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咻——
追著赛车满场跑的特写镜头,左右抖晃了两下,猛然拉至空中。
透过直播卫星自空中俯瞰,全球赛车迷一眼就能望尽参赛的机车骑士化作流
箭,一道道飞窜在赛道各处。
镜头一阵剧烈抖晃,很快又落回领先车手群身上。
一驰入难度不高的S型弯道,三位领先车手即调整骑乘姿势,骑士帽俐落一
偏,车体跟著一百八十度向左倾斜,几乎贴地。就在全球车迷为车手们精湛过人的飙车技巧疑迷倾倒之际,超人气车手们一眨眼已驰出弯道,收起右膝,并开展左膝,剽悍无惧的飙入体育主播口中的「魔鬼弯道」——
「——各位观众可以看到,目前二号车直线加速的力量惊人,充满了攻击性,有可能超越暂居第一的六号车。125CC世界摩托车锦标赛,荷兰站比赛到目前为止只剩最後六圈,哎呀,可惜可惜!後面又有人转倒看样子摔得不轻救护人员小跑步进场了!」
「开跑前还阴雨绵绵,所有的车手几乎部选择雨胎备战,哪里知道跑不到五
圈,天气突然放晴。折磨人嘛,真是。」这真是世界赛车史中最机车的机车赛。
「哇,观众集体月兑衣服了,看样子当地气温回升不少哦!」菜乌主播换手支撑沉重的下巴,眼眸呆滞,铿锵的播报声却极其有力。
靠,真的假的,写完第五张了?无意间的一瞥让小菜乌的困意不翼而飞,半起身,惊异的凑向邻座。
振笔疾书的老主播没空理会小菜鸟好奇的脸,匆匆扫了眼电视墙,即不疾不徐播报道:「比赛最怕碰到不稳定的天气状态,轮胎难以适应温差,这种常识就不用说了,最怕是那些技术较差或运气比较不如人的车手,容易出状况,减低比赛的可看度。」
哇哇哇哇前辈还是人吗?他一面播报,竟可以一面赶报告,太厉害了!小菜鸟又惊叹又崇拜,又想把他供起来拜,忙碌得不得了。
「你他妈的死菜鸟,我受够你了!你当自己在逛夜市啊!活得太幸福是不是?!再给我冷场,看我会不会踢你回家吃、自、己——」
脸色被吼白的小菜鸟抱著头,耳朵一阵轰鸣,赶忙抬起哀求的眼神向楼上那个素有「响尾蛇」美称的导播兼制作人讨饶。
「今年的车胎有改成十六寸半的趋势,因为胎温散热容易,不易打滑。那些滑倒的,有泰半是适应不良吧。」老主播不动如山的暖场。
「前辈,你看,当地导播一直给维修区的技术人员大特写。哈哈,意外多,他们也头大,随便一摔,几百万就飞啦。」没神经的小菜鸟一看到萤幕上的苦脸,桌子一拍,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今年GP赛摔车的情形很严重哦,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集体得车瘟了,尤其是荷兰这站最严重。光125CC这一场能摔的几乎都摔了,一堆天王级、杀手级好手不知是和当地风水犯冲,还是流年不利?一个个像中邪一样,频频转倒你看你看!我话还没讲完,又倒一个!」救命啊!
