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的葛莱恩堡女主人,年轻的芮玫夫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让侍女把头发挽成优美的发髻,衬托出她修长的颈项。她的眉毛弯曲得恰到好处,衬着她棕色的眼眸大而闪亮,还有她小巧的鼻子、微翘的鼻尖,弧度优美的嘴唇,上唇微厚,使得她看来又性感又纯真……她知道自己是个美人,许多年前洛伊就说过她会成为真正的美女,但是现在他却并不正眼看她一眼。
她颓丧地放下梳子,无奈地起身。来到葛莱恩已经一个多月,她和洛伊说过的话不会超过一百句。如非必要,他总是当她不存在。她环顾她的房间,这间敞亮而又装饰华丽的房间就在洛伊的隔壁,她左边的那扇门直通洛伊的卧室,可是它却从来没有被打开过。大概永远也不会被打开。
曾经的坚定信念不曾动摇,可是现状却让她无法不感觉沮丧与无奈。这一个多月,她谨言慎行,努力做一个称职的女主人。她发现葛莱恩堡的管理井然有序,他们有一个好管家莱尔先生,同时堡里的仆人也都非常勤快诚实。但她还是发现了许多需要改进的地方,毕竟这个地方一直缺少真正的女主人来管理,大厅的地毯需要调换,屋里的摆设也都不太和谐,还有窗幔也已经陈旧。还有……她整理出一张清单,这些事情不是立刻就能改变的,现在女工们已经开始赶制新的壁毯和挂毯,她也开始为洛伊缝制新的服装,他的服装也并不崭新,她要为他做出最好的。
可是有件事得尽快跟洛伊说,虽然他当她是隐形人,可是她是他妻子的事实他也无法否认。即使他们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她想起自己的新婚夜,看向那张铺上床单的大床,她压下心头的苦涩。不,现在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她要尽量做个称职的女主人,如果她什么也不能带给他,起码要让他的生活舒适,要让整个葛莱恩的人民生活安定。
她走下楼梯,心里很明白洛伊现在在哪里。他每天早上会和堡里的武士一起训练两个小时,然后去审判室处理日常事务,现在他应该就在那里。她深吸口气,因为要与他面对面而感到颤抖,这些日子他的眼神在望向她时总是苛刻的,冰冷的。无论她做什么,多么努力,他从来没有对她露出过微笑。那个曾经会抱着她,安慰她的温柔骑士早就随着时间而消失了,她要怎么才能把他寻回?上帝,求求你给我力量吧,我是如此的爱着他!
她推门进入。堡里的执事和两名等待判决的农人正站在他面前,坐在高背椅上的他抬眉凝视她,面色一沉,“夫人,您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爵爷,我并不想打扰你,可是我希望你能在处理完事情后,给我几分钟,我有些事情需要跟您说。”她并不想这样地撞人,可是他从来不回来吃午饭,等待他离开审判室,那么一整天里她都见不到他。晚饭的时候人太多,根本无法交谈,而吃完晚饭后,他又会消失不见。
他沉着地看着她,表情怀疑,轻轻地点头后他就掉转视线。
芮玫压抑住自己喉咙里如影随形的酸楚,行礼后退出房间,关上房门。几分钟后,执事带着农人走出并向她行礼,为她打开门。
等待其他人都离开后,她面对着看似闲适地靠在椅背上的他,蓝色的眼眸里如蒙上阴云的天空,直直地盯着她的脸,“有什么事吗?”
忽略他语气里明显的不信任,她试探性地问:“爵爷,你认为城堡里的仆人应该有休息的时间吗?”
她的话题让他戒备地眯起眼,“你到底什么意思?”
她紧张地搓着双手,直入主题:“我觉得堡里的仆人应该有轮休的权利。在巴尔漠,总是安排让每个人一个月可以休息一天,你看就连佃农们每月都会被安排一个休息日的是不是?在巴尔漠……”
“这里并不是巴尔漠。”他的口气虽平静轻柔,但她感觉得到他的怒气。
“当然,这里是葛莱恩。可是如果别的城堡的制度比较好,我们就应该改进对不对?”她极力让自己看上去沉着而镇定,与他对视并不移开视线。
他敛下眼睛,透过睫毛看着她的表情,“看来你已经计划好了?”
