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吃着早饭,路啸明就开口要女儿今天留在家里。
「为什么?」路晓乐疑惑地问道。
一旁的路晓原也抬起头来。
「今天徐家会带媒人过来正式提亲,谈一谈你跟棠海的婚事。」路啸明带着威严的语气说道。
路晓乐怔住。
「我、我还没毕业呀,干么这么急?」她放下碗筷,短促地笑了一下,声调有些不自然。
「傻孩子,你以为结婚是家家酒二三两下就能办好的吗?你再半年就要毕业了,等到你毕业了才开始谈婚事,未免太晚了吧?现在开始谈,时间刚刚好。」路啸明露出宠爱的笑容。
「妈,我觉得太快了……」她转头向母亲求援。
没想到,母亲却一面倒地帮着父亲说话。
「怎么会快呢?虽然妈妈舍不得你嫁人,但我也觉得你爸爸说得对,早点开始谈,筹办的时间才能从容。再说、你们小两口先结婚,也方便将来一起出国继续念书啊!」
求援失败,她下意识地转头找寻另一个支持者。
谁知道,路晓原竟然飞快地低下头,拚命扒饭,装作没看见。
她感觉有些孤立无援。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我……我还是觉得太早了,而且我不想出国念书……」
她喃喃说道,心里慌成一片。
如果出了国,就不容易见到卫风拓了……
「你说什磨傻话呀?你看看有谁家的孩子像你一样,在国外念得好好的,会突然吵着想家,执意要回来读大学?」
她没有说话,有些心虚地低着头。
「大学毕业之后、你也该要独立了。先结婚,再去国外拿个文凭回来、到那时你爱待在哪里,我都不会管你。」路啸明一脸开明地说。
「可是……」
她虚浮地想再反驳,却不知该说什么。
「记得换件有喜气的衣服、打扮慎重一点,我下午会提早回来。」
路啸明指示完后、便离开位子,准备上班。
母亲跟着起身,帮着路啸明打点出门的事物、餐桌上只留下路晓原及路晓乐两兄妹大眼瞪小眼。
路晓原同情地看着她好半天,正要张口跟她说些什么时,在客厅的路啸明突然喊了他一声──
「晓原,你还在磨蹭什么?快跟我一起去公司。见习的年轻人,就算是假日去公司,也一定要准时到达。」
「喔、我来了!」
路晓原苦着脸,赶忙应了一声。
自从他们大哥被老爸派到国外坐镇后,他念完书回国没多久,就被老爸拎着进公司见习,希望他也能早日跟大哥一样,独当一面。
他对妹妹露出爱莫能助的表情,喝掉最后一口鲜女乃后,起身赶去客厅和父亲会合。
单独坐在餐桌旁的路晓乐,忽然之间感觉胃口全失、便推开碗盘、什么都不想吃了。
她愣愣地想了一会儿,直到听见父亲和二哥出门的声音后,她才突然起身,向门外走去。
「咦?晓乐,你要去哪里?你爸爸要你今天留在家里的呀!」路母对她唤道。
「我马上回来!」
她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后,便跑了出去。
「钦,晓乐、晓乐!等一下呀──」路母在后面追着叫道。
「我很快就回来,你不用担心啦!」
瞪着女儿跑进车库跳上车,一下子就连人带车跑得不见人影,路母只能摇摇头。
「这孩子怎么毛躁成这样?什么事急得非得现在立刻出门呢?要是徐家人来了,她却还没回来,那可怎么办?」
路母烦恼不己,一面碎碎念,一面只能祈祷女儿会说话算话。
***
「卫风拓!」
路晓乐气喘吁吁地拍开门,冲进他的书房里。
坐在书房里的卫风拓,从计算机屏幕前抬起头,又低下头去移动鼠标点了几下后,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摘掉鼻梁上的眼镜。
「一大清早就跑来我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他笑着问。
她突然扑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小脸用力地贴在他胸口上。
「怎么了?」他有些讶异地低下头、抬手环住她,感觉到她全身散发着不安及惶惑。
她闭着眼,嗅闻着他身上清淡好闻的古龙水味。
「晓乐,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抚着她的头,轻声问道。
「今天……徐家就要来我家提亲了……」她低声回答。
他垂下眼,授什么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开口。
「是吗?恭喜你了。」他淡淡地笑说。
她愣住,从他怀中抬起头瞪他。
恭喜?
他说恭喜她?
