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又浩瀚的星海无边无际,躺在空旷的草原上,有种满天星斗只为自己一人闪亮的错觉。湘绮嘴中叼着根草,眼睛不定地在星空中梭巡着。公主睡了,其他人还在欢宴中,百般无聊的她只好找个空地,数起星星。
远处传来一阵——声,她警觉地坐起,戒慎地盯着声音来处。野地里随时会有不知名的野兽出没觅食,所以她随身都藏着一把短剑。
黑暗中缓缓走出一人,身形颀长,一个灵光闪过,湘绮月兑口叫了声:“是句黎湖!”
果真是他!嘴角永远扬着一抹笑。
认清是他,湘绮放心地重新躺回地上,她并没有同他搭讪的意思。
句黎湖自顾自地在她身旁坐下,一双眼在黑暗中灿亮如星,毫不隐藏地看着她。
他双眸深邃如海,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短时间内似乎不打算移开。
湘绮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她担心再这样对望下去,自己就要莫名其妙地溺毙在那两泓黑潭里了。于是清清喉咙,坐起身来,直言不讳地问他:“你一定要这样子看人吗?”
经她一问,句黎湖收回视线,懒懒地朝地上躺去,也学她那样,嘴中叼着根草。
“你不喜欢我这样看你吗?”
这下子反而换湘绮注视着他了。她耸耸肩,“也不是,你这样其实也很好啊!起码比那些整天板着一张脸的匈奴士兵要好,只是我……”
“说啊!”
唉!她苦恼着该不该把这种感觉说出来,每次对上他的眼光时,自己的心就莫名的怦怦跳,严重时还会引起一阵燥热,她怀疑句黎湖的士兵是否也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也或许因为她是女孩子,所以才有这种特别的感觉吧!
“怎么不说了?”
湘绮思量再三,还是保持缄默,免得万一表达不当,徒让句黎湖笑话。可能她得跟他保持距离,免得老是会有莫名其妙的情绪出现。
一阵冷风袭来,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毛茸茸的皮衣,让她有种被束缚的感觉,对这种匈奴服饰,她还不太能适应,不过此刻她不得不屈服在如钢刀的寒风下,拢紧皮衣。
“冷吗?”句黎湖机敏地坐起,关心地询问。
她想说不会,但是她真的感到冷。
记得要随公主远嫁前,一些素日与她交好的后宫姊姐们,纷纷带着同情之色来跟她告别,大家一致的感觉是,像她们这样纤弱的女孩大概无法熬过胡地的冬天,那好比把温室的花朵拿到雪地里去种植,不久便会凋零而亡。我可不是那么脆弱的女孩!我不是花朵,我是野草,随地而生!当时她这么回答。
“喝点酒暖身吧!”他从怀里掏出一壶酒,“夜里的寒风可是很刺骨的。”
她看着酒壶,惊骇的眼神仿佛见了毒蛇猛兽般。
看出她的疑虑,句黎湖索性坐起来,啵的一声,旋开壶塞,一股沁香飘出,“这是上等的桂花酒,你可以放心喝。”
这么一来,她反而奇怪地望着他,她不是怀疑壶里的酒,而是怀疑句黎湖一个坦荡荡的男子怎么喝起这娘娘腔的东西来。
“你平时……也爱喝桂花酒?”
“不是,是特地为你准备的。”他回答得相当自然。
“为我准备?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他欲言又止,凝眸注视着她。
她胸口为之一窒。又来了!又是这种致命的眼神,吓得她赶紧捧过酒壶,假装喝酒,她真的觉得面对他的眼光是一件困难的事。
“你今晚没吃多少东西,这儿有些酪酥,你吃了它,免得肚子饿。”
“喔!好。”她本能地应着,囫囵吞枣地吃了酪酥,那是一种熬炼发酵的乳酪后凝固做成的食物。满口的酸味使得她不禁遮住嘴,皱着一张脸,但她尽量低着头,没关系的,什么都好,就是别再让她对上他的双眼。
“你似乎很紧张?”
