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女出阁 第七章 作者 : 唐昕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王安石。泊船瓜洲由于身子尚未全好,杨纱织在婆婆的叮嘱下暂不到紫宣堂去,因此她重拾针线,打算为文昊制衣。

近晌午之时,文彦来到西苑,在小花厅里遇见青玉,“少夫人好些了吗?”

“多谢三少爷关心,少夫人好多了。”青玉笑盈盈的回答。

“那好,你去取来泡茶器具,顺便到厨房拿点糕点来。”文彦吩咐道。

“是!”青玉翩然离去,她知道三少爷又到西苑来找少夫人下棋。

青玉离开之后,文彦在花厅里开始摆上棋盘。

杨纱织适巧由寝房内走出来,瞧见文彦便笑问:“三弟,你今早不是到齐云社去击鞠了吗?”

“是啊,不过天气开始转热,且击鞠场里又没什么好对手,我心想不如回府找大嫂泡茶对奕还来得有趣。”他与杨纱织相处时日不久,可却十分喜欢和她在一起。她话虽不多,但总予人一种宁静之感,年岁虽不比他大,但言行举止间却无同龄女子的骄矜与乏味,令人忍不住喜欢亲近她!

“真是谢谢你拨空教我下棋。”杨纱织衷心感谢。这十数日以来,文彦每日或早或晚,总会拨空到西苑里教她下棋打发寂寥。初时,她颇觉吃力,但每每她总是深思再深思,渐渐的,她却发觉自己开始喜欢这一门变化多端、须用全副心神来对待的学问。

“大嫂心思聪颖,假以时日,只怕连我也不是你的对手!”每一日对奕,她总是比前一日进步,举一反三,令他倍感惊异。他时时在想,倘若大嫂并非出身贫寒,而是身在富贵人家,凭她的资质绝非仅是出色的绣娘而已。

这时,青玉端着泡茶的用具由外头走进来,“三少爷,茶具来了。”她将茶具一一搁置在桌上,然后取过烧水壶煮水。

在青玉烧水的当儿,文彦则取过茶碾将建茶碾碎再以箩筛过,取其茶末放入茶盏里。

瞧着他一连串讲究的步骤,她不禁问道:“斗茶必须选择茶品吗?还是任何茶品皆可斗?”

文彦笑道:“大嫂还记得那一日大哥所用的茶品吗?”

“记得,是皇上御赐的龙凤茶。”

“龙凤茶是北苑茶之最,茶中极品,其芽如雀舌,为斗品中最佳上茶,若再配以山泉水就更加绝妙。”文彦顿了下,又道:“不过,咱们斗茶必须讲究另外四个条件。”

“哪四个条件?”她的好奇心被挑起。

“就是泉甘、器洁、天色好、客人佳。”

青玉在一旁忍不住笑问:“三少爷,照您这么说,咱们现下符合几个条件?”

“当然是四样条件都符合,否则我怎会日日往西苑里窝?”文彦笑道,伸手取过一片酥泥往嘴里送。

杨纱织瞧著文彦,不禁暗想,倘若文昊也能同她这般说说笑笑该有多好!

仿佛看穿她心思似的,文彦自嘲道:“与大哥相比,我就像个纨裤子弟。”

她浅浅一笑,“好心的纨裤子弟。”

她此言一出令三人都笑了。

一阵微风自窗外袭来,卷起满室茶香,令人感到说不出的通体舒畅,她真愿能永远地留在这里。

文昊刚踏入西苑通往花厅的小径上,远远便瞧见坐在窗边对奕的文彦与杨纱织。只见文彦忽然凑近她,不知说了什么,竟惹得她笑了起来,眉目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柔媚。

她从来未曾对他这般笑过。一时之间,文昊心头如遭重击。

眼见两人说笑的情景,他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收紧。

半晌,他收敛心神,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是夜,杨纱织一如往常地来到文昊书房读书习字,然而在进入书房之后,却不见他的身影。虽略感诧异,但她却未曾离开,反而取过纸笔,开始习字。

在文昊的教导下,她的字已工整许多,不再如从前那般拙劣,连朱元朗见了也不免夸赞她进步神速,惟独文昊始终未曾赞过她一句。她虽感微微地失望,不过却练得更加勤快,从未有一日间断。

她一路写来已入深夜,不免微感疲惫,索性伏在案头小憩。

二更天,文昊回到书房。

她闻声抬头,对上他黑沉的眼。

“怎么还在这里?”他沉缓地开口,眉头不悦地皱起。正因为想避开她,所以他到此时才回书房,岂料仍是见到了她。

“我在等你!”她轻声地回答,对他眼底的薄怒感到不解。

文昊看着她,缓缓地逼近桌前,阴郁的俊颜泛起微微的嘲讽。“等我做什么?”

