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若樱就在二楼的阳台发呆,瞥见峻坚打着呵欠踱入公用浴室,垂头想了一会儿,她也闷闷的靠在门口看他刷牙。
「峻坚。」她绞着手指头,困扰的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唔?干什么?」满嘴的牙膏泡沫,含糊不清的回答。
「男生……男生在什么情形下,会吻一个女生?」她的脸颊一阵阵的发烧。
「-问这干什么?」他吐掉满口的泡泡,含了一口水漱口,「有人吻-?」不可能吧?让老爸知道,恐怕会出人命,台北的伯伯会飞车下来鞭尸。
「……嗯。」她继续绞着手指。
「……我把漱口水吞下去了!」他按着自己喉咙,转头万分惊吓的看着她,一把把她拖进浴室,紧张的探头出去,「我老爸知不知道?我妈呢?到底是谁呀?坐过-的车没有?」
「你问那么多干嘛啦!」若樱把他的手一甩,「我不知道找谁商量,只好问问你呵……」她甜脆的声音有点哭声,「你好讨厌……到底是怎样啦!」
「-别哭好不好?」他搔了搔头,「通常对女生有好感才会吻她的啦,没事吻个赖蛤蟆干嘛?又不会变公主。」
红着眼睛的若樱被他逗得破颜一笑,「你真是……嘴巴好坏!」
峻坚三两下漱好口,马虎的擦擦脸,「-勒?-对那个人有什么看法?不喜欢还让他吻?」小樱的身手,是伯伯亲自教的哩。寻常男人恐怕也没办法得逞。
她红了脸,「喜、喜欢啊……」
过滤名单了半天,他也只想到最可能也最不可能的人,「那个姓庄的?」
若樱轻得几乎看不见的点了点头。
「我要杀了那个王八蛋!」峻坚暴吼起来,「骗了美兰还不够,连-这个发育不全的小鬼也不放过?」不管身上只穿了汗衫短裤,他气势汹汹的冲出去,留小樱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发育不全?」她的脸慢慢红了,气红了。也跟着冲出去,「峻坚!你给我说清楚,谁发育不全?我哪里发育不全!」
等气喘吁吁的冲上小山坡,峻坚已经咬牙切齿的和殊为对峙。虽然突然被拉住衣领很莫名其妙,殊为还是神情愉悦的跟喘个不停的小樱打招呼,「嗨,这么早?礼拜天不多睡会儿?」
「你别给我打马虎眼!」峻坚的声音在他耳畔像打雷,「你是人不是啊?才刚-弃了美兰,连这个幼儿体型的小鬼你也不放过?!我告诉你,这个小鬼头还没恋爱过唉!你怎么忍心伤害这种幼稚班的小女生啊!」
「幼儿体型?」殊为打量了一下若樱,阳光似的一笑,「你没提起我还没发现,真有几分像。」趁他发愣的时候,泰然自若的拿回自己的衣领,「不过,小樱也二十六了,早就长大。对不对,小樱?」
「对……对呀。」她忙不迭的点头,点完以后才觉得不对,「什么幼儿体型,人家……人家……人家只是没那么丰满嘛!你们两个讨厌鬼!」她娇着声音大声抗议,偏偏再怎么凶狠,看起来还是像撒娇。
两个男人一起看着她嚷着的苹果小脸,圆润健康的肌肤裹在纤细的骨架上,怎么看,都像是可口的少女。刚刚从幼儿长大成少女,还没月兑去幼儿的稚气,柔女敕的身段还带着娇憨。
「天使的脸孔,还有着天使的身材。」峻坚语重心长的说,殊为同意的拍拍他的肩膀。
啊啊啊!这两个臭男生!