“是的。”她稍稍抬起下巴,希望他能看到她的决心,“我想休息对每个人都很重要。如果可以有放松一天的机会,他们以后工作起来会更卖力。”
“你是城堡的女主人,仆人们的事本来就归你管。”他还是面无表情,看似平淡,却不正面回答她。
“是的。可是这样重大的事情还是必须经过你的同意。我并不想擅自做主。我希望……”她咬咬牙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可以互相商量,毕竟……”她冲口而出:“我们是夫妻。”
他脸上依然毫无变化,只是眼眸里的蓝色变得浓重,“没其他事了吗?”
听不出他的语气,她只能点头。
他们之间沉默了许久,洛伊再次深思地看着她,
“夫人没有需要忙碌的事情吗?可是我必须要离开一下。”
她慌忙抬起眼,“对不起,爵爷,我浪费您太多的时间了。”
他仅仅点头,然后走到她身边,替她打开门,镇定地看着她。她只能慌张地离开。她觉得自己今天的行为愚蠢之极,她为什么要找他呢?就像他说的那样,这样的事她自己决定就好。她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他,她只是想多看他几眼,可以有机会和他谈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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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的剩余时间里,芮玫都异常焦躁不安,可是没有太多时间让她难过了,下午的时候,洛伊的朋友坎特伯子爵杰瑞和他的新婚妻子泰丽忽然造访,他们是从伦敦回杰瑞的封地,顺道过来看望他们。
晚餐的时候,这两位新婚夫妇带来了爆炸性的消息。是泰丽引起这个话题的,她是个和蔼的女孩,和芮玫并不太熟悉,“芮玫,你们这么快离开伦敦真是可惜,我们都没能赶上你们的婚礼。”
“泰丽一到伦敦就感到可惜,你们的婚礼事前一点儿消息都没有,等我们知道后,洛伊已经娶到他的娇妻了。”
洛伊和芮玫相视一眼,洛伊面无表情,芮玫只能苦笑,“说说你们吧,你们也是刚新婚不久吧?伦敦怎么样?”
“还不是那样。你也知道,亨利的宫殿里总是百无禁忌。”杰瑞喝一口葛莱恩的好酒,微微感叹。
“我知道爱德华还是留在伦敦,有他的地方总有些新鲜事。”在洛伊的沉默下,芮玫拼命想要气氛活泼一些。
“新鲜事?”泰丽微微思索,眼睛一亮,“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不过有两位年轻的爵爷为了一位国王的被监护人而决斗呢。”
“泰丽,那有什么好说的。”杰瑞的表情一变,他警告地看着她的妻子。
可是泰丽没有注意她丈夫的表情,兴奋地说:“可是我还没有看过绅士决斗。”
“那两位绅球谁?那位小姐又是谁?”芮玫其实对这样的事一点儿兴趣也没有,可是泰丽的表情让她不得不这样问。两位男士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杰瑞已经和洛伊始谈关于兵器改进方案的话题了。
“那两位绅士我倒是不太记得,杰瑞并不熟悉。倒是那位小姐,长得实在漂亮,听人说是宫里的桂冠美人,不过我觉得她还是比不上你。”泰丽微笑着看着芮玫。
“泰丽?”她惊讶地看着她这个新朋友,微微感到脸红,急忙扯开话题,“那位小姐到底是谁?”
“依莲-罗奈特小姐。”
“哐!”芮玫手里的刀叉掉在桌上,双眼圆睁地看着泰丽。
一边的两位男士同样听见她们的对话,洛伊的肌肉绷紧,刹那间可以看见他太阳穴旁的青筋,杰瑞是知道其中内情的,他有些抱歉地看着洛伊。洛伊很快就恢复正常,芮玫也急急拿起她的刀叉,尴尬地向着泰丽微笑。
突然而来的紧迫气氛,让泰丽也感觉到不安,她欠动身体,难堪地看她丈夫一眼,在丈夫警告的眼神下,沉默地吃着盘里的食物。
晚餐草草收场,那对新婚夫妇很快告辞回他们的房间,明天一早他们还要上路回坎特伯去,大厅里只留下这一对尴尬的夫妻。让人窒息的沉默气氛在生气中酝酿,芮玫一直低着头看着盘子里没有动过的食物。
洛伊忽然起身,推开椅子的刮擦声让她着实吓了一大跳,她倏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他冷酷如冰的眼睛。他的眼神让她一直紧绷的神经无法承受,她也突然站起身,定定地看着他。
他立即厌恶地转过头,拿下餐巾扔在桌子上。
“洛伊,我们需要谈一谈。”她绝望地喊住他。
“谈?”他转身抱胸,气势十足地看着她,“你准备谈什么?谈你那些得逞的诡计?”