不知为何,一种怪异的违和感,让她突然想大笑,又酸得让她想大哭。
「……就这样?」
她压下喉间的硬梗,努力挤出声音。
「嗯……那再祝你永浴爱河、早生贵子。这样可以了吗?」
他耸耸肩,对她展现更大的笑容。
她揪着他的衣襟,伸直手臂,将他与她之间隔出了一臂的距离,黑幽幽的双眸望着他,眼珠子太深太暗,反而衬得脸色有丝惨白。
「怎么了?结婚是好事啊,怎磨露出这么忧郁的眼神?」
他轻笑问道,伸手想拉近她,抱住她,缩短她在他们之间拉出的距离。
然而,她却坚持着不肯靠近他的怀抱一步,双臂直直地抵在他胸口,抗拒他试图靠近的拉扯。
他的笑容刺进她的眼里、心里,教她痛彻心肺。
她一直知道、她用的情比他多;心里也一直告诉自己,自己是自愿处在如此不对等的关系里的。
但是,当他对她的感情,表现出可有可无的模样时,她还是无法承受。
心,实在太痛了。
「是谁害我如此的?」
她喃喃说道,仍然一瞬也不瞬地瞪着他。
「害你如此?不会是徐棠海吧?我去帮你打他。」
他对她眨眨眼,似乎是无力想让气氛变得轻松。
蓦地,她的眼眸浮起浓浓的失望,还有浓浓的水气。
她慢慢也低下头去,放开他的衣襟,垂下双手。
r……你这个怀蛋!」
她低声骂道,觉得眼泪耻决要掉下来了。
他的平淡反应,让她的心口一阵阵的疼,觉得这几年的感情,似乎全都是她一厢情愿的投入。
他对她真的没有一丝的不舍吗?
卫风拓有些爱怜地笑道:「做什么胡乱骂我?」
「你竟然这么高兴我要嫁人……结婚之后,我……我就要出国念书了……」
她的嗓音低哑下去、渐渐发不出声音了。
他叹息一声,轻轻抚膜她的脸。
「你能结婚嫁人是件好事,不要再将青春全都浪费在我身上了。」
她抬起头、倔强地说道﹕「我不觉得我浪费了我的青春!我从来都不后悔跟你在一起!」
他的眼神变柔,抚着她脸颊的指尖中加温存。
她依恋地彻微偏过头,像小猫一样蹭着他的手指。
有一瞬,她以为他也会说出「不后悔」的话。
没想到,他却说出了与她内心期待完全不同的响应──
「如果当初我拒绝你就好了。」
他轻叹,收回手。
她愕然地看他,神情有些破碎。
「什么意思?你现在是讨厌我、嫌我麻烦了?难道你想着如果当初拒绝了我,就可以省了如令的纠缠?」
「我不是讨厌你,也不是嫌你麻烦,你不要这么激动。如果我们没有背着大家偷偷交往,你现在会对嫁给徐棠海这件事这么犹豫吗?你应该明白,不管是你家,还是我家,都不会接受我们在一起的事。」
「所以你后悔了?」
「我不是后悔。对女孩子而言,最重要的就是一辈子的归属,你应骇为你自己找寻幸福。而不是沈溺在我们这种不见光的感情中。」他继续温和地说道。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要妄自决定什么事对我才是好的!要不是因为你,我根本不曾答应徐家的婚事!」
她猛地抬起头来,满是委屈地说道。
「什么?」他愣了一下。
她忽然撇开头不看他。
「晓乐,说清楚,什么叫做要不是因为我,你不会答应徐家的婚事?」
卫风拓皱起眉头,搭住她的双肩,强迫她转向他。
「算了,现在说什么都没意义。我要回去了!」
她忽然推开他的手,转身要走。
「晓乐!」
卫风拓飞快拉住她的手,不让她走,脸上充满担忧的神情。
〔放手啦!我必须回去了,我还得打扮一下,否则晚一点徐家人来了,我会来不及的。」她背对着他说道。
「晓乐,把话说清楚再走。」他不肯松手。
「没什么好说的。如果想要我能顺利嫁人,就放开我的手。不然我怎么赶回去接受人家的提亲?」她语气酸酸的。
他一愣,握紧她手臂的手指,下意识地放开来。
感觉他的手劲松动了,她心里也一动,看也不看他,用力拨开他的手。
她头也不回地跑回书房门口,推开门板、然后跑过客厅,用力拉开大门,头也不回地冲出了他家。
卫风拓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狼狈地逃开。
有一瞬间、他觉得她好像就这样跑离了他的世界,一种难忍的空虚和不明的恐慌突然狠狠地袭向他,令他呼吸不禁一窒。
少了她的存在,整个空间忽然变得空荡荡的。
他慢慢坐进沙发里、强迫自己吐出一口长气,平抚紧绷得快要作开的胸肺。
他并非对她要结婚的消息无动于衷。
事实上,他非常介意她要结婚的事。
虽然对于她要嫁人的事,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但当这件事真的来临时,他还是觉得这个消息非常的刺耳。
尤其是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杀伤力中是强大。
突地,他想起他们初见面的情景。
只要在国外念过书,一定明白华人留学生的圈子非常小。
这圈子,小到就连只是就读高中部的路晓乐,和己经快从大学部毕业的卫风拓,都无法不碰面,不熟识。
在少年的世界里,大人的情仇纠葛对他们来说,就像隔着一座山那般远。
更何况,两人从未结怨,要如何互相仇视?