「……峻坚!跟我回家啦!」她突然想起来对峙的缘故,「不要胡说八道了!」万一他真的兴师问罪……啊啊!好丢脸……
「对哦,」峻坚突然想起自己冲上来的理由,他又一把拖住殊为的领子,「说!你为什么玩弄小樱?」
「玩弄?如果你指得是吻她,我没有玩弄她的意思。」即使被抓着领子,他仍然泰然自若,「我是真心的想要和她交往。」他对若樱挥挥手,咧着嘴,「本来今天想直接告诉-的,只是……-这个『哥哥』这样抓着领子逼问……-不会介意吧?我没先告诉。」
两个已经石化在当地的人张着嘴,好半天若樱才大梦初醒,「不……不会。」她连耳朵都粉红成透明的了。
「那么-的答案呢?」殊为完全没把拉着自己领子的峻坚放在心里,「当然,我有点孟浪……但是,我真心的想跟-交往。」
她像机器人似的点头,「好啊。」脑子还在嗡嗡叫里浑沌着。
「太好了。」粲然一笑,朝阳将殊为的头发照得发亮。
不对不对,什么太好了!「喂!姓庄的!你有没有想清楚?」峻坚放开他的领子,反过来搭着殊为的肩膀,「你坐过她的车没有?」
「昨天坐过了。」他的脸孔苍白了一下,「以后……我不会自己去找这种机会。」
「那美兰怎么办?!」想到那个大美人的眼泪,他对这个陈世美就是没办法有好感。
「我跟她分手了。」殊为非常坚定,「脚踏两条船不是我的风格。不能相处就要好好的放手,不能将两个人都拖在泥淖里。」
峻坚狠狠地瞪着他,自己心里对这个泰然自若的书生,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好感和敌意。
「小樱,回家去。」峻坚头也不回。
「好。」她还没从「交往」这件事情清醒过来,傻愣愣的走了几步,「峻坚?」
「我跟教书先生还有几件事情要『沟通』。」他粗鲁的搭上殊为的肩膀,「等一下就回去吃饭-先回去吧。」
她有些警觉的停下脚步。在男人堆里混大,她实在不明白男人的『沟通』。
「小樱,等-吃过饭我去找。」殊为给她一个安心的笑。「我还有话想跟-说。」
脸孔飞红,她逃也似的跑下山坡。
看着若樱离开视线,峻坚折折骨节,发出咖啦咖啦的声音,「小樱跟我的姊妹没两样,你最好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交代』。」
殊为坦然的笑笑,暗暗也舒了口气,幸好,这个「哥哥」不是情敌,「当然。」
***
「沟通」得还真激烈啊。小樱一面吃早饭,一面偷偷瞄着满脸是伤,行若无事大口吃饭的峻坚。
「你那张鬼脸是怎么回事?」石爸爸皱眉,「一大早就跟人打架?」奇怪,这小子不是国中以后就不再带伤了?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没事。」他满不在乎的又添了一碗饭,「从山坡上跌下来,撞到石头。」
「那石头还真硬啊。」石爸爸没好气的。
「很有骨气的石头。」转眼又扒完一碗饭,「不过石头也不大好受就是了。」咕嘟嘟灌了一碗汤,「我吃饱了。」他对若樱眨眨眼,「那石头勉强合格。」
我的天啊……她在心里申吟一声,等看到殊为的时候,更大声的申吟一声。
「嗨。」他没戴金边眼镜,看起来更年轻些,但是脸上的伤和峻坚不相上下。
「这是哪门子的沟通嘛!」若樱觉得非常受不了。
「要得到-『哥哥』的认可,这是必要的吧?」他牵着脚踏车,「我们去走走,好吗?」考虑了好一会儿,为了不想被若樱吓出心脏病,也不想让企盼的村民等着看他们的爱情剧,骑脚踏车大约是比较好的选择。
若樱看看自己的牛仔裤,「呃……我要换件衣服……」