看着他讽刺的表情,她有些受不了地用手挡住额头,“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我并没有使过什么诡计,我是的确有错,可是我并不知道你和依莲的爱情。如果我知道……”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他的脸上有了表情,模糊而又冷硬的,“你是在说,你并不知道我和依莲相爱?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你现在却说你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她从来没有告诉我……”
“不许撒谎!”他的话如冰刀截断她低柔的声音,在她无法反应前,他已经用力抬起她的下巴,蓝色的眼眸逼视着她如小鹿般颤抖的眼睛,声音低沉得让人害怕,“不要在我面前耍诡计,我警告过你!”
他倏地放手,留下她兀自颤抖不止。当眼泪滑下脸颊的同时,她也愤怒地冲出大厅。她需要发泄一下,需要远离这所大房子,需要把他的话和他鸷人的眼神甩到脑后,这样她才有勇气继续做他的妻子。她想也不想就奔向马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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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经降临,马厩里一片漆黑,马童看见她的到来感到诧异,在她急促的命令声里,不知所措地给她准备马鞍。
她腿下的是一匹安静温和的白色母马,由于它的额头正中有一簇黑色的闪电标志,她叫它“黑星”,有的时候她也骑着它在平原上和森林里游荡,她知道在葛莱恩的森林深处,有一处同西敏寺宫外的树林里一样巨大的湖泊。她不知道它的名字,可是它清澈的水面和四周盛开的鲜花让她着迷。当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她习惯向那里去寻求安慰。就像多年前,她也是在湖边看见走向她的白马王子,可是现在她疑惑着他究竟是她的王子还是她的梦魇?
她促马急奔,乘着天边明亮的星辰看清楚脚下的路,黑星训练有素,丝毫不惧怕黑夜而奔驰着。很快她就到达了她的目的地,她骑得太急,黑星显然累了,于是她就放它去山谷里的草原上吃草,自己安静地坐在湖边一棵大树的树阴里,抱着膝盖发呆。
她仿佛又变成七年前那个悲伤的小女孩,担心着父亲真的抛弃了她,从此不再要她,担心着未来会不能成为一名优雅的女士,无法嫁给自己心爱的人。而她也真的失去了父亲,这就是她会离开伦敦的原因,在那次战役中父亲就再也没有回来,永远地留在了战场上。后来,凯恩得回去负担起伯爵的义务,她就跟着他回到巴尔漠。在那里,她学着怎样成为一名城堡的女主人,因为巴尔漠也需要女人打理。
她的眼神恬淡地看着湖面上的波光,这些银白色的波光下面有着什么?会有水怪吗?会有一个神奇的世界吗?在这个世界里也会有烦恼、会被人误解、会有痛苦的存在吗?
“你确定他们并不知道是我们干的?”忽然一个听上去鬼鬼祟祟的声音打断她的冥想,她惊讶地侧过头去,可是夜色和树影阻止了她的视线,她的四周都被草丛环绕,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当然,如果葛莱恩爵爷知道是我们爵爷干的,他绝对不会轻饶。”另一个同样低沉的声音说。
“很好,继续把他们引向是雇佣兵的方向,明天我会再安排一次劫掠,你知道怎么办吧?最好让他们在三天里离开葛莱恩堡,只要你做到这一点,我们爵爷会有重赏。”接着她听见一些金币的声音。
芮玫惊呆了,她听到的是一个真正的阴谋,好像有人在对付葛莱恩,对付洛伊!她慌张得不敢移动,也不也呼吸,如果被他们发现……她吓得脸色惨白,嘴唇颤耕。
“请你转告爵爷,我一定不会让他失望的。”另一个声音喜悦地说。
“好吧,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免得他们疑心。如果他们离开,你知道怎么通知我吧?”
“当然。他们绝对不会怀疑我。”
“很好。”声音渐渐远去,直到什么声响也不再有。
她还是一动不动,依然屏住呼吸。刚才她听见的是真实的声音吗?她忽然打个冷战,不,不是想象的。她真的听见有两个男人的声音,像是要把洛伊引出葛莱恩堡。他们把他引开的目的是什么?无非是两种可能,一种是在路上杀了他,一种是趁他不在的时候攻击葛莱恩堡。两种可能都让她颤抖不止,她必须尽快告诉洛伊!