「HIKAWA今年的损失最惨重。」老主播的一句话,奇迹似救活垂死在桌沿的
小菜乌,他昏茫的眼神一亮,精神全来了。
「各位观众一定已经看出来,目前暂居领先位置的三位车手,都穿著同一种款式的赛车服。没错!他们正是出自同一家金刚车厂——HIKAWA。冰川在赛车界的名气,有如微软之於电脑界,都属於金刚不坏身的超强级次。光125CC这场,他们一口气派出十一位车手应战,财力之雄厚由此可见,不了解内情的人,会以为他们是故意给其他车厂难看呢!前辈,你说对不对?」
「参加国际车赛确实是『冰川赛车学校』的必修科目之一。」老主播只在必要时帮腔。
「实战经验对车手的养成很重要。大家可能不晓得冰川独资筹建的赛车学校有多尊贵,钱多人家未必肯让你进去哦。人家冰川一族钱很多,可以说什么都不缺,尤其不缺钱。前辈,你有没有听过赛车界有这么一则流言,据说升级到超级跑车赛的车手,有百分之九十八是为了骑乘HIKAWA那款历久不衰的『天皇跑车』?」
「那是夸大的说法啦。」老主播一怔,笑道:「这款车每年推出的限量模型
车,都造成不小的轰动,行情持续看涨,是不错的投资,喜欢搜集的车迷可以考
虑。」
猛点头附和的小菜鸟还想说什么,眼睛忽然被萤幕右下角遥遥飘出的一团车影吸引去,他将身子倾向萤幕,紧紧注视其中一个熟悉身影,五脏六腑无故的扭拧起来,呼吸也渐渐急促了。
是职业自觉,小菜鸟只要一停嘴超过三秒钟,老主播就自动开口接手报道:
「冰川是个满奇特的古老家族,他们的企业文化——」
「各位观众,镜头现在带到的是落後前三名一大段距离的第二集团!」小菜乌情绪激昂,激动的一跃而起。「哇,比起第一集团受限於车队伦理,二军选手不得超越一军选手,因此大大降低比赛的可看性,这里的斯杀显得惨烈而且精采许多,五辆车全部缠斗在一块,精采、紧张!」
老主播被他过分熟烈的声音小吓了一跳,怔怔地斜瞄电视墙。
「这位车手来自台湾,是我们蔡主播的同乡。他前几站表现不算出色,这站以黑马姿态异军突起,难怪我们蔡主播喜出望外。」老主播笑著补充道。
「是呀、是呀!」小菜乌乾笑,圆睁的眼珠子随著那团模糊的车影在赛道窜进窜出,一直急窜到镜头中央。「四十六号车手不仅是我的同乡,还曾经是我的车友。前辈,你觉得我这位小同乡到目前为止的优异表现,有没有可能使他今年的总名次大跃进,或或者拿到单站冠军?」小菜鸟心跳加速,一脸期盼。
优异?单站冠军?拉整领带的手明显顶住。
老主播面有难色,小心地思索措辞,幸好爱国主播一见到熟悉的车影自第二车团漂亮杀出,立刻陷入疯狂状态。
「嘿!切得漂——亮!哗,太漂亮了!四十六号车果然利用出弯机会杀出重围,顺利夺下第四顺位。这选手来自台湾,国一开始正式投身赛车界。别小看我这位小同乡,他年纪虽轻,赛车资历可不输给其他选手。可惜的是,逐渐在各国际车赛崭露头角的他,即将面临所有台湾男人都必须面对的兵役问题,主播也曾面临这个让人头痛万分的问题」
比赛即将进入最後一圈,导播狰狞的蛇容开始抽搐,而不知死活的罪魁祸首还在大力推举他的台湾同乡。
眼见众人纷纷将哀求的目光托负向他,老主播无奈的放下保温杯,知道他必须设法在三十秒内堵住菜鸟呱呱不休的嘴,否则大家的耳朵将被毒聋,无一幸免。
「前辈,你还没回答我,四十六号今年的排名你觉得有可能大跃进吗?」菜鸟主播忽然兴匆匆的转向老主播。
「如果如果这位车手能坚持到最後,而且都能冷静应战,将来应该大有可为。」老主播目光有点闪烁。
菜鸟主播热切的笑容僵在脸上,忍不住回嘴:
