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西山发生的一切,羊大任无从得知,当然也不知道蓝小玉的盘算与想法。他自从被她赶出来之后,每日食不下咽、寝不得眠,除了盘点自己财产之外,就是在思考,该怎么说服七王爷出面当他的媒人?
只要克服一切难题,风风光光前去迎娶,小玉一定会了解他的苦心,甘心下嫁的。毕竟,她已经是他的人——
想着她在自己怀里羞涩又甜蜜的模样,羊大任胸口就是一阵热。多少漫漫长夜的相思,都化成一股尖锐动力——他要娶她,要一辈子长相厮守,两人再也不要分离了。
当然他也不是昔日的年轻人,如今已经在商场、官场打滚过,整个谋略与手腕都不可同日而语了。
当然,被七王爷奚落痛骂一顿是免不了的。果然一上七王爷府,才说明来意,七王爷立刻炸了起来!大声咆哮斥骂之际,羊大任不疾不徐,祭出了他的杀手锏。
“若七王爷愿意帮晚辈这个忙,明年适逢七王爷六十大寿,蔺县将会特制最上等的蔺纸,给王爷当寿礼。”
这招极为有效,七王爷闻言,立刻住口,一双虎眼半信半疑地打量着羊大任,“你说什么?”
“本县所出蔺纸已是全国闻名,一纸难求,七王爷应该知道,这次我一回去,便会责成县中工匠为七王爷特制洒金五色粉签。蔺县做的纸色白如绫,坚韧如帛,绝非一般南纸北纸可以比拟。宫里年年派礼部尚书来与我洽谈,我都没给这么好的纸,这次则是要为七王爷特制。你想想,七王爷府的书信流传出去,用这么上等的纸,多少人会羡慕!”
不愧是让蔺县振衰起弊的羊县令,推销其蔺纸来说得头头是道。七王爷就吃这一套,想着自己可以多么特殊、多么风光,也忍不住心痒了起来,这谢媒大礼可真诱人——
“何况这媒人大位,我可是第一个就来找七王爷,没跟金陵那边谈过。”羊大任继续乘胜追击,巧妙地把兰姨的刁难转化成助力,“事成的话,七王爷也面上有光,连我姐夫一家,都要佩服王爷的手腕。”
说的也是,七王爷到处干涉人家婚事,可没一桩成功过的。这一次作个方便媒人,虽然娶的是身份可议的青楼女子,但话说回来,羊大任出身也不是什么名门贵族,有什么配不上的?
打蛇打七寸,羊大任精准抓到了七王爷虚荣又爱出头的特点。眼看七王爷口风有些松动了,羊大任适时补上一句:“连聘礼也不用七王爷烦恼,我已经准备好了,兰姨要十万两——”
七王爷立刻脸又黑了,咬牙切齿打断他道:“你被狠狠敲了一笔大竹杠,还不自知?老实告诉你你吧,跟黄莺楼的那人交手,我早有经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吸血鬼!给她发现了你这冤大头愿意拿钱出来,别说十万两,百万两她都敢要,不把你榨干是不会罢休的。你以为黄莺楼是谁出的钱?从我这儿,她狠狠敲走了地契,还陆续要了我整整五十万两银子!”
原来头号的冤大头在这里!多年来一桩公案终于见了光。早有传闻说兰姨本是大户人家的小妾,后来给休离之后,才在河边开了黄莺楼;那大户人家也真大户——赫然正是七王爷府!
也难怪兰姨说起七王爷,总有种难以言喻的恨意。她本该在七王爷府享福的,却沦落到送往迎来的青楼生涯——看来这一回,兰姨是借机在报复!
“王爷,当年为何休离兰姨?”羊大任忍不住追问。
七王爷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她当年不过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小歌女,男人,不就图个新鲜罢了?她贪财就算了,到后来居然还痴心妄想,打起当王爷夫人的主意。这种女子自然留不得,能用银子打发的便打发掉,有什么好多说的?”
