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喂,虾味先,我们打个商量好不好?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就是不要叫我跟你下楼去啦!”季暖儿一路踉跄、一路冒冷汗,拚命向挟持她的男人哀求。
夏卫璇不发一语,冷冷地瞪她一眼,只觉得手心发痒,真想把手移到这个没礼貌的女孩颈子部位,给它狠狠掐下去!
生平头一次,他对“虾味先”这三个感到极端的刺耳!
专注于自身烦恼的季暖儿,没有察觉到他的不快,眼看越来越接近楼梯口,胸腔里的心脏就越跳越快。
但不管她怎么扭动挣扎,钳制她自由的那双铁臂依旧牢牢地抓着她,不放手就是不放手。
“给我安分一点!做人要言而有信,没人教你吗?”夏卫璇脸色难看地瞪她一眼后,坚决地拖着她继续向前走。
“虾味先,算我求你啦!我如果下去的话,就真的会当上言而无信的人啦!我原本答应堂姊,要躲到连她都找不到我耶!”她狼狈地被他拖着前行,着急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你这小灰姑娘还真是听话。”夏卫璇挑了挑眉,开始对她的身世产生一些兴趣。
不过不急,这事可以先搁着,等他有时间的时候再跟她慢慢磨耗。
在这之前,她必须先陪他一起出席选妻宴,帮他给那些想操纵他的老头们一个小小的打击。
“我不是灰姑娘,我有家人疼的!”她皱眉抗议道。
虽然她爸妈都去世了,但叔叔、婶婶、堂姊都对她非常好,完全把她当成家庭里的一份子来对待,根本没有什么赚人热泪的狗血身世。
也正因为叔叔一家人对她有恩,所以答应了堂姊的事,她不能不做到,不然会害堂姊伤心的。
“我忘了问你一件事。”夏卫璇突然顿住脚步,低头凝视她。
“什么?”她张大眼回视他。
“你几岁了?”他谨慎地打量着她,握抱住她身躯的手掌也暗暗地忖测她身材的成熟度。
最好她已经成年了,不然的话,他若选择了一个未成年的对象,就已经够麻烦了,要是再遭到监护人的阻挠与反对,那一切就都白玩了。
“是不是回答了你的问题,就可以不用下楼去抛头露面了?”她天真地问他。
“到底几岁?”他寒飕飕地瞪住她,吓得她反射性地缩了缩脖子。
“二十。”她无力地垂下头去,乖乖回答。
“有没有任何指婚的对象?”他继续追问。
“我才二十岁,当然没有!”她拧着秀眉,倏地抬头否认。
“很好。”他满意地点点头,继续抄起她往楼下拖。
“——,你轻一点嘛!你抓得我的手跟腰好痛!”季暖儿狼狈地撩起差点被自己踩到的裙尾。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再度顿住步伐,眯眼瞧着她。
“请说!说慢一点没关系。”她万分期待地定住脚步,心里盼望着只要能停止前进,他就算想要进一步问她身高、体重、三围、生日、兴趣……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最好说到地老天荒,宴会结束为止!
“你可别真的学灰姑娘来那一招,十二点一到就给我扔下一只鞋消失不见。你若是敢让我拎着鞋去找你的话,我会让你生不如死,后悔在今夜见过我。”他的眼神像利刃,又狠又厉地不断射向她。
“你混黑社会的啊?还是台湾霹雳火看太多了?我觉得你的语气好像那个台湾霹雳火里的大坏蛋刘文聪喔!”她神经大条地在这个时候噗哧一笑,完全没听出他话里认真到令人紧绷的语气。
“少-嗦!有没有听清楚我的话?”他火大地摇晃她的肩。
“喔,有啦!”眼见玩笑开不成,她无奈地低头瞧瞧自己脚上的……
脚、脚趾?!
倒抽一口气,张大眼瞪着自己光溜溜的脚丫,她这才想起刚刚把鞋月兑在客房的床边了!
完了、完了!如果她在众多宾客前赤脚露脸,一定会丢了叔叔跟堂姊的脸!