「以一个参加国际车赛才三年的新手来说,他的表现算是不错了。别的不说,今年那些顶级车手不知道在搞什么飞机,意外一箩筐,不是禁赛、因伤无法出赛,就是演出失常、无故转倒,再不就是有的没的鸟事一大堆。」
「你也看见了,这位选手过弯的取点不是很理想,老是太早煞车,浪费太多秒数在弯道上。」老主播嗤之以鼻。
「进弯取点需要经验累积啊,他才二十岁就拥有这么好的成绩,已经很傲人。别忘了,他可是台湾第一个打进八耐赛前三名的『黑马』。」
不想提醒这只毛没长齐的女敕菜鸟,那年正因为和今天这场一样,不少顶尖赛车手都失常转倒,才创下八耐开赛以来,七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手同时窜进前十名的破天荒烂纪录。
老主播好心奉劝道:「别怪我乌鸦,你这位小同乡可能是太年轻吧,需要再磨练个几年。他那种躁进的骑法很危险,风险很大。你看,他又乱了库脚,再这样下去,前几场的灾难可能会重演。」大跃进?别傻了。他是不想伤害同事情谊才忍住没说,四十六号能保住目前的名次不下滑,已经是奇迹。
什么玩意儿,见不得人家好也不是这种嫉妒法,亏他刚刚还对他崇拜得要死。「他的操控技巧一年比一年好,是值得大力栽培的新手,可攻可守、潜力无穷,被超级车厂网罗的机会极大。」
小老弟在说笑吧?赛车界又不是没人了。「比赛最忌心浮气躁,这位车手资质是不错,可惜沉不住气、不够沉著,老在最後几圈出状况。」
「那哪里是沉不住气,人家是攻击型车手,总不能要他像老牛拖车一样慢吞吞的——」
「你们两个死人!再给我哈啦下去,我就让你们回老家陪你家祖宗十八代哈啦一辈子!哈啦到死、为、止!」全世界最暴躁的老导播,终於受够这一老一少。
菜鸟主播恨恨闭上险些破口大骂的嘴巴。无端受累,新加坡籍老主播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领带使劲一扯,也火了。
「比赛现在进入最後一圈,很明显的,大家可以看到前三名清一色是冰川旗下的超级车手,而紧咬住第四顺位的,则是杀出第二车团,一路追赶上来的台湾车手哎呀,当心!排名第三的八号车,後车轮忽然甩尾了一下,危险危险希望他能稳住」
老主播独白近一分钟,小菜鸟的嘴巴开开合合,数度想插话都被他技巧性阻
挠。老人家本欲修理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後生,谁知播报到最後,他厚实的嗓音竟抖起颤意,令气闷在椅子上的小菜鸟心生狐疑。
小菜鸟从椅子里挺正身子,聚精会神的研究赛况好半晌,不论正看侧看,怎么看、怎么研究,他都搞不懂老人家因何冷汗狂沁。
卫星画面上,八号车後车轮不停甩晃,终於将赛况从无聊中解放出来,带起激烈战况,也将全世界车迷的观赛情绪推到沸点。
比赛剩下最後半圈,八号车手不愿意丢失即将得手的积分与荣耀,努力稳住甩摆不定的车尾,勉强蛇行了一段路,就在大家以为他稳拿荷兰站季军时,赛车却还是在出弯前打滑,旋倒出场。
当翻转、冒烟的车体”路甩撞向护栏,老主播连瞄都不必瞄就知大势已去。
「哎呀,真遗憾,车子出状况,老天爷也救不了,八号车手还是转倒出场了
四十六号车手能不能逃过一劫呢哎呀、呀呀!可惜!实在太可惜!四十六号车果然闪避不及,两辆车追撞在一起,不幸在抵达终点线前双双出场」没想到一时嘴快却酿成一场悲剧,老主播欲哭无泪。「这是没办法的事,这么近的距离恐怕没人闪得过,即使是世界冠车也只能勉强做到减轻受伤的程度」
小菜鸟张大嘴巴,不敢置信地呆瞪萤幕,无法承受这残酷的打击。
而一次的打击彷佛不够致命,惊险刺激的追撞画面此时以慢动作镜头,在全世界观众包括小菜鸟震愕的瞳仁前,一格格残忍地分解、重播。
