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告开拍三天以来,她几乎是敬业的好模特儿,没人能挑出她的毛病,然而她也不愿给南宫隼好脸色看。每回只要南宫牢一喊“卡”,佟澄空便会退到远远的角落,一头栽进草案里涂涂改改,乐在工作中。
由于是大老板掌镜,制作部不敢掉以轻心,调派出最好的制作班底支持。制作部与创作部原是不可分的一家人,看似独立,私底下却是相互依存的商业共同体。因此片场的工作人员对佟澄空的习性知之甚详,除非必要,不然没人敢去打扰她。
标准的工作狂。南宫隼透过镜头偷觑佟澄空,她那头平常闪耀着光线的如丝秀发,经由发型设计师的巧手装扮,梳起一边,披下的另一边则由于崖边风大,迎面扑去,跳动如飞扬的火焰般,煞是美丽。
致力于工作的她,常是浑然忘我的一会儿凝神,一会儿舒眉浅笑,那松懈舒懒的模样显得恬然自适,有别于全心投人拍摄时那种冶艳不可方物、予人致命的活耀感。
南宫隼移出镜头后,会心一笑。忘情的盯着她瞧良久,他突生了童心,好玩的借由镜头折射的光线骚扰沉思的俏佳人。教光线刺回心神的佳人,疑惑的寻找光源,发现恶作剧的人是谁后,脸色丕变,随即恶狠狠凶他一眼,背过身去。
“南宫先生,喝茶。”
“谢谢。”南宫隼接过助理递来的茶水,心思还在佟澄空身上打转,未曾留意到时常在身旁流连的几双含情眼。“麻烦-通知大家东西收好后,可以回去休息,明天再继续,辛苦大家了。”
实在不敢相信佟澄空的肢体语言比他想象的还要生动、放得开,屡次诱惑得他全身发烫,喉咙干涩,一再回想那曾经属于他们的私密夜晚,一再失却了往日的专业水平,片刻定不下心来。
像今天拍摄她绽着笑容、踩着轻盈的步伐向他冲来的这一段,他的心老是莫名的怦动不止,完全失了冷静,燥热的心沸滚不休,错误频出,只得一次次喊NG,恼得佟澄空频跳脚。
眼看日落西沉一天将尽,他的工件效率居然出奇的差,不及顶定进度的一半,这种事从没发生过。再这样下去,原本预定好的七个工作夭,可能要无限期延长了。
她是不是为了尽快摆月兑他,所以卯足劲配合拍摄?南宫隼不得不这么怀疑。
回头向一班陆续离去的工作伙伴致意,南宫年让负责接载佟澄空的化妆师先走,表示有些细节部分要和模特儿讨论,化妆师不疑有他,也不敢,悄悄离去。
佟澄空过于沉溺在创作思绪里,没发现工作人员已做鸟兽散,宽旷荒凉的崖边仅剩她和南宫隼两人,连南宫隼曲身站在她身后观看了好一会儿亦无所觉。
好暗。构思好最后一张草图,她佣懒地舒展懒腰,扭头之际不小心瞥到顶头那张笑脸,大惊之下一跳而起,头颅狠狠地撞向南宫隼的下颚。
“好痛!你干嘛鬼鬼祟祟……其它人呢?”揉着撞疼的头顶,她忽然发现空旷的大地上只剩两人。
“刚刚我有喊收工,是-没听到的。”漫不经心的语气下,隐藏着一颗调皮的心。
“为什么不叫我?”胡乱将画具塞进背袋里背上,佟澄空气恼地走下坡。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不管是喜也好,怒也好,佟澄空的表情总是生动得醉人。
经过近月的沉淀,念念不忘的仍是结合时震撼他心的强烈情感,她掘强的要求两性平等,笨拙的亲他、他,都已不经意地烙上心头。该怎么漠视她、疏离她,已成为一件连想都不能的痛苦事。
她为何不眷恋他的怀抱,如他发了狂般地眷恋。
