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屋内的凉爽将三十三度高温阻隔在外,阳光仍顽皮的溜进窗帘缝,硬是在暗黑空间里洒落光影。
况咏宁幽幽转醒,掀起眼帘便瞧见躺在她身边的熟睡男人,嘴角慵懒的扬起轻浅微笑。
男人有棱有角的五官因正熟睡而毫无防备,少了锐利严峻的神情,阳刚的脸庞显得柔和许多,总是包裹在笔挺西装底下的身体,褪得只剩一件合身内衣和纯棉睡裤……
这男人,是她的丈夫安旭臣。
他的睫毛浓密,眉型似剑,鼻梁挺直,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深邃如潭,还带有电人的魅力,可却不曾温柔凝视过她;他的嘴唇饱满十分好看,却总是冷漠的紧抿着,似乎连给她微笑都吝惜……所以,那宽阔的胸膛、有力的臂膀,也不曾拥抱过她。
结婚三个月以来,她只有在这种时刻才能和自己丈夫如此亲近,才能真切的确定他们俩是夫妻。
他们的婚姻不是以爱情为基础,循序渐进的堆栈到做出共度一生的决定,而是建筑在利益之上。
她明白,他是因为要取得新况金控的资金挹注,不得已才答应娶她为妻,没有感情,是无可厚非的。
然而,她嫁给他,并不是迫于无奈,相反的,是她主动向父亲提起,求来的。
她喜欢他,早在两年多前偶然在一个场合中遇到后,就悄悄的倾心于他,关注着他的消息,后来,知道他家的世安企业出了问题,恰巧找上了新况金控,于是她乘机向父亲提出请求。
当然,父亲一开始并不是马上同意的,除了对世安企业做过评估,也对她心仪的安旭臣做过调查,确定世安企业的根基稳固,真的只是一时周转不灵,也确定安旭臣是个有才干且优秀的男人,才愿意出手相助,并提出联姻的条件。
这是她选的婚姻,她选的男人,所以,她要努力。
做了个深呼吸,她放轻动作起身,蹑手蹑脚走出卧室,到外头的洗手间漱洗──为了比丈夫早起而不扰醒他,她特别在外头洗手间摆了一套自己的盥洗用品。
这间屋子是父亲为她准备的嫁妆,位于大楼的十五楼,可以眺望一○一大楼,景观很好,室内坪数将近一百坪,是楼中楼的格局,一楼是客厅、厨房、饭厅、书房、客房,一套半的卫浴设备,二楼则是主卧、起居室,同样有一套半的卫浴,对于一对新婚小夫妻而言,空间是过大了,不过况荣基是为了他们往后生儿育女做打算。
况咏宁想想也是,组织家庭后,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趁早做准备,免得日后再烦恼。
「小姐早。」七点就上工的帮佣崔大婶,在厨房里为早餐做准备,看见况咏宁步下楼来便微笑扬声。
「妳早。」扬起甜美笑容,况咏宁很有元气的打招呼,直接走进厨房里接手工作,熟练的调配松饼粉,倒进机器里烘烤,然后用崔大婶做好的半成品去做洋芋黄瓜色拉,再打一杯新鲜果菜汁,所有动作利落迅速,俨然像个资深的家庭主妇,而不是结婚才三个月的新手。
「小姐,其实这些东西我来做就可以了,妳不必特别提早起床。」崔大婶被晾在一边,噙着笑容欣赏的看着应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况咏宁,却能将这些事情做得得心应手。
「不行,我要自己来。」况咏宁立刻否决崔大婶的建议,随即娇羞的红着脸蛋解释:「我想替旭臣多做一些事。」
崔大婶这才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对啦对啦,新婚嘛,总是甜甜蜜蜜,热情洋溢!