这下可好,她不但打破誓言跟夏家少主一起出现,还让自己的衣装打扮在众人面前出糗,堂姊已经拥有了绝对充分的杀人动机。
就算堂姊真的当众杀了她,法官听完陈述后,也一定会判堂姊无罪的。
“虾味先,你不能陷我于不义!”她紧张地抬头,两手扯住他的臂膀。
“闭嘴!”他低声警告,长臂环住她的纤腰,紧紧将她钳箍在身边,一步一步地踩着楼梯台阶走下去。
在外人眼中看来,两人状似亲密熟稔,但事实上,他们身体之间的四只手,正在进行着意志力推拒的拔河战。
“我不能下去,因为我忘了穿上──”她一手扳着他的铁臂,一手用力将裙子不断往下拉扯,徒劳地想用长裙遮住光果果的脚丫子。
“再开口说一句话,就别怪我没警告你!”他没耐心地在她耳旁咬牙警告。
“可、可是,呃──”她浑身一僵,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她应该要急得哭出来。
可是当她的颈际突然强烈地感觉到他靠过来的呼息热气,令人麻颤的鸡皮疙瘩倏地窜过全身,竟然让她莫名其妙地心跳失序,严重地结巴起来。
“暖儿?”堂姊的声音倏地拔高,穿越喧哗声,直直撞击她的心脏。
奇异的寂静瞬间包围住楼梯上的两人。
季暖儿反射性地一转头,视线接触到楼梯底下正张口结舌地仰望她的堂姊和叔叔时,她的小脸倏地一白。
堂姊眼眶含泪,不敢置信地一手捂着嘴,一手抖着指她。
“呜……暖儿你……”美人一跺脚,提起身上精心缝制的裙角,伤心地奔离。
“优华?你要去哪里?等一下爸爸。”叔叔疑惑万分地看了暖儿一眼,接着忧心地转身去追女儿。
“堂姊──”季暖儿忽然用力挣开夏卫璇的手臂,在众人的惊呼中,双手撑着扶手,奋力一跃,从半个楼层高的楼梯上一跃而下。
“喂,你──”夏卫璇的心脏倏地紧缩,反射性地伸手就要抓住她,却慢了一步,两手只抓到空气。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像朵淡黄色的花儿,从空中飞落而下。
运动神经发达的季暖儿,毫不理会众人惊呆的表情,轻巧落地后,便立即拔腿往堂姊和叔叔的身后追出门外。
“卫璇,这是怎么回事?”五个西装笔挺、顶着满头白发的老人,脸色难看地站在楼梯底端,一起仰头瞪着他。
“我怎么知道!”夏卫璇怒瞪着自己空空的臂弯。
不敢相信他前一秒还挟持着的季暖儿,竟然像猴儿一样攀跃楼梯扶手跳了下去。
可恶,她真的从他的手中溜了!
“堂姊……”季暖儿一脸烦恼地敲着季优华的房门。
回应她的是一声大过一声的啜泣,中间还夹着隐隐约约的节奏鼓音。
“对不起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咩!”季暖儿站在门外抓抓头。
她没想到堂姊的反应会这么大,竟然跟她闹了三天的脾气,整整三天都关在房内。
“不是故意的?如果是故意的话,那不就更不得了了?”门内的哀怨指责,夹带几声揉塑胶袋的可疑杂音。
“我怎么知道躲在客房里打电动也有事?”季暖儿低低嘟囔着。
“你竟然先……跑上楼去跟夏氏少主混熟?”断句中间传来卡哩卡哩的啃咬声。
“是他跑来客房跟我话家常的。”她翻翻白眼。
她一点儿也不想认识那个狂妄男好不好?