「看来这位赛车前途十分被看好的後起之秀,运气有点不太好。」老主播心惊胆跳地留意身旁的低气压,边亡羊补牢弥补道:「他连续三场比赛都在最後几圈出状况,有些凑巧,不过,主播相信一点小瑕疵影响不了他不容忽视的好表现,希望潜力无穷的四十六号选手,能够持续台湾同胞令人敬佩的生命力与韧性,再接再励,千万别因此气馁。」
菜鸟主播什么都听不到,槁木死灰的眼睛只容得下他那瘫平在沙地不肯起来的可怜小同乡。
荷兰护理站人员的援手碰到赛车手身体的刹那,动也不动的人终於有了反应。他气疯了的一把甩开护理人员的手,怒气冲冲一跳而起,对救护人员的关心回以咆哮,接著迈开大步,在原地踱来踱去,好像也不敢相信他的运气会背到这种地步。
双手往腰间狠很一插,他收住脚,弓子急喘著气,久久不动,像极力想平缓一肚子火气一样,却大吼大叫的拍开护理人员再次伸出的友谊之手。
小菜鸟越看越心酸,他倒楣的小同乡绷著身体又踱起方步,他重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来回跺踩,不知想到什么,他探手将头上那顶帅气的骑士帽拿下,狠狠朝地上一摔。
老主播见状,身体忍不住向椅子缩去,彷佛车手摔的不是安全帽而是他岌岌可危的老头颅。
这一摔,根本不能泄去这位车手心中怒恨的万分之一。当车队人员急跑过去想扶他回休息区时,怒不可抑的他捡起骑士帽又重摔一次,转身走回休息区时,顺脚对尚在滚动的安全帽又一踹。
「拼命战到最後半圈才转倒,难怪他发飙这次的比赛成绩是这位台湾选手参加国际锦标赛以来最理想的一次。主播为他感到惋惜。哈哈,他气死了哈」有心重修旧好的老主播,一看见小菜鸟的臭脸青中泛黑,就再也哈不下去。
他妈的,这只新加坡乌鸦,有够——
火大的怒眸狠狠一斜,当即瞪得老主播手脚发软——
机车的机车、他妈的机车!
花欣不爱皱眉,她这辈子皱眉的次数不超过十只脚趾头。
原本以为即使活到一百岁,数字也不会有太大变动,至多维持在一只脚掌趾头数。可是就在刚才、她下计程车不到十分钟内,纪录居然破了。
而,她的这辈子到目前为止,不过二十二个年头。
「小姐,水哦!」
「水你的头!干,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把马子!人咧?」
「刚才有在医院前面看到」
两辆车壳彩绘果女图样的酷炫机车,油门猛地一催,甩它红灯不红灯,各自拖著一道轰炸机般的破引擎声,从眉心深皱的花欣面前呼吼了去,如同前面搭讪的五辆车。一分钟不到,两人已消失在盘满银白灯泡的行道树尾。
夜色幽沉,宽阔平直的省道过了下班时段,车潮不减反增。
花欣知道自己非常显眼。不是因为她傲人的走秀身高,也不是窄裙底下这双匀称细白的美腿举世无双,更不是她长得多倾国倾城,美到不行。而是她这一身精致的套装太正式、太制度。在崇尚叛逆、标榜特立独行的青少年族群里,正式就是罪过,所以她格格不入。
「那那个小姐,你一个人喔冷冷不冷」
美眸无奈一翻,她尽可能不愠不火,耐心等待前面这辆银白色5OCC上的小男
生完整说明来意。
「阿郎!」
结巴越来越严重的小男生乍闻同伴叫唤,解月兑的赶紧挥动双手,看得花欣差点纵声大笑。
一辆从车阵中蛇钻出来的灰色机车停在小男生与花欣中间,车上双载著两个男孩,模样都不如叫阿郎的好看,但青涩的感觉相去不远,约莫高中生岁数。
「你泡到没?就她吗?」灰色机车前座的眯眯眼男孩不等阿郎回答,迳自探头到花欣脸下,上下溜了她一圈後,开心地宣布道:「果然是你的型。」