她匆忙地从树下起身,来不及顾及自己被揉皱的衣服,奔向她的坐骑。她以不要命的速度狂奔出林外,一点儿也没有看见正朝这里疾驶过来的人马。当她看见时,她已经要向领头的人直冲过去。她疯狂地拉紧马缰可是已经来不及……
洛伊气极了,当他在竞技场上练习挥刀的速度时,马厩的管理者向他冲来禀告芮玫出城的事。这个女人难道不知道最近发生在葛莱恩附近的事吗?有一帮还没有抓到的劫掠者——直在掠夺、偷窃葛莱恩的佃农。他们行动迅速,一拿到货物就立刻撤走,寻找不到任何的痕迹。可她竟然不顾危险,在黑夜里独自出城!
他抿紧嘴,立刻召集五名战士跟他一起出城,根本来不及穿上铠子甲,他得在她没走远时找到她,然后……他眼里闪过怒火,他要教会她安分守己!在他还在思考怎么处罚她的时候,就看见她以不要命的速度向他冲来,而且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打算。他还来不及下令,她的马匹已经仰立起来,眼看她就要被摔下马。
他急驰过她身边,在她跌下马的那一刻单手抄起她的身体安放在他面前,铁箍似的手臂紧紧握牢她纤细的腰肢,这个女人居然没有穿骑马装!他隐忍怒火,却发现怒气正在节节升腾,他受够她的任性胡闹了!
被吓坏的芮玫感觉无法呼吸。刚才跌下马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会死,可是下一秒她已经被禁锢在一个坚硬无比的胸膛上,他收得越来越紧的手臂泄露出他的愤怒。她根本不敢抬头看他的脸,现在的他已经让她觉得气势慑人,如果再看见他的表情……忽然她想到自己刚才在树林里听到的话,她慌忙转身,没有多想地直视进那双此刻正熊熊燃烧着怒火的眼眸里,“洛伊,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刚才我……”
她猛地住口。察觉到自己的鲁莽,这里不止他们两个。还有他好几个手下。如果那个叛徒就在这些人当中的话……她脸色苍白如纸,恐惧地看着他的脸。他却在皮时开口,声音紧绷:“你有什么事?”
“我……我……”她张嘴半天,“我刚才吓坏了,以为我会跌断自己的脖子。”
这个回答让他更加愤怒,他那如钢铁般的神情和比平常更加坚硬的嘴部线条,还有轻易不流露感情的蓝色眼眸里的怒火都让她浑身颤抖。她低声地、企求地呢喃:“洛伊,我知道我不应该这么晚出城,我只是……我只是……”在他毫无感情的愤怒凝视里,她无法再说下去。久久,她才说出几个字:“我真的很抱歉!”
他嘴角轻蔑地撇起,眼里罩上寒霜,怒火在寒霜里燃烧,“抱歉?你的抱歉总是来得太晚。”
她无言以对。他们沉默地驰进城堡,他大声下令关上城门,今天晚上谁也不准出去。她知道他是在说给她听,然后他冷酷的声音传进她害怕的心:“你,立刻给我上楼!没有我的命令,今晚不准再下楼。”没有多余的话,他将她放在地上,双手毫不再多逗留一秒,仿佛她会刺人般,便大步流星地离开她身边。
她听话地向楼上跑去,现在不敢和他说一句话。她知道他生气的理由,最近盗匪猖獗——不,可能不是盗匪,是有阴谋的犯罪。而她也的确遇到了危险,如果她不是坐在那棵隐蔽的树下,如果她正好走进湖边……她的双腿战栗发抖地走进卧室,靠在房门上喘气。
现在他更加认定她是被宠坏了的孩子,既不知道危险,又任性妄为。但她现在无法多考虑她给他的印象,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急急地的唤来侍女沐浴更衣,思考着该如何对洛伊开口。
现在那个叛徒一定已经知道她半夜在树林里的事了,那么他就有可能逃走。虽然她没看见他的脸,但是她有把握自己认得出他的声音。她记得很清楚,并且一遍遍在心里回响,不让自己忘记。明天再告诉洛伊就来不及了,城门打开后,他必然会逃走!对,她得现在就去对他说,可是她无法下楼。门口已经有他的一位侍童把守,她的眼光瞥向那扇连接他卧室的房门,她只有一个办法!
