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暌违将近四个月的家,况咏甯心里充斥着难言的心情,可当凌乱的景象映入眼帘时,她错愕得目瞪口呆,像尊雕像愣愣的杵在玄关。
“遭小偷了吗?”她直觉猜道。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安旭臣摇摇头,佯装疑惑,心里却因她的联想力笑倒快翻过去。
“那怎么会这么乱?崔大婶?”她往里头看,还真是乱得很一致。
“崔大婶有事请假,好一阵子没来。”他瞎掰,为了凸显自己生活没人打点很可怜。
“那你……”关心话语差点月兑口而出,她连忙打住。她现在跟他不熟,不要关心那么多。
透露着哀怨的目光睇看向她。“如果有你在,就不会这么糟了。”
“我又不是台佣!”她没好气地应。女人为男人张罗一切是因为爱,可男人通常都会认为那是理所当然。
“当然不是,所以崔大婶做的东西就是跟你做的不一样。”他反应灵敏的避过地雷。
“怎么不一样?”她倒觉得好奇了。
“你有多加一味。”他意有所指。
“嗄?”讲什么啊?她听不懂。
“爱情的滋味。”他深情款款的凝视她,虽然听起来像是甜言蜜语,但是之前真的有意识到同样一个东西,由崔大婶、咏甯来做就是不一样,现在说来,才晓得差别在于爱情的滋味。
况咏甯不领情的赏他一记白眼。
他最近的行径言谈跟她以前所认知的安旭臣完全不一样,话变多、态度变热,一开始觉得难以捉模,但现在已经不意外了。
奇怪的是,出车祸撞到脑袋的人明明是她,她开窍改变是合理的,他为什么却改变得比她更多?
“走吧,从更衣室开始,我把衣物的位置告诉你。”她不浪费时间的进行今天来的目的,兀自往二楼走。
来这一趟,一劳永逸,以后他就不用再老是打电话问她,她也就可以赶快让心情平静,走出爱情的魔镜。
“这个怞屉放的是内衣内裤,没拆封的在最下面这层,袜子也在这里。皮带……”她讲了两、三项,忽然发现他只是靠在一旁纳凉,不禁蹙起秀眉。“你不拿纸笔记一下怎么记得起来?”
“记不起来再问你就好了。”他痞痞地笑。
她气得鼓起双颊。“如果你还要再问我,那我今天为什么要来?”分明是糊弄人嘛。
“因为我想见你。”他凝着她,嗓音蕴含浓浓的相思与情意。
怒气陡然消逸,她心颤语塞,怔看向他,却跌入那仿佛蕴藏着苦涩酸楚的谜样眼潭里。
他想她?真的吗?
不是的,就算是,应该也是习惯在身边的人突然不见的想念罢了!
她别开眼,环顾四周,转了个很冷的话题。“这两天我找时间请人来把我的东西收一收好了。”
之前搁着,是不想面对,逃避现实;现在稍稍沉淀,她已有勇气面对他,该解决的也得赶快解决了。
“不好。”他却意外的拒绝,走到她身旁,温柔地拨过吊挂着的她的衣服,以认真的语气继续说道:“暂时都维持原状,这房子你如果想处理的话,我就跟你买下来好了。”
房子是她的嫁妆,离了婚他还继续住其实不太好,可是他不想结束,所以希望维持原状。
“房子你住着没关系,不过你留着我的东西要干么?我搬走你的空间比较大呀。”她没计较房子的事,但疑惑他的用意,不知为什么,他的眼神和抚模衣服的小动作,竟让她感到一阵悸颤。
“空间太大很寂寞,看着你的东西就能感觉你还在。”黯邃目光凝睇向她,吐露满怀情意。
那多情惆怅的注视像力量强大的魔咒,不只揪住了她的心,还让况咏甯的双脚仿佛生了根,一时之间被定住了。
他说得这么深情,好像多么深爱着她,好像是她无情的抛弃他……
可事实明明是相反的啊!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只是自我保护,他却让她觉得自己始乱终弃似的……到底是哪个环节错乱了?