「不用了。」他上了铁马,「这样我方便载。」
抱着他的腰,若樱粉红着脸庞,觉得微风轻轻的吹拂着脸孔,美丽的春天清晨,满眼女敕翠粉绿,他们沿着环山的小路,穿梭过田野,最后到了溪畔。
春天水仍寒,广大的溪畔没有人烟,落花生在沙滩透出翠苗摇曳着,他牵着若樱的手,缓缓的滑下溪边,水流宛如透明碧玉,欢欣鼓舞的朝东奔去。
「水晶石。」他捡起一块半透明的石头,「以前更多呢。台风以后,到处都是。」他拍拍若樱,「那边还有野生的芭乐丛,要不要看看?」
走了好一会儿,适合出游的春季,阳光和煦,舒缓的纤云飞过一净如洗的长空。她远望,觉得心思飞腾,好象也跟春光融在一起,那样自由,那样欢欣。
「真的是野生的吗?」若樱瞪着圆滚滚有拳头大的芭乐。
「当然是。」他摘了几个黄澄澄的芭乐,「偶尔有人吃了芭乐把籽丢着,它就在河滩自生自长了。」他的笑容带着感动的欢喜,「这东部,恐怕是台湾最后的净土了。所有的种子不用刻意,就能够长出自己的生命。来,我们去洗洗。」
若樱从小在台北长大,从来没有吃过当场从枝头采下来的芭乐。她试着啃了一口清甜无比,芳香更胜任何超市的水果,「好好吃!」
「很棒吧?」他打开带来的野餐,「来,吃午餐。这么远,-一定饿了。」
看着一大团的白饭,她傻眼了。「……这是什么?」
「糯米饭。」他用湿巾帮她把小小的手擦干净,不禁发笑,这么小的手……到底是怎么抓住方向盘的?「像这样,抓一小团,握实,就可以吃了。」
白糯米饭好吃吗?原以为会淡然无味的饭,放到嘴里,却有甘香洋溢,「好吃!唔……好好吃!」
「这叫做『咪咪』。我跟阿美族学的。用木桶蒸糯米饭,当然也可以配菜……」他打开小罐子,「这也是我自己做的,剥皮辣椒。试试,一起吃吃看。」
看她吃得连话都来不及回,殊为怜爱的帮她擦擦脸上的饭粒。昨晚想了一夜,他已然明白自己的心意。
不是同情,不是怜惜。而是深刻的……喜欢上她的「真」。没有虚伪,没有矫饰,只是坦坦荡荡的生活着,每天都像是初生的第一天,那样兴味盎然。
就算握上方向盘判若两人……虽然吓得要死,他连那个发狠的小樱都喜欢——只是不会再坐上她开的车。
「小樱,我喜欢这片干净的土地。」他深深吸了一口干净到肺都有点疼痛的空气,「当兵的时候来到东部,我就让花莲迷住了……回到台北以后,一直念念不忘。之后,东大成立,我比谁都高兴,毅然的从T大离开,来到这里。我喜欢这片乡土的真……所以,我不会回台北定居。」
经过了美兰,他更谨慎,「而且,我也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和可爱的学生与有趣的研究日夜相处,我很快乐。我没有远大的志向,也没有什么出人头地的。生活只算舒适而已,不能有什么享受。」
「这样很好啊。」若樱继续啃着糯米饭,真好吃。
「所以,」他严肃的望着若樱,「-若跟我一起,我就是这个样子。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差点让糯米饭哽死,大咳了几声,说不出是窘是咳,她脸孔通红,「我……我……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样子呀……」
殊为的唇角拉起一个狡狯的微笑,借着拣小樱脸孔饭粒的机会,跟她离得很近,「知不知道,我喜欢-哪点?」
「不……不知道……」想了一整个早上,想破头就是不知道他喜欢自己哪一点。明明他很想骂自己的……看他坐自己的车坐得魂飞魄散。到底为什么?
