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怒放的夕阳染红了大半个天际,具有独特极地风格的东丹草原终于展现在萧靖海和桑晴眼前。
狂野的风呼啸着卷过大地,带来阵阵草原苍茫的气息,大片青绿的草儿和枯黄的草儿在风中交替哀鸣,蔚-壮观的一直连绵到天边,让人在感受到“一岁一枯荣”的同时地情不自禁感叹大自然的冷酷无情。
在东丹,这极其平常的场面,却让初到此地的桑晴震撼至极。
“好壮观!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今天。”
这些日子草原她见多了,但都是一片平坦与单调,不似东丹的草原,所有的一切皆赤果着灵魂般,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有人说东丹大地五百年前受到冤魂的诅咒,所以在此称霸的帝王没有一个善终,你相信吗?”
站在一处平坦的草地上,萧靖海凝视着她,忽然开口,似乎有感而发。
桑晴诧异回眸,望见萧靖海那张认真的脸,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她知道他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不会讲那些没根没据、道听途说的话。
不过,不管东丹大地是不是受到冤魂的诅咒,无庸置疑的是,眼前的这片草原是她迄今-止见过最令人伤感的地方。
苍天、浮云、茫草、狂风,组合成一副诡异的画面,如此壮观、如此凄美,也如此不像人间景致。
两人正想接着赶路,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草浪翻滚,一支由二十多人组成的马队,眨眼间出现在他们面前。
“是桑姑娘吗?末将奉命在此等候多日了!”
清亮的嗓音破空而来,桑晴吓了一跳,就见随行的青衣大汉立在道路两侧,中间停着辆宽大华丽的马车,车身上印着威风凛凛的白虎,想必是哪个家族的传统族徽。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魁梧男子翻身下马,立在队伍的最前方。
“桑姑娘?”他跨前一步,又叫了一声,刚才的问话显然出自他之口。
“你们是……萧先生的族人?来接我的?”见此情形,桑晴及时收住震愕,恍然明白过来。
原来那萧先生说自己出生贵族还真不是胡吹乱认,光看看来接人的架势,就知道萧先生家里有多富贵了。
“萧先生?族人?”那魁梧男子微微一怔,随即含笑道:“是,我们是萧先生派来的。”说着,他走到马车前,一掀车帘。“桑姑娘请。”
桑晴回头看了看萧靖海,有些犹豫。
瞧那人的意思好象只想接她一个人走,想起马上就要和萧靖海分手,桑晴心里忽然很舍不得。
东丹已经到了,可不知-什麽,她却不愿让他就此离去。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也许是这段日子在大辽经历了太多意外,使得原本自信满满的她,也变得依赖和不确定了。
“他是我的随从,要跟我一起去。”她指着萧靖海。
那男子有些意外,上上下下打量了萧靖海几眼,只觉他眸光沈敛,全身上下散发出淡漠疏离的气息,令人难以捉模,但想他一个人也构不成什麽威胁,便点头答应了桑晴的要求。
一行人重新上路,往西北而去。
有漂亮的马车坐,-\人前呼后拥,又有萧大哥陪在身边,桑晴对这样的待遇很满意,唯一有个疑问---
什麽说起萧先生的时候,那个负责接她的人总是眼神闪烁,难道他们不是萧先生的族人,不是萧先生派来接她的?
趁着那些人不在身边,她偷偷问过萧靖海,而萧靖海眼中闪着深沈的光芒,默然不答。
对此,桑晴十分不满意,不时噘起小嘴给他看。
萧靖海当然知道桑晴在想什麽,可他很聪明的装作什麽都不知道。他和桑晴并排而坐,他的目光却穿越她的身体,投向不知名的远方。
一路走来,他可以感觉到那些青衣大汉对他和桑晴表面上客气,私底下却相当忌惮,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他们。而经过这些天的观察,他几乎可以肯定桑晴是无辜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卷进了一场错综复杂的阴谋中。
目前的处境固然令他处处小心谨慎,但最让他担心的则是东丹地区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
临出上京前,他一直以-东丹王只是企图造反,并未付诸实际行动,但现在从沿途东丹士兵随处可见的异常情况看来,显然他判断错误,东丹地区已经像火药桶般,随时随地都会爆发动乱。
这样一来,他原先拟定的先拿到证据、再靠当地官府擒贼擒王的计策肯定行不通,而他也好一阵子没有东丹首府忽汗城刺使费朗多的消息了。
如此可以想象,圣上派驻忽汗城监视东丹王的费朗多,不是屈服在耶律凯的婬威之下,就是被耶律凯暗中杀害了。
所以,按目前的情形来看,他只能靠自己见机行事。
没有估计错误的话,他想靠桑晴混进东丹王府的想法可能会落空,因-现在东丹王府一定戒备森严不会让一个汉人风水师的随从任意进入,再说……就算他侥幸混进了王府,凭他一己之力,也不可能将耶律凯绳之以法。
那他该怎样做,才能在冲突爆发前,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不但让叛贼伏法,还能保住桑晴的一条小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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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萧靖海-此冥思苦想的时候,马车北上的行程却极-顺利,只用了五天时间就到达了东丹的首府忽汗城。
会有这样的结果,桑晴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因-他们一行人在路过每一个驿站和驿馆时嘟会换上最好的马,可见这些大汉的主人有多盼望她能够早日到达。
三百两金子的买卖就是不一样喔!