“你还赤着脚跑下楼!”门后呼噜一声,很像喝水的声音。
“我月兑鞋子的时候,没预料到会被人拖下去啊!”她用力撇唇。
这就更无辜了,大家都看到她是狼狈地挟在那个男人的臂膀中下楼,不是她自愿的。
“你答应我的事,一项都没做到。不但抢了夏氏少主,还丢了我跟爸爸的脸。走开啦,我现在不想看到你!”门内的大小姐怒气冲冲地娇嚷。
“堂姊──”季暖儿站得腿酸,只好托着腮,蹲在门边,继续一筹莫展地瞪着门扉,没有察觉到门内响起各种奇怪的杂音。
早知道她就不要好奇地跟去宴会,然后莫名其妙地沾了一身腥回来。
“暖儿,有客人找你。”婶婶从楼梯走上来,眼神怪异地看着她。
“是那群高中生要约我打球吗?”暖儿从地上站起来。
“呃……是位先生……你下去看就知道了。”婶婶支支吾吾地回答,并犹疑地看看她,又瞄一瞄紧闭的房门,像是深怕被门内的人听到访客的名字。
“没关系,我下去看看。”季暖儿掩不住好奇,蹦蹦跳跳地跑下楼去。
等到季暖儿下楼之后,季夫人敲敲女儿的房门。
“优华,是妈妈,快开门。”
过了一会儿,房门喀啦一声开启,热闹的摇滚乐流泄出来。
“咦?暖儿呢?”季优华手里捧着零食,伸出脖子向门外探看。
“她下去了。”
“哦。”她耸耸肩后,丢了一块饼干到嘴里。
“你啊,还要玩到什么时候?暖儿是真的很担心你。”季夫人戳了一下她的额头。
“难得有机会可以假装成欺负灰姑娘的坏姊姊,只是玩一玩嘛!”季优华笑笑。
其实那天晚上看到暖儿和夏氏少主在一起时,她不是很伤心,只是有些嫉妒而已。
为了嫉妒,整整家里寄住的小孤儿,好像是童话书里非常天经地义的事嘛,所以不捉弄一下暖儿,好像有点对自己说不过去。
“别太欺负暖儿了,晚上记得下来吃饭,零食吃太多不好。”季夫人摇摇头。
“我知道了。”季优华耸耸肩。吃了两、三天的饼干,的确好腻,但她觉得最近胖了,所以干脆就当成在减肥。
“下头还有客人,我先下去了。”季夫人转过身往楼梯走去。
“是谁来了?”季优华好奇地问道。
“是夏氏少主。我刚刚打电话告诉你爸爸的时候,他也吓了好大一跳。”季夫人微微皱眉,不太明白暖儿是如何跟这个人结交的。
不过依暖儿开朗外向的个性,结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一向是她的特殊专长,因此刚刚看到一个极其出色的男人上门来找暖儿时,她倒没有太大的讶异。
“夏氏少主来找暖儿?!”季优华睁大眼。
一进客厅,在看到一抹修长的男子背影后,季暖儿轻快的步伐突然止住。
“虾味先?!”她瞪大眼,很直觉的,一眼就认出正背对着她悠闲欣赏墙上装饰画的高大男子。
男人转过身来,深邃的五官没有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灼灼地盯着她瞧。
季暖儿的心脏漏跳一拍,感觉浑身的末梢神经被他的眼神电了那么一下。
那天晚上,她似乎没有花太多的心神将他看清楚。
这种又高又俊、家世又惊人的优秀豪门子弟,的确是够格开选妻宴。也难怪堂姊看到她跟他走在一起时,气得好几天不肯理她。
他就像块上上上等的美味猪肉,只要一挂出来,包准有一窝蜂的女性朋友抢破头。
他深深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好几回,才将手上的一个纸盒子扔给她。
“我是夏卫璇。这是你的东西。”
她手忙脚乱地捧住他丢来的盒子。
“这什么?啊!”她打开盒盖定睛一看,竟然是她那一双丢在他家客房的高跟鞋。
“灰姑娘遗忘在我家客房里的一双鞋。”
“你亲自把我的鞋子送来还我?唉呀,你太多礼了,我们又不熟,不用这么周到啦!我会不好意思的呐!”季暖儿哈哈笑着,抬起跟她那群哥儿们打闹惯了的豪爽小拳头,很没气质地击上他的肩。
夏卫璇垂眼看着自己被她不痛不痒地捶了一记的肩头,接着抬眼对她冷冷笑了一下,一点儿也没感染到她的热情。
“看来你很健忘,不记得那天我跟你说过了什么。”他微微地眯起眼。
“你说了什么?”她眨眨眼,毫不掩饰她真的忘了他的话。
“我说过,如果你敢学灰姑娘丢下一只鞋子。让我拎着追来的话,你就死定了。”
他从来没遇过这种挫折。
他一向是呼风唤雨,想要什么没有人不会答应,没想到她就偏偏在他眼前跳楼跑掉。
“唉唷!你打一通电话来叫我回去拿就好啦,没人逼你提着我的鞋来找我啊!更何况,我丢下的是一双,不是一只,跟你的威胁内容不符。”季暖儿嘻嘻笑,不怕死地回嘴。
“你想摆月兑我?”他眯起眼。
“我们萍水相逢,说摆月兑太沉重了。”
“很好,你越想摆月兑,我就越要把你捆得死死的。”
“限制他人人身自由是犯法的。”她小心地后退。
“我有合法的方式绑住你。”夏卫璇咧嘴一笑。
“什么合法方式?”