他与小玉绝不是这样。羊大任在心里默默想着。小玉聪慧可爱、才华洋溢不说,对他,是纯粹的倾心喜爱。当年他没钱没势时,以及现在功成名就之际,小玉对他都是同一个态度,没有变过。没有因为他今日身份地位不同了而多假以辞色,还是撒娇时甜到人心坎里,生气时也当面骂他、闹脾气。
好不容易又能让她在自己面前使性子了,怎能功亏一篑?不惜代价,也要把她娶回家。
看着羊大任沉默不语,七王爷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当下冷笑道:“你以为你遇上的是千载难逢、洁身自爱的名伎?哼哼,天底不就有你们这些蠢货。当年我儿子就是中了一样的邪——”
“王爷,您的公子?”羊大任诧异极了。他听说过七王爷的长子很年轻就因病亡故,但除此之外,极少听七王爷主动提起这个儿子,没想到还有这样的牵扯在内。
七王爷不肯多说,只是摇头,勉为其难地说:“算了算了,我就帮你这个忙,上黄莺楼去一趟。不过话先说在前头,我只尝试这一次,若不成功,你就给我死心,不许再纠缠下去。要不然让吸血鬼缠上了,一辈子没完没了。”
“多谢七王爷。”羊大任起身,长揖到地,深深谢过,“只要七王爷出马一定没问题的,那就有劳王爷了。”
三天之后,七王爷陪同羊大任,重新回到黄莺楼,登门拜访。
因为消息早已传到黄莺楼,所以里头可是开最豪华的花厅迎宾,伺候的丫头们个个俐落又贴心,极尽巴结之能事,伺候得客人无微不至。但整个厅内的气氛相当诡异,弥漫着山雨欲来的阴霾。
兰姨特别打扮过了,珠翠耀目,粉妆鲜丽,虽上了年纪,依然可以遥想当年的照人容光。她看着七王爷进来时,那脸上的表情又是得意,又是轻蔑,笑得几乎要合不拢嘴。
“王爷贵人踏贱地,真是黄莺楼的荣幸。”兰姨亲自为两位客人斟了酒,“一点薄酒不成敬意,两位大爷别客气,请用吧!”
七王爷满肚子不高兴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爷别喝得这么急,慢慢喝吧,小心醉了,不好谈正事。”兰姨掩嘴轻笑,“今儿个来,是帮羊大人求亲来的?”
她把“求”那个字说得特别响亮,七王爷的脸更黑了。
风水轮流转,他真的有这么一天,也要回来求她?兰姨脸上那股子得意啊,真是笔墨难以形容。就像是抓到老鼠的猫,不好好折磨一下,怎能出她多年来心头一股怨气?
“我说嘛,羊大人这等才情地位,要娶我们小玉,自然得让有头有脸的人出面说媒才是。没想到还真的请到七王爷,愿意纡尊降贵到我们歌楼——”
“你这女人,废话没完没了。”七王爷按捺不住,虎着一张脸,粗声开骂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出来,别再拐弯抹角了。”
“哎呀呀,这么凶做什么呢?我可没见过来求人的态度这么高傲!”兰姨掩嘴甜笑起来,笑容十分恐怖。
眼看着还没开始谈,气氛就要整个搞僵掉,羊大任不慌不忙出声:“兰姨既然知道我们今日是来求亲的,那就好办了。照兰姨之前开出的条件,十万两的银票,我已经带来——”
“十万两?你真要付这冤枉钱?”七王爷选在这时候又炸起来,转头怒骂羊大任:“我不是说了,别让她予取予求吗?让我出面说媒还不够?”
“不够,自然不够!”兰姨突然变脸,厉声道:“我不但要银子,要你亲自上门来求,还要你现在就跪在我跟前,为你多年前的负心道歉忏悔,求我原谅!”
“你做梦!”七王爷拍桌而起,“我就知道你是借题发挥,乘机为难。不过就是区区歌伎罢了,有什么了不起?沿河全是歌楼、妓院和酒家,姑娘到处都是,黄莺楼有什么好希罕的?羊大任,给我走!”
“哦,是吗?不希罕?”兰姨冷冷笑道:“难道七王爷忘了当年令公子雁永湛迷恋的,也正是我们黄莺楼的琴伎小梅?”