「可是……先生好像很酷齁?」崔大婶把安旭臣的冷漠性格看在眼里,现在和况咏宁比较熟了,才敢稍微探问。
况咏宁尴尬一笑,安旭臣的「冰冰有礼」太明显,同在屋檐下,瞒不过崔大婶的眼睛。
「是啊,不过这样也比较稳重呀!」她换了个方式形容,情人眼中出西施,透过她的眼,他的缺点也会是优点。
「说的也是。」崔大婶同意道,年轻人能这么沈稳的并不常见。
时间算得嘟嘟好,况咏宁才把所有东西张罗好,便听见楼上卧房里有动静,随即将摆桌工作交给崔大婶,笑咪咪的快步走上二楼,趁安旭臣漱洗,替他挑选今天要穿的衣物。
每个早晨,替他做这些事,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安旭臣踏出浴室,折回卧房,毫不意外的看见凌乱大床已经经过整理,铺得平整的丝被上,摆放了他的衣物。
一室明亮,空气中飘散着烤松饼的甜甜香味,气氛宜人,振奋精神,不过,他在定睛发现陌生的衬衫颜色时,眉心不由得蹙了一蹙。
粉红色?!啧啧!
他拎着像会灼人的粉红衬衫转向衣帽间,抛在绒质座椅上,随手挑了件海蓝色衬衫取代,再返回原处。
他一一着装,发现西装是新的、领带是新的,连皮带也是新的……不由得承认况咏宁是个很细心的女人。
纵使他跟她并不亲近,但她仍悄悄注意着他的一切,举凡他的口味、他的习惯、他的喜好……她都是靠观察得知的。
就拿这些新衣物来说好了,他穿几号、领围多少、腰围多大,他从没告诉过她,能拿捏得如此刚好,不是她神通广大,就是特别细心。
该怎么说况咏宁呢?
原以为,仗着新况金控的雄厚背景,她会是个骄纵任性的千金大小姐,甚至可能因为新况金控和世安企业的关系,而摆出高姿态,可是她没有。这三个月来,面对他刻意的冷淡和疏离,没有蜜月旅行、没有行房,和她相敬如「冰」,她都默默承受,不曾抱怨或使什么性子,还很用心的打理家务。
一开始见她兴致勃勃的准备早餐,他也认为八成是三分钟热度,没想到她居然可以持续到现在,只要是他的工作日就不间断。
坦白讲,她让他是有点意外的。
「我来帮你打领带吧!」确定早餐摆放妥当,况咏宁上楼来唤他用餐,见他正将领带挂上脖子,眼睛一亮,忙不迭上前抢下工作。
嘿嘿,她前阵子才为了他学打领带,暗暗练习几次后,现在终于可以派上用场了。
安旭臣本想拒绝,但瞥见她那闪烁着灼亮光芒的眼睛,像是打领带是多么令她开心的事,婉拒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很少在清醒的时候和他靠得这么近,况咏宁一颗心扑通扑通的乱跳,双颊酡红,本来练习时很灵活的动作,这下子因为紧张而抖得像八十岁阿婆,快要打成蝴蝶结。
「咦?你换了衬衫?」为了转移紧张,她注意到他身上穿的不是原先她挑的那件。
「嗯,我不喜欢粉红色。」他酷酷地说,发现她打领带的功夫有点差。
「怎么会?男生穿粉红色衬衫很斯文。」打错了,赶紧扯话题拖延时间,重新再打一遍。
「很娘,那是女生的颜色。」他撇嘴,言简意赅的评论,拉下的俊脸摆明抗拒。
他的说法和表情,令况咏宁不由得联想到视粉红色为可怕颜色的小男孩,突然觉得他好可爱。
「好吧,我下午拿衬衫去换别色。」随即转念,笑咪咪探问。「那你告诉我,你特别喜欢哪些颜色?」虽然她应该知道,但还是希望他亲口确定。
「……」他微抿了抿唇。干么?他现在一副很好攀谈的样子吗?他不打算和她聊那么多的。
他对她心有芥蒂,基于男性尊严,促成这段婚姻的理由对他而言是无形的枷锁,他不想听到任何因为以妻为贵,所以对妻子百依百顺之类的闲言闲语,所以下意识划开距离。
「说嘛说嘛,以后我就可以避免像这样买了东西又得去退换的麻烦啊。」况咏宁难掩女孩家撒娇的本性,一时没留意,竟就着领带晃了晃他,一不小心就勒紧了……
「咳咳咳……」俊脸顿时爆红,瞠目呛咳,护住喉咙。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吓得小脸一白,连忙松手,迭声道歉。她可是很喜欢很喜欢她的老公的,绝对没有任何谋杀亲夫的念头哦!