“那晚你要是不落跑的话,就会知道我所谓的合法方式了。”
“你还好意思说?那晚要不是你一意孤行,我现在根本就不会搞得里外不是人,还被堂姊误解!”厚,说到那一晚,她可有满肚子的鸟气要发泄。
“你回来后被欺负了?”他的眼底浮上一层忧虑。
“没、有!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灰姑娘!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我被欺负了,那也是被你害的!”她端起小鼻尖,很不秀气地用鼻孔瞪他。
“不要对我说谎,我可以帮助你。”他的嗓音变得很沈。不知为何,只要一想到她被欺负,他的心就泛起阵阵的不适。
“谢谢,我真的不需要,叔叔一家人真的对我非常好。”她不耐烦地又再声明一次。
如果她真的是那种寄人篱下、受尽欺凌的小可怜,依她的个性,早就跑出去自立自强了,根本不会继续赖在叔叔家里。
可惜夏卫璇对她真的认识不深,依然凝视她的双眼,想要探测她到底说了几分实话。
“我发誓,我真的不是你想像中的灰姑娘,你的骑士精神可以收起来了。”季暖儿举起手摆在脸颊旁边,模样精灵可爱。
“是吗?”夏卫璇低头望着她,抬手握住她发誓的小手。
突然,一声拔高的嗓音,打破了季暖儿浪费好多口水所做的澄清。
“夏氏少主?”一名美人儿娇颤颤地站在楼梯口,双手捂着唇,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们两人。
“堂姊,你终于愿意走出房门啦?”季暖儿高兴地望向她,忽略了自己的手刚刚还被握在他的大掌中。
哪知季优华睁着一双哀怨水眸看了夏卫璇一眼,然后再揪心万分地瞪向暖儿和夏卫璇之间亲密交握的双手,眼眸里写满了“不谅解”三个字。
“你骗我……你明明说不认识他,可是你们……”好哇!这小妮子藏的事可多了,两人都手拉手了,还说他们在选妻宴上是第一次见面?
“我是真的不认识他啊──咦?你干么抓着我?”季暖儿欲走向前,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着。
“抓着你是怕你跑掉,你可是我本来打算在选妻宴上指定的未婚妻。”他缓缓说着,一面看着楼梯口那个灰姑娘的堂姊,一面慢慢将她拉回自己身后,无言地表明了强烈的保护意味。
“嗄?未婚妻?你哪时指定的?我怎么不知道?”季暖儿呆呆地抬头瞪住他。
“你在选妻宴上突然落跑,当然不知道。你难道没听说,我为了你不但取消选妻宴,还跟我家那几个老头子杠上了?”他半埋怨、半指责地对着她蹙起浓眉。
季暖儿一听,忍不住浑身发凉。
未婚妻?这男人昏头了吗?除了她才二十岁而已,那天晚上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耶!
“为了我?我落跑关你的选妻宴什么事?少一厢情愿了,我才不要当你的未婚妻。放开啦!你把我抓得这么紧做什么?”她兴起一股逃跑的冲动,想要甩开被他紧紧抓着的手腕。
夏卫璇不但没放松,想到那夜她从他面前毫不回头地跑掉,他心里反倒涌起一阵不甘的怒气,因此故意将大掌收握得更紧,让季暖儿疼得哇哇大叫。
不用假装,季优华的眼中已经浮起满满的嫉妒。
不是她小心眼,而是不论哪个女人被夏卫璇以如此的姿态保护,那个被保护的人儿都会成为众人艳羡嫉妒的对象。
她这个堂妹的运气还真好,才参加一次宴会,就捞到一条大肥鱼,而她参加了多少次宴会,和多少青年才俊相亲约会,就是遇不到这么有气概的男人。
“季暖儿,你果然骗了我。我讨厌你!我不要再看到你!我要叫爸妈把你赶出去!”季优华捂着颊尖叫后,很配合气氛地转身冲回楼上。
“堂姊?!”季暖儿傻眼地瞪着她飞奔离去的背影。
夏卫璇望着季暖儿冷哼一声。
“你在这里的生活,果真是和乐融融啊!”
“你误会了,堂姊真的不是这样的人啦!”季暖儿很想捶心肝。
她发誓,她有看到堂姊眼中那抹捉弄的笑意。
堂姊没事干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发她的表演欲?简直是给她找麻烦!
“无论如何,我今天一定要带你走。”夏卫璇凝着俊脸,一脸神圣、意志坚决地看着她。
“拜托,这位白马王子,请饶了我吧!我真的不是什么需要人来拯救的灰姑娘啊!”
季暖儿好想滚地大哭。
这世界真的有毛病!
除了堂姊,连他都喜欢玩角色扮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