没空去。
说不定该去看看。说不定还有可以用的备胎…如果砚耕真的收服不了的话。
她又叹了一口气。
***
那部翻译稿卖了个好价钱,她总算能穿套不怎么丢脸的小礼服出场。看了一夜,心里真是萧索。
这年头连备胎都不好找了。
她踱到书房门口,想看看有没有躲在书房的遗珠可以捡…没想到老爸居然和客人走出来。
这客人好生眼熟…灵光一闪,天啊~是砚耕的老爸!
她精神为之一振,小心的跟着他们到宴客厅,正好亦凯正和几个千金小姐谈「存在主义」,她一拉亦凯,「表哥,最近你遇到范砚耕没有?」
「啊?我没遇到…」他有点模不着头脑,「你不是他学妹?实验室里还遇不到?是了,你们放寒假了…」
范士豪眼光一闪,「这位小姐…」
「这是小女。」老爸笑嘻嘻的介绍,「晰慧,喊人哪,这是范伯伯。好生招呼,我失陪一下。」
「朱小姐。」范士豪点点头,「好相貌。在哪儿念书?」
晰慧摆出最优雅的样子,「范伯伯,我在T大化研所念化学硕士。」
「哎呀,才貌双全。」他不动声色,「我听到你说你有个学长叫范砚耕…」
「是呀,好巧,跟范伯伯同姓…」晰慧心里大喊,宾果!「仔细看…你们还真相像,是亲戚么?」
「…那是我离家出走的不肖犬子。」
「呀…」晰慧装出吃惊的样子,「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关系。」范士豪沉吟了一会儿,「这死小子居然放弃我为他铺的路,硬要去搞那些瓶瓶罐罐…还没饿死吧?」
「学长很好呢,」晰慧笑咪咪的,「而且最近有了要好的女朋友,应该就要结婚了…」
「什么!?」范士豪大吃一惊。
「伯父不知道吗?他们住在一起一年多了…呵,伯父不要误会,他们只是室友,只不过,那屋子就住了他们两个,日久生情嘛…」
晰慧话还没讲完,范士豪的脸色就变了,「还没结婚就住在一起,成何体统?」声音虽不大,却非常震怒。
「啊…对不起,我不该说的,」她显得娇弱而惶恐,「我以为伯父已经知道了…」知道还跟你报啥马仔?赶紧去阻止呀!傻佬!
范士豪沉默了一会儿,「朱小姐,谢谢你。有机会来舍下坐坐。」
晰慧优雅的道别,心里却在跳康康舞拿彩球。
我不用找备胎啦~哼,狐狸精,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桀桀桀桀…
二十二
「邵莉,你瞧瞧,这死小子是不是要气死我?」范士豪怒吼了起来,「这是…这是什么人家的女孩儿?说要离家,头一扭真的就出去了!好好的T大法律系不去念,偏偏跑去玩那些瓶瓶罐罐,真是太没出息了…」
邵莉捡起甩了一地的征信资料,低眉说,「他…他也只是不喜欢我这个继母…」
「他是三岁小孩吗?」士豪更生气了,「怎么,我娶他的同学,碍着他什么?邵莉,不要动不动就把责任往肩膀上扛!这死小子从小就喜欢跟我唱反调,现在只是反得越来越没样子了!你看看,这个叫什么艾伦的…以前是干什么的?漫画编辑!好吧,女孩子没出息就算了,居然当过黄色小说的编辑!……高中休过学,连大学都没念,这种女人能进我的家门?除非我死了!」
邵莉心事重重的看着这些资料。她不得不承认,看起来的确不像是士豪愿意接受的媳妇。
然而,她担心的却是别的事情。
「砚耕?」她急急的说,「不,先不要挂我电话。」
砚耕笑了起来,这么些年,第一次觉得他的声音这么轻松自在,「邵莉呀?干嘛?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没打算挂你电话呀。什么事?这次老爸又是什么毛病?摄护腺肿大吗?哈哈~」
豪爽的笑声…她当年会爱上砚耕,说不定就为了这豪爽的笑声,「…不是。你有时间吗?」她听见士豪的声音。
「做什么?约会?」居然会开玩笑了?真的是砚耕吗?