望着窗外的景物有如画般向后卷,桑晴雀跃的心也跟着高涨。
看看,师兄师姐们出门看风水顶多有轿子坐,哪像她,威风八面的有二十几个大汉一路相随开道啊!
师父说过,别人怎麽对待自己,就像一面镜子,反射出自己的能力和品格。她现在受到如此隆重的对待,是不是证明她的风水术早已超越师兄与师姐,到达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了呢?
看着桑晴脸上那做白日梦般的天真笑容,萧靖海只能摇头轻叹一声。同行这麽多天,他早把她的心思模得一清二楚。
这小丫头还有空在这里沾沾自喜,别到时候哭爹喊娘就行。
当然,他不会把话说破。
暂且不说她毫无心机的单纯个性,心里想什麽全写在脸上,要让她知道了这件事其中的是非曲折,难保不会在人前露出马脚。而且,单就他的身分和这次关系到整个契丹安定的任务,要解释一大堆-哩-嗦的话,也不是小丫头可以理解的。更何况,眼前情势严峻,他也不想让她担心。
一路跟着队伍前行,直到进了忽汗城的内城,桑晴才知道,派出这些青衣大汉接她的人,居然是东丹王耶律凯,当今大辽天子的二皇叔!
而那个魁梧的小头目,则是他的贴身侍卫长坤罗。
这一切完全出乎桑晴的意料,她当然大吃一惊,而让她更-吃惊的是,那个前额宽阔、面色赤红的东丹王看见她后,非但没有摆出半点王爷的架子,反而笑眯眯的拉住她的手往府内走。
“萧老弟早就告诉我会派个漂亮小姑娘来帮我,接到他飞鸽传书时,我还不相信,现在看来,你比他信里写的漂亮多了。”耶律凯边走边说。
“萧老弟?”桑晴一愣。
“就是上山请你的萧先生啊!”耶律凯笑呵呵的。
哦,看来那个拜托她牵坟的萧先生满有眼光的嘛,知道她长得漂亮,当然,这个东丹王眼光也不错。
被一个和蔼又有身分的长者夸奖,桑晴心花怒放,连忙回头想找萧靖海,想让他也听听别人对她的评价,可左看右看,竟没找到人。
“桑姑娘,您的随从我们已经安排好住处了。”一路陪在身后的侍卫长坤罗走上几步说道。
耶?他们动作真快,萧大哥什麽时候走的,她都没发现?!大概是刚下马车,乱哄哄那阵子吧……
桑晴愣了愣,想想客随主便也没在意,只觉得萧大哥没听见东丹王对她的评价,真是可惜。
她也不清楚自己-何会有这种奇怪的念头,但有一点她很清楚,自从上次和萧大哥在客栈里有了亲密接触后,在她心底,萧大哥的地位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就算萧大哥对她再冷淡,她也希望自己能够引起他的注意。
虽然以前-了引起师父和师兄们的注意,她在歧凤山上不断惹是生非,但对萧大哥,她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
只可惜萧大哥是契丹人,要不然就拐了他回去给师父当关门弟子,让她也好多个师弟……反正,她就是喜欢和萧大哥在一起,哪怕两个人不说话,只这麽坐着也行。
因-一直沈醉在自己的思绪中,桑晴脸上的表情愣愣的,而陪在一旁的东丹王耶律凯则完全不知道她在想什麽,还以-她被王府的恢弘气势给震慑,对她的态度不禁又亲切了几分。
“桑姑娘,本王今晚在府中设宴-你接风洗尘,你先在房里休息一下,自然有人伺候你沐浴更衣。”
将她带进一座精美雅致的院子,耶律凯便笑呵呵转身走了出去,只留下几名侍卫守着院门,还有五、六个青衣的丫鬟陪她沐浴。
竟然还有人伺候她洗澡!