再加上其它有相似政商背景出身的学生,就算从家里耳闻过卫家和路家不和的传言,也根本不会避讳什么。因此明知卫风拓会出席,大伙儿照样约了刚被家人送来留学的路晓乐出来,举办每年例行的迎新送旧聚会。
卫家和路家的长辈们完全不知道,当他们在国内彼此仇视,忙着互相竞争时,他们的子女在国外却是另有一片可以和谐交流的天空。
当十七岁的路晓乐,张着黑黝黝的双眸,一瞬也不瞬地,好奇地瞧见传说中是她家「死对头」的卫家大儿子卫风拓后,就无法控制地因他俊美洒月兑的神采而醉倒,情窦一开,便再也无法自拔了。
当卫风拓知道那个眼眸又黑又亮师漂亮小女孩,就是路家的小孩时,并没有其它多余的想法,只觉得这小女孩的气质清爽活泼,顺极了他的眼。
所以,他们被介绍给彼此时,两人的姓氏在他们心里根本不存在着任何意义。
他给了她一个十分友善、十分温柔的微笑,她瞧着他,也回了一个明亮可管的笑容。
直到现在,他还能记得当时他几乎要被她的笑容给迷晕了的感觉。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记住了她那双水润透澈,漂亮得像黑色水晶般的眼眸,专注地看着他的模样。
那时,对上她崇拜,恋慕的眼神时,他的胸口会凉过一股奇异的悸动,激起他本能中的雄性骄傲感。
但他己经二十三岁了,即将大学毕业,而她才十七岁,仅仅是个高中生而己,两人相差了整整六岁。
说这是一见钟情,实在太荒谬。毕竟他又不是有恋童癖。
说这是一见钟情,实在太荒谬。毕竟他又不是有恋童癖。
但,无法将对方忽视在视线之外的感觉,又太过强烈,强烈到让他有一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处理这种陌生的情绪,一切只能凭着本能反应。
所以当她不某一天站在他面前,强忍着颤抖,胀红着脸,努力地控制结巴对他告白时,他当然无法控制地对她露出笑容。
然后,他又无法控制牵起她的手,甚至捧起她的脸,吻住她的唇,当作接受她告白的响应。
从此以后,两人的关系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有时他会想,如果路晓乐是个与他相当年纪,情场经验丰富的女孩,他大可用游戏的心态来面对她。
彼此只是玩一场,合则聚,不合则散。
腻了便挥挥手,分道扬镳之后,船过水无痕。
只要他知、她知,家里的大人不知,就算他们两家是死对头,也不会有任何的伤害。
但,她不是那样的女孩。
而他,也无法这么待她。
她的年纪太轻,她的眼神太崇拜,让他对她一直有种愧疚感。
他很后悔当年没有控制冲动,吃了女敕生生的她,吃过之后,又戒不掉她的甜美纯情,便对样藕断丝连地任他们两人的关系维系到现在。
他们两人之间横亘着两家长辈的仇恨心结,加上父亲这几年体衰力竭,因而退休在家休养,不宜多受刺激,所以他更不愿父亲因为这件事而怒急伤身。
因此,他根本没想过要昭告他和她交往往的事,也没有想过要跟她在一起一生一世。
他抱定了就只当她生命中的过客的念头,暗自决心保护着她,直到她结婚生子,步入人生的另一个阶段后,他便会安心放手。
到时,她对他的青春爱恋,也就会顺其自然的烟灭了吧……
想到这里,这个念头忽然令他有些无法忍受。
胸口堆积着一股莫名的怒气,不知该如何宣泄。
他烦躁地抬手用力梳扒头发,忍住不让视线飘向手边那只花瓶。
无奈,最后他还是选举转身抓起沙发旁的花瓶,狠狠地、重重地砸向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