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座的女子 第九章 作者 : 沈亚

王子与公主终究是要走进礼堂的,所不同的是这次的王子即使在走进礼堂之前也口口声声说他爱我。

我的短剑终究是沉进了冰冷的海底,而我也可以预知我的命运。

人鱼公主想必不曾预知她自己的命运吧?当她在深海的宫殿中时,曾如何想象着外面七彩的世界啊!就如同我想象爱情一般,你无法预测自己走的竟是一条不归路。

荆泰生

何安琪缓缓注视着每一个韩家的人,他们的表情没什么差别,全是一致的厌恶与不耐。

她的心里有点悲哀,她何尝不是父母捧在手心细细地呵护长大的,她是个有人疼、有人爱的女子啊!为什么现在却要承受他们这种不屑的眼光?

她知道,现在他们对她的定义是:一个坏女人!一个不知羞耻的坏女人!她挑拨离间,利用韩拓来报复荆泰生。但刚开始时她并没有想到会变成今天这种局面。

而如今她是骑虎难下,强烈报复的已使她看不清楚一切,有人说:恨是最强大的精神力,印证在她身上的效果是的确不同凡响!

可是她从来不是一个昏庸的女人,她受过高等教育,她有自己的理念与思想,如果她不是有一点点爱韩拓的话,她会坐在这里接受这样鄙视的眼光吗?

和韩拓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韩拓的一切她都了如指掌,他霸道任性,也善良幽默,他喜欢热闹快乐,也会文质彬彬的谈论世事,他是个精明干练的商人,可是他也同时是个顽皮好玩的小孩。

说她不动心、不动情是骗人的,否则她不会拿她一生的幸福当赌注!

韩拓有多恨她,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希望——希望也能得到别人的一点点爱罢了!所以她格外的不能忍受方群智的欺骗!

女人在本质上都是相同的,只是要一点点的珍视、一点点的呵护,这是一种错误吗?

错在她的手段吧!错在她处心积虑的手段吧!而现在已经来不及回头了,她只能赌这一次!

用她一生的幸福当筹码!

“我要结婚。”她简洁有力的丢下炸弹。

韩拓铁青着一张脸,他咬牙切齿:“除非我死!”

“拓儿!”华香梅斥责:“不要那么冲动!”

“开什么玩笑!”韩奇风怒火冲天的指着何安琪:“娶你进门?我韩家的列祖列宗会全气得在坟墓翻身!”

她的手保护性的放在她的小月复上:“那就他死!”

华香梅脸色一变:“不要拿小孩子的生命开玩笑!”她权威地看着何安琪:“何小姐,我们已经给你一个订婚仪式,你不能再拿孩子来要胁我!”

“我没有要胁你们什么,我只是告诉你们,我和‘他’要什么,我不要我的孩子成为私生子。”

“那还得有个小孩才行!更何况我们怎么知道你肚里的小孩是我们韩家的种?”韩奇风老实不客气的质问:“如果不是呢?如果是你硬要赖给韩拓的呢?”

何安琪面色不敢:“信不信由你们,如果你们不把他当一回事我就去打掉他。”

“你去啊!”韩拓忍无可忍的大吼:“我欠你什么?你非要这样逼我?我的一生被你玩弄得还不够吗?你一定要我这一生永不得安宁是不是?”

何安琪立刻起身。

“等一下!”

“妈!”

华香梅闭了闭眼睛,她无法冒这个险,即使要拿儿子的一生当赌注她也没办法!

在渡海来台的那一段岁月里,她看过太多早夭的孩子,她看过太多来不及见到天日便惨死和因中的孩子,那种悲凉惨绝人寰的景象她永远无法忘掉,更别说去想象自己是那个刽子手!

“老婆!你不要拿儿子的一生开玩笑!”韩奇风也喊着:“那个小孩有没有都不知道,你怎么可以……”

“我不能冒险——”

“妈!”韩拓青着脸:“你要逼死我?”

何安琪痛苦得闭上眼,娶她是一种极刑吗?他就那么不屑与她在一起?她就真的那么不堪?