她安静地坐在床上,心跳快如擂鼓地聆听隔壁的动静。他一直没有上来,他去哪里了?就在她的神经紧绷到要崩溃时,她忽然听见巨大的响动。他在洗澡的声音,然后是澡盆被搬出去的声音。就是现在!她腾地跳起,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她该怎么办?
不要多想了。她“哗啦”一声拉开那扇房门,想也没想就疾步走进他的房间,直接走到他面前。她却张大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上半身全果地站在床前,眉峰紧锁地看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会看见这样的情景,他的身体散发出沐浴过后的檀香味,微闪着褐色的光芒,结实、魄力十足,’他的黑发没有全干,微微滴着水,让他的脸更显性感。他对她的突然出现先是一惊,又迅速恢复正常,习惯性地挑高一边的眉毛,眼光逼迫着她,“你在这里干什么?”他的声音冷静地询问。
“我……”她吞咽一口口水,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眉蹙得更紧,脾气也渐渐暴躁,他的眼眸里精光闪烁,眼神更是深不可测,突然起步向她走来,她无法避免地看着他赤果的胸膛离自己越走越近,让她脸红心跳,唇干舌燥。
他肌肉鼓起的手臂用力拉起她的一边手肘,“既然你没有事,或者我该送你回房间!”他会找她谈,可是得等一等。
“不,不要。”在接近门边时,她蓦地回过神,用力挣月兑开。
“不要?”他愤怒地眯起眼。
她不能停止自己紊乱的心跳,但起码她可以让自己把话说完。她退后到安全距离,胆怯但又坚决地看着他,“我有很重要的事一定要告诉你。”
他放下一直拿在手里的毛巾,眼神依然逼人地看着她。
深吸一口气,芮玫不停顿地说:“是关于那些盗匪的。今天我在树林里时,听见一段奇怪的对话。有人想要让你相信最近这几起劫掠事件都是雇佣兵干的,好引你离开葛莱恩堡。可是根据我听到的话,那似乎是一位贵族刻意这样做的计谋。”
有几秒钟时间他只是站在壁炉前静静地看着她。接着他的眼眸里闪过一道光,他突兀地转身面对壁炉里火红的火光,“你以为这几句话就能让你免去因为私自出城而要遭受的惩罚?”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以为这些都是我编造的?”
“按照你过往的所作所为,这也不是没有可能。”金黄色的光芒在他脸上投下一片若隐若现的光芒,让他的表情更加神秘莫测。
她感觉胸口被人狠狠地击了一下,闷得她无法言语。
“不说话就是承认了?”他倏地转身,眼神也忽明忽暗。
他嘲讽的表情让她浑身如被雷击了一般,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不稳定地在说话:“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可信?”
“是的。”他的眼里蓦地爆出精光,他毫不留情地回答。在他眼里,她就是个毁掉他幸福,并且耍卑鄙手段的残忍女人。
忽然的心疼麻痹了整个心脏,终于知道心脏不能跳动的感觉:空空的,荡荡的,人好像漂浮在空中,再也无法落在地面上。可是她还是必须让他相信,因为他会有危险的,因为没有了心,她感觉到自己的冷静。大概因为太过感到寒冷,所以她才可以熄灭她所有的感官,变得冷静、游离。
“如果我是你,我就会尝试寻找一下我说的这个背叛者。我听见了他的声音,而且我能肯定地认出来,为什么你不让我试一下?如果我找不到那个人,就算我说谎,这样做起码可以排除一个让你还有葛莱恩城堡遭受危险的可能性。如果我找到了,你就可以揪出真正的幕后操纵者。”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随便指出我的一名手下栽赃到他头上呢?我怎么证明他到底有没有背叛?”他的表情冷漠,眼神犀利。
她则沉默下来,“我无法证明。”是的,只有她听到了那段话,她根本无法证明她说的到底是真是假,那个人自己是不会承认的。她只能依靠着他的信任,如果他不相信她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是白费。
她漠然地转身,向她的房间走去。她是没有心的人,所以不会哭泣。可是脸颊上这湿湿的冰冷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她的脚有千斤重,每迈一步浑身都会觉得疼痛?她的手放在门把手上,忽然她转过身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模糊的身影,“你这么恨我,就因为我要求你对我兑现一个承诺吗?”这是她藏在心里的话,是她最想问他的话。可是这么些天,她根本无法说出口,因为知道他早已不在乎这个承诺,早已遗忘对她的承诺。可她还愚蠢地把它珍藏在心底,小心地呵护着。傻的原来只有她一个!