“我在等你教我习字,难道你忘了?”为什么她感觉今夜的他比以往任何一刻的他还来得危险?对她来说,他一向是沉郁而淡漠的,但此刻是他真有改变,还是这只是她的幻觉?

“我没忘!”他微眯起眼,“是你忘了!”

“我?”她瞠大一双水眸,不明白他所指为何。

“是你忘了咱们的一年之约!”他顿了下,无视她倏地惨白的小脸,神情转为阴鸷。

“你真以为多写几个字、多读几首诗词,就能改变你的本质吗?你真以为一年到了之后,你就可以将目标转移到文彦身上吗?告诉你——”他倾身贴近她的脸。“我绝不会允许你勾引我三弟,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的话一句句如利刃般深深刺入她的心。

即使是他想休了她,也不该如此折辱她!

休妻可以有成千上百个理由,但他却不该以不贞之名来休她,不该!

“我从来没想过要引诱三弟!”她微微垂下眼睑,黑眸里悄悄蓄起滴滴的泪水。

“你是不用想,因为你已经做了,不是吗?”脑海盘踞的是文彦与她在一起时的情景,怨怒不由得直逼心口而来。他双拳忍不住再一次收紧,胸膛因翻搅的心绪而剧烈起伏着。

多年来,他的心绪未曾如此刻般掀起狂风巨浪,心底深处有着某一种他所不熟悉的东西正欲月兑缰而出,意想驾驭却愈是难以控制,仿佛临着黑暗深渊,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向下坠落……该死!他恨这种陌生的失控!

“请你相信我对你的忠贞!”她抬起眼,含泪的瞳眸展现的是毫不迟疑的坚定。

黑眸直凝住她,掠过一丝微不可辨的挣扎,随即他冷冷的开口:“你我之间原该有的信任,早在咱们成亲的第一夜就不存在了,不是吗?”语毕,他转身就走。

“等一等!”她急切地喊道,起身追至他身后。

文昊停下脚步,侧过脸。“多说无益。”他再度举步往前。

“不要走!”她冲上前,由身后抱住他。“你可以无视我一切的努力,可是求求你,请你相信我是真的想当你的妻子。”她把脸埋进他身后。

透过衣衫传来的是她真心的热泪,或者是她的另一种手段?他该信她吗?他能再一次全心全意地信任另一个女人吗?脑海中浮现的是沈芙儿与秀才的面孔、杨纱织与文彦的相视微笑……他不是不想对她好,只是,每当他想靠近她的时候,心头总不由自主地浮上种种过往,对他而言,过去是一道鸿沟,阻隔在他与杨纱织之间。

蓦地,他扳开她的手,转过身。“好妻子的定义是不能背着丈夫引诱其他男人,很显然地,你办不到!”

“不,文昊,我和文彦是清白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冷笑道,试图以伤害她来淡化心头那一份为她而生的挣扎心绪。

“因为除了你,我再也不会爱上别人!”她月兑口而出,却不为此而后悔!

文昊闻言心头一震,“爱不是空口白话、想说就说的,人心永远难测!”他从很久以前就已经不相信在这天地间还有什么坚贞的感情,当年芙儿会变,而今他也逐渐淡忘那种曾以为今生不灭的伤痛,这令他开始恨起自己,恨自己的不坚定,所以他要强锁住自己的心,不许自己爱上别人。

“我不是芙儿,我不会变!”她急切地表白。

文昊的黑眸瞬间危险的眯起。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这辈子我不会再爱任何女人!”话甫落,他凑近她清秀而苍白的面孔,冷酷地问:“这样你还愿意当我的好妻子吗?”薄唇漾开一抹刻意而残忍的微笑,他不要她的爱,因为他压根儿就不信“爱”这个字,再也不信!

