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儿在林间欢唱,夹道由高矮不齐、深浅不一的绿堆栈交织成一幅自然粗犷的山林美景,一灰一黑的马儿并肩扬蹄漫步于山径小路。
宇文玥心情愉悦地看着四周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致,与偶尔出现在古木草丛后的动物。
带她暂时离开其它人的沐宸昊陪伴在她身旁,明显感受到她的愉悦,让他更加确定今日带她到万寿山一游是正确的决定。
“你瞧,母鹿带着小鹿出来觅食呢!”宇文玥眼尖发现草丛堆后有一大一小的双鹿,连忙压低声音,指给沐宸昊看。
“还有一头雄鹿在后头守护着它们。”沐宸昊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发现草丛更后头隐藏着一头雄鹿。
“我看见了!它们看起来好自在、好幸福喔!”宇文玥兴奋的低嚷道。
“可不是。”沐宸昊唇角噙着笑意,深情望向笑扬了唇的娴雅,幻想将来他和娴雅带着他们的孩子快乐出游的画面,心口满溢着万丈柔情。
宇文玥察觉到他的凝视,转头望向他,唇角的笑容更加甜美动人。
她的笑容,他永远都看不腻,心也为之沸腾,沐宸昊倾身想吻她,就在要碰触到她唇瓣的那一刻,耳畔猛地听闻响箭发出的声响,神色丕变,肌肉绷紧。
“那是什么声音?”从没听过响箭声音的宇文玥吓了一跳,惊魂未定地问道。
“出事了。”沐宸昊面色凝重。
“什么?”谁出事?
“响箭是刘武特意发出的,用来通知我宝良王遇刺。”此次宝良王到万寿山野猎,为免有心人士得知消息后暗中埋伏,不仅带了多名武艺高强的护卫随行,山下亦安排众多护卫严密防守,想来是山下的护卫失守才会让刺客攻上山,且情况应当很艰危,刘武才会放响箭通知他。
沐宸昊左右为难,既想要留下来保护她,教任何人都伤不了她一根寒毛,又担心刺客会成功刺杀宝良王,一时间实在难以下决定。
“宝良王遇刺是何等严重的大事,咱们快去帮他。”宇文玥急切说道,不愿有人命丧黄泉。
“等等,小月,你不能去。”沐宸昊伸手拉住她的缰绳,不让她冲动行事。
“为什么?”宇文玥不解。
“太危险了,真实的情况如何我不能确定,但唯一能肯定的是那里一定危机重重,我恐怕无暇分心照顾你。”她是他心魂的归依,绝对不能让她陷入危险,即使是一丁点都不成,否则他恐怕会彻底崩溃。
“我可以照顾我自己。”
“对方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你一介弱女子如何照顾自己?听我的话,留在这里照顾好你自己,我很快就会回来。”她那不愿与他分离的神情,教他心如刀割,他又何尝愿意弃舍她而去,只是他实在无法背弃宝良王。
他强迫自己忍受短暂分离之苦,眼眸锐利,四下搜寻着得以让她暂时藏身的安全之处,在瞥见枝叶茂密的大树时已有了主意,不容她反对地搂抱着她飞身上树。
突来的动作,教宇文玥紧紧搂着他的颈项,愕然望着他。
“乖乖等我回来。”沐宸昊将她安置在结实横出的树枝后,于她光洁的额际印下一吻,忽略心头不断涌上的痛楚,毅然决然地飞身跃上马背加速离去,这是他头一回下如此困难的决定。