安旭臣看见她眼神透露着茫然和几不可察的留恋,他心中一动,忍不住倾身,吻向那轻启的粉女敕红唇。
尽管内心充满热切的想望,但他没有太过躁进的吓着她,只是轻轻吮吻她的唇瓣,才缓缓退开,用一种可以将冰融化的眼神继续凝瞅着她。
况咏甯的心跳在顷刻间快得像是无数只小鹿在狂奔,震愕的抬眸迎视他的目光。
这个吻很轻很淡,却是他给她情感最浓郁的吻……
他为什么要吻她?
他怎么可以吻她?
可恶!他干么在她决定放弃的时候,还企图诱惑她?!
她忽然觉得气恼,眉头愈皱愈紧,却不知气的是自己的动摇,抑或是气他的逾越?
未几,她陡然转身,在安旭臣错愕的神情中,像个胆小鬼,落荒而逃。
忙碌真的是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纵使况咏甯的心情被安旭臣搞得无所适从,紧锣密鼓的餐厅筹备工作还是不能懈怠,所以尽管他的身影总在闲下来的时间里冒出来蚤扰她,但相较于忙碌,闲下来的比例还是比较少的,想起他的频率自然也就跟着减少。
况咏甯和况葳葳每天都到餐厅报到,目前已经进展到室内装潢的阶段,园艺造景也同步在进行,店名经过多番考虑,确定叫做“那个年代”。
被重金挖角的主厨何健隆,终于熬过旧东家的一个月离职缓冲期,正式来到这个工作团队,之前只在电话中陆续讨论过的菜色、厨房问题,这才真正进入实际的试验及修正。
身为主厨,不只是会煮就行,还要能设计新菜、成本控管……要顾及的范围很多,不过,有况咏甯的配合支持和尊重,让他方便不少。
此刻,已经装置好的厨房里,何健隆带着两个一起跳槽过来的子弟兵,正烹煮新设计的三种浓汤。
“咏甯,这番茄牛骨汤熬好了,你来试试这样的口味行不行?”何健隆唤着窝在角落大烤箱旁,注意着自己杰作的况咏甯。
“哦,马上来,我饼干好像也快好了。”况咏甯探看着烤箱内的状况,一边轻快扬声。
何健隆擦了擦手,走过来替她察看。“可以了,看起来不错哦!”
“呵呵……我这是在关公面前耍大刀,要是不ok你就直说,我不是一定要负责手工饼干,跟别人订也行……”况咏甯找来隔热手套,不好意思的笑道。
她对烹饪一直都很有兴趣,不过西式餐点太专业,所以她就做做拿手的饼干、甜点和饮品类的东西,让何健隆评评分,验收看看能不能卖。
“西点类我也不在行。”每个厨师都有专攻的类别,十项全能的极少,尤其他年纪还轻,经验有限。“欸,我来拿。”
何健隆抢着做重活,拿过手套,打开烤箱,取出烤盘,况咏甯则改拿夹子,准备把饼干挟到瓷盘里。
“所以我们在考虑是不是要找一个西点师傅比较好……”况咏甯边挟边说,一不小心,手腕内侧碰到了烤盘边缘,痛得她霍地惊呼,夹子也应声落地。“啊!烫到了!”
见状,何健隆急忙月兑下手套扔到一边,拉起她的手,快步到洗碗槽的水龙头下冲冷水。
“怎么这么不小心!温度这么高,一定会起水泡的……店里有准备急救箱了吗?”他担心的叨念,专注的检查她的伤口,刚刚那轻轻一烫,马上就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一块红肿了。
“还没准备耶!噢……”她痛得皱成苦瓜脸,也懊恼自己太不小心。
“很痛吧?呼呼……”对况咏甯很有好感的何健隆,心疼的低头对著手腕吹气,希望能缓和那灼烫感。
顿时,气氛变得暧昧起来,况咏甯意识到两人太过亲密,正当她窘赧得想怞手时,一道饱含怒意的质问声,陡然在厨房里响起——
“欸,你靠我老婆那么近干么?!”穿着黑色西装,神情气愤的安旭臣一副来讨债的模样。
几天不见况咏甯,他特别怞时间来看她,没想到高高兴兴的来,却看到不该看的画面,像是被泼了盆冷水。
那男人是谁?竟和咏甯靠得那么近,还亲密的对著她的手腕噘嘴?!啧!