「别闹了。」她微-,「…也算吧。老地方?明天下午三点?」
虽然觉得奇怪,「好。到时见。」
放下电话,邵莉有点失神。总是不给她好脸色的砚耕,和颜悦色的令她狐疑。
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不过,她分外用心的打扮,到了「老地方咖啡厅」,拿着咖啡杯的手,微微的颤抖。
不过,从砚耕的眼底看去,却觉得她一派优雅温柔,比起当年与他相恋的任性小女孩,她的确成熟稳重多了。
「等很久了吗?」坐在她的对面,有点讶异自己居然波澜不兴。我真的爱过她吗?这就是让我讨厌女人的主因吗?
现在我还讨厌女人?不,现在我倒是满喜欢女人的。包括晰慧,因为艾伦喜欢她,所以他也觉得她还不怎么令他讨厌。
发现他这么自然,邵莉的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种伥然若失的感觉。「你的气色真好。」
「好啦,不要讲客气话了,晚上我还得打工呢。」他笑笑,「说吧,这次又怎么了?不是摄护腺肿大,难道是威尔刚中毒?」
「你呀…」邵莉楞了一下,那个严肃刚直的男人,几时变得这么幽默轻松?过去许多甜蜜与酸楚一起涌上心头,她勉强压抑着,眼角不禁有些潮湿。
砚耕却误会了她的意思,递了面纸给她,「哎呀,这是怎么了?难道老爸欺负你?这我就没什么办法了…要不要离婚?我介绍你好律师…」
她深吸一口气,「我没事…不过,砚耕,你有事了。你真的决定结婚了?那个女孩…不是你理想的…嗯…不是士豪理想的媳妇…」
砚耕皱起眉毛,真是老套,「怎么,他又派征信社调查我?他不是说,滚出去就别再回来了?他管我结不结婚?那是我老婆,不是他媳妇。」
「不是这样的…」她沉吟了一下,「算了,我只是先来告诉你一声,要你有心理准备。士豪…士豪是个意志很坚强的人。你还是…」
「我会不知道?我是他儿子。」他笑笑,「不要紧,他没办法对我做什么。」
邵莉咬了咬下唇,「当然…还有…」
「嗯?」
「你…你还记得对我的承诺吧?」邵莉下定决心说出来。
「承诺?什么承诺?」砚耕低头喝咖啡。
她倒是急了,「我们分手的时候,你答应我…」
「分手?什么分手?」砚耕抬头思考,「我们分手?嗨,邵莉,你最近压力太大了吧?我们是好同学,就是这样。你嫁给我老爸,我是不太赞成。毕竟他那么老了,脾气又暴躁。不过,你幸福就好。」他笑笑看着她,「好吧,什么承诺?-提醒我一下。」
邵莉呆住,定定的看着他。
「对,我就要嫁给士豪了。」年少气盛的邵莉数落完了他的缺点后,-下结论,「而且,你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给我一个愿望。」
那时候,呆住的是砚耕,他楞楞的说,「什么愿望?」
「不准告诉士豪我们曾经在一起过!」少女面对真爱的时候,总是分外的残忍,「你答应我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我的!」
砚耕的眼中充满了虚无和冷漠,定定的望着曾经深爱过的女孩。
「好,我答应你。」
「没有…没有什么承诺…」邵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落下泪来。
「那就好。」砚耕热情的拍拍她的肩膀,「虽然我叫不出口,不过,还是替我添个弟弟或妹妹吧。这样老爸在不会一天到晚为了我生气。
