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痛……
她的头,她的四肢百骸,无一处不痛,整个人像是被狠狠打了一顿,痛得连要睁开双眼都异常吃力。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会痛成这样?
「小姐,小姐,妳快醒醒啊!」丫鬟小芙紧张地看着倒卧在床上紧闭着双眸的小姐,一双手拚命摇着,担心地红了眼眶。
沈浮在痛海中的宇文玥隐隐约约听闻到丫鬟的哭喊声,努力回想着自己早先发生的事。
是了,傍晚时她很开心地带着丫鬟珠儿在花园里荡秋千,愈荡愈高、愈荡愈高,高到几乎可以模到天上的白云,她心情飞扬笑开怀,想要荡得更高,看自己能否碰触到天上软呼呼的白云。
在下方的珠儿深恐她会摔下,心急地要她别再荡了,但她认为珠儿太大惊小怪,遂不予理会,还保证自己是荡秋千的高手,绝不可能会吃瘪摔下。
她仰望着天际的白云,拚命地荡啊荡的,就在以为要模到白云的那一刻,她的身子像展翅高飞的鸟儿朝天际飞翔,尚来不及感觉到舒畅快意,旋即意识到绑缚秋千的绳索断了,整个人被狠狠地抛掷出去。
紧接着听见珠儿在下方发出凄厉的尖叫声,然后一阵剧疼传来,她便失去了意识,直到现在才在疼痛中清醒,她迷茫地想着,经过这回这么一摔,爹娘和哥哥肯定不许她再在花园荡秋千了。
不过有一点她非得要向珠儿澄清才行,那就是她荡秋千的技术绝佳,并非胡吹,全是那不够紧实的绳索害她摔得乱七八糟。
「在这大喜日子里,小姐妳怎么会忽然昏了过去?我的好小姐,妳可千万别出事,我马上就去唤人来。」小芙眼见自己始终无法唤醒床上穿戴着凤冠霞帔的柴娴雅,害怕的马上要出喜房唤人前来帮忙。
「爹……娘……哥哥……」意识迷蒙间,宇文玥低哑着声呼唤家人。
「咦?小姐,妳醒来了吗?」本要去唤人的小芙听见她糊成一团的呓语,欣喜地奔回她身畔急呼道。
「珠儿……我的头……好疼……」宇文玥不敢说太大声,以免震得头更疼,她蹙拧眉心,努力使尽气力睁开眼来。
「谁是珠儿?」小芙愣了下,不懂柴娴雅在叫谁,据她所知,小姐可不认识叫珠儿的人,莫非是小姐饿到发昏,把想吃猪肉说成珠儿吧?
「妳……妳是谁?」宇文玥一直以为陪伴在她身边的人是珠儿,想不到她费力睁开眼,瞧见的却是名陌生的丫鬟,她转动疼痛不堪的头颅看向四周,这一看,教她诧异地瞪大了双眼。
映入眼帘的尽是华丽的艳红,桌案上有着成对的大红蜡烛燃烧着橘黄火焰,雕梁上悬挂着红色纱帐,紧闭的窗扉上甚至贴着大红的囍字,宇文玥再定眼瞧得真切些,房里的家私器皿皆非她所熟悉的,除去那些惹眼的红外,这间房带有一股阳刚之气。
「我是小芙呀。」小芙诧异地看着柴娴雅,心想小姐怎么可能会突然忘记她。
「小芙?这不是我的房间……我在哪儿?」宇文玥的脑袋一片迷糊,不懂家人为何会突然帮她换了房,而且还弄得充满喜气?不会是她摔得厉害,爹娘为使她伤势尽速痊愈,才布置得像要冲喜一样吧?