“和我到医院检查,只要真的有了孩子存在,我会给你一个婚礼,生下孩子之后,如果血缘正确我便没话说,如果不是,你就签离婚协议书。”

“不!”她很平静:“我是个人不是什么动物,让我有孩子的是你儿子,我拒绝你们这种不人道的安排。”

“你别得寸进尺。”韩奇风耐不住性子已暴吼起来:“别以为谎话连篇就可以蒙混过关,连到医生检查都不肯,谁知道你怀的是什么鬼胎!”

“你们没有选择,要‘他’活就得给我一个婚礼。”

韩拓望向华香梅,她痛苦又犹豫的神情让他彻底绝望了,他真是的完全栽在何安琪的手里了……泰生……

天哪!

他到底犯了什么天条?

“好。”他呕心沥血的吐出这么一个字,然后头也不回的奔出他的家。

何安琪觉得她整个被掏空了。

那个“好”字代表她胜利了!她终于打赢了这场战役,但是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么痛苦?那么绝望?那么无助?

泰生听到这个消息唯一的反应便是没有反应。

既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沉沉的候着,仿佛那是一件根本与她无关的事,仿佛那是一件异度空间所发生的小事件。

她似乎——麻木了。

听过吗?一个人在痛极的时候会昏倒、会休克、也会麻木。她躲在没有知觉的民办里再也肯出来,因为一出现便是撕心裂肺的可怜痛楚!

“泰生,你不要紧吧?”群美有些犹豫的碰碰她,极轻极轻的,生怕用力一点点她便会化做尘埃消失。

她淡淡地回答:“很好。”

群美急了!她摇摇头:“你哭啊!你大声的啊!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掉泪!你这样没有反应我好担心!你别这样!”

荆泰生空茫的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的物体一样:“我为什么要哭?”然后低头批她的公文。

群美惊慌得变了脸色,她连忙冲了出去,打算去找方群智。

泰生茫然的看着打开的门,半晌她像个游魂般的飘了出去,不知下落。

“婚礼是在什么时候?”荆远达疲惫又苍老的开口。

“十二月初。”华香梅黯然的回答:“快了。泰生呢?”

“不知道,这阵子她跟个游魂似的,飘来荡去的,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还活着。”

“对不起——”她哽咽。

荆远达摇摇头:“是他们没有缘分,换了我也不会拿未出世的小孩来冒险。韩拓和泰生一样痛苦。”

“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我不能——不能害死一个未出世的生命——我——就是做不到——”

他重重的叹气:“谁叫他们有情没分呢?看泰生那个样子——我好后悔,我觉悟太慢了,要不然——要不然也许我可以多帮帮她——”

香梅泪流不止:“当年我们没有缘分,我以为他们可以在一起——不要像我们一样……”

“当年为什么不跟我一起走?你有船票为什么——”他突然开口,极认真的看着她。

华香梅沉默半晌终于苦涩地微笑:“当年那张船票就是你用的那一张。”

“什么?”他站了起来:“那张船票不是——不是红玉——”

“是我的,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理想,很多抱负,而我什么都没有,我走还不如你走。”

“为什么红玉没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他喃喃自语,突然老泪纵横:“我辜负了你!又辜负了红玉——我——”

“是我叫红玉姐别告诉你的,我希望你不要心存歉疚——可是没想到你太痴心了,直到红玉姐去后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有跳出情关——”

四十年的悔恨。

四十年前没有完成的,到现在仍是没有完成!

造化竟是这样弄人的吗?他这四十年来周旋在两个女人的回忆之中,空荡了四十年漫漫岁月,而现在他老了,却又看到同样不幸在儿女的身上重演。

荆远达放声哭泣。

他老了,再也不复当年的年少壮志——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狂放狷行的少年了!他的情、他的爱、他的一切一切都在这四十年的漫漫岁月中沉淀,化为一股再也无法解开的结,无法解开的愁了!

人生岁月去了就不能再回来,他只活了一次,却像从来不曾活过!

四十年!

那是他永远也追不回来的四十年!