本来直直望着她背影的人疑惑地皱起眉,“什么承诺?”他困惑的表情让她更加痛苦。他果然忘得一干二净。
她默默地摇头,“算了,那根本不算什么。”对你来说,只是一个不存在,而我却只为这个而活着!
“等等,把话说清楚。什么承诺?”看着她悲戚的脸孔,他忽然感到没来由的惊慌。她的这种表情牵动了他心底的细弦,一根被他遗忘的细弦。
她却只是摇头,不愿意抬头看他,“你何必知道呢?你根本就已经忘了。”
他跨步走向她,迅速地抬起她的下巴,固执而满含威慑地要她回答:“我需要知道。”他嘴部线条坚决地抿成一条直线,充分体现他不会放她走的决心。
她无法挣开他的手,只能深深地望进那双在她梦里一直闪动着温柔光芒的蓝色眼眸里,“七年前,在西敏寺前的树林里,你对一个小女孩做的承诺。”
和七年前一样悲哀的棕色眼眸、和七年前一样恳求的表情、和七年前-样美丽的一张脸,记忆倏地闪过他的脑海,他如遭电殛般僵立在当场。童稚的满含信任与依赖的声音跃进他的脑海:“这是个承诺吗?”“是的,这这是个承诺。”
“洛伊,我一定会成为一个好新娘的。”
他的表情恍然大悟,而更多的是无法接受的呆怔与随之而来的领悟:“这就是你会去请求亨利的原因?”他更加张口结舌,“你要我履行承诺?”
看着他的表情,她丝毫没有他想起来的喜悦,谁会为此而感到高兴呢?她缓缓地摇头,敛下双眸,不愿意看见他如此错愕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已经被深深地刺伤,她的声音不真实得让人怀疑她是否真的站在那里说话:“不,对一个小女孩的承诺是不需要执行的。我并不知道这一点,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去请求亨利的。我知道自己做错了,错得这么离谱。”让我们两个都这么痛苦!眼泪从干涸的琥珀色眼眸里流出,她并没有眨动眼眸。
在那一刻,她脆弱得让他心痛,他有将她拥进怀里的冲动,就像那一次他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她的时候一样。可是他握紧拳头,知道自己不能够抱她!心里掠过一抹如针扎的痛楚,“对一个小女孩的承诺是不需要执行的。”她的话在他耳边回荡。
她低着头,没有看见他痛苦的表情,她继续空洞地说:“我知道你恨透了我,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这样做吗?明知道你这么恨我,却依然坚持给你。你没有想过我是因为爱你吗?”她知道这些话不能说,说了只会让她连仅有的自尊都消失殆尽。可是忽然间她好疲倦、好无助,她觉得自己支持不下去了。为了一个别人根本遗忘了的承诺、为了一句他毫不在乎的话,她却执着了这么多年,甚至还想继续执着下去。这整个故事,对于他,根本就是个闹剧,是个毁掉他一生幸福的闹剧。而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他像耸立在伦敦广场上的雕像,无法移动、无法开口。
“即使知道你爱依莲,我还是觉得嫁给你以后你或许会爱我。所以我支撑到现在,可是……”她无法不哽咽,她的喉咙因为感情而绷紧,她的手因为痛苦而颤抖,“可是你甚至不记得对我说过的话。可是这个承诺是我这些年最珍贵的宝贝,我每天都在算着日子,算着让自己长大,算着大到可以当你的新娘,成为你爱的女人……”
洛伊抬起头,把她轻轻地拥进怀里。他的思绪完全被她的话所占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些什么,只知道眼前的女孩需要他的安慰、需要他的拥抱。
可是芮玫一把推开了他,大力得让他站立不稳,在他开口呼唤她的名字时,她已经奔进她的房间,用力关上门。她靠在门板上大声哭泣,哭泣的声音透过厚实的木门传到他耳里,象要撕裂他的心。
他一直站在门口,既走不进去,也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