桑晴惊讶极了,眼睛瞪得老大,身不由己被那几个丫鬟拥着走向室内早已准备好的浴桶。
那是一只又大又深的红漆木桶,里面盛满热气腾腾的热水,水面上还飘着美丽的花瓣。
由于语言不通,她不知道那几个使女叽叽咕咕在说些什麽,但接下来的一切是那麽美好,有人-她净身,有人-她梳头,有人-她打理换下的衣着……
桑晴整个人不禁飘飘然,直以-自己是在做梦。这些还不算什麽,更让她如痴如醉的,则是当晚的盛宴。
晚宴设置在香烟缭绕、烛光辉映的王府大厅里,桑晴刚进厅门,左眼看出去是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右眼看过来是琴瑟管弦、乐女翩然;正中央是笑容可掬的东丹王耶律凯,两旁是他的妻妾手下;还有衣着讲究的丫鬟,花蝴蝶似的来回穿梭在宾客间。
这哪里是人间,简直就是西方极乐世界嘛!
此时此刻,她仍不忘环视四周,却没有发现萧靖海的身影。
要是萧大哥在,那该有多好!
她喜欢和萧大哥在一起,尤其是她快乐的时候,她恨不得能与他分享。
“桑姑娘来了,快请坐。”
见她进来,耶律凯站起身,殷勤地朝她打招呼。
但桑晴看不见那隐藏在亲切外表下的算计,她的眼中只有受宠若惊--
她,桑晴,一个小小的、初出茅庐的汉人风水师,竟能在契丹受到东丹王如此隆重的礼遇!
“多谢王爷!”桑晴上前行礼,情绪激动得无以复加。
“桑姑娘客气了,快坐啊!来人,上酒!”
似乎被他好客的热情所感染,在场所有人,包括那些丫鬟仆人,脸上都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看着她落坐后,耶律凯又开始劝酒。“桑姑娘,东丹没什麽好东西,就只有这点女乃酒还拿得出来,你多喝点!”
左一杯、右一杯女乃酒灌下肚,桑晴脑子里晕眩不已,连说话都含糊不清,但-了显示自己酒量好,她还是硬撑着。
见此情形,耶律凯哈哈一笑,起身走了过来。
“桑姑娘好酒量!来,本王敬你一杯。”说着,他-她亲自倒上酒。
“多谢王爷厚爱。”桑晴受宠若惊,本能地想起身接酒,两条腿却软得几乎站不住。
耶律凯也不在意,笑嘻嘻扶住她。“桑姑娘,喝完这杯酒,你去好好睡一觉,等明天休息够了,就替本王去昭庆寺安放天眼。”
安放天眼?
天眼她知道,听师父说过,那是契丹的镇国之宝,让地龙开眼用的。
想当初,契丹灭渤海国得到此宝后,请去的就是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她的祖师爷无攸子-契丹的地龙开眼,但是……她到契丹不是来牵坟的吗?怎麽跟天眼扯上关系了?
“王爷,那我……坟不牵了?”她眨巴着眼睛不明就里地问。
“牵坟?”耶律凯哈哈一笑。“那是萧先生-了掩人耳目的说辞罢了,天眼他不是让你带来了吗?只要安上天眼就能让地龙开眼,刺激东丹运势,桑姑娘,你是莫上阳的关门弟子不会不懂吧?”
那个萧先生有让她带什麽东西来吗?
桑晴糊涂了,但喝下的酒气直往上冲,她头一晕,豪气万丈地说:“懂!我当然知道如何刺激地龙,我师父教过我好……好几年了!”话未说完,她手一软,杯子跌落,差点砸到耶律凯的脚。
耶律凯眸光一闪,但随即恢复了笑脸。“来人,把桑姑娘扶回厢房休息,好好伺候着,别让桑姑娘有半点不适!”
“是!”几个丫鬟应声而上,七手八脚扶住桑晴就往回走。
出了正厅,又穿过几道长廊,在路经一处拐弯的时候,阴风吹来,前面点着的灯笼突然灭了。
“啊?怎麽回事?”