「先前当然不是,可以后就是了啊!小姐,妳肯定是又犯了心疾,不小心昏了过去,一时犯了胡涂,忘了自己今日嫁给沐将军,和沐将军拜过堂后,自然是人在将军府。」柴娴雅自小就有心疾这毛病,偶尔会犯病,严重一点还会昏过去,而小芙总是在她身边照顾她。
小芙柔声顺理着她身上的霞帔,拿起落在一旁的红盖头准备要为她盖上。
「妳在说什么?谁犯了胡涂?谁又要嫁给沐将军?沐将军又是哪个沐将军?」愈听愈胡涂的宇文玥抓住小芙的手追问,眉心揪得老紧,怎么她不小心摔了一跤,醒来就听不懂旁人在说什么了。
「小姐,我瞧妳真是犯胡涂了,心心念念想要嫁给沐宸昊将军的人不正是妳吗?如今得偿宿愿怎全都忘了?」
「谁说我心心念念想要嫁给沐宸昊将军来着?妳这般胡说八道,当心被我爹听见生气,妳就要挨骂受罚了。」宇文玥瞪了小芙一眼,要小芙谨言慎行。
「老爷早就视沐将军为乘龙快婿,又熟知小姐的心意,怎么可能会生气。」小芙当她在说笑。
「我爹怎么可能会视沐宸昊为乘龙快婿?!妳真是愈说愈离谱了。」宇文玥无法置信地看着不懂察言观色的小芙。
她爹宇文意乃当朝左丞相,权倾朝野,在朝中仅有右丞相柴竣立得以与之抗衡,她爹和柴竣立两人在朝堂上维持表面平和,实则暗地里不断相互较劲,尤其是她爹拥护现今太子——四皇子,日后将登基为王;柴竣立则拥护甚受皇上宠爱且受封为宝良王的七王爷,妄想让宝良王取而代之,让皇上废除现今太子。
骁勇善战的沐宸昊不仅是拥护宝良王成为太子的党羽之一,更深得柴竣立喜爱,听说柴竣立还特意将掌上明珠许配给沐宸昊为妻。
她爹与宝良王的党羽势同水火,岂会脑袋不清楚视沐宸昊为乘龙快婿,更甭提沐宸昊与柴竣立之女早有婚约,她爹断然不可能会委屈她。
「啊?」小芙不解她为何突然变脸。
「我不想再跟妳说了,我的头好重,妳去唤珠儿过来。」宇文玥摆摆手,要小芙退下。
「珠儿是谁?」小芙满月复疑问,突然发现清醒后的小姐神情与往日不同。
「妳究竟进府多久?怎么会不晓得珠儿是我的贴身丫鬟?还有是谁把珠儿换下,改派妳来服侍我?」宇文玥只手扶上沉重的头颅,猛然模到繁复的宝石珠饰,心下大惊,眼角突然瞥见自己身上穿着拥有精致刺绣的喜服,印证了小芙方才所说的话,令她的心忐忑不安地快速跳动。
「小芙打小就进府贴身服侍小姐,小姐身畔根本就没有叫珠儿的人啊!」小芙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泫然欲泣。
「在我身边服侍的人根本就不是妳,妳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妄想要欺骗我?」宇文玥心慌意乱,不愿再听小芙胡说八道,也许这里真是沐府,但她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到沐府来的,也毫无与沐宸昊拜堂成亲的记忆,无论如何她得先离开再说。
宇文玥绕过小芙踉跄下床,急忙往外奔去。
「小姐,将军就快要进房了,妳要上哪儿去?」小芙见她往外跑,立即拉住她。
「我不是妳的小姐,妳快点放开我。」宇文玥美目一瞪,要她快点放人。
「妳明明就是娴雅小姐,怎么会说不是我的小姐呢?我绝对不能放开妳。」小芙不懂柴娴雅为何会突然像得了失心疯似地往外跑,但她没忘小姐有多喜欢沐宸昊,说什么都不能让小姐做出后悔莫及的事来。
「谁是娴雅小姐?」小芙的话使急欲往外冲的宇文玥一愣,脑际陷入更大的混乱。
「就是妳啊小姐!呜……小姐一定是因为刚才昏倒,脑子跟着乱了,小芙这就去请人派大夫过来好不?」小芙担忧地看着她。
「我不叫娴雅……」乱了!她何时改名叫娴雅?她明明复姓宇文,单名玥啊!