哦?花欣精心描绘的橘红色唇角微弯,勾出一抹浅笑。
「你、你约到没、没啊?」坐在眯眯眼男孩後座,没戴安全帽的胖男生困顿地问,圆脸上有著明显的黑眼圈。
「没有?!」见阿郎无奈的垂下头,眯眯眼男孩夸张惊呼著转向花欣。「小姐,跟我们去兜风嘛,今天是圣诞夜,大家都在庆祝,你一个人过节太浪费了,给阿郎一次机会嘛,好不好?」
花欣懒懒的没应答。
「就、就、就是说。人、人多才好玩,我们要去、去一个很好玩的地方,包、包准你HIGH一整、整个晚上,阿郎不、不会对你怎、怎样的。」
一听他结巴严重就知道他又熬夜,阿郎拿出备用安全帽帮他戴上,生气地拍打他疲惫的脸颊。「小胖,不要在这里睡,太危险了。醒醒,你不是两天没睡觉,回家睡啦,趁野学长还没看到你以前快点回去,不然他一定会更捉狂。」
「可、可、可、是他回国後就就不、不见,而且快去当、当兵了!」
眯眯眼男也转身帮忙摇小胖。「小胖,你行行好啦!阿郎说的没错,我借车子载你回家睡觉,后,听不下去了」
「不、不要!」明明困得坐不住,小胖弟却死也不妥协。
「小胖!」阿郎和眯眯眼男孩见状,恼怒的联手炮轰他。
小胖弟头摇得快断掉,无论另外两人如何威胁著将不惜动用各种宫刑凌迟他、那个修养显然很欠缺的学长,看见他这副鬼尊容又会如何将他臭骂到死,小胖弟始终顽固的摇著头。
男孩们僵持不下,嗓门全开,你来我往的吵到不可开交,被晾在一旁的花欣屑眼漾笑,听得津津有味。直到十字路口的红灯闪了几闪,跳成绿灯,脸红脖子粗的三人仍未达成任何共识。
「圣诞快乐,各位。」花欣提起纸袋,步下红砖道,经过他们身边时不忘懒懒叮咛:「有话慢慢说,不要打架哦,拜拜。」
「小姐!」阿郎突然出声叫住她。「你是不是要去医院探病?我我载你过去比较快,也比较安全。」他脸上骂人的狠劲被害羞取代,低著青稚的脸拍拍後座。
马路上的机车琳琅满目,款式一应俱全,并且越聚越多。
没人将交通号志当回事,车子一辆接一辆的飙,偶尔兴起就表演一两手花式独轮特技,逼出一片喝采声。整条马路人声、车声交相穿插,热闹滚滚,看呆了花欣。
「真的啦,阿郎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他载你过去真的比较快。」眯眯眼男生粗手粗脚的强行将她拉向阿郎。「明天放假,今天晚上又是圣诞节,等一下一定会有
很多人出来『轧车』这条路的辖区嗳昧不明,警察才懒得管咧。真的啦,你现在
就过不去,等一下所有车子部出来轧,一次两三百台,包准你吓死。」
两三百台?!这是什么世界
花欣认命的放下礼物,从皮包里掏出手机,开机,转身还没走上红砖道,电话就来了。
「喂?」
「妈的——小胖,真的是你!那什么鬼样子敢出来吓人?!」
那是什么?花欣吓了一跳,惊愕的将手机拿离远远瞪著,活像里面刚钻出外星生物。
「好、好像是、野、野学长的声音」小胖最先回过神,他兴奋莫名的扑向其他两人,三人又叫又笑。
「喂!」手机那头的人等不到回应,开始不耐烦。「喂——」
花欣迟疑的将手机贴近,一听到那头熟悉的嗓音,她莫名松了口气。
「是,我在。刚刚我以为算了,误会一场」她笑著转身,朝幽暗的公车站走去。「好了啦,不要再骂了,人家不是故意的」
「你们三个小王八蛋!统统给我站在那里,别动!」
「不是打雷,」花欣一手掩住耳朵,黑亮的眼珠子溜向马路。「对,是一只气势惊人的鬼在叫。」她淡笑著回应对方的揶揄,眼睛锁定对面车道一辆可疑的机车。
那辆缓缓自路尾驰现的蓝绿色重型机车,一上场即成为目光焦点,气势磅礴。这类重型机车,她常在国际车赛中看过,据说台湾即将但尚未开放进口。