「-像这个纯真的花莲。」他的脸越靠越近,连呼吸都感觉得到,「-知道花莲的旧称是什么吗?」
「不知道。」像是被催眠了一样,她有点发昏。
「花莲旧称洄澜。」殊为的声音宛如细语,「喝过洄澜的水,一定会再回来这里。谁也走不开。」
「是吗?」她娇脆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睛也闭了起来,睫毛有点悚栗的轻颤。
「所以……我要这样……」他将唇轻轻的贴在若樱的唇上,像是口渴的人汲取荒漠甘泉般。「因为我已经离不开啦。」
粼粼的溪水欢欣的从他们面前经过,亘古以来见证了无数的恋人。他们的身影和之前的人一样,倒映在溪水中,溪水与碧空为他们见证。
金光闪烁的溪水,和一对吻成「恋」的剪影。
虽然没有人看到,溪水会记得,碧空也会记得。
我也记得呀。芭乐丛哀怨的想。只是大家都嫌弃我破坏气氛……呜呜……大家都讨厌我……无风而芭乐丛自己——,像是有人在擤鼻涕一样。
为什么芭乐跟恋爱就是搭不上线?为什么嘛!太过分了!
睡不着?!瞪着天花板,若樱脑子清晰的要命。尤其是在溪畔的那一幕……
啊啊!不要想啦!她霍然坐起,觉得自己心慌意乱,又有种甜丝丝的感觉。
真的吗?殊为说,喜欢我。
喜欢……怎样的喜欢?一直是多长,水恒能多久?现在离不开,将来会不会走?她一根到底的直肠子,实在不会处理这种事情!
她想打电话给姊妹说心事,拿起话筒,才想到她们姊妹没半个谈过恋爱。
找峻坚吧!偷偷模模的走出房门,正想出声呼唤,发现他的房间里有着若有似无的申吟声。
虽然其他人看的时候,一发现她出现,都会手忙脚乱的关电视,撞见多了,她也不是那么无知。
现在去打扰可能不太好。
缓步踱了下来,只好趴在哈雷身上叹气。「走吧,」她跟机车说话,「来玉里这么久,你也闷坏了。我们去走走吧。」
放空档下坡,好一段距离她才跺动油门,箭一般飞驰出去。
速度感令人迷醉呀……月下公路如银带,往无限遥远处婉蜒。在这样激越的速度里,她能够空白的安享宁静……极速下的宁静。
所有的烦恼都将被风吹散,爱和不爱的患得患失也可以暂时放在一旁。只有风声和引擎贴近心脏的怒吼……还有御风而行的快感。千里转瞬而过,白驹过隙,没有什么值得烦恼和计较,生与死只在一线之悬。
试试看吧?不试怎么知道?不发动油门,不知道能到怎样的速度,不恋爱一场,怎么知道是苦是甜?
她的唇间漾着释然的笑意,欢欣鼓舞的嚷着,「我喜欢你!庄殊为!」一面拚命催着油门。
欣喜若狂的自由感没有维持多久,过了富里,她就发现被盯上了。一辆BMWZ8凶猛的跟在她后面,她瞄了瞄速度表,一百三。
太大意了,花莲民风纯朴,没想到深夜飚车还是有危险性的。正想甩掉不怀好意的Z8,没想到车主冒着撞车的危险,硬横在她面前停下。
深夜的煞车声听来触目惊心。她还是稳稳的在Z8一臂之遥停住。
她和车主气势凛然的互相对望,车主开口了,「赢了就想跑吗?」
这人有点眼熟……她恍然,「BMW320!」
「想起来了吗?」车主哼然冷笑,「昨天跑赢我就没事了吗?居然逃掉了!要不是老弟把我的新车开走,我才不会跑输的!」他摩拳擦掌,「-的车呢?!我们再来『轧』一场!」
若樱冷冷的打量他一下,「那不是我的车。」她亮了亮外套背后,「我是玉里比象猛砂石场的。我承认砂石车跑不过你的Z8行不行?我要回去了。」
「不行!」车主火大起来,「不让我跟-比一场我不甘愿!」
就是有人不到黄河心不死。「我说了,我没车跟你『轧』!」瞄了瞄漂亮的Z8摇摇头,「这么赞的车子让你开,还真有点可惜。」
「什么?!」车主更火了,「-能开得比我好?」
若樱斜眼看他,说不出为什么,车主被这种小女生睥睨,就是觉得万分不爽,「上车!让我看看-能把Z8发挥到什么地步!」
「会有罚单的。」不怎么想理他。
「罚单我付!」他更气得几乎-胸顿足,「讲到底,-就是不敢!」
正要踩油门的若樱停了下来,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却射出凌厉的斗志
「不敢?」她把哈雷停在路边,「过去!系好安全带。」跳进驾驶座,她冷淡的问,「保过全险了吧?」
「当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握上方向盘的时候,那股可怕的气势让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SC430从静止到六十公里只要六秒。」她冷冷的笑,「让我们看看Z8能到什么程度。」她排档踩油门。
「哇!」一路上车主的惨叫就没停过。
叫什么叫?她对这个没用的男人有点不耐烦。又没多远,富里到台东来回一趟,也需要面白唇青?