况咏甯忽然看见安旭臣现身,像是怕他误会什么似的,下意识的赶紧怞手,以不客气的质问掩盖莫名的心虚。
“你怎么又来了?”奇怪,她心虚个什么劲啊?他们已经离婚了,她要跟谁靠近都不关他的事!
何健隆感受到强烈敌意,防备疑惑的看着这个一表人才,却很碍他眼的男人。
“呃,这位是……”
“我是咏甯的老公。”安旭臣把手中花束丢在工作台,箭步上前,把况咏甯揽到自己身边,一点也不客气的昭示所有权。
“才不是,他只是我的前夫。”况咏甯挣月兑他的臂膀,皱眉睇看搞不清楚状况的他,反射的纠正。
但听在安旭臣的耳里,就像是因为何健隆在场而急于否认,他的脸色不禁变得陰郁起来。
她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吗?
他佯装答应他离婚的要求,为的是要让她有缓和适应的空间,可不是要让她去跟别人发展恋情的!
“哦~~原来是前夫。”何健隆松了口气,选择相信况咏甯的说词,并且有礼貌的伸出手。“你好,我是主厨何健隆。”
一朵乌云伴随着闪电出现在安旭臣头顶,让他眼角怞搐,嘴角僵凝。厚,那声“哦”听起来很刺耳!
不过自小所受的教育还是让他维持了风度,伸出手握上他的,但没忘记暗自较劲的使了使力,两人在半空中交会的视线也撞击出带有敌意的火花。
“安旭臣,咏甯的老公。”他再次强调,皮笑肉不笑。
“是前夫啦!”况咏甯低嚷,气结得几乎要跺脚。“你难道忘记我们已经离婚了吗?”
“你确定我们已经离婚了吗?”他侧头看她,口气神秘的轻问。没办法,情敌出现,让他忘记冷静,秘密呼之欲出。
察觉异样,她顿住,质疑的瞅着他。
“什么意思?”
安旭臣冲着他扬起嘴角。“我没签名。”
况咏甯惊诧瞠眸。
“就算签了名,也要双方一起去办手续才行。”他继续替她解惑。是她太单纯,不懂这方面知识,他正好可以利用,为自己留了退路。
她错愕,出乎意料的转变让她呆到外太空去了。未几,怒火接着燃起,不晓得该气他欺瞒,还是气自己太笨!
“那你……那我……”她气恼的颤着手,在自己与他之间来回指着。
安旭臣这才瞥见她手腕上怵目惊心的红痕,讶异的箍住她的手查看,赫然发现已经红肿起水泡。
“怎么这样?”他提高分贝惊问。
“烫到啦!刚刚何主厨在帮我冲水。”她想挣月兑他那炽烫的掌心,却不敌他的力道,忍不住瞪他之余,下意识还是对他解释了。
“有药吗?”他眉心已皱得快能夹死苍蝇了。
“没有。”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吓人,她乖乖的回答。
安旭臣不由分说的拉着况咏甯,直接把碍眼的第三者晾在一旁,像阵风似的离开。
心疼况咏甯烫伤,安旭臣开着黑色BMW一路疾驰狂飙,一到山下就直奔最近的药局,买了烫伤药膏和需要的用品,再回到车上替她搽药。
“开餐厅就一定需要自己进厨房吗?那些事不是已经有请厨师做了吗?你看你,烫成这样一定会留疤的……”安旭臣一边谨慎小心的搽着药,一边没完没了的碎碎念。
况咏甯默默的看着脸庞低垂的他,在额前的黑发和浓长的眼睫下,那神情与目光是那么的专注,她鼻间嗅进的,是车子里属于他的男人味……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静静看他了,心跳不由自主的愈跳愈快。
方才不晓得他强拉着她上车到底要载她去哪里、去做啥,现在才知道,原来是带她来买药搽。
这样以行动证明的紧张与在意,让她有点感动,可是,她对于自己轻易就被感动,又矛盾的觉得很不争气。
其实,她要的不多,这样小小的举动,她就会感到幸福满足了,她甚至是那种只要他对她好,即使发现他有外遇的嫌疑,也愿意自欺欺人的笨鸵鸟啊!他现在能做,为什么以前做不到呢?