被小芙死命拉着的她一时间跑不掉,脸上尽是茫然,突然间望见一旁的铜镜,想到兴许她和小芙口中那位娴雅小姐长得很相似,以至于小芙弄错了人,嗯,一定是这样的。
宇文玥拖着小芙改变方向冲到铜镜前,睁大眼,等着看清楚自己被强硬穿戴上凤冠霞帔成了什么模样时,铜镜上所映照出的那张清雅秀丽的容颜当场教她惊愕地瞠目结舌。「她是谁?
「那不是我!不是我!」不一样!完全不一样!镜中那名女子陌生得教她打从心里发寒,她用力捏着双颊,告诉自己这是场可笑又荒唐的恶梦,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哎呀!小姐妳在做什么?妳可千万别伤了自己,镜中的人的的确确是妳啊!」小芙见她伤害自己,连忙拉下她的双手。
「妳胡说!那个人不是我!不是我!」她的脸被自己捏得好痛,这明明是场可怕的恶梦,怎么还不醒?为何会如此真实?
宇文玥心慌意乱地想要挣月兑小芙的箝制,偏生挣月兑不开,使她更加慌乱,头上的凤冠宝饰因她激动的情绪而颤动,急欲流下又不甘淌下的珠泪则在眼眶中不住打转。
「小姐,妳冷静点,冷静点。」这样大吵大闹的小姐,小芙还是头一回见着,完全被她吓坏了,拚命安抚着。
「镜里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妳要我怎么冷静?妳说,妳是不是使了什么戏法把我变了模样?」镜里的人一看就是端庄贤淑的千金大小姐,与活泼好动的她截然不同,怎么可能会是她?再者镜中那人眉心也没有像她一样拥有一点红痣,要如何说服自己相信她就是镜中人,镜中人就是她呢?
「我怎么会戏法?小姐,妳真的变得好奇怪,我这就派人去请大夫过来,妳别怕,一切都会没事的。」小芙愈看她愈觉得她的言行不对劲,直觉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宇文玥不理会小芙,焦虑地只想马上离开这里,混乱的脑袋同时告诉自己,小芙说的没错,她要冷静,唯有冷静才有办法解决事情,绝不能软弱哭泣,真要哭也等事情毫无转圜余地再来痛哭流涕也不迟。
「小姐,我去去就回,妳一个人不会有事吧?」小芙实在不放心放她一个人在房里,可是眼下房里就单单她一人陪伴小姐,不得不暂且离开,去唤人请大夫过来。
情绪慢慢平稳下来的宇文玥灵机一动,佯装温顺地道:「我没事,妳去吧。」小芙离开正好给了她离开的机会,她要好好把握。
「好,小姐,妳等我,我很快就会回来。」小芙小心翼翼将她扶到床畔坐好,不甚放心地跑去外头求助。
小芙前脚刚踏出新房,宇文玥后脚便跟着离开。
关于沐宸昊这个人的事,她从父亲口中略知一二,明白出身将门,父母早逝,由老沐将军一手带大的他与同辈的武将相较下,表现最为出类拔萃,皇上因老沐将军的威名,也因沐宸昊出色的表现进而重用,曾多次指派他带兵击退进犯边关的外邦,他全都不负使命狠挫外邦将士,甚得皇上信任,也为自己赢得骁勇善战的小沐将军美名。
依父亲对沐宸昊的描述,在她心底,沐宸昊就是个声若洪钟、浑身肌肉纠结,只懂打仗的莽夫,委实教她无法想象自己竟会毫无所知地和他拜了堂成了亲,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嫁给一名武夫,这其中一定是哪里出了错。
「等我回到家,一切就都会没事了。」宇文玥极不自在地拉扯着自己的脸皮,希冀扯着扯着就会将这张不属于她的脸皮给扯下,还她原本面貌。
「好痛!这分明就不是我的脸,为何还会这么痛?」她揉着脸咕哝抱怨。「不过后门在哪儿?」她一身艳红嫁衣太过醒目,绝不可能大大方方从正门离开,势必得另觅他法。