日日夜夜,只要神智稍稍一恍憾,这张俊俏的脸孔便来纠缠。即使和别的女人上床,也不放过,总是在紧要关头闪进他脑海里,搅得他不得不猛踩煞车。说出去脸上无光,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抱女人了,过去那个不可一日没女伴的男人,快变成太监了。
“喂,我说的话你到底听进去了没?”要发呆也等载她回去再发。事情既然是他惹出来的,当然得由他负责到底。
南宫隼懒懒地回神,伸出手,想替她负担那只看来似乎装有好几十斤棒槌的大袋子,惨遭她白眼拒绝。
“衣服扣好。”熟悉的怒气直线上升,他瞄瞄她身上那件逆风飘扬的士黄色棉质衬衫,和其下没扣上扣子的贴身同色牛仔裤,一直觉得这种造型实在太煽情,危害男人的心脏。
“你管我。”是谁逼她穿成这副样子晃荡的?她还得担心老爸看到广告后,打死她呢。
好,他替她服务。南宫隼强迫地扳正她,先替她扣好露出的上面两颗扣子,再一路扣上露出肚脐和大片肌肤的下面三颗。整体而言,这件衣服只打了重要部位的两颗扣子,柔软且自由约布料只要一走动,便如振翅蝴蝶般随风飘舞,若隐若现的勾引人,严重影响他的拍摄心情。
“裤子,-来还是我来?”全部扣妥后,他邪邪浅笑,意在不言中。
“真多事。”先解开差点窒息自己的衬衫第一颗钮扣,她愤怒的丢给他一记白眼,三两下便扣好裤扣。
南宫隼故意四下环视,让她明白自己的处境已落入两难局面。
“人都走了,你要怎么回去?”这里离市区有一段距离,人烟稀少。想回去,她就必须卸下敌对的姿态好好求他,他受够了佟澄空拿他当隐形人看。
“当然是你载我——”信步走下台阶,由于天色渐暗,她无心搭理后头的人,专心看
“哦?”懒洋洋的声音里,有着挡不住的窃喜。
“到最近的站牌等公车。”死也不要坐他那辆招摇的银灰色法拉利回公司,这阵子已经太多女人坐着那辆车随这位大众情人进进出出,来去他位于新大楼顶层的豪华住宅,只要是加班晚一点的员工全有幸目睹,因而流传出“上车等于上床”的联想句。
南宫隼的得意狠狠被击碎,他控制不住暴戾之气,野蛮抓回拾级而下的女人,无情的一抿嘴,“要就搭完全程,否则自行想办法。”再如何任性妄为,谅她一介女子也不敢独自待在夜雾笼罩的荒山野岭。
“先放手。”王八蛋、龟儿子,竟敢威胁她?
惊惧地盯着深不见底的石阶,佟澄空实在怕死了衍生自他的种种楣气,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全冒了出来。老天,这个煞星若一个不留意,害她摔断脖子,她就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
有进步,脸色发白了。南宫隼慢慢放开她,分不清心里那股夹杂着温柔与疼惜的感情,是不是代表他正一步步陷入某种情愫的漩涡之中,往万劫不复之路迈进。以往那些为了生理而结合的女人,刁蛮、任性的也不少,但能将之发挥光大,不致使人反胃的,天地之大唯有佟澄空而已。
“怎么样?”很小心让声音保持在固定的音律上,南宫隼的心里有些紧张。
佟澄空轻快地跳下石阶,不屑地一哼,“不必麻烦,本小姐自己想办法。”
她实在太过分,过分得地想破戒痛揍她一顿,或摇去她的固执。南宫隼怒不可抑地往下冲,速度之快,骇得纺织娘全襟了声不敢再唱和。
听到后方一连串急促的跑步声,佟澄空回头,见南宫隼像自强号火车头一样疾驰而来,为保长命百岁,她赶紧返到边边让过。
老天保佑,这人可不能摔死!