不要说他,我自己就烦死了。好同学,就帮老同学一次吧。」他看看表,「我真的得去打工了。下次有机会,让你看看我老婆。很可爱呢,她叫艾伦,你一定会喜欢她的…」
邵莉想说什么,却只能拭泪。
把整包面纸留给她,匆匆离开老地方。
到了加油站,艾伦正在擦车窗,他一把抱住她。
「呀!呀!」她被人从背后抱住,两只手乱挥,「你在干嘛?!」
「艾伦,我们如果分手了,你会否定我们在一起的这段事实吗?」她转过头来,纳罕着,「为什么要否认?我们在一起的日子不快乐吗?快乐过,幸福过,就好了呀。」她大惊失色,「要分手了?」
「擦你的车窗啦!笨蛋。」砚耕松开她,却笑了起来。
我的抉择是正确的。
回到家门口,他把车停好,「喂,我们去做点情侣该做的事情。」
艾伦的脸飞红起来,「什…什么事?」
他牵着艾伦的手,到附近的国小散步。
「我爱你。」他很郑重的说。
「神经…怎么突然…」艾伦脸红了一阵子,「咦?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说!男人一但甜言蜜语,一定是做了什么坏事!」她跳起来掐砚耕的脖子。
可怜,连想掐脖子都得用跳的,还常常掐不到…他抓住艾伦的手,「不算对不起你啦…不过,今天下午,我见到了我继母…」他详述了下午的事情,艾伦听得很专注。
一起坐在讲台的台阶,晚风吹过,他把瑟缩的艾伦拥在怀里,一起面对夜色深浓的操场。
艾伦轻轻哼着歌,他也轻轻和着。天天听加油站的歌都听熟了,他不知道自己也会唱盛夏的果实。
「也许放弃才能靠近你不再见你你才会把我记起时间累积这剩下的果实回忆里爱情的香气我以为不露痕迹思念却满溢或许这代表我的心…」
一呼一吸,这么的自然融合。就像是天地间就剩他们两个的声音,在闭着眼睛的黑暗中,明亮的闪闪。飞跃过曾经泪流不已的的往事,盛夏过去,他们终于各自走过各自的情伤。
等最后一个音符停止。两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欣喜中,仍然闭着眼睛,享受彼此相伴的宁谧。
「你还爱她吗?」艾伦没有睁开眼睛。
「你还爱他吗?」
她笑了一下,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我谈过恋爱。对的。」
「想说再说吧。」砚耕还闭着眼睛。
没想到闭上眼睛,还可以看到更遥远的风景。这个时候,他们觉得选了彼此,真的太好了。
即使不发一言,还是那么的温暖和谐。
二十三
牵着手,像是小朋友一样甩着,这样美好的月色,相伴着拥有神秘默契的他和她,他们慢慢的走回家,发现门口堵了极大的房车。
车窗慢慢的下降,范士豪充满威严的脸出现。
「回来了?打工到这么晚,这种生活挺苦的吧?」他的声音充满讥诮。
「怎么会?我对当野生动物比较有兴趣。谁想当饲料鸡?老爸?你不是这么说过我吗?」
老爸?艾伦惊讶的望着这个威严的男人。据说他已经五十多岁了…若不是泛霜的鬓角泄漏他的年纪,她实在不敢相信…看起来像是砚耕的大哥。
比起砚耕单纯凶狠的脸,和他酷似的父亲,却显得俊逸优雅,眼睛却凌厉的令人不敢逼视。即使这样的年纪,还能引许多女人爱慕吧?他走出来,堂堂的身材,像是练家子一样,还威武着气势。跟着他下车的美丽少妇和他站在一起,俨然一对璧人。