她看着他,一张伤神且苍白的面孔泛起一抹落寞的微笑。“爱一个人就是永远不会忘记对方,我不奢求你忘记她。”她顿了下,“可是,在你的心里可不可以留下一个小小的角落给我?”温婉的小脸上有种一往情深的忧伤。

爱他是一种煎熬的痛,然,离开他却是另一种无望的痛!

文昊凝视她,眉心微微聚拢。

为什么她的话、她的神情让他几乎要忍不住将她拥入怀里?

该死!他已不再年少,却还是为她的三言两语而心神震荡,尽管他不愿承认,然而他知道自己已经动了心。该死!他竟然对她动心!

下一瞬,他双拳紧握,转身离去,没有任何一句答覆。

她张口欲唤,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还能再说些什么呢????镜湖平静无波,倒映着杨纱织沉郁的容颜,现下,她总算明白书上说的顾影自怜是怎生的一种情境。

打从那一夜在书房对谈之后,她连着十日都没再见到文昊一面,她知道他是有心回避。

她真的令他如此厌恶,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吗?如今她总算明白一个女人的皮相有多么重要!倘若今日她有着蓉儿表妹那样的绝美容姿,是不是一切都会有所不同?

“在想什么?”一道低醇的嗓音由她身后传来。

杨纱织心头一揪,立时回答:“啊,是你,三弟。”他的声音与文昊是这么的相似,有那么一瞬她几乎……她脸上的失望表情是如此明显,文彦忍不住摇头叹息。

“大嫂,天就快黑了,怎么不回西苑用晚膳呢?”

“我不饿,三弟若是饿了,可以让青玉到厨房吩咐厨子张罗几样小菜、糕点送到西苑,回头咱们再一块儿泡茶对弈。”她撑起一抹浅笑。

“好提议,不过大嫂得跟我一块儿走。”瞧她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他真担心她会想不开而跳湖。

杨纱织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他心中所思,于是由斜土坡上站了起来,岂料草坡有些湿滑,她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往后仰,慌忙间,她一手抓住文彦的衣袖。

文彦动作也不慢,立时反手一握,抓住她的手腕,将她稳祝

“好险!”

“谢谢你!”

“大嫂差点就跌进湖里去了,若被大哥知道肯定饶不了我!”

闻言,杨纱织眼底掠过苦涩。蓦地,她瞥见文彦肩臂交接之处的衣裳迸裂,想必是方才与她拉扯时弄破的,于是由随身的小荷包里掏出针线。“三弟,你的衣裳破了,我来替你缝补一下。”

于是,文彦在微感惊奇下,瞧着她立于他的右方,开始穿针引线,并以极其利落的手法,专注地将破裂之处针针缝合。

不消片刻工夫,她便已大功告成,她随即踮起脚尖,以嘴凑近文彦肩臂交接之处咬断线头。

一切仿佛再自然不过,可是,看在不远处那一双阴鸷的眼里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夕阳下,一眼望去,好似一对爱侣私会于杨柳垂荫下,女子情意缠绵地靠在男子肩上。

文昊心头翻涌而上的是从未有过的暴怒。

“你在做什么?”文昊来到杨纱织身后,一双锐利黑眸早失去平日惯有的沉凝,露出凶光。

杨纱织正好咬断线头,抬头回首,迎上文昊暴怒的黑眸,她怔了下,没有开口。

她从来未曾见过他如此愤怒,为什么?是对她吗?她做错了什么吗?种种疑惑浮上心头。

文彦却比她明白文昊愤怒的缘由,他连忙开口:“大哥,你千万别误会,我们并非你所想……”

话未说完,文昊已经一把上前揪住文彦的衣襟,暴怒地道:“你住口!”话声未歇,文昊已经狠狠地给了文彦下颚一拳。“这一拳是警告你,永远别再碰我的妻子!”倘若文彦不是他的弟弟,他绝不会就此罢休,绝不会……握紧的双拳放松又收紧,心底的挣扎溢于言表。

“文昊,别、别再打三弟!”杨纱织颤声道,她从来不知道文昊竟有如此暴烈的一面。

“不要紧的,大嫂。”文彦双眸凝视著文昊。五年以来,这是大哥头一回发这么大的火,是不是表示大嫂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有了份量?