丫鬟们害怕起来,纷纷叫嚷着,但因-桑晴住的地方就快到了,而此时天气颇冷,入夜后霜寒又重,没人愿意回去拿灯笼,于是借着月光,一步一步将桑晴扶回了住处。
想早点回去复命的她们丝毫没有注意,就在灯笼熄灭的一刹那,她们身后多出了一道黑影,那便是萧靖海。
萧靖海进入忽汗城后,就被耶律凯的侍卫长安排住到外城的一间小屋。
那儿是普通人住的地方,却有一个好处一再也没人盯着他。
乘着下午有空,他在城里转了一圈,发现情势真的很紧迫。
忽汗城里不但官府衙门已经停止运作,刺使费朗多也下落不明,王府门前戒备森严,站岗的东丹士兵十几步就有一个,还有专门巡逻的人,见到可疑的就上前盘查。
目睹了忽汗城的实际情况后,他经过一番思索,终于找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可行办法,而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住在东丹王府里的桑晴了。
他有事要办,不可能带着桑晴在身边,但有些话他必须亲自叮嘱她,否则他放不下心。
不管他是否承认,经过这些天的接触,尤其是那天的亲热后,桑晴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有了非比寻常的地位,他根本承受不起她出什麽意外。
耐着性子等到天黑,萧靖海借晚宴混乱偷偷模进了东丹王府。
东丹王府在忽汗城内城东侧,足足占了半个内城,这麽大一座府宅,如果不是今晚耶律凯在正厅-桑晴接风,叮叮咯咚、咿咿啊啊的乐声在夜晚传出好远,他也很难找到方向。
顺着声音来到王府外厅的一处楼上,他这个飞檐走壁的高手很快发现不能再往前进了。
这个庭院纵深的东丹王府看似祥和,暗中却杀机四伏,到处潜藏着陷阱。
而他,还有要紧事要办,并不打算把自己陷在这里。
所以,他选择了等待,等着桑晴从大厅里出来。
事实上,他还很想等耶律凯出来,一举擒住他。但看看大厅四周遍布的埋伏,他只能叹口气。他到现在一直没被发现就已经不容易了,何况抓人?
还有就算他能抓住耶律凯后又该怎麽办,他如何月兑身?谋反的证据呢?这些都是头疼的问题。
萧靖海一边隐在黑暗中观察周围,一边分析问题,正在这时,几个丫鬟扶着一个女孩走了出来。
是桑晴!
不管有多远,萧靖海一眼就能认出她来。小巧纤细的身材站在北方人之中,简直就像尚未发育完全的小孩。
他整个人如豹轻移,跟着丫鬟们穿过几个院落,绕过几道回廊,终于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趁着风儿吹熄了灯笼,悄悄隐身在不远处。
看着丫鬟们将桑晴扶进屋子,替她梳洗一番后又轻轻退出厢房,萧靖海躲在暗处站了好一阵子,直到确定左右不再有人,这才通过半开的窗子,疾速跃入房中。
屋里没有点灯,很黑,但萧靖海视力极佳,能在黑暗中视物。
走到屋子东侧的大床前,他掀开帐子,用力摇了摇桑晴的身子。“小晴醒醒!是我!”
虽然屋子里的酒气让他很怀疑桑晴是否醒得过来,但他要交代她的话很重要,他必须弄醒她。
哦,她是在做梦吗?
桑晴感觉自己骑在马上,萧大哥在身后紧紧搂着她。
“小晴,你醒醒!”萧靖海俯下半个身子,再度在她耳边轻唤。
萧大哥在叫她呢!
闻到萧靖海身上熟悉的男子气息,桑晴咯咯笑了起来,眼睛半梦半醒的睁开。
哦,看见了,她看见萧大哥了!
听见她的笑声,门外忽然有个路过的丫鬟用汉话敲门询问。
“桑姑娘,有事吗?”
意识到自己有被发现的危险,萧靖海脸色一沈,正想捂住桑晴的嘴巴,桑晴已经大声回话了。
“没事,我要睡觉。”
她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和萧大哥之间多出个人来,哪怕是在睡梦中!
外面的丫鬟应了一声,就走开了。
萧靖海侧耳细听,感觉外面没人,这才凑到桑晴耳边,压低噪音小声道:“小晴,你听好了,我有急事马上要离开,预计明天晚上才能回来,在我回来前,无论耶律凯要你干什麽,你都想法子拖着,千万别答应。”
仿佛没听见,桑晴只是瞪大了眼睛瞅着萧靖海。
“听见我的话了吗?”萧靖海握住她的肩头又问,声音有点急。
“听见了。”桑晴嘻嘻一笑,梦幻般眨了眨眼睛。“你要我在你回来前,什麽也别干。”
听见桑晴的回答,萧靖海这才放下心。“对,就是这样。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见他要走,桑晴不高兴了,用手搂住萧靖海的脖子撒娇。“你别走嘛,你是我雇用的保镖,你走了我怎麽办……”
温香软玉在怀,萧靖海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神,唇在桑晴额上轻轻一吻,随即拨开她的手,转身消失在屋外黑茫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