噫,为何还不能死?追望擦身而过的火车头,她慢下脚步,迷惘地搔着头发,以龟爬的速度下阶梯,漫步过羊肠曲径,走到产业道路时,夜幕已将天际包围。
零零落落散置在山区的几盏路灯,亮着昏昏黄黄的灯光,未能将湿寒气除尽,反而制造了光与影交错的悚人视觉,无意间挑起凝重的氛围。
她开始感到孤单,又有些害怕。
死南宫隼,这个没心没肝没肺的畜生,居然真将一个肩不能扛、脚不能踢的弱女子-在最佳的弃尸地点于不顾,自个儿跑掉。这辈子她再也不要和他说上一句话了,绝、对、不、要。
奇异的,想到无情无义的南宫隼,佟澄空一肚子滚滚熔浆,体温惊人的增高为百来度,炽热撩身的温度将恐惧付之一炬。
暗自咒骂了不到两分钟,佟澄空猛地看到被骂得狗血淋头的主角,正在不远处,姿势优美的坐在一辆名贵的跑车车盖上。
“再给-一次选择的机会。”面无表情地等她靠近,南宫隼偷偷将憋在心坎那口躁气吐
坐立难安地等了好半晌,迟迟不见佟澄空下来,他担心得几乎白了头,才要折返,幸好她已经气冲冲出现在路的那头。
虽然说苦在这里一样没面子,他还是庆幸自己把持得住,没急急往回冲,让她笑话。
共事三天来,佟澄空和每个人都聊得很愉快,独独冷落他。为了保有自尊,他拉不下面子求和,任由焦躁的情绪一再干扰自己,可恶的她也乐得视他于无物,维持工作上的客套。越是如此,他越想打破那道藩篱。
她曾经属于他……不,事实上,他早已将她视为所有物。她玲珑的娇躯处处-漫着他的气息,眉睫之间盈满的掘强、高扬的下巴与架骜不驯的红唇皆属于他,谁敢说唯一熟悉她身上每一-肌肤的人,不该拥有她。
抗拒的只有她自己而已,他的迷惑与排拒经过沉淀与整理,已化成浓烈而不知名的情感。佟澄空会发现他要她的心有多强烈,等他武装好心情,她便清清楚楚的知道。
这辈子她再也不要跟这只自大的猪说上一句话了,绝、对、不、要。佟澄空-着怨恨的眼神,一瞬也不瞬地投注在他脸上,行经他时刻意放慢速度,让他看清楚她有多么厌恶他。
他会认为自己需要时间武装,是因为每当她用这种轻视的眼神看他时,他的行为就会月兑轨、失控,怎么也无法心平气和,更甭说是依照常态般诱哄她,何况这个该死的女人也不知浓情蜜意那一套,害他得从头模索起。
南宫隼气岔地看她走过他身边,愤怒的身影越行越远。僵硬地跳上车,跟在她后头,他决定惩罚她,让她多走几步路,看能不能因此软化那颗小脑袋瓜内的掘脾气。
也许是星光太灿烂,清幽的美景太迷人,又或许是他根本舍不得佳人太累,南宫隼勉强撑过十分钟,见佟澄空丝毫没悔意,走得颇自得其乐,忽然觉得被冷落了。
突地加快车速,越过佟澄空停住,他下车等待,打定主意拉她进车陪他共享寂寞。哪知事事未能尽如人意,后方不知打哪儿冒出一辆小货车缓缓驰来,只见佟澄空瞥瞥他,得意的一笑,手慢慢挥出,差点瞪掉南宫隼的眼珠子。
舍弃现成的车子不少,她竟然情愿冒生命危险,随便搭乘陌生人的便车?
想抓回她已经来不及,南宫隼又急又气地望着佟澄空顺利坐上车,货车驶经他身旁时,洋洋自得的人甚至探出车窗扮了个大鬼脸向他致意。
南宫隼心急如焚,慌忙挑上车紧追上去。不一会儿,标榜竞速的跑车便追上载满龙眼、荔枝的小货车,在狭窄的山路并驾齐驱。
“小姐,边啊那个少年耶-八没?”夹在中间的果农太太,指指逆向行驶的南宫隼,有些惊慌。最近治安很坏。
“我不八伊,伊一定是歹人。”临窗的佟澄空岂会没发现离自己最近的南宫隼,她根本懒得理他。
“少年耶,阮即平有三个人,你是拚卖过玩的,嗯通‘麦吃嗯讨赚’。”粗粗壮壮,看来和太太一样朴实的老运匠,语重心长,威吓地提高洪亮的嗓门。
“‘偷拐鸡嘛要一把米’,今吗的少年家实在是捡角。”老太太感叹的摇摇头。
佟澄空捂着嘴,偷偷的笑。她始终觉得台语的俚话简单俐落,短短几个字,其意境往往深远得令人拍案叫绝。
看她笑成那样,那对老夫妻看来人很好的样子,南宫隼忐忑惊惶的心才算落下。