哪怕是须臾片刻都不愿与他分离的宇文玥见他头也不回的离去,强烈的痛楚迅速在她心间蔓延开来,她痛到来不及在他离开前伸出手拉住他,痛到无法开口要求他带她一起走,仅能张大眼,痴痴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撇下我。”两行清泪滑下宇文玥的双颊,她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愠怒地以衣袖抹净,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也不是光会委屈哭泣,什么事都做不了的弱女子,对她而言要爬下树轻而易举,于是她手脚利落地滑下粗大的树干,寻找被沐宸昊赶到草丛里的灰马。
“宇文玥,你办得到的,一切都不会有事。”下了树,找到了灰马,立即翻身上马,深吸了口气,给予自己信心。
她不在乎有多少人要行刺宝良王,只在乎沐宸昊的安危,她担心刺客众多,他顾着守护宝良王,反而忽略自身安全,是以她得守护他才行,就算是要拚上性命都在所不辞。
“马儿啊马儿,我们要去帮你的主子,你可得跑快点啊!驾!”小脸写满决心,催促着灰马快跑,左手拉着缰绳,右手已将弓与箭备妥,随时可以助沐宸昊一臂之力。
灰马仿佛具有灵性听得懂她的话,立即扬蹄狂奔。
小月!小月——
来自灵魂深处的呼喊将沐宸昊的心狠辣剖开。
他的魂魄紧紧厮守在她身边,仅剩的躯壳则是要去救宝良王,离她愈远,身上的痛楚便愈加剧,那痛宛如要将他千刀万剐,毫不留情地将他浑身上下撕裂得鲜血淋漓。
他不愿离开,不能离开,却不得不离开,她可明白?可明白?
沐宸昊俊逸的脸饱含痛苦,一心一意想要快点解决不速之客,好尽快回到他的魂魄守护之处——她的身边。
当沐宸昊赶回到宝良王与其它人聚集之处,远远即见一群蒙面黑衣人目无王法地见人就杀,且对方还安插了弓箭手到处放箭,许多无辜又无武力防身的仆佣皆惨死,本来平静和乐的土地,登时尸横遍野。
在一片混乱厮杀中,宝良王被随行护卫严密护守在中心,虽然神色略显慌乱,但仍安然无恙。
沐宸昊双腿夹紧马月复,刻不容缓地拿起虎贲弓挽弓搭箭,锐利的眼眸率先瞄准对方的弓箭手。
咻——咻——咻——
箭矢疾驰,他一气呵成,连射三箭,三名弓箭手尚来不及反应便倒地身亡,剩下的两名弓箭手见状,立即转变目标,改射向他。
两支箭矢阴狠朝沐宸昊而来,他双腿微使力即跃离马背,轻巧闪躲过对方弓箭手的袭击,在他腾空之时,手中的箭又利落地射向仅余的两名弓箭手,当他落下马背后,所有敌方的弓箭手已全数歼灭,他刻不容缓再搭箭助护卫除掉围困宝良王的蒙面黑衣人。
“好个百步穿杨!”宝良王见沐宸昊出现,如吃了定心丸,神情不再慌乱,已有心思欣赏他的高超箭法。
“王爷,过奖了。”沐宸昊再发箭射向所有朝他而来的蒙面黑衣人,表面上气定神闲回宝良王话,实际上内心焦躁不安,一直挂记着藏身于林间的娴雅。
沐宸昊本就是朝中有名的神射手,己方人马瞧他箭无虚发,连连歼灭数名敌人,全都兴奋得大声喝采。
当马儿奔驰到可以与刺客近身交手的距离时,他舍下虎贲弓,飞身跃下马背,改执长剑刺向蒙面刺客。
他的剑术如同他的人,潇洒绝伦,如风似影,黑色的身形穿梭在刺客之间,只听闻此起彼落的哀号声,然后一个个刺客接连倒下。
柴竣立与陈氏刚为沐宸昊高超的剑术喝采完,在两名护卫保护下准备逃走时,即被四名蒙面黑衣人截断退路。
“老爷!”陈氏紧抓着丈夫的臂膀,吓坏了。
“夫人莫惊。”柴竣立自己也吓得脸色惨白,但仍壮胆挡在妻子前面保护她。
沐宸昊眼角瞥见保护岳父岳母的两名护卫受伤了,节节败退,再见宝良王这头有多名武艺精湛的护卫守护,一时半刻间不会有生命危险,剑锋立转,改解救岳父岳母月兑离险境。