艾伦好奇的看着那个美丽的女人,就是她?嗯,难怪砚耕不喜欢晰慧呢,原来和前任女友的形态这样接近。
「不请我们上去坐?」士豪微笑,即使微笑也没让脸部的线条柔和一点,「我们既然来了,来者是客,我想你母亲的教育没那么失败吧?」
砚耕的肌肉紧绷了一下,「这边走,老爸,这是老公寓了,没电梯的。请你小心,心脏病若发作,恕我工作了一天,没力气扛你下楼。这边巷子又让你的车堵住了,我怕救护车开不进来。」
「不劳你费心。我还没老到快死了。」他顶回去,「几步楼梯要不了我的命。还是你想提前继承家业?」
「留着当你的棺材本吧。」砚耕冷笑,「那家破烂公司看谁要,赶紧拿去吧。省得跟那些涎着脸谄媚的小人瞎混。我又不是星宿老怪,没那么特别的嗜好。」
「几年不见,你的嘴倒是磨得挺锋利的。可惜就只会耍嘴皮子。」士豪也冷笑。
「哪里,赶不上老爸的。」
艾伦抓抓头,不知道为什么,老想到左右互搏。呀,他们父子挺像的。
她开了门,大家鱼贯进去,邵莉很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艾伦一下。
「我去泡茶。」这么尴尬,她赶紧站起来。
「不用啦,他们马上走了。」砚耕懒洋洋的。
她还是规规矩矩的倒了茶来,虽然中途绊了一下,洒了点在地板上,不过幸好没跌倒,也没任何人受伤。
「这位就是你同居的女朋友?很有礼貌嘛。」士豪的语气和他话里的客气刚好相反。
「什么同居?那是我老婆。」砚耕笑笑,「等我毕业,我们就会补办婚礼。到时候请一定要来捧场。不过,我们不打算请客了,所以请带印章来法院当证人。」
士豪轻笑一声,「艾小姐,」像是现在才发现她的存在,「听说,你在顶点漫画当过编辑?」
「是的。」她难得紧张起来。虽然感情不好,毕竟是砚耕的爸爸。
「听说?」砚耕冷笑,「听征信社说吧?你既然把我赶出家门,你最好…」
「砚耕,砚耕…」士豪摇摇头,「我跟艾小姐说话,你怎么好插嘴?」
「你…」砚耕气得站起来。
「砚耕,不要紧的。」艾伦也有些醒悟,他们是来「考试」的,「伯父,您请说。」
「顶点出版社呀…这家出版社倒是恶名昭彰的紧。他们出过黄色小说,还让法院查封过,邵莉,对吧。」
「我是听说过。」邵莉点点头。
「这也没错。」一接触到工作,她血液里的果断全清醒过来,「不过,顶点出版社是个多角经营的公司。除了漫画和杂志,还会多方尝试。情色文学的出版的确是个失败的尝试。」
「『情色文学』?」士豪大笑,「邵莉,听到没有?能把小说包装得这么好听,果然不是泛泛之辈呢!」他点头,「但是,你主管的『情色文学』系列失败,是你被开除的主因吧?」
邵莉的轻笑,激起了艾伦的斗志,「情色文学系列不是我提出去的企划案。我?我只是负责执行的编辑。我相信伯父应该很清楚,公司既定的企划案,不管多么可笑,负责人都得尽力完成。你对了,我的确负责这个系列,至于失败…我很遗憾公司没看清楚正确的方向,而我的建议不被采纳。至于开除的主因…绝对不出在我的工作能力。」
「哦?」他这才对这个小女孩另眼相看些,「主因呢?」
「伯父,我相信我没必要向您汇报。」艾伦也微笑,「在人家背后说坏话,不是我的风格。请原谅。」
他倒是把这小女孩看轻了!不过,这么一来,更不能让她当范家的媳妇。
「就一个不曾念过大学,连高中都被退学的女孩子来说,你的确很优秀。」他的侮辱让砚耕握紧了拳头。
艾伦按按他的手,「伯父,你又错了。我高中因为身体不好休学过一年,后来也回去完成了学业。至于大学,我不认为画画得到大学才学得到什么。」
