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黎罡下诏退位。
安南天启二十六年及明万历三十九年,九皇于黎焰正式继任为赤日国皇帝,他并未另更年号,仍以天启年续。
黎罡并未将蒯蔷葬在赤日皇陵,在赤日国人的心里,她毕竟是个罪人。
他也不愿将她送回冷月国故地,最后黎罡选在赤燕山的燕归寺后方为她建一座墓园。
赤燕山是东夷第一高峰,因山中出没赤色乳燕而得名。
燕归寺巍峨矗立于其山巅,蒯蔷生前曾与黎罡多次共游此地,对这儿的山景两人有着共同的喜爱。
“与蔷妃之间该来该是前世积欠末清的孽债,我虽恨她无情,却又舍不下她独自在此。”黎罡拍拍黎焰的肩头道“焰儿,赤日国政就全权交予你了,这些年来的征战沙场,父王倦了,想乘机安下心来在这世外之地享受年轻时错过的宁静,今后国事就靠你了。”
他一顿后,再开口,“你虽然还年轻,却已颇有架式及自己主意,将皇位传给你,父王很放心。”
黎罡退位,隐居燕归寺,不再过问政事,无论荆柔如何劝说,也挽留不了他,为此,荆柔更加痛恨蒯蔷。
这个女人杀了她的大儿子,连做了鬼,都还能抢走她的丈夫!黎罡以前和她同住皇城,好歹她偶尔还能见上自己丈夫一面,如今他却连住都不愿与她同住,这让她情何以堪?
原以为妖女已除即可得回夫君,却没想到只是她痴人说梦,蒯蔷到死都还拴着黎罡的心,他竟然宁愿选择陪个死人,也不愿多来抚慰她这个守了他多年的妻子的心!
黎焰掌治赤日国后,陆续颁订稳定民心的措施,并与邻近诸国通好,他虽不兴战,但也言明若道外侵绝不手软,因为他的坚决果敢及坦率认真的努力,逐步抚平人民因更替皇帝而产生的疑虑。
经过黎焰与韩震长谈后,赤日国将于近期再度举办一次婚礼,新娘子仍是韩涵,而赤日国却另补了一个新郎倌,那人就是七皇于黎灵。
“喂!怎么我总是沦为你的替身?”得到消息后,黎灵忿忿不平地采找黎焰理论,“上次你受伤陪她逛个花园是小事,但这次是发妻耶!你别太过分!”
“我明明记得你对帛臾公主颇为心仪,看在兄弟份上才给你这个机会,让你不但可以整日陪着美人儿,未来又能当一国之君,有何不好?怎地你不说声谢,还要怪我?”黎焰神情一贯慵懒。
“不是不愿,只是谁都知道韩涵喜欢的是你,你没法子娶人家就算了,又怎能硬将我们凑在一块?”
“女人都要用哄的,我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放心吧!你自己不也曾说过韩姑娘性子温婉可人、清丽雅致,配上我七皇兄如此英俊帅挺的人才,当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神仙眷属,感情是要靠培养的,别想得那么多。”
“我说不过你,你是皇帝我是臣,你说了就算,懒得与你费唇舌。”黎灵感慨道:“只是原先说是替你送行,没想到现在反成了你送我,当更世事难料。”
七皇兄是他最合得来的兄弟,这下要离开赤日国,他难免会有点不舍。黎焰神色顿时复杂地瞥视了黎灵一眼。
“喂!不用太想我,我会常常回来看你的,算起来,”黎灵掐指念念有词,“到了帛臾我要叫人多造些船才够我到处逛逛。”
黎焰不禁失笑。这人果真是他七皇兄,烦恼立即随即过,天下万事皆太平。
“若你当了皇帝,就算要航行七海也没人敢管,随时欢迎你回‘娘家’。”
黎灵白他一眼,“这样‘嫁’过去,摆明了是人宝,将连孩子都不能跟着我姓黎,我还得多费点儿神盘算盘算!”
“对了,还有一事。”黎灵难得正经,“有空多去瞧瞧我的小皇妹,你的小宁儿,这皇城里大概只有我还当她是个妹子,对她还记得偶尔互动,我若走了,她会更寂寞。”
蒯蔷一事后,九弟与宁儿的事情传遍整座皇城,尤其九弟在大婚前夕竟与自己虽无血缘关系,但名分上尚属兄妹的宁儿共度,实属胆大妄为!