“沐宸昊!受死吧!”一名蒙面黑衣彪形大汉马上挡住沐宸昊的去路,双眼充满杀意,扬起手中的大刀,虎虎生风狠厉劈向沐宸昊。
沐宸昊无视对方的杀意,向前疾驰,飞身而上,足尖使力踩踏过如巨石般的大汉胸口,再往上飞跃,跃经大汉头顶时,剑尖已准确无误地抹过对方的颈子。
双足落地后,沐宸昊无须回头察看,即知该名大汉已无法阻挡他的去路,双足飞跃,剑舞成光,刺向意图杀害柴竣立,好使宝良王痛失得力助手的四名刺客。
“贤婿!”柴竣立与陈氏见沐宸昊出手救援,惊喜交加地松了口气。
“娴雅人呢?”陈氏不见女儿的身影,担心追问。
“娴雅在安全之处,请岳父岳母不用担心。”沐宸昊见宝良王及其护卫再次受困无法杀出重围,他将两人交给其它护卫保护,又奔回头救宝良王。
“贤婿,小心点啊!”柴竣立扬声在沐宸昊背后大喊,可厮杀、惨叫、哀号声盖过了他的关心。
沐宸昊冷凝着脸,一一除去想要除掉他的刺客,原先拥有出尘谪仙气质的他,一踏上战场就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骁勇战将。
宇文玥骑着马匆匆赶到,见到的画面即是沐宸昊被多名蒙面黑衣人围困其中,那群黑衣人手里扬着各式锐利的兵器欲置他于死地,而他的脸庞及双手皆沾有鲜红血渍,不知是他的抑或是旁人的,这一幕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脑海中头一个念头即是他不能出事。
她连想都无须多想,直接挽弓搭箭瞄准蒙面刺客,咻一声,箭矢飞驰而去,她瞪大眼,咬紧唇瓣看着那名背对着她的黑衣人中箭倒地身亡,心一颤,极力压下涌上心头的罪恶与惊惧。
她非常明白,只要能救他,就算是要上刀山、下油锅,她也在所不惜,于是再搭箭挽弓,连连射杀多名想要伤害他的刺客。
“娴雅?!”被包围住的沐宸昊扬剑急欲月兑困,耳畔猛地听见箭矢穿过风中疾射而来的声响,他忙着应付不断袭向他的刺客,根本就无暇察看箭矢是由何人发射,直到一个个黑衣人倒地身亡,他回头一看,赫然发现发箭的人竟是在远处的妻子。
宇文玥像个女中豪杰英姿飒爽的端坐在马背上,风吹扬起她的发丝、她的衣角,远远的,她对上了沐宸昊错愕的眼眸,惊慌地选择回避,泪眼迷蒙满怀愧疚,继续射杀蒙面黑衣人。
沐宸昊在场中挥剑厮杀,抢救宝良王与其它人,宇文玥则在远方协助他,夫妻俩搭配得天衣无缝,瞬间情势逆转,黑衣人死的死,被生擒的被生擒,再也无法刺杀宝良王与他的亲信。
柴竣立夫妇震惊地瞪大眼,看着端坐在马背上挽弓射杀刺客的女儿。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我一定是在作恶梦!”陈氏一手抚着额头,一手捂着心口,一副承受不了打击将要晕倒的模样,她苦心教养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糟!”宇文玥发现自己成为沐宸昊与柴竣立夫妇注目的焦点时为时已晚,紧咬着下唇瓣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当她为露了马脚心烦意乱之际,眼角瞥见有一名躺在地上装死的蒙面黑衣人趁众人不备时突然爬起,就近抓人当人质,意图藉此月兑困。
宇文玥见状,马上眨去眼中的泪意,硬着心肠再次挽弓射出最后一箭,因为那黑衣人抓的是小芙,小芙待她甚好,她说什么都不能让小芙落入贼人之手。