月光下,穿梭在幽暗花径小路上依稀可以听闻到前头传来宾客酒酣耳热庆贺的声浪,宇文玥暗自希冀去派人请大夫的小芙不要太快回到新房,好让她有充裕的时间离开。
就在她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找不到出路时,听见后方传来骚动声。
「小芙的动作是不是太快了?」宇文玥拨开垂落在眼前的树枝,加快脚步,猜想她逃离新房一事已被发现,便乱无章法地在庭院中奔跑,紧张的直回头,看是否有人找到这里来。
她跑得又喘又急,加上头痛欲裂,整个人累得几乎要放弃离开,只想坐在地上好好休息。
砰的一声,只顾看着后头有无追兵,完全没注意前方状况的宇文玥一头撞上一堵坚实的墙,她惊呼了声,整个人往后跌,闭上眼,不忍目睹自己大走霉运的惨样。
一条结实的臂膀倏地探出,轻松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拯救她免于跌得四脚朝天的命运。
宇文玥惊讶的倒抽了口气,没想到会有人出手相助,睁开眼看,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撞上的并不是一堵墙,而是一个男人的胸膛,难怪不怎么痛。
月光下,惊魂未定的她迎上对方过分黑亮有神的眼瞳,那双眼好看到教她短暂失了神,忘了自己正要逃离沐将军府。
「娴雅,妳还好吗?」沐宸昊的嗓音清朗,犹如微风穿梭过绿竹的声响,使人打从心里感到舒畅。
他在前厅接到王总管来报,说娴雅的陪嫁丫鬟小芙请人通报,说娴雅生了病要请大夫,王总管派人去请一直为娴雅诊治的许大夫后,小芙又匆匆来报,说娴雅不知怎么的突然消失于新房。
于是他指派仆役不引人注目地在府中四下寻找娴雅的下落,自己随后不甚放心,趁宾客们不注意时出来寻人,也不晓得是心有灵犀还是什么,他直觉往后花园走,远远地就看见她像遭人追杀似的,没头没脑直往前冲。
如此惊慌失措的娴雅他未曾见过,真以为有刺客潜入,意欲对她不利,可他瞧了老半天,却不见有人追杀她,让他想不透她为何要奔跑得像在逃命般。
「你是谁?」宇文玥愣愣地看着眼前这名长相斯文俊逸,令她不由自主产生好感的男子。
「我是沐宸昊,今日才与妳拜堂成亲的,难道妳全都忘了?」她怪异的模样教沐宸昊讶意地挑了挑眉。
「你是沐宸昊?那你怎么没有大胡子?而且长得一点都不魁梧,看起来根本就像仆射……」宇文玥作梦都想不到眼前的人竟然会是沐宸昊,他和她所想象的模样简直是天壤之别。
眼前的沐宸昊长相斯文俊秀,完全没有武人狂霸的气息,她可以想象他像个仆射端坐在案桌前协助上司处理公私务的模样,偏就无法想象他骑在马背上勇敢杀敌的英姿,他是不是在骗她?
可穿戴在他身上的红蟒袍已明确告诉她,他说的是事实,他的确是沐宸昊,因为这偌大的将军府里断然不会再有其它人做新郎倌的装扮。
「娴雅,妳真的生病了,否则怎么会忘了我从不留胡子。」昔日他便常在柴府走动,与娴雅见过数面,也相处交谈过,她突来的疑问,让沐宸昊确信叫大夫过来一趟是对的,不然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将刚拜过堂的夫婿给忘得一乾二净呢?
「娴雅?」沐宸昊和小芙一样,都叫她娴雅,这名字挺耳熟的,娴雅?与沐宸昊拜堂成亲?
是了!她想起来了!柴娴雅!
他们口中的娴雅正是右丞相的掌上明珠柴娴雅,本来就和沐宸昊有婚约,她虽不曾见过柴娴雅,但柴娴雅在京里很有名,是个才貌双全的官家千金,现在想想,她在铜镜上所看见的容颜不正好符合人人口中清雅秀丽、秀外慧中的柴娴雅吗?只是柴娴雅的脸皮怎么会成了她的?