“哪辱有?”
“那就抬起头来啊!”
她心思一凛,为了证明自己没有紧张,硬是抬起头来。果然,他双眼灼灼地猛盯着她瞧。
完了、完了!她不但紧张得心似快从胸口蹦出,脸上还无法克制地染上红晕。
他微扯嘴角,温和一笑,“你脸红的样子很是迷人。”
怎么回事?连他的微笑,都能牵动自己情绪。她有点慌乱地捧着酒壶,这是她与他之间唯一的屏障了,杏眼汪汪,思绪复杂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湘绮。”他低声唤着,“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什么以后?”
“你随公主嫁到到北方来,今后一辈子都得待在胡地了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
“一辈子待在这里……”一语引起她思乡的情绪,在南方还有她至亲的父母及兄弟姊妹啊!“不知道爹娘收到我的信了没有……”幽幽念着,泪珠突然浓落。
“湘绮。”
“啊!”她尴尬地急忙抹去泪水,责难地道:“你干嘛突然这样问啊,害我忍不住想起家里人了……”
“是吗?真对不起。”
他恳切的道歉使得湘绮突然一愣,直直地道:“没想到你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我还以为你身为左贤王,应该是自视甚高,对一切都冷酷无情的人呢!”她重新审视他,经过阳光曝晒的脸显得有些黝黑,看着刚毅不屈的轮廓有着莫名的亲切感。“其实说起来,你还真是个好人。”她有感而发,“若是我们公主嫁的是你那不知该有多好……”
听她这么说,句黎湖面色一变,突然生起气来,“你觉得我好就好了,何必感叹公主没有嫁我呢?难道嫁我的人不能是你吗?”
“啊——”她眨眨跟,再眨眨眼,看着认真至极的句黎湖,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自己,夸张地拉长语调:“我怎么可能……我只不过是个婢女,你左贤王可以突发奇想,我却不能这么想。”说着站起身来,不无愁绪地咕噜咕噜提壶猛灌。
句黎湖也站起,一把抢过酒壶,就着她刚才的位置,大口喝了起来。喝完之后,又把它塞还给她。
湘绮捧着失而复得的酒壶,吞下口中残留的汁液,定定地望着他们共饮过的壶嘴,觉得好像有些不妥,但回头一想,塞外风气豪放,自己将来要在此处生活,若是不放下些矜持,未免显得太过扭捏作态。
句黎湖抹去嘴角残余的酒汁,双眸紧盯住她,“谁说我是突发奇想,难道你不能嫁给我吗?”
湘绮心跳加速,面对他的质问,不知该答或不该答,这听来真像求婚耶!但其实他只是随口问问吧!当然他左贤王想娶谁就能娶谁,以一个婢女能成为左贤王妃,那是天赐的恩惠啊!是他干嘛来问她这种问题呢?害得她……害得她又开始胡思乱想。
“湘绮,你回答我呀!”他略显强硬地追问。
左右为难的她,只好又抓起酒壶塞进自己嘴巴,以行动说明自己暂时没空回答,终于壶里滴酒不剩。
她倒转酒瓶,满脸困惑,“咦?没啦……怎么这么快……我……还没喝够呢……”
看着她说话的样子,句黎湖知道她醉了,桂花酒也是酒,一口气喝完整瓶当然会醉。
撑着意识模糊的脑袋,整个人晕陶陶地似欲飞起,湘绮困惑地看着眼前乱七八糟旋转的事物,“我、我该回去了……可是,这路……怎么不停转啊?这样……我要怎么走呢?”
句黎湖握住她双肩,仍在迫问:“湘绪,你不许醉,你还没回答我呢?”
“回答……回答你什么啊?”
“回答我。”他清清喉咙,尽量用最感性的语气道。
“你愿意……跟我吗?”