事后九弟护着宁儿不让她受其牵连地将她暂时定罪入狱,更惹得皇太后闹了数回,人人都在臆测他是否会步上父王后尘毁在女人手上!
这段恋情闹得轰轰烈烈,但整座皇城除了皇太后与他这七皇兄外,没人胆敢过问。
黎焰敛起笑,目光深沉,他一直在逃避这个问题,他还没有想出一个好方法来安置宁儿。
他见过她几次,前几次她都恶狠狠地只想杀他,她恼极他用两人的情事逼怒母亲,落得自尽。
但自蒯蔷人土后,许是自知复仇无望,她索快绝了生念,不肯进食也不与人说话,自我封闭,落得他只能委请傅太医以针药方式帮她增强体力。
黎灵道:“自她母亲下葬后,我去看过她几次,她以前的性子只是冷若冰霜,对我还算会给点儿兄妹情面,至少眼中还看得到我这个人,但现在她那模样根本就是半生不死,不吃不喝、不言不笑,你虽派人盯着她不许她寻短,但她毫无求生念头,如此下去不死才怪!”他以兄长的态度拍拍黎焰的肩头,别人怕九弟,当他是赤日国皇帝,他却只当他是兄弟,“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掩饰,你爱宁儿,而且爱得很惨,只是为了蒯蔷的事、为了你现在的身份,你无法全心去爱她,你要考虑的事情太多。”
“清楚些,蒯蔷虽害死皇兄们,但那是她与父王上一代的仇怨,不能延至无辜的宁儿身上,你先在众人面前坏了她的名节,接着逼死她的娘亲,她若愈是真心爱你,便愈觉得大仇无以得报,深觉对不起亲生爹娘,除了一死又能如何自处?”
黎灵摇摇头续言,“宁儿若真的死了,你这一生始终要留个憾恨——没能将自己心爱的女人留在身边。真爱难寻呀!兄弟,有空多去哄哄你心爱的女人,管别人怎么想,自己开心才是最要紧的。”
七皇兄这番真言劝告,他不是不懂,面对宁儿该如何安置的问题,实在令他感到棘手啊!黎焰的眉间不禁微颦起来。
◆◆◆
黎焰摒退随侍来到懿蔷宫,蒯蔷一死,这座本来就安静的偌大宫殿显得更加死寂,甚至有点儿阴森。
蒯蔷死得并不名誉,母后本想拆了这座懿蔷宫,是他执意留下这儿,他了解宁儿,她没有安全感,对于不熟悉的地方更是抗拒,这儿虽是她母亲丧命之处,却也是她在皇城里最熟悉的地方。
但大多数向着母后的官娥都不愿留在懿蔷宫,甚至有人借机传出流肓说蒯蔷的恶灵压根儿没有离去,整日守在角落里等着索命复仇,这样的说法吓坏其他宫娥,到最后除了自小便人宫陪着宁儿的香藜丫头和一个管烧饭的伍婆婆外,没人肯留在这个鬼地方。
冷宁寝宫前,黎焰遇到傅太医,傅太医倾身恭迎,“微臣参见皇上。”
“她还好吗?”