如果可以永无止际的这样走下去必也是一种幸福。

沙漠上她的脚印有好长一行,那都是她所行经的路径,她的青春,她的情爱也全都印在上面。

浪来了,带走了一切,除了细细的白沙,什么也不剩下。

曾说过不要勘破世间的一切——

滚滚红尘看开了还剩什么?无嗔无喜,无悲无乐,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而现在却是因为看不开而苦——

渗淡的天空和层层的乌云将海面压得低低的,沉沉地,滚滚白浪似乎随时要怒吼着释放——

看破了又如何?难道真像古人青灯古佛常伴一生吗?——

泰生坐在沙漠上的一截枯枝上,海风刺骨的打在身上却毫无所觉。

泪不自觉的奔流,看着浪起浪落,直觉得那是大海的悲喜录,它也会有脉搏吧?随着它心脏的跳动而诉说着它亘古以来的所有爱恋。

半年了。

这半年来,她沉浮在爱恨情仇之中无可自拔,当年母亲在阁楼上向她娓娓诉说那尾人鱼的故事,仿佛是她对她未来的预言,而如今预言果然成真。

在多少年以前她是那尾人鱼吧!在化为水泡之后不甘地再次轮回,这次她有了嗓音,可是仍无法与她的王子在一起。

每一次轮回是每一次的伤心。

泰生月兑下她的鞋子,慢慢走进冰冷的海水,迷蒙的双眼望着汹涌的波浪吞没了她的脚,一次又一次。

“泰生!”

她抬头,远远的沙滩上有一条高大的身影朝她急奔而来,是韩拓。

多羡慕电影上那奔跑着相互拥抱的爱侣,每跑一步便在脸上多添一份光彩,直至相遇时那盈满于全身的满足与爱恋,在电影、小说的情节中那是多么的容易……

而她只能怔怔的站着,任浪花打在她身上,溅得她衣衫全湿而无法动弹。

韩拓冲到她的面前,将她用力搂在怀里,由于太用力了,所以二人都跌在地上,海水环绕在他们的四周。

“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我以为会来不及。”他惶恐的搂着她,颤抖得比她还来得厉害:“为什么要做傻事?为什么要做这种傻事?”

“你在说什么?”泰生偎在他怀里低语:“我没有做什么任务事。”

“这还不算傻事吗?再向前走几步你就没事了!”

她像是现在才发觉自己身在何处似地拨拨身旁的海水:“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听到大海的呼唤,有点——不由自主。”

韩拓抱着她站了起来,走到平坦的沙滩上才将她放了下来。

泰生神志仍是迷迷糊糊的:“你怎么来了?”

“我跟踪你。”

她没有反应,只是拾起鞋子拎在手上,潮湿的头发仍滴着水珠,她走过他的身边。

他将她拉了回来,轻抬起她的颊,凝视她迷蒙的双眼:“你清醒了没有?知不知道我是谁?”

“韩拓。”她轻吐。

“答对了,给你一个吻。”

这是他们的初吻。

韩拓将她娇小的身躯抬了抬,她不由自主的环住了他的颈项,生涩地迎接他仿佛没有明天的热吻。

当分开时,韩拓用力将她抱在怀里,头埋在她的长发之中。

“你不该这样。”她低语,嫣红的双颊上缓缓地落下泪来:“你快要结婚了。”

“我爱你。”

“那也改变不了任何事,你要结婚了。”

韩拓低头,双眼闪闪发亮:“跟我走!我们私奔。”

有那么一刹那,她的双眼也闪出火花,可是她的理智迅速扑灭了它。她推开他:“不可能的。”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跟我走!”他热切的吻着她的脸:“我们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

“不!”她用力推开他,不断的往后退:“没有用的,我无法这样跟你过一辈子,我不能这样不负责任,而你也不行!何安琪怎么办?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我们不可以这样!”

韩拓望着她痛楚的脸:“没有孩子,更何况就算有也不是我的!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谎言让我们痛苦一辈子!你知道我想了多久才有勇气来找你?而你就为了那些莫须有的罪名而不顾我们可能会有的美好未来?”

“没有用的。”她破碎低语:“嫁给你又怎么样?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所以我们不会幸福,如果我现在跟你走,那我不但会恨我自己,也会恨你!没有用的!你不了解吗?你还不了解吗?”

他知道,可是他无法不再努力一次,无法不再奋战一次,现在他知道他又失败了!

荆泰生是这样一个值得他一生追求的女人,她传统、保守而含蓄,但她的爱却又灸热而狂野。她是这样一个水与火组合而成的女人,她的作法是对的,他知道。

他们无法抛弃目前的一切而生活在一起。

他心痛!痛得他快要发狂!痛得无法再忍受这一切,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幸福自指尖像沙一样流去!他就只能——

韩拓暴吼一声,转身狂奔而去!