宇文玥愈想脑袋愈是混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想妳一定是太累了,才会忘了自己是谁,别担心,王总管已派人去请许大夫,待会儿许大夫就会过来为妳诊治。」沐宸昊特意提及专门为她诊治的许大夫,见她仍是一脸茫然,心下更是担心,不容她拒绝地牵着她的手往新房走去。
宇文玥愣愣地被他牵着手往回走,她专注凝视他的侧脸,脚步虚浮,整个人感觉像是在梦中,而非现实。
沐宸昊头一次牵她的手,一颗心倏地狂猛颤动,血液因为这轻轻触碰而沸腾,鼻间可以清楚嗅闻到她发上清馨的花香味,整个人因她的存在变得极为敏锐,甚至有想紧紧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种种激切情感来得迅速猛烈,他从来都不知道柴娴雅会对他造成如此大的影响,为何直到今夜才全部涌现?他着实难以理解。
「我一定是在作梦,不然这么奇怪的事怎么可能会发生……」她喃喃自语,低头望着交握的双手,感受到一股暖潮将她安全地包裹住,心头宛若停驻了一只蝶,振翼拍翅,敲动她原本沈静的心扉,使她产生莫名的依恋,不愿放开他的手。
「妳我成亲算是奇怪的事吗?」沐宸昊未显现出心头因她所产生的悸动,亦压下不解的诧异,以平和的口吻好奇追问。
他们两人会订下婚约是依从柴竣立之意,她心里怎么想他不清楚,现下不轻易表达内心想法的她忽然说出真心话,他倒是想听听看她对这桩婚姻有何想法。
「是很奇怪,现实是我们两个根本就不可能会成亲。」温柔未动怒的嗓音,让她老实将心里的话吐露出,心,持续鼓动,夹杂了一股莫名的酸楚与喜悦。
「为什么?」
「因为我爹非常讨厌你。」她用力甩开笼罩心头异样的情愫,命令自己不要受他影响,正色说道。
她爹如果知道她嫁给沐宸昊一定会暴跳如雷,就算仅是发生在梦中,他老人家也一定会大动肝火。
「岳父大人非常讨厌我,这件事我倒是头一回听说。」她的话让他更加确定她已犯了胡涂,朝野众臣皆说柴竣立对他赞誉有加,才会择他为婿,是以对于她所说的每个字,他全都不予以当真。
「你居然会不晓得我爹讨厌你,一定是太不懂得察言观色了!我爹常说你少年得志,却自视甚高,不懂得为官之道,甚至大胆的不把他放在眼里,可恶至极。」她爹本来有意拉拢沐宸昊成为太子党的一员,孰料沐宸昊反而支持宝良王,这件事始终让她爹耿耿于怀,因此视他为眼中钉。
「嗯,日后我会记得对岳父大人更加谦恭有礼。」沐宸昊随口回应她,给了她一记和煦的笑容。
他打从心里敬重柴竣立,相信柴竣立也能感受到他的真诚,才会将掌上明珠许配给他,他坚信柴竣立绝非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沐宸昊这突来的笑容宛如一道阳光注入宇文玥的生命,缓缓流进她的四肢百骸,令她通体舒畅,一颗心柔情荡漾,再也无法命自己忽略因他而生的感觉,她甚至产生了股信念,深信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沐宸昊为她顶着。
可是令她不解的是,在她感到舒服、愉悦的同时,竟想要流泪,她用力眨了眨眼,抑制已蒙上眸底的泪意,这泪是锁住了,可双眸彷佛有自我意识似的,牢牢地盯着他。
「怎么了?」她那大胆专注的凝视,使沐宸昊怀疑自己是否有哪里不对劲,毕竟她从不曾如此坦率地盯着他看。
澄亮灵灿的眼瞳,娇憨的言语,今夜的柴娴雅带给他一种很特别的感受,和往常的她大相径庭,却比从前的她更牵动他,满足感充盈胸怀,此时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从前常常会有股莫名的空虚笼罩在心头,全是因为他的生命不够完整。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宇文玥突然觉得他看起来好熟悉,她一定在哪儿见过他,只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我们以前当然见过面,而且不仅一次。」沐宸昊笑若春风,温柔地提醒她,不过经她这么一提,他赫然发现她流转的眼波有种不同以往的熟悉感,一股更深层的思念急涌而上,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她所说的话会对他有如此大的影响力?