箭矢破空笔直射中蒙面黑衣人的眉心,他连逃月兑都来不及,便应声倒地而亡。
“夫人……”小芙呆愣地瞪着救了她一命的柴娴雅,同样是一脸不信。
沐宸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的箭法精准无比,胜过许多人,倘若他和她比试,可能也赢不了她,难怪她得知要到万寿山来野猎时,会要求他帮她备弓,但她究竟是何时学会射箭的?出现在她身上的谜团愈来愈多,他敢肯定她还有许多秘密是他所不知道的。
“宇文玥啊宇文玥,看你惹出来的事端!”她低声责骂自己,脑子转动,苦思月兑身之计。
沐宸昊带着满月复疑问,跨大步走向她,今天他绝不容许她再打马虎眼,非要她好好说清楚,她是如何爬下大树,又是何时学会射箭的。
“完了,他来了,我该怎么办?”宇文玥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知该如何说明这一切。
眼见他一脸坚决的一步步靠近,似非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她猛地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啊……我的胸口……好疼啊……”她秀眉紧蹙,捂着心口低呼,整个人软软栽下马背,认命接受接下来会有的剧痛,总的来说,摔得七荤八素,比说出实话要来得好。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痛,她忍了!
“娴雅!”远远的,沐宸昊见她状似犯了病要昏厥摔下马的模样,心急如焚地飞身奔跃。
“我的老天爷!”柴竣立眼见女儿就要摔下马背,发出惊呼。
陈氏已吓得闭上眼不敢看。
沐宸昊用生平最快的速度赶到妻子身边,在她娇弱的身子要撞击到地面前,双臂及时探出抱住,使她免于摔伤。
预期的剧疼没有传来,反而是跌进熟悉的臂弯,宇文玥偷偷松了口气,强忍住唇角的笑意,佯装昏迷,迷恋地窝在他坚实的胸豁。
“娴雅!娴雅!”沐宸昊焦急呼唤,见她没有苏醒的迹象,探向她的鼻息,发现她呼息平稳时,一抹释然冲刷过紧窒的心房,他发出一声长啸,呼唤爱驹。
黑色的骏马听闻主人的啸声,立即扬蹄奔来,沐宸昊抱着她跃上马背,一句话也没交代,便带着她赶回府求医。
“娴雅……王爷,娴雅她……”柴竣立见状,奔了几步,见已追不上如风般离去的沐宸昊,又焦急地奔回宝良王身畔,想要代沐宸昊解释。
“右相,不要紧,本王了解宸昊和右相的心情,你们先赶回去看沐夫人的情况吧!本王没事。”
宝良王体谅一笑,可笑意并未到达眼底,沐宸昊竟将妻子看得比他这个主子还要重要,令他有些怏怏不悦。
“是,谢王爷,老夫和拙荆先行告退。”柴竣立匆匆向宝良王道谢后,便急着和妻子赶到将军府去。
尊贵的宝良王眼眸隐藏一丝淡漠,看着周遭尸横遍野的情景,不发一语。今日他邀亲信野猎之事让对手找到机会,派出众多杀手残杀,最主要仍是想取他项上人头,次要则是杀掉他的亲信。
宝良王再一次幸运的毫发无伤,使他更确信自己是真龙之子,对尚未得手的太子之位也更加渴望。
“启禀王爷,方大人与诸位大人分别受了轻重伤。”身旁的护卫报告着己方伤亡的情况。
“这群刺客下手残酷、无法无天,竟然伤害无辜的人,本王宁可受伤的人是自己啊!”宝良王一脸沉痛的悲愤道。