湘绮认真的看着他,似乎正在努力思索,就在句黎湖满心期待时,她突然进出一连串抱怨:
“我说你这个人真的是很奇怪耶!你干嘛一直问我这个问题,这让我很难回答耶!你如果想要知道一个婢女会不会想跟你左贤王,那很简单,找一堆婢女来问不就得了。干嘛非得问我不可啊,……我如果说想,又不一定真的会嫁给你,说不想,又怕你生气……”
句黎湖闻言颇感心伤,“难道……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感觉?”她努力咀嚼这两个字,“你想听我真正的感觉吗?”
他点点头。
见他点头,湘绮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以前所未有的近距离逼视着他,近乎耍赖的语气:“那我就告诉你我真正的感觉,我不喜欢你看着我。”
“为什么?”他失望地问。
“因为……每次只要你盯着我看,我这里……”她指指自己胸口,“就会莫名其妙的心怦怦跳,身体也会跟着热起来,更糟的是,我还会因此脸红。我真不喜欢这样……”酒壮人胆,她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感受。
还以为她是真的不喜欢他呢!句黎湖松了一口气,心中窃喜,原来她是因为这种感觉而不知所措啊!那表示……
他抬起湘绮的脸,让她更靠近自己,饱含深情地为她解惑:“你知道吗?这表示你在乎我。”
“是吗?”这样的解答让她更迷惑,醺醺然反问:“我在乎你?我为什么要在乎你?”
“因为喜欢。”
“才不是呢!”她咕哝着,“我怀疑你天生喜欢这样看人,我也怀疑我自己是不是感觉太过敏锐,我还怀疑啊……”她额头缓缓抵住句黎湖的胸膛,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湘绮?”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她居然站着睡着了!句黎湖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爱怜地抚着她的小脑袋,伸展双臂将她包围起来。这倒是个不错的开始,只不过不知她明日能记得几分今晚的事?
带着几分醉章,堤曼缓缓移近上等皮毛铺制的床边,刘靓柔美的身躯微蜷着,双手交叠于侧睡的脸旁,安静的面孔像冬天里绽放的梅花,神秘冷艳且优雅。她颊上仍有些许红晕未褪,洁白的颈项外露,沐浴后的身子飘散着沁人的芳香,堤曼忍不住凑向她耳边,贪婪地深吸一口,让她的气息充满他的身体。
受此打扰,刘靓双眉微拢,不安地蠕动了下,旋即又沉沉睡去。
堤曼直手托腮,撑在床沿,迷醉地看着她无瑕的面容,几度梦里相思,如今终于得偿所愿。抚弄着她柔亮的秀发,饱含渴望的双唇轻轻吻上她……
突如其来的冰冷惊醒了她,下意识地推开陌生的触觉,她反射地瑟缩一旁,双瞳微有惧色,防备地注视着他。
堤曼心中一紧,冷冷问:“我真有那么可怕吗?”
刘靓垂眼不答,只是将头侧向一边,此举更加点燃他胸中的怒火。“看着我!我命令你看着我!”