“韩拓。”她喊。

他没有回头,那条踉跄又快速的人影没多久便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她无法支撑自己地跪了下来,无可遏抑的放声痛哭,在天地间呼嚎着她锥心刺骨的痛苦,直到泪尽为止……

何安琪是快乐的——至少在人前是这样的。

她总是穿着颜色鲜艳的衣服,用了过多的化妆品来强调她的快乐,即使是在董事会上亦是如此。

而稍加认识她的人却知道,她其实是憔悴了,忧郁了,直到现在她才了解她的朋友有多么的稀少,当她寂寞得想哭的时候,却找不到半个可以倾诉的人。

她的生活除了报复竟是单调得可怜!

而这当然也是荆泰生的错!

所以当荆泰生站在所有董事及各部主管面前认真而专注的报告这一整年业务部的所得及所失时,她便以无比憎恶的眼神瞪着她,等着她会犯下的错误。

可是她没有。泰生成功的将一切巨细弥遗地报告完,并赢来了掌声和钦服的眼光。

这使得安琪更加无法忍受!

第一部分的讨论很快结束,接下来便是干部的改组。不出所料的,泰生果然被提名成为下届副总的候选人。安琪开始冷笑……

“对这项提议有所异议的人请现在就提出来。”方世城向所有的人发问。

泰生和安琪几乎是同时出声,而安琪快了一步,她首先站了起来,将她手上的报告稳稳地交了出去。

那正是泰生昔日对“英商代理”一事所写的报告。她向在坐所有人,完全不理会群智变色的神情:“半年前荆经理曾以私人恩急而罔公司权利,我不认为这种人值得信任。”

出乎意料的,在座的人全没有她料想中群情激奋的反应,反而是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她。

这也使泰生不解,她望向方世城。

方世城朝她微笑,并眨眨眼:“何小姐,半年前那件事正是公司的授意——”

“你说谎!”她不可置信地大叫。

“请注意你的用词!”群智严肃的警告她。

“当时我们正和‘拓伟’研商合并的可能性,所以并不介意将‘英商代理’让给‘拓伟’。而且由于这件事可看出荆经理有远见的生意头脑,目前‘拓伟’已属我们‘方氏’的第一个卫星公司……”

泰生睁大了眼睛,甚至比安琪更无法相信这些话!

这对“拓伟”来说是多么大的牺牲,他们曾有机会成为更壮大、更有前程的公司,而如今成为“方氏”的卫星公司,将他们曾有过的功绩悉数归功于“方氏”!

全是为了她——

“我不同意。”她平静地开口:“对‘拓伟’那件事实际上是我的错误。”

这才真正引起骚动!方世城脸色一变。

“虽然那里边公司正在评估‘拓伟’的价值,但我并没有权利未约允许便私自放弃‘英商代理’,现在‘拓伟’已成气候,纳为卫星公司实为不得已之下策,我愿为此而负责,并希望公司放弃‘拓伟’,以他们目前的,成就,必不会安于做‘方氏’的卫星公司,与其养虎为患还不如与他们良性竞争。”

她说的话合情合理,而且替方世城保全了颜面,她虽是为她好,但毕竟仍扯个谎,现在她算是两全其美的解决了困难。

泰生递出她早已准备好的辞呈:“这是我的辞呈。”

“驳回。”群智将辞呈推回她的面前:“公司不会批准的,你可以休长假、停职半薪或留职停薪都可以,但公司不会准你离职。”

何安琪怒极站起:“为什么?她背叛了公司而你们仍处处维护着她?上回和‘拓伟’签服装表演合约一事也证明了——”

“住口!”泰生仍是平静地,但眼神中跳跃着少见的怒火:“我可以承认我的错误,但不能容忍你的栽赃,那纸合约是你改的,如果不信可调王秘书书和‘拓伟’的黄小姐来问如何?你同时利用她们二人偷我及韩拓的专用章以便在合约上增列条文。‘方氏’及‘拓伟’可以不追究,但如果你再把伪造文书的罪名推我身上,小心我告你!”