“阿伯,伯母,代……事不是……是……安……仍啦,因为我……两个……冤家……南宫隼双脚地吐着不甚流利的台话,怎么表达怎么不完整。
“讲啥货,听拢没。”老太太一头雾水的看向老伴。
“少年耶,抚你归气讲国话,阮勉强啊听。”老先生实在听不下去。
俨然以局外人之姿做壁上观的佟澄空,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看她笑得如此快乐,南宫隼怎么也生不起气来。
“她是我的某。”突然,南宫隼绽出个中规中矩的笑容,边注意有没有来车,边着急万分地倾诉心中之苦,“刚刚我们两个在讨论生小孩的事,她爱漂亮坚持不肯生,我一急之下就大声了点……”
“南宫隼,你别胡说!”佟澄空僵住笑容怨声斥责,当下引来两位老人家狐疑的测目。
“都是我不好,不该强迫她生小孩的,难怪她生气。”他轻轻、极其无奈的摇头,表情十分落寞,兀自用两位老人都听得到的音量“嘀咕”道:“结婚三年,我只是个盼子心切的普通男人……”
“南——宫——隼!”佟澄空的脸气得发烫。
“小姐,-不是讲不八伊?”老太太被南宫隼凄沧的面容所感,又发现佟澄空说谎后,同情心大发,决心弃暗投明支持南宫隼。
上当了。“这……我……”可恶,都是他啦!气恼地瞪着南宫隼,惊鸿一瞥中,佟澄空瞧见他无限凄凉的脸上闪过一抹坏笑。死猪八戒。
“查某囡仔人,嗯通哗爱水啦!”这下连仗义执言的老人也倒戈向南宫隼。
“我哪有。”佟澄空欲哭无泪。
“阿伯,伯母,我老婆脸皮很薄,你们不要责备她。”南宫隼心疼极了。
“看起来,-卡八代志。”女人家到底经不起那张不俗的脸孔难过,老太太简直为她眼中的“缘投囝啊”叫屈。
虽然听不太懂台语,但从字意上去猜大概能猜到七、八成,其余的两、三成,由佟澄空的脸色忖测准没错。
“抚啦。夫妻嘛,吵吵闹闹感情才会好,我这个老婆很喜欢撒娇的-看佟澄空局促不安是件很有趣的事,南宫隼不若痕迹地掩住嘴,乐不可支。
“伊骗人啦,根本不是……”佟澄空的反驳突然中断,她惊心地发现对面车道远远闪起两簇灯光,那像是……“南宫隼,车来了,要命就快闪。”她努力想露出不在意的表情,偏偏南宫隼老神在在地紧跟在旁,不肯错开车身。
“少年耶,先开去头前等啦!”老太太替他捏了把冷汗。
南宫隼定定地瞧着佟澄空,他在等……
“小姐,-嘛稍让步一下,-甘那即个-呢。”站在同一阵线的两夫妻,均用谴责的眼神看她。
佟澄空原本不愿妥协,怎奈逐渐加大的光圈,连警告的喇叭也响起了。我的妈呀,是拖拉库的喇叭声。她心惊胆跳,又见南宫隼像豁出命一样,如影随形地跟着,没有避开的打算,心里气炸。
死王八。“你快死——闪到一边去啦!”她探出身子,认栽地怒吼:“本小姐下车就是了!”
跑车在黑夜中如一道流动的银芒光速窜向前,在银芒止住的同时,小客车也停住,卡车适巧惊天动地呼啸而过。
即使是被赶下车,佟澄空还是不忘礼貌的道谢。老夫妻见她还有药救,赶紧苦口婆心劝她几句为人妻应尽的责任,甚至免费奉送一大串红艳艳的荔枝,说要给小俩口在夜色中培养感情吃,末了丢下一句“-某床头打、床尾和”,两老便发动车子离去,全然没发现佟澄空咬着抖颤的下唇,嘴角痉挛。
她、绝、对、不、要、再、跟、那、只、猪、讲、话,绝——不!
“还不过来?”为防她重施故计,南宫隼化被动为主动,急急走来一把拉住她就走。
“老夫妻送的?”他指指荔枝,见她脸色发青不答话,坏笑又起,“对了,老夫妻临行前祝我们早生——”
佟澄空立刻摘下两颗荔枝,使劲塞进他嘴巴里。
果然如他所料,佟澄空的脾气其实很好抓,太透明了。
南宫隼含着荔枝哈哈笑着,推她进车里。跟着上车后他并不急着开车,反而不疾不徐吐出荔枝,优闲万状地剥着皮。
吃完一颗,他将剥皮的第二颗荔枝拿在她眼前摇来晃去,“很甜耶,要不要吃?”