低沉的嗓音,如攻击前的猛狮,她虽心颤,天生的傲骨仍强迫自己勇敢直视。
“你……”堤曼粗鲁地提起她的下颔,“你这张美丽的脸孔,就是有办法教人情绪失控。”
猛兽般狂野的气息拂过她的脸,他眼中布满的使她轻抖起来,对将要发生的一切感到不安与茫然,很自然地,她闭上了眼。
然而没有预期中的动作,等待与猜测成了煎熟,不知道僵持多久,终于听到微微一叹,他松开了手。
抚着疼痛的双颊,她不明白地望着他。
“把衣服月兑了。”他平静地命令。
她愕然。
“我说把衣服月兑了。”他再次提高音调。
刘靓下唇轻咬,纵使心里羞赧难当,却并不想屈服在他的权威之下,于是微扬起头,轻解罗衫,直至身子仅剩一层衬里薄纱,玲珑的曲线一览无遣地呈现在他面前,避开那灼人的双眼,她举起双臂,护住胸口。
原以为接下来他应是猛虎扑羊般袭来,然而他只是静静立于原地,用着追逐猎物的狂热眼光慢慢折磨着她。
“你、你看够了没有?”好不容易自干涩的喉中发出声音。
谁知他目光瞬间转锐利,自腰间抽出一条长鞭,迅如疾风地往地上抽去。
啪的一声,刘靓惊恐地抬起眼,只见亮晃晃的银鞭在空中扭曲舞动着。
他一整脸色,冷漠地数着她的罪行:“你刺我一剑、杀我左骨都侯、又三番两次忤逆我,若不好好教训,我一国之君的威严何在?”语毕,手起鞭落,往她身上抽去。
虽极力控制着力道,长鞭过去,仍是打得她皮肉绽开,鲜血立即渗透薄纱,她扑倒在床,长发散乱在脸上,脸上有着明显的痛苦神色,始终不吭一声。堤曼心里一阵抽搐,第二鞭迟迟无法挥出,费了好大力气才能阻止几欲向前的身体。
来自背部烧灼般的痛感使得她久久抬不起头来,但这些都不比不上内心的痛楚,这一鞭严重创击她的自尊与骄傲,满心的绝望与凄楚,堂堂大汉公主却落此下场,对她而言,简直生不如死。
她咬牙,努力屏住呼吸抬起头来,一心求死的意念使得她在言语上极尽挑衅之能事。
“为何停下手来?”她冷笑,“我所应得的该不只这些吧?难道……堂堂匈奴君王,马蹄上天下海,对付一个女子竟会心软?”
“住口!”
“你说过,我死或你死,汉朝都将遭难,但今日我若死于你手,那就不违背你的话了。动手啊!”她催促着,“我也很期待能死在你的手上,你忘了吗?我曾刺你一剑,下手时我可没有一点犹豫。”
忆及旧事,痛彻心扉,为什么在他付出真心后,所得到的是这般冷酷的回应呢!刘靓的言语字字敲在他心上。若讥似讽,顿时掀起一阵狂风巨浪。
“住口、住口!我要你立刻住口!”
发狂的鞭子如雨点般落下,她不躲不闪,一心只盼快快解月兑。
堤曼对她的情感,在她的言语刺激下,统统转为怨忿的情绪,透过皮鞭,如洪水猛兽般地倾泻而出,数不清的鞭子打在她身上,直到惊觉她的身体不再本能的抽搐时,他才猛然止住。
“公主……”心惊地抛下长鞭,急扑向床,慌乱地抱起浑身是血的她,伸手探鼻,只剩一口微弱的呼吸,这才猛然惊觉自己方才失控的行为。一颗心顿时坠向无底深渊,懊悔与心痛同时袭来,他六神无主地喃喃低喊:“为什么?为什么要逼我?公主,我这么的喜欢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能了解……”
他俊朗的轮廓因痛苦而扭曲,心中满是挫折。
自任单于以来,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泱泱大汉都是手到擒来,却为何独独眼前这个女人,让他征服不了呢?
她为什么总是如此骄傲?
他是天所立的君王啊!别人曲意承欢唯恐不及,她却是从头到尾不正眼瞧他,难道她不明白吗?只要她肯对着自己轻轻一笑,他将会给她所有的宠爱啊!
将她的身体紧贴着胸口,然而得到的只是冰冷的回应,纵使昏迷之中,她紧抿的唇线表现出的仍是倔强,似乎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所期待的。她就那么迫不及特地想要离开他吗?不!没有什么是他所不能掌控的。
“你不许死!你是我真心喜欢的人,你必须活着,纵使你不喜欢我……”他抬声高嚷:“来人!快去给我找药师来!”