“那又如何?都是过去的蠢事,何必多提?”
兰姨可是等了多年才等到这个机会,她睥睨地望着七王爷,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那么七王爷可知道,琴伎小梅曾生下一名女婴?”
没想到这句话让七王爷整个人僵住,宏亮流利的骂词也钝了,“你明明那时……告诉我说,那名琴伎小梅已经投河——”
“差一点儿就真投河了,是我救下来的。当年那名女婴也平安长大了,王爷不想看看长得像谁吗?她就是——”
连羊大任都震惊地望着兰姨,气氛正紧绷,谜底正要揭晓时……
一个沙哑的嗓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兰姨的话。
“且慢,我有话说。”
门一开,现身的正是预先也收到消息的梅姐。她多年前哭坏的嗓子,此刻居然有镇场功效,一出声,花厅内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转头望向她。
随即,兰姨与七王爷同时爆出了疑问——
“你、你怎么来了?你想做什么?”兰姨大吃一惊。
“当年的事,你们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女婴不女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七王爷也怒吼起来。
羊大任望着一室混乱,头也隐隐的痛了起来。
自己只不过是要娶心爱的女子,怎么会被卷进这么错综复杂的局面里?每个人都有过去,也都有怨气,但这些全与他无关呀!
“梅姐,小玉她……”
羊大任还没问完,兰姨尖锐的嗓音就刺穿众人的耳朵,“梅儿,你告诉他,小玉是谁留的种?你快告诉他!”
“说!给我说清楚!那小玉可是我儿的骨肉?此刻又在何处?”
“不,她不是。”在排山倒海般的质问中,梅姐坚定地说:“小玉是我的女儿,即将要嫁给羊大人为妻。除此之外,她没有别的身份。”
“你……”
“你说什么……”
两老都傻了。却有一个人笑了。那人,就是羊大任。
有梅姐这么一句话,他突然整个人醒了。一切纷扰纠葛,在那一瞬间,全成了无聊至极的小事。
小玉笑过他的读书人死脑筋,就这么开窍了。
何必执着一定要多风光迎娶?何必一定要所有人的同意与祝福?有的话当然最好,没有的话,难道要继续这样头痛下去?
他只是要娶小玉,就这么简单。再也不要分离,再也不想独自品尝相思的痛苦。而今日的他已经有能力,小玉也够坚强了。
只有小玉肯跟他走,他们便可以携手相伴,一定可以的,其他旁枝末节,谁关心呢?
转头,看见挤在花厅门口的丫头下人们全都睁大了眼往里头望。羊大任镇定了哑丫头紫音,问道:“小玉姑娘呢?在楼上?”
紫音点头,做了几个手势之后,羊大任转身大步往门口走去。
“等等,事情还没说完——”兰姨急着要阻止。
“你去吧,这儿有我。”梅姐回首,深深望了羊大任一眼,目光无限温和慈蔼,又带着点难言的心酸,“我把小玉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
“我一定会。”
关上厅门,里头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质问与怒骂。羊大任脚步却无比轻快地离开了那一团错综复杂的混乱。
他是个普通读书人,当了个小官,这会儿,可要去使出浑身解数,诱拐京城第一歌伎与他私奔去啦!
两个月后——
“小玉——”
“不要叫我。”一张俏脸板得紧紧的,回话也硬邦邦的,相当不高兴。
“别生气,你瞧外头天气多好,夕阳又美,我们出门去走走吧。”
“要走你自己走,走得越远越好。”依然很不愉快。
傍晚时分,书房的窗户开着,夏日南风徐徐,把交谈声轻送到窗外。经过的下人们听见了,都忍不住抿嘴微笑。
羊大人带着美得惊人的夫人回到蔺县,也两个月了。时不时就能听到他们这样的对话,大伙都习惯了。
说起来,他们羊大人也真有心,早已布置好了公馆,舒舒服服的,夫人一来就能人住;衣物镜箱之类的不用说了,连梳妆台、琴架、书架之类的都已经齐备,仿佛早就等着她这个女主人似的。
当蓝小玉第一回开口唱曲儿时,虽然只是短短几句,宛转动人的歌声却仿佛绕梁三日,深深触动人心。公馆里的下人们个个听得目瞪口呆,连大气也不敢出,这也才明白过来——原来,大人又不弹琴,对丝竹也不甚了解,但在书房之外还特别布置了琴房,就是因为这样啊!