“不好。”傅太医摇摇头,“她已多日不肯进食,身子太虚,气血不畅,营养不足,加上精神不佳,心神耗模过大,光靠外在针药着实无法补足她身子所需,微臣担心她如此下去捱不了几天,此外……”
他面露难色地续道:“微臣正想去找您,恰好在这儿遇上您,公主她……有了喜脉。”
闻言黎焰身子一震。
傅太医低语,“公主怀了您的龙胎,这个时候她更需补充月复中胎儿所需营养,加上要做娘的女人心情都会比较差,胃口不佳,但千万不能由着她如此消沉,否则对她和孩子都有危险。”
“我明白了。”黎焰点点头,“你先下去嘱咐厨子多熬几副安胎、宁神补气膳食,叫人端来懿蔷宫。”
“微臣道命。”
“还有,”傅太医离去前,黎焰加了句,“这事儿别宜扬出去,尤其是皇太后那儿,别让她听到这消息。”
进了寝宫,香藜见着黎焰慌忙磕头请安,“奴婢叩见皇上。”
“先下去吧!”黎焰领首指示。
“皇上,”香藜淌着泪,“奴婢说这话逾了矩,但公主是奴婢自小陪着长大的,她现在这个样儿真叫人心疼,她闹着不肯吃东西,又不理人,倘若待会儿她对您有所不敬,您可别生她的气。”她说完话转身掩门离去,留下屋里一片死寂。
冷宁不在床上,黎焰寻了片刻才在傍着窗棂的贵妃躺椅上看到全身素缟,抱着藤蜷坐在椅上的冷宁,她纤小安静得仿佛只是一抹幽魂,随时会离他远去。
她瘦得叫人心疼,小小脸蛋上原本水灵逶澈的双眸显得更大了些,那抹毫无情绪的秋潭像是冻结千年的冰潭,豪无生气,在衣服外面的身子细瘦如柴。
她的眼神仿佛是挂在窗外的月,但冷冷瞳眸中却又好像什么都不存在,包括他——黎焰。
黎焰在另一头坐下,他宁可见到她盛怒发狂,了心念着为母亲报仇,也好过目前这个浑事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想什么?”他开口,原不指望她会回答,却听到她阴柔的嗓音。
“我在想当初你下海找海螺时,我就该把船划走,让你死在海里。”
他笑了起来,“很好,你希望我死,代表你还活着。”
“而你,是否也在等我死?”她冷冷腴着他,“抱歉让您失望了。”
他浅笑而语,“你不能死,你若死了我费尽心力帮你找到的冷袂就白废了。”
“你已寻着我大哥的下落?1”她讶然,多日来眼中首次绽出光亮。
“别怀疑我的能力,”他神态自若地答覆,“要查出蒯蔷生前最常联系的地方并不困难,蔷妃深居简出鲜少离开皇城,但根据线报,她半年一次的玉皇庙参神十年来从未间断,风雨无阻,着实可疑,冷月国信奉的是月神,压根不是玉皇帝君,使得她这样的举动更不寻常。
“经我查证,她是去见一个人,当年变故中带走冷月国少主冷袂的禁卫军统领姜羹,这些年冷袂都是由姜夔依着姜羹的指示培训长大,蒯蔷甚至复制我父王的行军宝典传于冷袂,经由蒯蔷和姜羹的指点,你皇兄应巳拥有一身武艺及统率领军的能力。”
黎焰冷哼直言道:“但若依他目前实力就想与赤日国百万大军一搏实是螳臂挡车,不过假以时日,我相信他会是个好对手。只是宁儿,我不是好战之人,这场仇恨累积数代,我不想再延续。”
“是吗?仇恨到此为止?”她瞳眸清冷地问,“我不懂你的意思。你查出我大哥消息,是打算一并杀了我及我兄长彻底歼灭冷月国的人,永绝后患,还是决定放过我,让我同我兄长与赤日国妥协重建冷月国,并同意忘记我娘亲的死,将所有过往一概抹尽呢?”
“你娘是死在她自己手上,与人无尤!”黎焰强调,“毕竟她也重挫赤日国元气,让赤日国战神绝情断念,悄然归隐形同消逝于人世。”
冷宁阖上眼身子倚向软垫,“我不想与你争论谁是谁非,只要你尽快告诉我你的决定,如果你不愿放手让我同我大哥在一起,我只冀望你能让我安静地死在懿蔷宫里。”
“宁儿,我不会让你用死的方法来逃离我的!”黎焰眼神亮着坚定,语气冰冷地说:“你若真的死了,我一定会要冷袂当你的陪葬!”
“你连死都不许,”她张开眼怒焰炽燎,“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黎焰满意地看着她发怒的模样,怒火使得她苍白的脸色泛上红女敕。
他提出建议,“做我的女人,跟着我,若你还是断不了杀我的念头,我倒不介意让你趁我熟睡时捅上一刀。”说时,他眼神幽邈,“杀了赤日国皇帝,不一直是你母亲的愿望吗?也许你可以代她完成,只要你乖乖吃饭养好身体,当我的女人,复仇的自的不难达成。”
“不,我绝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她惨白着脸,“我很恨你!”