不伯条子抓的黑帽骑士伏得极低的高大身躯半撑起,头转望这边,并灵巧的避开数辆呼啸过他身边的轻型机车。黑帽骑士懒得理会他们中邪般的挑衅叫嚣,车子稳稳当当的切近双黄线,打开方向灯,准备回向了。
「哟喝!真的是野学长!」
「你走出来就可以看见我了,车子送修嘛才迟到半个小时,小器」花欣勉强收回驰远的心神,向正对面一栋黄色建筑物走出来的白色身影挥了手。
蓝绿色重车无声无息滑过她身畔,停靠在离她约两三公尺远的路边。
这真是一辆份量足够却绝不笨重的重型机车。流线型车骨配上抢眼的漆色,一望即知造价不菲,别的不说,光它安静零分贝的引擎,在这堆浮夸吵闹的轻型电动车中就显得特别讨喜了。
而车上斜跨下来那只结实有力的长腿,在在强调骑这项赛车型重车残酷的条件限制——不凡的身高、非凡的体格,腿还要够长。
车子一停靠在路边,三个男孩马上又叫又跳,拔腿冲了去。
头戴黑邑全罩式安全帽的骑士,未感染到一丝小男生们亢奋的情绪,把护目罩往上一推,劈头就赏给他们一顿好骂:
「小胖,你看你的鬼样子!说过多少次,叫你们有事没事都别来道种地方鬼
混!自己看看你们现在在哪里,你们这是故意给我难看吗?」
「不、不是」小胖弟委屈的嘴被其他两人机灵地捂住。
「他妈的,阿野,你这个疯子,无端端去招惹人家」
另一辆红色重车放慢车速,缓驰而来。红衣骑上一脚停跨在红砖道後,趴在仪表板笑个不停,直笑到揩泪水时,才无意问瞄儿在一旁讲电话的花欣。
「小姐!你拿手机的模样好可爱哟!你讲电话的样子更可爱,我知道像你道么可爱的美女,今晚不可能落单,可是——」红衣骑士突然抱头痛吟。「他妈的阿野!会痛耶!」
「不痛我丢个屁!给我滚回去,少在这里耍白疑,老子心情已经够不爽,不想看到你那张白疑的脸!」
火爆骑士吼完,回头看到三个搞不清状况的小跟班,瑟瑟缩缩杵在原地不动,更火,囤积好一阵子的怒气当即一泄千里。
「你们不走楞在这里干嘛?我他妈的强调几次,叫你们没事少到这里走动,这里不是你们混得起的地方。是不是倒楣摔个车,你们就不把老子的话当话,全当屁了?啊?」
乖乖挨骂的男生们惊恐万分地倒抽了口气,死命摇头;红衣骑士爆出连声大
笑,而怒发冲冠的人还在骂。
「我就那么衰,出来兜个风也会滑倒、隔屁、挂掉?妈的,要你们三只小鬼头帮忙看前看後,我他妈的跳楼算了!」小男生们又狠狠倒抽了口气,头摇得更急。「我就那么可怜,一次比赛失利就被看衰一辈子!你们阴魂不散跟前跟後,摆明了给我难看!是不是要我说我心情很好,好得不得了,非常爽,这样你们才满意啊?!」
红衣骑士笑到直不起腰,花欣也笑了出来,那个背对她的火爆身躯无故一僵,分明是听见她清脆的咯笑,却无意回头瞪她。
手机那头的人说了什么,花欣笑得更开心,那个火爆背影则绷得更紧更直了。
「你也听见啦,他是情绪激动,站在这里更有临场感,你要不要试试?是有点可惜,没能看到他的长相好啦,这就过去你不过来帮忙提呀?」
花欣很想但不敢再逗留,快步走回十字路口。提起四包礼物时,刚好绿灯。
「照理说你今晚应该是生意兴隆,还不收线?」医院门口的人一坐在台阶上,两手对这边闲闲一摊,表示她忙里偷空的打屁功力。
花欣摇手机以表钦佩,走过人行穿越道。脚一踩上中央分隔岛,她就忍不住回头望。
压低头忙著训斥人的骑上,鬼吼的浑厚嗓音被风声、人声和距离冲淡不少,变得遥远。他那张脸被安全帽密密实实保护著,瞧不出方扁,连唯一暴露在外的眸子也令人失望的垂下,从她的角度根本望不真切,除非他大发慈悲抬起来让她瞧。
花欣飘远的思绪被电话那端的人唤回。
「别吵嘛,我总得看清楚才能描述啊,救护车的声音,你忙,我马上到。」