热气在体内闷烧,熏得佟澄空头昏脑胀,眼前她只想快快回家洗个冷水澡,平复一下心情,睡一顿好觉,然后明天——
喔,杀了她吧!明天及往后的数天,这只猪都不会消失。
拉风的黑色重型机车如箭离弦,轻巧地穿梭在车阵内,滑向“变月广告”公司门口,徐徐停住。
“谢谢你的便车。”佟澄空跳下机车,月兑下安全帽,用手理了理乱发,边将帽子塞给机车骑士。“拿去啊!干嘛用那种哀怨的眼神瞪着我?”
阿金气闷地接过,转身将帽子绑在后座的置物台。
“小姐,-确定这是便车?”这些日子为了载她小姐,他每天都得提早一个小时出门,实在很累。
“别这样嘛,朋友有难同当,北投和阳明山不就是一线之隔而已。”佟澄空弯子对着后照镜拉拉刘海。
“这条线起码隔了三十分钟车程,而且不顺路。”阿金从车厢里拿出红色背袋丢给嘻皮笑脸的人。“-到底什么时候买车啊?没钱我可以先借-嘛,不还也没关系。”他哀声叹气地停好车。
“快了、快了。”才两、三万块,随便凑也凑得出来。这几天都出外景,东奔西跑的,她是怕得也气得忘了选车这回事。
“来回奔波了一个多用,-天天答这句。”蹲在车后锁车锁,阿金低沉的嘟哝声满是掩不住的抱怨。
佟澄空相当不快地欺近他,狠拍他头一记。“喂,今天如果我是温蝶蝶,别说是半个月了,就是半年,从北投载到桃园,我看你都无怨无悔。”她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走向公司。
阿金一阵脸红,快步追上她。“当然不一样,哥儿们和女朋友差别很大。”
“见色忘友。”佟澄空不平地随意瞥着,小嘴忽而微愕地张大。“老天,脸又红了耶!”她取笑地拍拍那粗糙的脸皮,一脸狐疑,“怪了,这么厚的皮不借助酒精发酵,怎么会红的?”
“嘘,小声点。”推开她作怪的小手,阿金俊朗的眉宇之间多了一条皱折。
“没用的家伙。”佟澄空停在空荡荡的走道上,猛力拍他背一记,使得措手不及的男人向前跟跄了两、三步才稳住。“昨天在‘群魔乱舞’死命拉着我哭天抢地的人是谁?”她淡淡地奚落着。
恼羞成怒的阿金,左右张望一下,确定没人听见,眉毛一竖不悦地瞪向她。佟澄空有恃无恐地环手等待,那直勾勾盯着他的眸子圆瞪如铜铃,澄澈明亮,既不闭亦不躲。两人就这么互视许久,阿金见公司陆续有人上班,才自认倒霉地脸一沉,忿忿的往外走。
真的生气了!
“喂……喂……”佟澄空随后追来扯住他,阿金不愿就此罢休,径自走他的。“对不起嘛,我只是一时口快,也可以说是替你着急啊。”她横在他面前又打恭又作揖的,频频求饶。
阿金阴阴地凝视她,“-是怕我一怒之下,不让-搭‘顺风车’吧!”
佟澄空闻言马上翻脸,气冲冲的往回走。“再也不要理你这个王八蛋了!”