“是吗?”他扬起贼笑贴近她,“那真是抱歉了,因为我和你不同,我爱惨了你,全世界的女人我只要你。”对着她怀恨的眸子,他毫不在意地宣言。
他用力地执起她的脸俯首亲吻她的唇瓣,需索她的甜蜜,冷宁怒瞳着眼想推开他,却发现压根儿使不上力,只能由着他恣意妄为。‘
半晌,他才心满意足地松开她,却依旧将她箝在怀中不许她挣月兑。
“下流!”冷宁恨恨地喘着气,气恼自己对他的恶行向来无计可施。
他不在意地轻笑,薄削的唇由额心延着她柔细脸颊滑下,在她脸上撒下烈焰,酡红她的双颊,最后来到耳际轻轻呵着气,她的身子因他的热气轻轻颤起,她怕他的霸气,却更怕自己屈服。
“你现在知道没有力量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了吧!”他笑得邪气,“你不吃不喝凌虐自己只是给了敌人机会,别说吻你,更下流的事我都能轻而易举做到。”
她沉默,心中起了动摇,恨一个人确实比爱一个人让人容易活下去!
“只要你肯跟我,一年后为我生下子嗣,我便将原来冷月国属地部份归还冷袂统管,名分上虽隶属赤日国,但他却可享有完全自主权,不过你仍需留在我身边,不许离去。”
“为你生子嗣?!”冷宁轻哼,“别妄想了!”
“是吗?”他笑得得意,揽着她的双手由腰际来到她的下月复,“知道吗?方才傅太医说了,你这儿已经有了个小黎焰或小冷宁。”
冷宁惨白着脸由着他揽着自己,心头一片空白。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她恨他,恨透他了,怎么可能?
“这个小家伙会是个奇迹!”黎焰柔声道,“他不但流有黎焰与冷宁的血,更揉合黎罡与蒯蔷的血,他的到来将会是个新希望化解所有哀伤与仇怨。”
他将她深深揉入怀中,脸埋入她的青丝,用着探情的语气期盼着,“为了我,为了孩子,更为了你自己,你得要好好活下去。”
◆◆◆
“小姐,快趁热喝了吧!”香藜端着托盘人房。
自蒯蔷死后,冷宁吩咐香藜改口叫她小姐,她既非赤日国公主,也不是已亡的冷月国公主,她只是个无主幽魂。
冷宁看见眼前又是一碗腾着热气黑黝黝的汤汁,蹙紧眉退到窗口按住不断窜升的呕意。
“香藜,行行好,倒了它,别再让我看见这玩意儿,我快吐了。”
“这玩意儿?”香藜瞪大眼道。
她比冷宁大三岁,个性开朗爽快与冷宁迥然不同,心直口快加上冷宁自小没有玩伴,只有这个丫头跟前跟后形影不离,两人早已不只是主仆间的感情。
蒯蔷死后,冷宁更将香藜视若亲人,而这丫头与她说起话来向来没有分寸,有话就直说,倒像是姐姐在训诫妹妹一样。
“我的小姐,这些玩意儿每一帖都是价值连城的补药贡晶,是皇上特别吩咐傅太医拨给咱们懿蔷宫专用的,旁人只有流口水的份,也只有你这个没心肝的人才这么不当一回事!”
见冷宁一听到黎焰便垮下脸,香藜摇摇头道:“要说起皇上对你的用心,只能用深情不志来形容,你能不能收起你那冻死人的模样,偶尔也给他一点儿温暖?”
“你是不是拿了人家的好处?”冷宁瞥她一眼。
“别冤枉人!”香藜涨红了脸,“不说别的,皇上事母至孝谁都知道,惟独为了你的事,皇太后发了几次脾气,但他就是拗着性子一定要留下你。”
“我可不希罕他留,我巴不得他早些送我离开这儿。”冷宁语气冰冷地说。
“瞧你这么不当一回事,但也有人巴着不想走呢!”香藜压低声音透露,“听服侍帛臾公主的那些宫女说,那韩涵公主与她父王闹了好几回,哭了又哭,说是宁可留在赤日国当咱们皇上的侍妾、嫔妃,也不愿回帛臾以长公主身份同七皇子成亲接管帛臾国。”
冷宁冷言,“要怪也要怪黎焰这个贼胚子,是他先让人家动了心,末了还搪塞个兄弟给人,难怪人家姑娘不肯,害了韩姑娘不说,连七皇兄也要跟着受罪!”