「这是考不上的好借口。」他轻蔑。
「教育制度不适合我。」她微微仰头,「据我所知,爱迪生小学没念完,严长寿先生也只有高中学历。」
士豪凌厉的瞪着她,艾伦也无所惧的瞪回去。砚耕觉得他们视线似乎激出火花。
「范家不要大学都没念过的媳妇。」他点点头,「你很勇敢,但是,这是我们家的规矩:每个人起码要硕士毕业。」
「我也不想当范家的媳妇。」她顶回去,「我只想当范砚耕的妻子。」
「一个高中毕业的女孩子和一个博士,你觉得配得上吗?」士豪几乎动怒了。
「一个绘画高手和一个连沾水笔都不会拿的男人,你觉得配得上吗?」砚耕张大嘴,他不曾看过艾伦这样犀利的时刻,「我觉得这样的比较没有意义,配不配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决定。」
除了儿子,这辈子他不曾遇过其它胆敢反抗他的人。士豪又是震怒,又觉得有些惋惜。
「你若和砚耕结婚…砚耕就失去继承家业的资格了。」他定定的望着艾伦,「为了你,他会失去一切。即使我过世了。」
「伯父,你放心,」艾伦冷静的说,「看您这么滔滔雄辩,我相信您会长命百岁的。至于砚耕会不会失去一切,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不管他怎么选择,我都支持他。身为他的女朋友、未婚妻,这是我份内的事情,不用感谢我了。」
「没错。」砚耕笑出声音,越笑越大声,「我怎么失去一切?我早就放弃你的事业啦!老爸!回去啦,我们这破地方,实在招待不周。喂,老同学,扶好老爸,我怕他昏过去。年纪大啦…要服老嘛…」
士豪定了定神,凶狠的,「你会后悔的。」
「那也是我的事情吧?」他站起来,很热情的招呼,「不送啊~小心楼梯呀~啧啧,就说老年人要保重身体,气坏多不值…」
邵莉回头看他一眼,眼中充满千言万语,砚耕却只回头对着艾伦笑。
她突然心里有点茫然,不知道那时候的选择到底对还是错。
「艾伦!你好厉害…你看到那老家伙的模样没有…艾伦!」他赶紧接住一昏的她。
「怎么了?怎么了?」他模不着头脑。
「你爸爸…你爸爸好可怕喔…」她哇的一声哭出来。
砚耕搔搔头,实在…他真不知道艾伦是厉害还不厉害呢。不过,软香温玉抱满怀,感觉真棒…
二十四
「可恶!我还没求婚勒!」砚耕突然想到,大叫起来,「可恶!居然被他影响,就说『我老婆』!」他一把抓住还在哭的艾伦,「只好现在求婚了!艾伦,嫁给我吧…」要不要跪下来?可是跪下来满蠢的…
他决定跳过这个程序,「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嫁给我吧。」
艾伦本来眼泪已经停了,现在又小嘴一扁,抽抽答答的哭起来。
他慌了一下,糟了,一定是程序不对。他瞥见墙角放着塑料花,一把抽起来,「呃…请嫁给我…我知道这是塑料花啦,不过,明天我一定补一把真花给你…」
她摇头,还是哭。
「那…那那那…」砚耕小心翼翼的问,「我是不是要跪下来?」
「不…不用啦…那好蠢…」她擦擦眼泪,哽咽着,「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高兴?
「你是第二个跟我求婚的人呢…之前只有亦凯…」她抱住砚耕,「都没有人跟我求婚…」
这些男人的眼睛都瞎了吗?没人跟艾伦求婚?