“王爷,天下苍生的福祉全悬系在您一人身上,您万万不可有此想法。”护卫心急说道,担心宝良王会认为今天所发生的事,全是自己的错,因而萌生退意。
“王爷!”身旁的人全都单膝下跪,仰望着宝良王。
“你们放心,本王不会就此被打倒,相反的本王会愈挫愈勇,绝不让无辜的人再受到伤害。”宝良王享受着被众人无比尊崇的感觉,刻意显示出化悲愤为力量的神情,慷慨激昂的朗声道。
所有人听宝良王这么说,全都充满希望,亦心喜于自己没有跟错人,宝良王果然是最适合天下苍生的明君。
位于天庭一角,云雾缭绕,仙乐飘飘,充满清新淡雅花香味的月老居住之处内,闲着无事的太白星君特地过来找月老闲嗑牙,聊着近日月老花园中又长出哪些令人惊叹的奇花异草。
月老一边和太白星君聊着,一边整理桌案上小偶人身上的红线。
“我说月老,我光瞧你这些代表世间男女的小偶人身上那一条条的红线,就看得眼花撩乱了,可你竟然还能将谁的红线该牵到谁身上给记得清清楚楚,实在教我佩服。”太白星君觉得每个偶人都长得一样,实在看不出不同点。
“这是我的职务,如果连我都分不清,随便乱牵红线,那天下姻缘岂不是要乱了套。”月老呵呵低笑,继续整理。
“这倒也是,男女之情还是得精准点,免得凡间会多出许多怨偶来。”太白星君颔首。
“咦?”月老突地惊呼出声,拿起三只人偶,瞪大眼看着男偶双手小指各牵系着一名女人偶,他眯着眼仔细比对,发现其中一条红线不是他系上的,好似是人偶自行牵引上,而由他牵起的红线则是快要断裂,怎么会这样?
“怎么?人间男子三妻四妾不是很平常的事吗?”太白星君不觉男人偶双手各牵引一名女人偶有何奇特之处,人间的九五之尊双手所牵引的女人偶可是多到令人眼花撩乱哪!
“不是,这一对人偶上的红线不是我牵的。”月老捧着一男两女的人偶放在太白星君眼前。
“不是你牵的会是谁牵的?你身边的随侍小童有胆子随便乱牵红线吗?”太白星君狐疑的细看人偶,发现男人偶与右手边女人偶的红线已快要断裂,与左手边女人偶的红线则紧紧相系。
“左手边的红线是人偶自个儿牵上去的。”月老无奈摇头。
“人偶自个儿牵上的?竟会有这种事?这两个自行牵上红线的人偶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太白星君诧异不已。
“他们一个是忘尘,一个是初璧。”月老解释道。
“是他们?”太白星君一愣,月老不提,他几乎都要忘了这两个让他头疼不已的人物,再低头仔细看清楚,果然见到女人偶额上有一抹红,而男人偶身上依稀有着忘尘的神采。
“他们是怎么办到的?”太白星君指着顽固交缠在两人小指上的红线,明明玉帝已下令不许他们俩厮守,他们的命运将会一再错过啊!
“我也不清楚,一定有什么原因,不然不会如此。”月老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赶紧追查看看,否则玉帝知道他们俩又在一起的话,怪罪下来可是非同小可。”太白星君说道。
于是月老伸手在身边一池水上方轻轻一挥,太白星君凑过来,两人在水面上清楚看见忘尘与初璧于投胎前,在奈河桥相互立誓的画面。
忘尘与初璧的誓言震撼了他们俩,两老面面相觑,久久说不出话来,月老脸色一沉,手再在水面上一挥,画面转换到忘尘与初璧今生上。
“这是忘尘今生的妻子,叫柴娴雅。”月老看见一名容貌秀丽的女子挽弓为救忘尘而杀人,两人看来情深意重,不似初璧有介入的模样。
“不!她不对劲。”太白星君看得仔细,摇头。
“哪儿不对劲?”