帐外的士兵受令,很快地使把随行药师找来了。
药师搭着脉搏,反复检查着她的伤势,八字眉越拢越紧,过了一会儿,战战兢兢地伏于地上禀道:“单于,这伤势过重,恐怕……”
“少废话!”他咆哮着几乎要跳起来,心里的惶恐扩增,一手直指着跪在地上发抖的药师,“不管用任何方法,都要给我医好她,若是她不幸……”他握紧拳头,努力甩去不祥的念头,“治不好的话,我便用你的项上人头来祭她!”
“是、是、是……”冷汗涔涔的药师唯诺地应着,赶紧再爬回床榻边,小心地为公主敷上创伤药。
他瘫在椅上,忆及公主决绝的眼神,心里又是一阵剧痛,死了会比活在他的身边好吗?他不信!
他不信在她冷漠的外表下,对他会没有一丝热情。当日在汉宫小巷里吻着她的,明明可以感受到她胸中隐藏的沸腾啊!她绝非无情之人,可为什么在他面前总是又倔又冷呢?
他是王啊!年轻、果敢、骄傲的王啊!
族里的胡姬祈求得到他的垂爱,就像干燥的大地渴望降下甘霖一样,怎么他对真心喜欢的女子付出感情时,却笨拙得弄到两败俱伤呢?
他不懂,为什么在面对强大的敌人时,他可以从容不迫,指挥若定,但在处理自己的感情时,无法像作战一样得以全盘掌握呢?到头来只能任体内流窜的感情,不规则地四下奔腾。
越想思绪越凌乱,好好的一个新婚之夜,新娘却是遍体鳞伤,他心里更是无一处安好,一甩头,大步踏出营帐,直往栓马处而去,此时唯有纵马狂奔,借着冲刺的极速快感,才可抒解他满心的压力。
一抹乌云遮住明月,天气益发地寒冷起来,似乎又要飘雪了。寒风凛冽,湘绮颤巍巍地醒了过来,猛一抬头,正与句黎湖的目光撞个正着,她疑惑着,努力自他含笑的眼神中追忆在她醉倒之前的事情。
句黎湖环住她的腰,并没有松手的意思,脸上的笑容莫测高深。
“我问你?”双手抓起他的前襟,神情凝重地问:“你没出什么逾矩的事吧?”
他板起脸,为人格所受到的质疑感到不快。
“啊……”先声夺人的她不好童思地垂下头,“你不是那种人,对不起.我不该以小人之心……”她松开手,率真地抚平被她刚刚抓起的皱摺。
她月兑离句黎湖的怀抱,看着身躯挺拔、丰神俊朗的他,想着他昨夜的话,想着自己的身分,忽然没来由的伤感起来。
“湘绮……”句黎湖目光灼灼.眼里满是盼望,看着她的眼神似乎在期待她能更进一步地说些什么。
对着那样的目光,湘绮瑟缩了下,失落的情绪更重了。远方天色将白,黑暗即将淡去,他是什么身分?自已又是什么身分?黑暗与黎明总是擦身而过的……一旦清楚的想透了,面对他时便变得坦然,她清嗓道:“谢谢你的酒,我得回去伺候公主了。”
不等他回答,她转身便跑,逃难似的奔离句黎湖的视线范围。
“湘绮……”句黎湖茫然,她难道不喜欢自己吗?不是的,她明明不排斥,却为何心口不一呢?