“你——”她愕然地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知道的是吗?”泰生冷笑:“你以为这几年我是如何生存下来的?原本我可以原谅你,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现在我仍未离职,所以,何副理,你被开除了。”

何安琪怔怔地坐着,直到现在她才了解到,过去她是如何低估了荆泰生,而荆泰生是如何地容忍了她!

现在的泰生正和她冷血无情的绰号一样令人畏惧!她的权威甚至连方世城都自叹弗如!

“我同意荆经理的话。”群智冷冷地望向何安琪:“何小姐的离职,当场批准。何小姐,你可以离开了,交接日会另外通知你。”

这种场面是始料所未及的,何安琪铁青着脸匆匆收拾自己的东西,未发一语的离开会议室。这使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荆泰生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有多冷酷!

泰生微微松了一口气:“我也要离开了,对于公司的挽留我会再考虑,但短期内我是不会回来了。”

就这么简单的几句,她似乎把一切都交待完了,于是便了无牵挂的走了出去,留后一群目瞪口呆的人,不知该如何反应。

韩拓在得知何安琪竟被荆泰生毫不留情的开除之后,心情有那么短暂的一刻显得高兴开心,但是一想到即将来临的婚礼,他的心情又在瞬间跌入谷底。

一切都极为顺利的进行,顺利得令他反感!

唯一可以使他露出笑容的便是何安琪也显得抑郁,她似乎也开始不安和紧张,对于这点他无法有丝毫的同情,何安琪稍有人性的迹像并未拓展到可以对婚礼喊停的地步。

他拒绝与何安琪一起去买戒指、买礼服,他只是冷眼旁观,甚至他的家人对于他们的婚礼也无法提起任何的兴致,只是冷漠地处理一切,这一切都使何安琪更加的痛苦,她只能独自一人处理所有的杂务,仿佛这是她一个人的婚礼。

他曾厌恶地问她何必如此麻烦?这只是一个有名无实,而且双方都憎恨对方的婚礼,何不在法院草草结束?反常的,何安琪并没有尖锐的反驳,她只是沉默的走开。

在安琪的心里,她也是个有梦幻的少女,对于她自己的婚姻,她也会幻想,也会有所期待,她希望能在教堂结婚,披着白纱,像所有幸福的新娘一样手上捧着花束,向世界宣告她另一个人生的阶段将要开始。

不管她的新郎爱不爱她,这都是她无法放弃的梦想。

何安琪的父母在婚礼的前一个礼拜从南部赶了上来,他们纯朴、善良而且略带腼腆的笑容使人无法忍心苛责他们什么。

何安琪已大得足以替她自己的行为负责,而韩家的人也明理得足以知道这一切都与这对与世无争、朴实的夫妇无关。

他们和天下的父母一样,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个幸福的归宿罢了,对他们来说女儿嫁给一个董事长或一个街头混混都没什么差别,他们只关心女儿是否快乐,是否衣食无虞,而由他们脸上那掩不住的兴奋和快乐可以知道,他们对韩家的一切是极为满意的。

对这样一对连说话都会担心不得体、粗糙的手经常不知道放在哪里的老夫妇,你如何去向他们说所谓爱与不爱的问题?又如何去责问他们女儿的一切不是?

他们的生活哲学是乐天知命,只要能够尽力供他们的女儿上大学,走出大门能够抬头挺胸,那就是他们全部的希望。无论他们的衣着是否笨拙得有些可笑,无知得有些令人无奈,他们都是值得尊敬的。

所以韩家夫妇不但殷勤有礼的接待他们,也细心的不在他们面前露出对安琪的不满,并不是他们怕何家夫妇知道什么,只是他们明白这一对纯朴的老夫妇不能理解这与他们无关的诸多恩怨,把任何一件事责怪到他们身上都是不公平的。

但安琪的母亲仍看出了女儿的不对劲,她悄悄的将女儿带到房间细细的教导她为人母的道理,并不断地夸赞韩家人的家世和礼仪。

“嫁到伊家,你就要好好服侍公婆,伊家不计较咱家无钱,可是你也不可以忘记咱家艰苦人,要知道分寸。”她谆谆教导自己唯一的爱女,并且无法不注意到女儿脸上的凄苦。

“阿母——”

“是按怎?伊儿子对你不好?要是否阿母原看你每天眉头都忧结结?有什么代志给阿母说。”

她哽咽地摇头,她怎么忍心告诉她纯朴的父母,这一桩婚姻是她以手段骗来的?在他们的心中,她一直是他们读大学的好女儿,而今天更是他们有眼光的好女儿,她怎么忍心去伤他们的心?