“你果然够胆,直呼皇上名讳就算了,还加个贼胚子!’香藜叹口气,“咱们皇上被你制得服服帖帖,每天下朝第一件事便是上懿蔷宫来吃你的闭门羹。”
香藜摇摇头又说:“傅太医说怀了孩子的女人,情绪不佳是正常现象,可我真想知道,什么时候你才肯接受皇上对你的好?”
“等我武艺学成有本事杀他的那天。”亲人的死仇,早让她身不由己。
“你当真不在乎让你肚子里那未出世的孩子生下来就没了爹?”
“我生下来就没了生父,还不是一样长大。”冷宁无所谓。
“是呀!是呀!”香藜嘲弄她,“所以你才会生成这种阴阳怪气的个性。有时候别尽想着自己的仇恨,多体恤一下别人。”
小姐整日封闭在懿蔷宫,很多事情反不如她知道得多,“前些日子海寇又在肆虐,劫杀焚毁过往商船数十艘,咱们赤日国物产丰饶,首当其冲便是他们要寻秽气的对象,这事儿皇上曾否同你提起?”
冷宁迟疑地摇摇头,只听香藜说下去。
“这就是皇上何以急着与帛臾结亲缔盟加强海御的原因,帛臾拥有海巡舰队数量犹胜于赤日国,所以我们要设法拉拢他们,还有北境狄莒国早就虎视助眺垂涎着东夷之地,若非忌惮先皇战神黎罡的威名,早就兴兵犯境,这阵子先皇退位,这些蛮子又开始蠢蠢欲动。”
香藜叹口气,“不用问,这事儿皇上肯定也没跟你说,你想想他刚接位,千头万绪多少烦心的事儿,加上他父王政绩卓越,东征北讨大扩版图,是全国人民众望所归的君主,如今突然易了主,百姓们对他的要求设得多高!
“咱们皇上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三岁,若非大太子薨逝得早,先皇愧于蔷妃一事坚持暹位,而其他皇子非皇后所出依律轮不到他们,否则依咱们皇上的年岁及性格,怎会在这个年纪接此重任?
“他对你从不提这些事,仅顾逗你开心,那是因为他爱你,不忍心让你分担他的压力,这么贴心的男人你上哪儿找去!”
见冷宁陷入沉思,香藜续道:“皇太后已开始逼他选秀选妃册立皇后,毕竟皇上是一国之君,后宫怎可如此空荡?可他偏偏只要你这个冤家。”
“小姐,想透彻些,先皇黎罡灭了冷月国统一东夷之地,其实对老百姓而言是福不是祸,要不是东夷统一强胜,早叫北方蛮子给灭了,以前东夷分崩离析连年争战,百姓苦不堪言,是战神黎罡将我们带离那种痛苦。”
“相较起来,你的娘亲眼中只觎着自己的灭国之恨,眼界是否太过短浅?”香藜叹口气,“和你说这些你未必听得进去,但奴婢希望你凡事想开些,别硬挤入死胡同,尤其你现在有孕在身,心情开朗些将来孩子出世时性子才不会怪里怪气。”
冷宁听了长长的教训,脸上一样毫无表情,但香藜看得出她的软化。
香藜重新将汤药端至她眼前,“好小姐,你懂事点儿别糟蹋皇上对你的心意,今儿个晚上恰是七皇子同帛臾公主的婚宴,迟些时我想过去瞧个热闹,你要不要也过去瞧瞧?”
冷宁摇摇头道:“别去扫人家的兴,你去吧!我还要……”她有些不由自在,“我还要吃药呢!”
“这才是我的好小姐嘛!”香藜笑着揽揽冷宁削瘦的肩,“晚上我会叫伍婆婆多煮些膳食,你心情好了,东西可得多吃!”
香黎方才离去却又转回,见这丫头一脸古怪神情,冷宁不解地问:“你是怕我转身就把药倒掉吗?别担心,我答应了要喝就会做到,你去忙你的吧!”
“不是,”香藜摆摆手,“是外头,外头有个人想见你。”
“有人想见我?”冷宁困惑不巳。
“是……”香藜有些吞吞吐吐,“是方才咱们提过的帛臾公主。”
“是她?”冷宁不解地问:“她找我做什么?”