「是吗?」沐宸昊肯定的语气,令她混沌的脑袋迷惘依旧。
她的思绪飘啊飘,心湖荡啊荡,不断地朝他靠拢,再靠拢。
沐宸昊牵引着她穿过幽暗中扶疏的花木,她瞬也不瞬直盯着他瞧,连眨眼都舍不得,好似一闭上眼帘,他就会自此消失不见,然后她的心、她的生命便因此有了欠缺。
她真的变得好奇怪,心绪竟会被他牵动,他可是爹讨厌的人啊!她若对他有好感,或是动了心,岂不是和爹作对吗?
「谢天谢地!小姐妳总算平安回来了。」焦急的小芙站在新房外,看见沐宸昊成功带回柴娴雅,心下大喜迎上前去。
「小芙,许大夫来了吗?」沐宸昊问道。
「回将军的话,许大夫和王总管正在房内候着。」小芙紧跟在他身后,恭敬回话。
沐宸昊轻应了声,随即跨大步带着柴娴雅进到荧荧烛光的新房。
在新房内等候的王总管与许大夫听闻到他们回来的声响,立即起身迎接。
「许大夫,我的夫人不知为何不仅不认得我,连带的也忘了许多事,劳烦你为她诊治一下。」沐宸昊让她坐在床畔,自己则像神祇般站在一旁守护她。
「将军夫人先前突然昏倒一事,老夫已由小芙姑娘口中得知,老夫这就为夫人把脉瞧瞧。」上了年纪的许大夫朝柴娴雅露出和蔼的笑容,执起她的手,认真听她的脉象。
宇文玥置身事外,由许大夫替她号脉,双眸无法克制地望向守护在身旁温文儒雅中带着一股凛然正气的沐宸昊,心头涨满了喜悦,不由自主地对他漾起美丽的微笑。
她的笑容换来一直关注她情况的沐宸昊和煦一笑,她的纤弱、她的娇柔在在激起他强烈的保护欲,想要敞开双臂将她紧紧守护在胸口,不让她遭受一丝狂风暴雨的侵袭。
他们两人就像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爱侣,眼里仅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它人。
「夫人的脉象听起来并无问题,不知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许大夫皱眉问道,依他的诊断,柴娴雅脉象正常平和,着实想不透她怎么会突然昏倒,又怎么会遗忘许多事。
「有,我的头好疼。」许大夫的询问拉回宇文玥的注意力,她马上向许大夫抱怨。
「将军夫人是头疼不是心口疼?」许大夫一怔,没料到她会说头疼。
「我的心口很好啊!只是打从我醒来就觉得头痛欲裂,不过现下好多了。」
「莫非夫人不小心撞伤了头?」许大夫追问。
「小芙,夫人可有撞到头?」沐宸昊觑了眼一直在新房内陪伴她的小芙。
「没有,当时小……啊,是夫人端坐在床畔,等待将军回房,结果突然往后昏厥,夫人的头正好落在鸳鸯锦被上,并没有撞到。」小芙马上叙述当时的情景。
「既然没有撞伤,又怎么会痛得那么厉害?」沐宸昊满脸担忧。
「是啊,怎么会这样?莫非夫人因为成亲的关系,过于紧张导致昏倒头疼?不如老夫先开三帖安神的药让夫人服用,兴许夫人好好睡上一觉,明儿个醒来头就不疼,也会记起所有事了。」许大夫左看右查,实在是诊断不出柴娴雅哪儿出了问题。
「大夫说得是,我喝下安神药后,明日醒来一切就会恢复正常了。」许大夫的话让宇文玥直点头,她早就觉得现下所发生的事全是场梦,所以解决之道就是让她再好好睡上一觉,等明儿个醒来,就会发现她的脸皮是自己真正的脸皮,她根本就没有嫁给沐宸昊,人还是很快乐惬意地待在左丞相府邸。
只是想到明儿个醒来,身旁不再有沐宸昊,就让她心头涌现失落,唉,既然是梦,就表示他这个人压根儿就不存在,她再怎么不愿,终究得接受事实啊!