一指切掉手机,举步临过马路之际,她忍不住又回眸凝睇骑士一眼。对方原本半垂的黑眸冷不防瞅高,笔直瞪向她,骛猛而凶恶得毫不掩饰怒气,明摆著对她不知见好就收的窥视行为感到不耐烦。
花欣气定神闲回身,美眸不闪不躲,粉唇噙笑。
两人火药味浓厚地对峙不到一分钟,火爆骑士先瞥开眼,不是认输,而是急停在他斜前方一辆15OCC骑士,竟敢抖著兴奋过度的手,指著他大叫:
「强哥,人咧佳!咧佳啦!紧来!」
报马仔邀功的手,在火大的人睥睨向他时瑟瑟缩回,车子并悄悄滑前几大步,拉出安全距离。
「笨蛋终於来逮人,动作真『快』。阿野,你老妈求我提醒你不要忘了下礼拜要去当兵了,别玩过头。小鬼们,散了。」
玩世不恭的红衣骑士领头飘走,不敢违命的小萝萄头尾随在後。火爆骑士等他们统统上路了,才慢条斯理发动引擎。
花欣看他两手闲搁在大腿上,老神在在侧著脸凝望斜後方,不急著逃命,倒像在刻意拖延时间,或留下当诱饵。
一团轻型机车从大老逍的地方呼喝而来,声势浩大。路上行人一见苗头不对,纷纷走避。
火爆骑士意兴阑珊地拉回视线,没再看她,推下护目罩遮住漂亮虎眸,他伏低颀健的身躯,引擎一催就飙得不见人影。群起追来又慌忙追了去的仇家团,根本不是他对手,一群人被远远的抛在後头苦苦追赶、叫嚣著。
花欣赶在红灯闪定前快步冲过马路时,结仇的双方正好一前一後的从对面车道回向,轰轰烈烈的追逐回医院前面的快车道,与她逆向而战。
此时机车当道的马路战火激扬,硝烟四蔓,观战车潮陆续退到两旁,让出车
道。国道空汤汤,仅剩三辆重型机市互别苗头,斤两不够的轻型机车全数淘汰出局了。
飞驰在前头的依然是飙车技巧高人一等的火爆骑士,苦苦尾随在後的也依然是三字经片刻不离口的两位仇家。两人包抄火爆骑士的企图显而易见,却苦於技不如人,始终追不上。
喧嚣声流过花欣耳畔,她慢下脚步,仰脸领受冷风拂面的清凉感,好让浑沌的脑袋保持清醒。这里疯征的人已经爆满,不需她凑上一脚。
四周断断续续的呼起惊叫,机警的人开始迭步退後,花欣步上医院台阶,站在高处,居高临下的将鲷战状况看个一清二楚。
原本飙在前头的火爆骑士,出人意表的刻意慢下速度,由领先位置一下子降到最後,并向愕然回头看他的两名仇家,恶意的亮出中指。
他让人模不著头绪的举动两名仇家也没料到,诧异过後,老羞成怒的两人竟打算就地掉头,逆向与他决一死战。其中一辆却因车速过快、冲力过猛,瞬间失去控制,眼看就要撞向路边的围观群众。这一撞,死伤必然惨重。
花欣皱著眉头,模出手机,实在佩服这些人不把命当命的玩法。
原本单手懒散驾车的火爆骑士撑起上半身,直视前方,彷佛也察觉情况有异。他收起吊儿唧当的玩心,贴低身躯,毫不迟疑地将油门加到最快,人车瞬间驰前,切入失控的重车与人群之间。
她听见火爆骑士一路对围观群众又咆哮又挥手的,不敢大意的眼神边衡量情
势,然後调整车头,斜斜的朝失去方向的车子擦撞了去。看得出火爆骑士对处理类似事件经验老到,有意将车行轨道歪歪扭扭的重车先撞离人堆,再以两车擦撞的力道尝试减缓失控的车速,尽可能将伤亡程度减到最低。
同样的擦撞动作,他反覆做了三次,一直到两辆车不慎在空地前追撞成一团,两位骑士前後撞飞出去,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为止。
手机一接通,花欣不废话:「表姊,门口出事了,空地那边,两个。」
医院内涌现阵阵杂-的脚步声,花欣退到一旁,一堆效率惊人的护理人员飞也似抬著担架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