“那名女子身体里头有两抹魂魄,一抹已经快要消散,另一抹则是强占了不属于她的躯壳,正是初璧的魂魄。”太白星君瞧出端倪来,赶紧叫月老看仔细些。
月老定眼一看,果真如此,整个人结实愣住了。
“不过她是如何办到的?”太白星君实在不解。
“誓言。忘尘和初璧的誓言使她的魂魄在柴娴雅的魂魄最脆弱、快消散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月老晓得问题出在哪儿了。
“区区凡人的誓言会有这么厉害?”太白星君不敢置信。
“星君,别忘了他们俩不是凡人,忘尘已快要可以名列仙班,初璧也有她的修为,再加上忘尘的血滴落在初璧身上,加深她的修行,他们俩所说出的誓言是有其效力的。”
“那现下该怎么办?”太白星君见他们俩情真意切,心下有了迟疑,不知该不该睁只眼、闭只眼。
“当然是让这一切回归到正轨。”月老已做出决定。
“唉!”太白星君悠悠长叹了口气,负手在身后,转过头不忍看月老亲手斩断小人偶手上的红线。
要出手的月老同样心情沉重,却不得不这么做,他毅然决然地拿起带有法力的剪子,朝不该存有的红线用力剪下去,斩断情缘。
沐宸昊怀抱着妻子,一路策马狂奔,深怕稍有延误会加重她的病情,俊逸的脸庞写满焦急。
宇文玥倚偎在他怀中,悄悄睁开眼看,见他为了她不要命地催促马儿扬蹄狂奔,他的急切、他的忧虑,皆让她心生愧疚。
他是她深爱的人,她如何舍得让他为她心急如焚?
沐宸昊火速赶回将军府,急切地抱着她跃下马背,同时对门口守卫交代道:“快派人去请许大夫。”
门口守卫见状,立刻听从他的命令,去请许大夫。
“小月,你不会有事的,大夫马上就来了。”沐宸昊以脸颊轻贴她的脸颊,痛苦低嘶,施以轻功急奔回房。
府里的王总管与仆佣沿途见到沐宸昊痛苦的神情,及宇文玥昏倒在沐宸昊怀中的情景,全都乱成一团。
宇文玥听见大伙儿全因她而陷入混乱,觉得更歉疚了,不管接下来要面对沐宸昊提出的多少疑问,她都不能再这样继续伪装下去。
“啊……我怎么了?”她故意轻吟出声,佯装清醒。
“小月?你醒了?”沐宸昊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榻上,低哑的声音饱含喜悦,关心地将她的发丝拂至颊畔。
“嗯。”宇文玥伸出手轻抚他的脸,温柔拭去沾到他脸上的血渍。
“我早该想到宝良王身旁危机四伏,不该带你一块儿到万寿山野猎,我太疏忽了。”他责无旁贷地肩负起她犯病的责任,今天在万寿山所发生的事,根本就不适合她在场。
“是我自个儿爱凑热闹,这不是你的错,我不许你自责,况且那些刺客也不是你找来的不是吗?”更重要的是,她人好好的,根本就没病没痛,只是这些话她没胆老实吐出。
“你一定吓坏了吧!”沐宸昊轻抵着她的额,期望她双眼所见尽是些美好景致,怎料竟会让她见到血腥的场面。
“对,我很怕会失去你。”她伸出双臂勾着他的颈子,说出内心的恐惧,杀人是件非常可怕的事,她从来没有射杀过任何一只小动物,可今天为了帮助他,不得不忽视满腔的畏惧射出一箭又一箭,因为她更害怕自己稍有迟疑,就会永远失去他。
“傻瓜,你不会失去我的。”沐宸昊轻轻拍抚她的背脊,安慰道。
“当然是真的,你刚又犯了病,别再胡思乱想,等会儿大夫就来了,别怕。”他啄吻了下她的发心。
“有你在,我不怕。”宇文玥倚靠着他坚实的胸膛,柔情似水。
“接下来你可要有心理准备,我不会再允许你到处乱跑了。”他佯装严厉警告道,这是他头一回亲眼看到她倒下,吓得胆惊心颤,再也不要尝到相同的滋味了。
“其实我很好,刚才不过是有点不太舒服,现在全都好了,要是你不信,我可以到花园跑一圈给你看。”听见接下来的日子将备受限制,她连忙离开教她迷恋的胸膛,急着证明给他看。
“才刚犯病昏倒,你现在竟然还想要跑一圈?是打算把我吓出一身病来吗?”沐宸昊健臂一伸,揽住她的腰肢,不许她轻举妄动。
“可是我真的没事啊!”宇文玥非常遗憾沐宸昊不给她证明的机会。
“娴雅!娴雅!”柴竣立的呼喊声从远处传来。
“我的宝贝女儿啊!”陈氏的呼喊声带着泣音。
“你瞧你,把大家都给吓坏了,爹娘放心不下,也赶了过来。”沐宸昊叨念着。
宇文玥吐了吐舌,一副会好好反省的模样,她装病好像装得太过火了,瞧她惹出的麻烦,再想到她在万寿山射杀刺客的情景就头疼,大家不可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等等一定会追问,她该怎么回答?好苦恼啊!