湘绮在回途中与面色忧戚的药师碰着了,药师用着不甚熟练的汉语夹杂胡语急道:
“姑娘,你快回去看顾公主,我到那边山上采些药草!”说完便刻不容缓地急急而行。
“喂——”湘绮眉心一皱,直觉有事情发生了。
回到帐里,看见俯卧在床、气息奄奄、几无完肤的公主,她差点魂飞魄散,飞扑至床沿,心如刀割地哀喊着: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你醒醒啊!别吓我啊……”
听到湘绮的叫喊,一直昏迷的刘靓悠悠地张开双眼,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公主……”湘绮握起她的手,焦急地看着她。
终于,她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深沉而幽怨,努力地挤出一些话:“我死后,你便回……漠地去……”
湘绮心一碎,崩溃地哭起来。“不会的……公主别胡说啊……”她握紧刘靓的手,“倘若你不幸……奴婢绝不苟活……”
刘靓闻言胸中一恻,落下泪来。
她擦着公主滑落的泪水,“公主,怎么会这样?”
“别多问……”意识到自己可能将亡,刘靓此时心中已是无怨无恨。
湘绮一听却是满腔怒火,霍地起身,咬牙道:“他竟然这样对你,我杀了他,替你报仇。”
语毕转身即走,刘靓抬起无力的手欲阻止,然而一口气换不过来,随即又晕了过去。
湘绮直接来到宴会的毡帐,只见兵士们醉的醉.倒的倒,随手抓起一人,声色俱厉地问:“单于呢?”
正苦于千杯不醉的兰-,见她来势汹汹,大声斥责:“你这大胆的奴婢,竟敢私自闯进来?”
一见是兰-,湘绮更是火上加油,随手抽出那名将领的腰间弯刀,怒目直视着,“一定是你从中挑拨,单于才会将公主打成重伤.好!我就先杀了你。”
兰-见状踉跄一退,大刀迅捷地砍至,她狼狈地躲过,由于空手难挡利刃,她纵有再好的武功也很难施展出来,因此边躲边嚷着:“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
这一叫喊,惊醒了醉酒兵士,在大家纷纷拿武器时,句黎湖已一个箭步冲了进来。
“住手!”
湘绮见是句黎湖,仍没有罢手的打算,句黎湖只好纵身插入两人之中,掩护兰-,湘绮见状大怒,“你让开!我今天非杀了她不可!”
“我不许你胡来!你知不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
“杀头?”湘绮一愣,旋即落下泪来,悲愤遭:“公主就要死了,我还管他杀不杀头呢!你倒底让不让,你不让,我连你一块儿杀!”
“公主?怎么会呢?”
句黎湖一阵疑惑,兰-则是精神大振。
“没错。公主若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但在我死之前,那个女人得先陪葬!”她一刀指向躲在句黎湖身后的兰-,步步进逼,“你走不走?你不走,休怪我刀剑无情!”
“你冷静点!”
“废话少说!”
湘绮铁了心,顾不得句黎湖的阻挡,挥舞弯刀,一副欲与人同归于尽的样子,兰-因有句黎湖在前护着,乘隙逃出帐外,招了弓箭手来。
她箭搭于弦上,瞄准湘绮,娇声叱喝:“你这贱婢!还不敢赶快停手!”
句黎湖见状,赶紧喝令:“不准放箭!”
“句黎湖,你居然袒护她?”兰-绷紧弦,更加气愤。土兵们听令于句黎湖不敢蠢动,她可不受令于他,她语音咄咄:“我偏要杀了她!”手一松,箭咻的一声往湘绮而去。
句黎湖想也不想,便飞身替她挡了下来,随着闷哼一声,兰-的箭射进他的左手臂上。
众将呼,兰-更是当下傻眼。
句黎湖严峻的目光朝举箭兵士冷冷扫射,兵士们原本高举的箭在他的逼视下皆软弱地垂了下来。他面不改色的将箭拔出,鲜血直流,为防万一,他的身体更进一步将湘绮密实地遮在身后,坚决地命令:“这是误会,你们全都退下!”
兵士们面面相觑,兰-眼见一箭射中句黎湖,吓得面如死灰,虽贵为兰-氏一族,但射杀左贤王的罪名她也是扛不起的,当下往后退了一步。
眼见风波似乎暂息,句黎湖抓起湘绮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拉出帐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