他这段是准备好了,才回去京城的。分别的五年来,羊大任一直在努力,慢慢地,静静地构筑好了能让她栖息的家。虽然不似黄莺楼的豪华富丽,但也力求舒适温暖,煞费苦心。
——其心可感,但,他老毛病还是没改!什么都不与她商量,说走就走,连夜把她劫到蔺县来了!
蓝小玉真是气炸了。就连在蔺县办的小小喜宴上,都板着一张美艳绝伦的小脸,没给夫君好脸色看。令羊大任的手下们都很忐忑,总觉得县令大人似乎娶了个相当不好伺候的夫人。
但他们感情明明又很好。只要从衙门里回来,大人总是陪着夫人,形影不离。
他读书,她弹琴,有时她整理曲谱时,他便在一旁帮忙,堪称琴瑟和鸣,如胶似漆。
可惜,时不时的,这位新科县令夫人就要闹脾气。她发火的原因很简单,每回也都是同一个理由;羊大任老把她当孩子,什么事都不让她担心,想要自己解决!
就像今日,办完了公回来,就看她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怎么逗逗爱理不理的赌气貌,他怎么看怎么喜欢。
羊大任放下手中的书卷,缓步走到窗前她身边。忍不住伸手,轻轻抚模她光滑柔女敕的脸蛋。
“又是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他温声问道,“是我忘了与你商量什么?还是又擅自做了决定?好好说就是了,何必气成这样?”
蓝小玉才不吃这一套。他这个从不发火、从不生气,什么都纵容她的温柔模样,正更显得她张牙舞爪、不可理喻。
当下她又拍开他的手,忿忿睨了他一眼,质问道:“我听碧青说了,每年中秋,你都会到金陵去一趟,采望姐姐依家。今年却至今还未开始准备,这是为什么?”
羊大任还有脸诧异,“因为我想待在家里陪你。”
听到他好自然的说出“家”这个字,蓝小玉的心便是一软。不过随即告诉自己,不能如此简单就放过他!还是要硬起心肠来,好好教训!
“你每年都回去送礼,今年却突然缺席,你家人会怎么想?”
“姐夫会谅解。别忘了我是新婚——”
新婚燕尔,小俩口如胶似漆,难分难舍,这是天经地义;不过蓝小玉就是这里不开心。她挺不愉快地说:“外头人不晓得,会以为是我从中作梗,不让你上金陵去探亲。你要是和我商量的话,我一定会要你成行的。”
“不忙,靠近腊月时再说吧。到时你休息够了,准备充分些,我们再一起同行。”他轻松回道。
“再说、再说!你哪时跟我说过?”蓝小玉好生气,“我又不是纸糊的,坐一趟车就会散掉,你都把我从京城一路带来这儿了!”
就是那一趟回来,把羊大任心疼死了。
犹记得兰姨、七王爷。梅姐吵得不可开交那日,他找到了小玉,眼神坚定地望着她,劈头就问:“小玉,你跟我走,好吗?”
当时的她也望着他,简单回道:“当然。你五年前就该问的。”
五年前,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随他去。五年之后,大费周章绕了好大好大的一圈,人事已非,心意却毫不改变。
她就这样随他走了。把黄莺楼的一切,美丽的衣裳、价值连城的古琴、客人馈赠的所有财物珠宝、可能的尊贵身世……全都抛在身后,不顾一切地随他南下。
劳顿颠簸了一路,蓝小玉路上就累得病了,到了蔺县整整卧床休养了五日,才在悉心照顾下好转,一个多月之后元气才完全恢复,有精神唱曲儿了。如此这般,没把她养壮之前,羊大任怎舍得让娇滴滴的美妻再受罪?