柴竣立在王总管的带领下,先行冲入房中,陈氏紧追在后,两人气喘吁吁地看着恍若无事的女儿。
“爹,娘,对不住,女儿让你们担心了。”宇文玥对他们歉然一笑。
“你……刚刚不是……”柴竣立没料到女儿会苏醒得如此快速,愣了下。
陈氏瞪大眼看着安然无恙的女儿,心头对她实在是有太多疑问,娴雅明明就不懂得射箭,为何她会?且还射得那么好,眼前的女儿对她而言就像个陌生人,教她心头泛起疙瘩。
“我没事,全都好了。”宇文玥离开沐宸昊的怀抱,笑吟吟在大家面前转了一圈。
“小心。”沐宸昊怕她摔着,展开双臂小心护着。
柴竣立牢牢盯着女儿看,她说话的语调与神情,都不似平时的她,若非容貌未变,他真会以为自己面对的是另一名女子。
“唉!都说了我没事,你们就甭替我操心了。”宇文玥笑着摆摆手。
柴竣立、陈氏见她面色红润、神采奕奕,似乎真如她所言,真的没事了,这才放下心中大石。
“尽管你现在精神不错,但还是得许大夫来看过,确信真的没事才行。”沐宸昊犹不放心。
“我知道,等许大夫亲口告诉你我没事后,你就会知道我并没有骗人。”宇文玥希望许大夫能快点出现,告诉沐宸昊她什么事都没有,好让他打消不许她外出的念头。
“许大夫来了!许大夫来了!”前去请许大夫过来的家丁急忙拖着许大夫出现。
宇文玥同情地看着老迈的许大夫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进到房里,她瞅了沐宸昊一眼,等待他收回成命。
沐宸昊迎上她灵灿的眼瞳,光看她的眼,就晓得她在打什么鬼主意,不就是想要能继续到外头玩耍。
就在沐宸昊想着该找些新奇的玩意儿摆在府里,让她天天玩得尽兴,不会再兴起到外头玩乐的念头时,她突然双眼一闭,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倒下,他的呼吸、心跳在这一刻被她吓得暂时停止。
“娴雅?!”沐宸昊惊愕地嘶吼她的名字,怎么也想不透,前一刻她还眸光流转在他怀中娇笑,眨眼间便又昏了过去。
“娴雅?!”柴竣立与陈氏同样不解,惊慌地围过去。
“别急,让老夫看看沐夫人的情况。”许大夫抢上前,抓起她的右腕号脉,这一诊断,脸色立时丕变。
“许大夫,我的妻子怎么了?”沐宸昊留意到许大夫脸色大变,心急追问。
“这……怎么可能?”许大夫再翻开她的眼睑查探。
“娴雅她究竟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柴竣立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老夫有话直说了,沐夫人她现在仅剩一口气吊着,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惭愧。”许大夫感叹摇首,已是爱莫能助。
“不可能,娴雅她刚刚分明还在与我谈笑,许大夫你进来时不也瞧见了?她怎么可能一瞬间就变得仅剩一口气!许大夫,你是在同我说笑吧?”沐宸昊说什么都不相信心爱的妻子会仅剩一口气,这一定是场可怕的恶梦!不会是真的,绝对不会!