想了想,她望向香藜道:“请她到偏厅,我马上过去。”
冷宁进了厅里一眼便觑见韩涵,这姑娘阿娜动人、我见尤怜,让人见着便想要护在怀中,但,冷宁心底喟叹,黎焰舍下这株幽兰硬要将她这朵布满刺棘蔷薇留在身边,难道真是前世冤债?
韩涵清丽的脸上布着红潮,露着羞涩的眼神,她很紧张,冷宁看得出来,要这个一向循规蹈矩的公主采见她这个离经叛道的亡国公主,着实是需要点儿勇气。
韩涵不发一言只是出神地凝睇着冷宁,冷宁也不回避她探视的目光回视着她。
诡谲静宁的气氛良久后,冷宁淡淡开口,“阁下可以说明来意了吗?”
“对不起!”韩涵红着脸致歉,“我知道来得唐突,但今儿个晚上我就得嫁人了。”
“恭禧你。”冷宁实在想不出别的话可以接。
“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开心,”韩涵语气幽怨,她抬起头望向冷宁眼中有着困惑,“所以我一定要来看看你。’
“现下你已经看到,满意了吗?”冷宁一贯淡漠,她实在不明了这姑娘的心思,更不明白看自己一眼对她有何意义,冷宁宁可见到的是一个恶狠狠的泼妇来找她吵架,哭哭啼啼辱骂她夺走她的未婚夫,这样的场面对她而言会比较容易应付。
这荏弱的姑娘让冷宁首次对自己和黎焰的情事起了些许罪恶感。
出乎冷宁意料外,这姑娘竟轻轻地点点头,“满意,我想我会慢慢试着对黎焰死心。”
“为什么?”冷宁不解。
“黎焰曾对我说过一句话,”韩涵神情难掩凄然,“别为别人改变自己,相信自己是最好的便成了。”这句话我咀嚼良久方能想得通彻,他是为了我好才执意不肯娶我,今日我若固执地硬要嫁给他,努力改变自己去适合他,最后不但没法子得到他的心,还会连自己原来的优点都被抹煞殆尽,两个不适合的人硬要绑在一起一辈子,对他对我都是一种折磨。”
韩涵笑得苦涩,“你在他心头占有很重要的位置,我可不想整日沉沦在妒恨中,变成一个惹人讨厌的女人。”
冷宁微怔,试着澄清道:“我想你误会了,我和黎焰并不合适。”
韩涵摇摇头,“相信我!你们两个与生俱来的那股倨傲冷冽的气质像极了。”她一脸认真地又说:“别光是在意别人的评论与是非,更别让上一代的仇恨蒙蔽你的心,诚实地面中自己的心吧!”
韩涵眼神带着悲哀,“在黎焰陪我采购婚礼物事的那段日子,常常会突然魂不守舍,眼光缥缈,他的人虽在我身旁,心却离我好远好远,我猜不透他的心思,其实我早该对自己诚实,他心底有人进驻,我压根儿进不去。”
心头的结霍然开启,韩涵露出如释重负的甜笑,真挚道;“从这刻起,我会认真去爱黎灵——那个将属于我的男人,他也许不如黎焰出色,但他会是个适合我的男人。”
她软软小手覆上冷宁的,“不管别人对你有何看法,我喜欢你,真心欣赏你的坦率性子,将来有空同黎焰来帛臾看看我和你七皇兄。不多说了,我得赶回寝宫梳理准备晚上的事儿。”
离去前,韩涵突然回头,“最后一个问题,你善泳吗?”
见冷宁点头后,韩涵吁了口气浅笑,“其实我已猜到,真羡慕你能自在地在水中优游,我怕水怕得很!黎焰很爱你的,我先在这儿祝你们百年好合!”
“等一下。”冷宁拦下她,略作迟疑,半响她绽出真心微笑道:“祝你和七皇兄百年好合!”
“好呀1”韩涵笑容可掬地接受,“咱们四个人都得活到一百岁,谁也不许黄牛呦!”她绽着笑,挥挥手离去。
冷宁睇着这个神情迥异于来时,换上一身喜意的姑娘离去的身影,不禁失了神。
韩涵的觉醒让她觅着属于自己的幸福,今儿个晚上她会是个快乐的新嫁娘,并且会有个美好的未来。
而她冷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