但留她在蔺县,自己上金陵去,他更加不愿。连上衙门去办公都巴不得把她带在身边了,怎么能忍受一去大半个月见不着她的折磨?
“不成,我舍不得带你奔波这一路,也舍不得放你一个人在家。”他笃定说道:“这阵子乖乖调养身子,把你养壮了些,想去哪儿我们再去,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他看似在询问,其实根本早已决定好了!
“与其如此,你不如请尊神佛回来供着算了!”蓝小玉怒道,“要过舒服日子,我就不会跟你来了。不用把我捧在手心怕碰坏了似的,我不喜欢——”
听到这儿,突地,羊大任眼眸一沉。他往她这边跨了一步,靠得更近看,也逼得她不得不后退,直退到靠着窗前的小几。
那个神态……大有问题!
“你不喜欢吗?”嗓音也压低了,带着沉沉的笑意,双眸紧紧盯着她,令她心儿卜通乱跳起来。“可我挺喜欢的。记不记得昨夜,我一手揽着你的腰,另一手捧着你的——”
“住嘴!别在这儿胡说八道!”蓝小玉脸蓦然红透,水眸慌张地往外张望,怕有下人刚好经过,听见这露骨的私密话语。
“哪儿是胡说八道,你明明也喜欢的,叫声又甜又娇,让我听了——”
“叫你住口,还啰唆什么!”蓝小玉听得又羞又气,抡起粉拳,便往夫君胸膛猛槌,“书都读到哪去了,读书人还这么不知羞,大白天的胡言乱语,也不怕人听去了。”
羊大任笑着握住她的纤腕,“你这手留着弹琴吧,别槌疼了。”
“你放手!别这样拉拉扯扯,你……唔……”
饱满红润的小嘴儿给吻住了,吵闹声顿止。娇小的身子被拥在男人宽厚的怀中,相依相偎。
随后来廊上点灯的小厮一路都在偷笑,快手快脚点好了灯,便迅速离去。大人和夫人总是这样,吵了嘴之后特别甜蜜,根本是打情骂俏嘛。
暮色渐浓,窗户也半掩了。窗上映出了隐约两个人影,还是紧紧相依,难分难舍,良久,都没有离开窗前。
闹过之后,蓝小玉也累了。红润的脸颊偎在他散发淡淡蔺草清香的衣襟,一双乌黑的水眸望着半掩的纸窗,怔怔发着呆。
“在想什么?还气我吗?”羊大任吻了吻她头顶心,低声问道。
她摇摇头。这个男子可以倾尽一切对她好,就算是当年要与她分离、或偶尔要惹她生气,都在所不惜。
为他病了、为他伤心、为他抛弃一切……她真的都愿意。只要他开口。
“你瞧。”他指着窗纸。
窗纸自是混了蔺草粗梗制成的,上头有暗花,又坚韧又洁白。这素净的窗纸是羊大任看惯了的,此刻他望了一眼,轻问怀中的人儿:“瞧什么?你不爱这花色吗?下一次新的粗纸出来了,你给点意见,看喜欢什么样子——”
蓝小玉嫣然偷笑,这会儿就知道要征询意见了?
“不是嘛,你看窗纸上的影子。”
那影子是两人,又像是一个。随着灯火摇曳,一会儿分开,一会儿又合在一起。高大的是他,娇笑的是她。影影绰绰,煞是有趣。
“我有影子呢。”她说着傻话,“它回来了。”
羊大任自然听不大懂,但因为宠老婆,也不多问,只顺着她的话说下去:“是呀,你连影子都这么漂亮。”
蓝小玉回眸,娇娇瞪他一眼,嗔道:“呆子,书读傻了吗?影子都黑漆漆的,哪有漂亮不漂亮之分?”
“你的就挺好看。”他轻轻顺着她披散在背后的乌亮长发,一面着了迷似的望着剪影,“不信你瞧,连我的影子都舍不得跟它分开。”
闻言,她搂紧了他精瘦的腰,把小脸埋在他胸口,用力点了点头。
她也舍不得与他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