“可是你流血了。”纱织取出手绢,上前想为他擦拭唇角的血迹。

“不许你擦!”文昊抢先一步抄过她的皓腕。“不准你为他心疼,不准!”他怒眯起眼,加重手上的劲道。

瞧着大嫂吃痛的神情,文彦不由得开口:“大哥只管对我下手,别为难大嫂。”

“怎么?连你也为她心疼是吗?好一对多情的男女!”文昊瞧住眼前的两人,心口

的怒意更加炽盛。

该死!他们居然敢在他面前维护彼此!

“文昊,你别误会。”她到此时才明白原来文昊以为她与文彦做了见不得人的丑事,天!她该如何辩解他才会相信?

“误会?!你当我是瞎子还是傻子?”文昊暴怒驳斥。

“不是的,你听我说……”

“住口!”文昊暴吼一声。“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我不需要听你漫天胡诌!”

话甫落,他拉着她转身就走。

文彦瞧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唇边泛起一丝笑意。

要嫉妒就必须先有爱意,也许大哥还不明白这一点,可在他看来却是再清楚不过。???天色在此时已完全暗下,文昊拉着杨纱织回到西苑。

“少爷,少夫人。”青玉与朱元朗站在廊前。

“全都给我离开西苑,滚!”文昊吼道。

青玉和朱元朗一怔,顺从地离开。

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少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元朗,你……”

“别问,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朱元朗望向青玉。

“哼!”青玉瞪他一眼,快步离去。

朱元朗怔了怔,追了上去。

另一头,文昊拉着杨纱织进入小花厅,在进门之后,他立即重重地踢上房门。

“文昊,你冷静点听我说……”

话未说完,文昊将她抵在桌前,低头狠狠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来得又快又急,丝毫没有半分怜惜;而他一双手更是没有闲下来,用力地扯开她外头的绿色罩袍,露出里头低领的浅绿色单衣。

她奋力地挣扎,别过头惊惺地开口:“不要这样对我!”他眼里的狂乱令她害怕,她不要他这样的撷掠啊!

“不要!?”文昊怒眯起眼,捏住她尖细的下巴。“虽然你是我不要的妻子,但是在我休妻之前,你仍是我的人,你不能拒绝我这个做丈夫的需求。”话未歇,他已经扯下她的单衣,露出她肚兜下一双若隐若现的圆挺。

“可是……”

“可是什么?”他打断她的话头,朝她扬起一抹嘲讽的狞笑。“是不是你情愿取悦别人,也不愿我碰你?”那一日她的深情表白犹在耳际,想不到短短数日,却又教他遇上湖畔那一幕。该死!

照理说,她爱不爱他、甚至有没有偷人,他都不该在意,可是当真正教他见着她与别的男人在一起时,他才惊觉自己受不住,一颗心像有团烈火在焚烧。

“不是这样的!”杨纱织看着他。“你应该明白,我只想做你的好妻子,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闻言,文昊心头不由得再次一震,旋即他冷下睑。“想当我的好妻子?!先证明给我看!”他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首先月兑光你的衣服。”他下令,一双黑眸如鹰般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脸上一红,然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除下肚兜。

“裙!”他开口,声音略微粗嗄,瞧着她双手半掩在胸前的羞怯模样,他心头的烈火更加炽盛。

她依言而行,除下了身上所有的遮蔽衣物,白皙的柔肤因为羞意而微微泛红,她半垂下眼,不敢迎视他直逼而来的狂恣眼神,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吞噬似的。

文昊瞧着她,下月复传来的疼痛让他明白自己有多么渴望她,该死!他猛地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过来!”

她咬住唇,羞怯地走近他。

文昊快如闪电地一把拉下她,让她跨坐在他两腿间。

“拔下簪子!”他在她耳畔粗嗄地开口。

她顺从地除下簪子,一头云发在一瞬间披下,直垂在腰际……

两人云雨时的粗喘及娇吟传遍一室。

谁也不知道房门外站着一个人,在她美艳的脸上布满了妒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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