看到韩家夫妇有礼的对待她无知的父母,小心翼翼的不让他们感到任何不适,她才知道她是如何去欺骗那一对善良的夫妇。

他们公平的对待她的父母,而她却——

“阿美,阿母和你阿爸都知影你的性,你要是不喜欢现在快讲,阿母和你阿爸去向人家失礼,结婚是一世人的代志,你不要黑白来。”

安琪只是啜泣,反革命摇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她母亲笨拙的拍拍她:“咱们家是歹命人,和伊家结亲是咱的福气,但是你若不喜欢就不勉强。”

她说完便起身离去,显然是无法理解女儿的悲伤,只知道对这桩婚姻,她的女儿并不十分乐意。她必须和她的老伴谈一谈,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其中会有那么多的隐情。

在韩拓婚礼前两天的下午,泰生和群智面对面坐在昔日的法国餐厅里,泰生默默地月兑下手上的戒指推到群智面前:“对不起。”她低语。

他摇摇头:“不要跟我说抱歉,这是我早就知道的结局,虽然韩拓快结婚了,但我们也无法再继续了。”

“我不是为了韩拓。”她叹口气神色却是清朗的:“我是为了我自己,这些年来我以为我掌握了我自己的命运,但事实上却一直是命运掌握了我,现在该是我自己清醒的时候了。”

群智有些讶异泰生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愣了半晌才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找到自己的生命了?”

泰生肯定地点头,不管是否即将化为水泡或者有了另一片天空,她总算真正有了为自己而活的感觉。

人有时是需要一点自私的。

对她来说,这二十多年来,她为了父亲而坚强,为了生活而强悍,求的只是一点点爱,而现在她终于了解,没有任何人的爱能给她活下去的理由——如果她自己先不爱她自己。

这并不是否定了韩拓对她的重要性,只是她知道了她自己的价值,没有韩拓她仍能无恙地生活,或许没有心了,可是她仍会为了自己而努力。

群智将戒指推回她的面前。

“群智?”

他微笑:“不要误会,我早已有所觉悟,只不过我希望你保留它,当有一天我也找到真爱的时候,我会再回来,让你真正把它还给我——”

并释放我。

这是个很慎重也很悲伤的要求,尽管群智仍真诚的微笑,但泰生并没有忽略他眼底那抹深刻的伤痛。

十多年的爱恋是一项很沉重的负担,方群智背负着它伴她走过童年、少年和成年的漫漫岁月,与其说他对她的感情是男女之间的爱,不如说是一种习惯来得更贴切、更适合些。

他早已习惯了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爱对他来说就和她的存在一样自然,这样的爱该如何去界定它,他自己也不明白,所以他将保留他自己的感情,直到有那么一天,他能真正肯定自己的心情!

“我等你。”她含泪回答。

“星期一早上的飞机,我要到美国去设立分公司。”

泰生啜泣,握紧手中的戒指,这对她来说也不容易,她习惯群智就如同群智习惯她一样,分别令她伤感。

“不要哭!”他强忍伤痛,含笑拭去她的泪痕:“我最不能忍受你的泪水,它总能在半秒内击败我!”群智抬起她小小的脸:“我会回来的,答应我,你一定要幸福。”

泰生无法点头,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如何向他承诺自己无法办到的事:“我会尽力——”

方群智沉默地点头:“如果你不幸福,我会立刻回——”

她立刻摇头:“不要!去寻找你自己的幸福吧!自私一点,不要再背包袱了,去找你自己的天空吧!”

他哑然,站了起来把她拥进怀里。

他真的是永永远远的失去她了,那天也是坐在这里,他说他感到即将失去她了,而现在想起来才知道,他竟预言了自己的未来。

他将与他的爱诀别了,如果他无法忘记她,如果他无法找到自己的那一片天空,那他们将永别。而如果他找到了,再相见——她便再也不是他无悔的挚爱了!

这将是他与他十多年的爱,最后一次的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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