居然把她当成那么现实的人。枉费她当他是好哥儿们,怜他一片痴心无处发,经年经月晃荡在“群魔乱舞”里醉生梦死,所以固定一个月腾出一天,约他出来谈心,费尽唇舌开导这个懦弱的男人,免得为情伤神的他哪天一时想不开。
他也不想想,四年来听同样的内心话,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惨无人道的酷刑,她算是好心了,非但不曾表现出不耐烦,还时时鼓励他放手去追、勇敢去追。
他以为她为何不时和温蝶蝶杠上?几番容忍她的挑衅而不宰了她?温蝶蝶喜欢和谁在一块,干她屁事。
“澄空。”杂乱失措的脚步声,慌张地尾随着大动肝火的佟澄空跑。
他们两个在拍连续剧吗?一下子男的气冲冲掉头就走,女的赶来赔罪;现在的情况则完全相反,那位看起来活泼又有朝气的男人见佟澄空甩头而去,慌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随即追了过去,挡在她前头,不畏旁人眼光当街拉拉扯扯,像对斗气冤家。
南宫隼倚在对街,冷冷笑了笑,没想到大清早就能欣赏到这么精采的画面。昨晚住在公司检视外景部分的毛片,似乎是明智的抉择。
那名男子大概就是那个盛传和佟澄空从往甚密的广告AE了,两人看来颇登对,同样年轻富有朝气,气质相近。
南宫隼看到脸色愠恼的佟澄空在男子左求右求下,终于不情不愿的释出笑容。
佟澄空从未这么对他笑过,而他还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曾经紧紧拥她入怀,温存地爱着她的男人。
这名AE先生晓得自己的女人和他有过一夜激情吗?胸口涌起一股陌生异样抽痛和蚀骨的酸味,南宫隼难解抑郁的直盯着笑脸粲然的佟澄空,不小心闪了神。
那个缤纷有趣的夜晚,他捺着性子吃完一大串荔枝充饥,佟澄空始终没再与他说上一句话。即使是载她回到家,她也是不吭半声掉头就走。往后几天,不管他如何想尽办法想诱她开口,她都打定主意不理他,总是闪到一旁观看其它人的工作情形。
幸好佟澄空的求知欲十分旺盛,偶尔会绕着他东看西看,看他如何运镜、取角,看到兴头上时才会发问几何,解他愁闷。
是他天生少欲寡求,还是不知不觉学会容忍?对佟澄空,他又是怀有一份什么样的感情?不然为何她给的这样少,他却可怜的觉得心满意足。
这份悸动不曾有过,渴望日日见到她的那份牵绊亦呈绝无仅有。难道这就是他在寻找的那种不曾有过、促使自己安定的感觉……是吗?是这样吗?
无来由的,南宫隼感到恐慌。玩了一辈子,从没想过为谁定下心,也从没想过他会为谁牵肠挂肚的,将近一个月追着同一个女人跑,更是稀奇。
追?他曾经认真追过女人吗?
没有,根本就没有!照这种情势演变下去,莫非哪天他会昏了头为证走进教堂?
不!一记青天霹雳打进心底,南宫隼既惊且惧地凝视佟澄空,见她笑着抚模那名男子的脸,脸色不自觉发青,脑子却拒绝接受那股难受的滋味。
难道这就是吃醋?不行了,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会不会是因为佟澄空对他的态度与众不同,他情不自禁被她吸引,又不甘心被冷落,成天绕着她转,因而耗费太多精神在她身上,无形之中她在他心底有了分量,而且不轻?
南宫隼脸色大坏,猛地转身入大楼,回转前他阴郁地瞥了那对嘻嘻哈哈的小俩口一眼,险点冲过马路杀了那个男的。
“拜托,别杀了我。”苦口婆心解释兼道歉完,阿金哀声请求。
“下次你再怀疑我的人格试试看。”佟澄空泄恨地掐住他的脸,一笑。
“痛……痛啊!”
“才怪,我又没使劲。”佟澄空拉他退到一旁,正色道:“苦苦暗恋温蝶蝶将近四年不累吗?拜托你像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鼓起勇气向她表白好吗?”
“她身边的护花使者络绎不绝,个个财大气粗,我……我只是个……”他可不认为人来人往的红砖道上适合讨论这个问题。
“什么?肉脚。”佟澄空轻哼,越来越不想同情他了。
“什么跟什么?”他没好气地做着花岗石墙面蹲下,想起这段苦恋便四肢发软,全身无
佟澄空移到他面前,曲身打量失魂落魄的人。“看看我们阿金先生,一派斯文俊秀,英俊潇洒,又是业务部不可或缺的一员大将,前途无量。温蝶蝶若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将拂落颊边的发掠往耳后,她认真地笑道。
“那都是未来才看得见的。”他实在太沮丧。“何况我小她五岁,人家不可能看上我的。”
“年龄不是问题,身高不是距离,体重不是压力,金钱不是万能。”僵硬的语气,颇为愤慨,渐渐激昂。
“那都是安慰人的虚词。”
“不会的,既然什么样古怪的客户你都能治理得服服帖帖,本人相信只要你肯表白,温蝶蝶一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当下投入你怀里。”她咬牙切齿,差点被这个扶不起的阿斗气出病来。
四年来,阿金只会拖着她一次又一次大吐苦水,偶尔说到伤心处,还会像个小男生赖在她怀里失声痛哭。这就是她将他当哥儿们的原因,在某方面他实在是软弱得不像个长自己四岁的人。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哭,象话吗?