“沐将军,生死这等大事,老夫岂敢随意同你开玩笑,请你节哀。”
“不可能,娴雅不可能抛下我,她不会这样对我,娴雅,你醒醒,快醒醒!”尽管掌心感受到她的体温和方才有若天壤之别,尽管指尖察觉到她的脉搏非常微弱,几乎要停止,但沐宸昊仍不愿相信她会突然离他而去。
柴竣立与陈氏听到许大夫如是说,两人大受打击,久久说不出话来。
“再去请别的大夫过来,快!”沐宸昊自灵魂深处发出沉痛的怒吼。
“是。”王总管马上派人再去请多名大夫。
一旁的许大夫感叹地摇了摇头,沐夫人根本活不过今天,请更多大夫来都一样。
“娴雅!娴雅,求求你睁开眼看我,再睁开眼告诉我你一点事都没有,我求你……”沐宸昊低嘶乞求,心痛欲裂。
“我的娴雅啊!我的宝贝女儿啊!”陈氏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开始呼天抢地地痛哭。
柴竣立拥着妻子,已是老泪纵横,不知该如何是好。
“娴雅……”一层比一层还要深的痛苦不断向上堆栈,他的心被刨挖着,却仅能无助地怀抱着她,乞求阎王别将她自身边带走。
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她为何不再睁开眼对他微笑?他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使她招致磨难?
仿佛是感应到他的悲痛,柴娴雅撑开沉重的眼皮,气息孱弱,怔怔望着他。
“娴雅,你总算是醒过来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见她苏醒,沐宸昊感谢上苍又将他心爱的娴雅送还给他。
“娴雅!”柴竣立与陈氏见女儿转醒,急忙凑到她身畔。
一旁的许大夫太熟悉笼罩在柴娴雅眉宇间的死气,他悄然退出,让他们一家子能好好相聚。
“沐……将军?”柴娴雅的声音有如风中落叶,出气比入气还要多,生命已到尽头。
“娴雅你会没事的,大夫很快就会赶过来。”沐宸昊一怔,她的一声沐将军,让他回想到两人未成亲前,她总是如此有礼地唤他。
“我的娴雅啊!”陈氏哭哑了嗓音。
“爹……娘……女儿……”柴娴雅听见母亲的呼唤,转头看向爹娘,话尚未说完,一口气硬生生梗住,先是惊愕地瞠大了眼,旋即无力合上,微弱的生命之火终于熄灭,结束十九芳华。
沐宸昊清楚感受到失去柴娴雅的那一刻,他的呼吸随她梗住,接踵而至的是心口惨遭重击,倏地口吐鲜血,魂魄飘荡顿失归依。
“将军!”王总管见到他口吐鲜血,惊愕大喊,赶紧扶着他。
柴竣立与陈氏眼睁睁看着女儿连遗言都来不及交代就死去,女婿则遭受打击,整个人已失魂落魄,两老伤心难过,痛哭失声。
沐宸昊肝肠寸断,紧紧拥着死去的妻子不敢放开,深怕这一松手,黑白无常就会将她带走。
失去了她,他的生命不再有欢笑和喜悦;失去了她,他的生命亦失去了光彩,徒剩黑暗;失去了她,他活着却比死还痛苦……
她为什么要抛下他?是他做得不够好?是他爱她不够深?她总要说清楚,不能连个让他改进的机会都不给,就这样走了,她不能!
沐宸昊像只负伤的野兽,撕心扯肺发出内心最沉痛的怒吼,哀痛欲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