他们眼睛倒是没瞎,艾伦吸一下鼻子,他们只是被我的「核弹废墟」吓跑了而已…
她拿了砚耕的面纸,用力擤一下鼻涕。「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但是我不会作家事唷…」
我会不知道吗?「放心吧,等我找到工作,我们就请个菲佣。」他对未来充满信心。
真是充满玫瑰花色彩的美丽未来…
只是,那个顽固的老头会放弃吗?如果他来找自己,还把支票簿掏出来,那还真是蠢毙了…
等士豪在楼下堵她,艾伦有点讨厌自己过分灵敏的第六感。
不要掏支票出来,不要掏支票出来…一起坐在小咖啡厅的时候,她在心里不断的-喊着。
发现士豪掏的是打火机,她松了一口气。
「艾小姐,强迫你陪老人家坐着,实在不好意思。」士豪换了个脸孔,显得这么和蔼可亲。
如果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骂,说不定还不这么害怕…艾伦战战兢兢的回答,「不会不会…」
他萧索的抽了一口烟,「就像你看到的,我已经是个老人家了…我知道砚耕一直不满我娶了他要好的同学…只是,鳏居多年,看到邵莉,我还是忍不住像个年轻小伙子一样燃起热情。娶邵莉大概让儿子起了误会吧?的确,邵莉若是生下孩子…他的权益就会受损…」他——烟灰,「但,邵莉不会生下任何孩子的。这一点,婚前我就跟她说清楚了。」
为什么?她的大眼睛写满问号。
「不管怎么说,砚耕都是我唯一的孩子。」他静默一下,「妻子过世后,我就没有再婚的打算。为了怕『需要』导致不可收拾的结果…我已经结扎了。」
艾伦险些把一口咖啡喷出来。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我干嘛?
「所以,砚耕的权益绝对不会受损…我也仍然爱他…」英俊男人忧愁起来,更让人砰然心动,可惜不是艾伦的心脏,「你了解吗?一个顽固父亲的…无法诉诸口的爱…」
艾伦又想就地找掩护了,也许她对浪漫起过敏吧?她觉得全身爬满鸡皮疙瘩…「我、我了解。」她赶紧灌下一大杯冰开水。
「我相信,你也相同的爱他吧。」士豪正色的问。
「呃?啊,是啊,我爱他。」
「那,为了他好,还是请你跟他分手吧。」他恳切的望着艾伦,「我明白爱是无价的…但是,范氏企业的首脑,他的妻子要受到很严苛的检查…你若跟他结婚,或许开始很幸福…但是,等他尝到了权势的滋味,他就会渐渐嫌弃你了…到时候再来悔不当初…你会感激我现在的无情的。」
艾伦看了他半天,摇摇头。好老套,跟连续剧演的没两样。还好,他没掏支票簿出来。
「当然,我会补偿你的。」艾伦的脸孔一白,糟糕,真的来了?!「我知道你很有绘画的天分…我会进一切的力量,力捧你成为二十一世纪的新秀。」
她擦擦汗,幸好不是支票,「伯父,我很感激您的盛情。如果想当新秀,潘亦凯先生就已经跟我提议过了,但是我已经婉拒了。」
「那么…」不要名?那么利呢?「如果你需要『补偿』,只要说个数字…」
不要掏支票簿!艾伦赶紧阻止他,「我的钱也够用了!我的物质也不高。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那么,」他的脸沉下来,「到底你想要什么?」
「我只要砚耕就好了。」艾伦抹抹嘴,「伯父,谢谢你请客,蛋糕很好吃。」
「他什么也不会有。」顽固的儿子到哪里去找来更顽固的女朋友?
「我也不需要。」艾伦站起来,「我们现在的生活,我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他充满怒气的站起来,丢了两张钞票,「我不管你是笨,还是心机沉重。你将会发现,一无所有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我了解。」艾伦点点头,「我从您身上看得很清楚。」她走了出去,丢士豪的爸爸在背后气得发抖。
其实…我也在发抖呢。她抱住自己的胳臂。没想到,我也有这么勇敢的一天啊。
她微笑,一口气跑上六楼。这个胜利的时刻,她的心里出现一幅又一幅的画面,她急着把这些画出来。
打了一个小小的胜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