「那就劳烦许大夫了。」沐宸昊心想,倘若她服下安神药醒来后,情况还是没有好转,他将向宝良王开口请求,请他派出宫中御医到府里走一趟。
「沐将军客气了。」许大夫微微一笑,开着药方。
待许大夫开好药方后,沐宸昊便让王总管送许大夫离开。
「娴雅,妳自小患有心疾,身子骨向来不甚健壮,得好好休养,不要再犯病了。」总管与许大夫离去后,沐宸昊亲密地轻抚她柔细的发丝,眸底写满怜惜,眼前的她娇弱得教他放心不下。
一旁的小芙见状,心下暗暗为柴娴雅欣喜,以往沐宸昊对待小姐态度冷淡、恭谨有礼,似凡事波澜不兴,许是现下已成了亲,加上小姐又犯胡涂,情急关心的沐宸昊便展现出万丈柔情,看来小姐今天昏倒跟失踪,倒也不是件坏事。
小芙掩唇轻笑,退到新房外,让他们俩能多说些亲密体己话。
宇文玥深深迷醉在沐宸昊的关怀怜惜中,情不自禁地点头答应,忘了告诉他,她的身子骨素来健壮,也没有心疾这个毛病,根本无须病恹恹躺在床上,不过这既然是场梦,就由着他们说去,她全点头称好就是了。
「妳先躺下来休息一会儿,待会儿药煎好了,我再叫醒妳。」沐宸昊动作轻柔地除下她发上的凤冠,再让她躺在床上,拉过鸳鸯锦被为她盖好。
「我觉得,你……好像和我爹说的不一样。」宇文玥躺在床上有感而发,她眼前的沐宸昊没有武官的嚣然暴戾,有的是不断吸引她的迷人气息,教她想要多了解他,与他更为亲近。
「是吗?」沐宸昊淡淡一笑。
「今夜……」望着他,宇文玥蓦地羞红了脸,想起更重要的问题,依大家所说,他们俩已拜堂成亲,眼下就剩圆房了,她完全不记得拜堂成亲的过程,也是在今日才刚和他认识,虽说是场梦,但她仍不敢与他圆房。
「妳病了,该好好休息,我不会做出让妳更加疲累的事。」沐宸昊被她害羞娇俏的模样逗出笑意。
沐宸昊口中会令她更加疲累的事,带给她无限遐想,欲语还休,唇角轻捻出一朵娇怯的笑花。
柴娴雅的天真、直率、单纯,一颦一笑皆紧紧牵动沐宸昊的心绪,他喜欢她快乐微笑的模样,喜欢到光看她微笑,他就感到喜悦、满足。
两人眸光流转,炽烫的心滚动,心头似有许多话语想要跟对方说,偏生不知要说什么,两人心有灵犀笑了出来,任绵绵不尽的笑意将两人密实地围绕、包裹住。
「将军,末将有要事禀报。」副将刘武忽然焦急地站在新房外,打断了新婚夫妇甜美的氛围。
「妳休息一下,我去去就回。」沐宸昊轻声叮嘱,知晓定是发生了极为重大的事,否则刘武不会轻易前来打扰。
「你去吧,我不会有事的。」宇文玥要他尽管放心。
「好。」沐宸昊不舍地轻抚了下她的粉颊才转身离开,并唤在外头候着的小芙进房照顾她。
沐宸昊甫转身离去,宇文玥立即满怀惆怅,她硬生生将到了喉头的呼唤咽下,轻轻叹了口气合上眼,怎料泪水竟在此时无声悄然落下,流得她莫名,流得她心酸。
她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不动声色背过身去,不让小芙发现那早已不受控制、放肆奔流的珠泪,暗暗想着,她何时这样多愁善感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