“很痛吗?我已经尽量放轻动作了。”安旭臣抬眸瞧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不禁怜惜地说。
“谢谢。”她收手道谢,没多解释是因为其他缘故。
他收拾药品杂物,闷闷地说:“跟我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话里暗喻的关系亲密让况咏甯想到方才提及的离婚问题。
“你空一天时间出来,我们一起去把离婚手续办一办吧!”她觑看他,再次提出要求。
她一直以为已经离婚了,没想到并没有,状况实在很乌龙。
他陡地抬头瞪她,悻悻然的撇嘴道:“不要,我没空。”
“你到底为什么不要啊?”她气结地嚷。
拜托,这样觉得好像在鬼打墙耶,同样的话题,他们在三个多月就讲过了,又不是第四台电影频道,不断重播再重播。
“我说过,我爱你。”他目光坚定灼热的锁住她,望进她眸底。
真挚的告白,以及那仿佛要渗进她心底深处、将她看穿的眼神,令况咏甯心弦剧烈震动。
可也因为被撼动,她火大了,豁出去的跟他掀旧账。
“你骗人!”她掷地有声的指控,提出质疑。“结婚一年以来,你根本就不爱我,怎么可能车祸之后就突然爱上我?”
“你怎么知道我根本不爱你?”没受她指控影响,安旭臣反问她。“是你自以为是的认定吧?我没挂在嘴上,你怎么知道我心里怎么想?”
况咏甯倒是被他的反问给问倒了,有几秒钟反应不过来。
不行,既然要算账就要算得清清楚楚才行,他们之间也不能再这样不明不白下去了!
“是我自己认定的没错,但那也是因为你的表现,让我有那些感觉啊!”她坦白心里怨怼。
“我承认,前半年我因为你父亲出资援助的缘故有一些心理障碍,所以对你比较冷淡。”明白是自己一开始不对,安旭臣放柔了语气,道出藏在内心深处的问题。“但后半年我渐渐被你吸引,也愈来愈喜欢你了,你应该很清楚,后来其实我也有慢慢做出改变,不是吗?”
她倔强的抿了抿唇。
的确,她不能否认他们后来的互动有渐入佳境,但尽管有改变,又能代表什么呢?
“就算如此,也不能掩盖你在我们结婚纪念日那天,对我失约,却跟别的女人去逛夜市的事实。”
呼!终于把郁积在心头那股最大的闷气给吐出来了,虽然距离当时已经差不多有五个月了,况咏甯想到还是难掩愤慨。
话题啾地跳到结婚纪念日那天,安旭臣不由得怔了一怔。
“别的女人?!”他纳闷的重复。
“她是你的前女友季蕾对吧?”她双臂环胸,没好气的横睐向他。哼哼,以为她不知道!
“关她什么事?”他皱眉怪叫。
见鬼了,怎么会提到那一点都不相干的名字?
“我都知道,婚后你们还一起去喝过酒!你自己喝醉说出来的,别想否认。”她铿锵有力的控诉。
女人哪,不计较则已,旧账一番可是没完没了的,要是小觑,就得倒大楣了!
安旭臣真的是目瞪口呆,莫名其妙极了。
这下可好了,问题愈扩愈大,牵扯的人也愈远,怎么这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