“不可能的。”虚弱的响应,一如四年来一般绵软无力,缺乏他在公事上特有的自信
佟澄空忍无可忍,愤怒地一跳而起。“连你都瞧不起自己,别人该如何看待你?”粗暴地拉他进公司,她厉喝:“下星期一你给我匀出时间来。”
“干嘛?”踏入空荡无人的电梯后,阿金闷闷地按了四楼及九楼。
“我再也受不了你这个软趴趴没用的男人。我来当温蝶蝶,你向我表白,我们密集演练半个月,然后你必须去面对她。如果不去,我们的友谊从此一刀两断,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电梯停在四楼,阿金按住门,若有所思地凝视慷慨激昂的佟澄空。
“-到底吃错哪包药啊?”总觉得她这几天心浮气躁,特别容易生气。
“我哪有?”她一皱眉,飞快地闪避那双锐利的眼眸。
阿金突然兴味笑笑,拉她进办公室。
“外景的部分拍完了,还顺利吗?”澄空现在可成了公司的大红人,成天和南宫隼在一块,不知羡煞多少旁人。
“少给我幸灾乐祸。”她当然晓得自己非常不幸的成为众人荼余饭后的消遣,近来遭受的白眼更是难以计数,再把酸溜溜的闲言闲语计算进去,倘若在意太多,她可能得住进疗养院,清心去。
化悲愤为力量才是因应之策,她将南宫隼给的耻辱谨记在心,几乎是竭尽所能的忽视他,极其专业的搔首弄姿。幸好那个识相的家伙颇知进退,在同事面前不至于太过分。
不过,那个大忙人也没时间,他成天被仰慕者团团包围住呢!
南宫隼那人真奇怪,对每个女人都是轻声细话、温和体贴,言语之时必是眉目含笑,几曾抿过嘴,或稍稍皱一下眉头,更不用说是提高那迷死人的嗓门吼谁,破坏形象了。变态的猪猡,居然都把最挣狞的一面留给她。就算她利用他的身体,得到一次美好的经验,他也不必报复那么久吧!
猪、猪、猪!
“公司几乎八成以上的女人都被大老板迷得神魂颠倒,-是真的没感觉,还是不好意思说?”阿金戏谑道。听制片部的同仁说,澄空和南宫隼除了公事上交谈,其余时间几乎是不说话。
“是呀!南宫隼的女人缘之好,我看你再不加油点,不用多久,温蝶蝶就上他的床了。这些天她是几乎驻守新大楼了呢。”欠扁的阿金。
“别刺激人了。”他醋意横生的狠瞪她。
“谁教你懦弱无能,我看你干脆去拜南宫隼为师好了,他哄女人很有一套办法的。”佟澄空凉凉地建议着。
他也想啊!阿金轻叹一声,渴望地询问她:“-愿意替我引见吗?”
“堕落的家伙。”竟想接近那个堕落的男人?佟澄空鄙夷地牵动嘴角。“那个人是情场圣手,不知情为何物,你则恰恰相反,是个痴情的傻子。”说真的,若不是阿金矢志不移,她一定倒追他。这年头专情的男人,已经被列为珍奇的保育类动物了。
阿金红了红脸,挥她走。“听说拍摄工作要回棚内了,小心别被大老板拐着跑,他的豪华套房就在顶楼,一个键就到,很方便。”
“去-的。”佟澄空滴溜的眼睁忽然诡异一笑,倾身学温蝶蝶般漂亮地噘起嘴,沙哑娇喃,“老兄,先管好自己的事,再来担心我的。记住,星期一下班后到我的狗窝来谈情说爱,不见不散哦,英俊小子。”
不仅表情像,连声音也像。阿金慌了神,心儿怦怦,胡乱翻看记事簿,“-,星期一很忙,有业务月报要开,还有约了好几个客户谈生意,可能……”
“不不不,别想逃。”佟澄空吐吐舌头,不忍心再折磨可怜的阿金,恢复原状,不打折扣地摇摇头。“明天是礼拜天,今天上半天班而已,你回去好好调适心情。”
“我还没……”
“两个礼拜,没有商量的余地。”就算他有被虐狂,对那既苦又涩的滋味甘之如饴,她这个冷眼旁观人也受不了了,尤其是当她自己也烦得要命的时候,更没办法在看到这张写满苦楚的脸而不动气。“啊,对了,忘记告诉你,为了达到效果,我一定竭尽所能的帮你,例如……”她回眸爱娇地噘高嘴,赐他一记飞吻。
阿金酡红的脸,瞬间罩满愁云惨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