停好了车,「服不服气?」那家伙还瘫在座位上发软。
跳出车子,她发动哈雷,车主大梦初醒的喊住她,「喂!我不知道-的名字!」
冷冷的看着他,月下细致冷漠的少女,骑在粗扩豪野的哈雷上,有种诡异的性感。「水若樱。」
「我叫樊玉堂!」车主激动的大叫,「我一定会去找-的!」
还要比一场?她微微冷笑,再怎么比也没用的。不过,没被她的飞车吓破胆,这男人还有点用。「随时等着你。」她比出食指,做出挑战的动作,然后潇洒的离开了。
「水若樱……」他的眼睛里开满了小心小花恋爱符号,「我一定会去的。」
他们俩个都没发现有辆墨绿黑的SC430关掉车灯悄悄的跟着。看若樱平安回返,发出了一声悠然又温柔的轻叹,带着笑意。
***
住不到一个礼拜,美兰和石爸爸大吵一架,忿忿离开玉里。失去了这个前女友的虎视眈眈,若樱和殊为的交往很「顺利」。
只是……
交往到底是什么?自从和殊为在一起以后,若樱心里老是浮出这种疑问。
好问题。不过,她也无法回答。
除了接吻以外,之后的约会都改到殊为的家里,名为约会,但大都是在复习功课,她实在怀疑这到底是在约会还是在补习。
从书堆里抬起头,她小小的脸上都是疑惑,鼻尖还染着原子笔墨水,「别人约会也跟我们一样吗?」
「别人是别人,我们是我们。」殊为连头也不抬,只是翻过一页,顺便把重点记下来。
「为什么约会的时候必须上课?」若是国文课,她会欢欣鼓舞的念,但是数学和英文到底是为了什么?
殊为不禁偷笑,这种「补习」约会持续了将近一个月,现在才想到该有疑问,实在满好笑的。若樱就是这么单纯可爱。
「因为明年-要考推广学分班呀。」他不动声色,继续编他的讲义。
「原来如此……」得到了答案,若樱安心的低头开始解数学题,等一下,她猛抬头,「谁要考推广学分班?」
「-呀。」他要很忍耐才不爆笑出来。
「我?」她跳起来,「为什么我不知道?」
「小樱,」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诚挚,「-知道吗?其实旁听不用学费。」
唉?
「但是旁听教授也不改作业。」他握着若樱小小的手,虽然有着茧和疤,他却爱透了这样骄傲的痕迹,「也不考试。这样谁也不知道-念了多少,或者吸收了多少。连-自己也不知道呢。所以-乖乖考个推广学分班缴作业考试,将来还可以混张学历,不是很划算吗?」
「喔。」若樱很乖的把每句话都照章全收,不对呀,「我要那张学历干嘛?开砂石车又不用背五言绝句。」
想到未来可能面对的状况……他皱紧了眉。原本以为他抱定独身了,遇到了若樱……他笃定的知道想和她厮守一生。
但是……「母后」不会这样放过他或她的。
「就算为了我,好不好。」专心的哄起她来,「要不然,每晚我都得准备教材和念书,看不到-,我老挂心着,让-干坐着陪我,我又担心-闷-有事做,我也有事做,多念点书,不好吗?」
「当然好。只要不要念英文和数学就可以了。」她抗拒的把课本推得远远的。
可是推广学分班一定要考这些。
他决心正视这个奇怪的问题。若樱非常聪慧,记忆力超强,他闹不懂为什么她自修的日文可以朗朗上口,英文就会打死结。数学就更糟糕了,他一再的降低教材,降低到除法,发现若樱根本拒绝学除法。
「日文可以学得这么好,为什么英文就不行?」他一定要搞清楚为什么。
「日文跟中文没什么两样,英文不正常。」若樱很理直气壮。
英文不正常?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为什么英文不正常?」
「本来就是嘛!哪有人用字母拚字,然后每个音都还有不一样的音标?同样都是A,为什么这个字这么念,那个字又不这么念?就好象通通都是注音文,偏偏喔拚在这个字念喔,拚在下个字里头就改念呜了?这么没有逻辑的语言,我学不会。」
殊为傻了眼,「日文还有片假名和平假名呀!」
「可是只要念什么音就是什么音。汉字也是。顶多就是敬词和语助词的变化,跟古文有什么两样?」
「日文的动词也有音转。」
「那跟破音字没什么两样。」
她很振振有辞,却让殊为很头痛。「好吧……那,为什么连除法也学不会?」
「除法莫名其妙呀。」
为什么除法也……「好,-告诉我,十个橘子分个三个人,应该怎么分?」
她歪头想了一会儿,「这三个人到底几岁?」
殊为愣了一下,「跟三个人几岁有什么关系?」
「若都是小孩子,当然是分给最大的四个,另外两个三个。三个橘子唉!哪吃得了那么多?大孩子才吃得了四个。如果大家都是大人了,当然是每个人三个,另一个分给别人吃。」
除法这样算?不顾他的发呆,「数学真是非常没有道理的学问。几时鸡和兔子会关在一个笼子里?有空去数-们的脚,为什么不干脆数头就算了?种树问题更是莫名其妙,不会多带几棵去?如果多了几棵,距离稍微调整一下就种得进去啦!一点应变能力也没有……」
「停停停!」他开始怀疑到底是他有问题还是若樱太有想象力,「你就因为这样学不会?」
「学不会也不会怎样。」她早被那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搞烦了,「开砂石车需要根号二吗?买菜也不用三角函数。」
……是不用。
「但是考试要考这些。」他抱着双臂,严肃起来。
「我不要考试。」知道是为了考试才念的,小樱更把书推得远远的。「反正我上你的课,你也会帮我改作业,你还不是会让我去考期中考。」
没错。撇开私情,殊为交代的作业,若樱是他的学生中最有慧根的。
「但是,东大不是只有我一个老师。」想要说服这个小书呆,只能给她好吃的诱饵,「小樱对史记很有兴趣吧?如果-不是学生……就听不到李老师精彩的说史记了。我上次看-看二月河看得那么入迷……其实讲清史的顾老师比二月河还深入呢……还有讲唐诗的徐老师……」他若有遗憾的摇摇头,「反正小樱不考,只好跟这些老师无缘了。」
她嘟着小嘴,满心厌恶的看着这堆讨厌又无法理解的课本,「……好啦好啦……」皱着眉毛,又得在这些永远不喜欢的功课里尽力。
怜爱的拢拢她的头发。真是个偏才到底的小孩。虽然知道她的年纪了,还是忍不住把她当孩子般看待。
她对车和书本的狂热是相当的。只是这一路走来总是颠颠颇颇。
不能让她的才华在砂石车的砂尘里掩埋。殊为暗暗下了决定。
为了她,也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