重获自由,呛咳稍缓,安旭臣赶紧松开领带,自行调整。
「旭臣,我是不小心的,只是一时失手啦。」她用那媲美小鹿斑比的眼神,好无辜地说。
一时失手就差点勒死他,要是真把她惹毛了,下场一定很凄惨吧?
「我知道。」他僵硬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她的道歉,但对于她再度上前来想要帮他调整领带的动作已是敬谢不敏。
「呃……那个……早餐准备好了,快去吃吧!」凸槌的况咏宁很尴尬,只好转移话题。
「嗯。」安旭臣应声,边走边下意识弄着领带,心理有陰影的把领带调得特别松,忽然觉得领带是一种危害自身安全的凶器,同时,他心里想着──
他要是再继续对况咏宁这小女人摆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恐怖哦~~
一对结婚将近半年的夫妻,男的帅、女的美,年龄分别是三十岁与二十六岁,而且身体健康,每天同床共枕,可是,却迟迟没有行周公之礼,你说这奇怪不奇怪啊?
当然奇怪!比两只老虎还奇怪!
为此,况咏宁在浴室的大镜子前自我检视,反省奇怪的是不是她自己?
一头青丝,她保养得犹如云絮般柔软,乌黑的光泽,闪闪动人;说到脸蛋嘛,她是不至于自满到认为无人能敌,但是,她有完美的眉型,无须描绘便弯如弦月;水灵灵的眼睛晶灿有神,秀气的鼻梁恰如其分,红女敕的嘴唇是人工色彩也妆饰不来的自然润泽。
再看到身材,虽不是性感尤物,却也是秾纤合度,曲线玲珑;肌肤更是在长期保养下,既水女敕又富有弹性……
就好比一朵只为一人绽放的花儿,她也是为了吸引安旭臣,想得到他关注的目光,而更加勤于保养打扮。
只可惜,他不知怎么回事,她每天睡在他身边,他却连碰都不碰她……
一开始,她还天真的以为是不好意思,毕竟两人并不熟,所以比较尴尬,还在习惯彼此,可是到现在,他们都已经结婚五个多月了,还一直保持距离,那就很令人纳闷了!
是她魅力不够吗?
站在镜子前的况咏宁,换上性感的黑色睡衣,看着若隐若现的胴体,连自己都脸红心跳,不认为这样会毫无魅力。
况且,在嫁给安旭臣之前,她可不是没人追的滞销货呀!
那是什么问题呢?
思绪乱转,她霍地悚然一惊。
难道……安旭臣是GAY?!
妈呀!她该不会千挑万选,结果选了个同性恋当老公吧?
还是,他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疾?
不行不行,想来想去都很恐怖,这攸关她一辈子的「性福」……呃,不对,是幸福,欸……也不对,这攸关她一辈子的「性福」与「幸福」,她得尽快把事情给搞清楚才行!
世安企业在新况金控的协助下已月兑离困境,并重新步上轨道,不过,原本的董事长安恭平却在历经这场风波后病倒了,随着身体愈加衰弱,他宣布退休,把经营权交到了儿子手中。
接任后的安旭臣,大刀阔斧的重新整顿世安企业,人事异动的过渡期让整个公司都陷入忙碌中,所有人都在适应,当然也包括安旭臣。
这阵子,他忙得不可开交,本来跟况咏宁就不够亲近了,现在更是疏远,但他无暇顾虑那么多,毕竟,这场婚姻一开始就不在他近期的计划内,而况咏宁身为富商之女,应该很能明白男人为事业打拚是什么状况。
不过,他不得不暗自称赞她的韧性,即便受他冷落,她依旧将家里打点得很好,虽然有请帮佣,但他很清楚她做了些什么。
他看见了她对这段婚姻的用心,或许,更贴切的说法是她对他的用心?
总之,他发现自己已不像一开始那么排斥她了!
这晚,安旭臣惯性加班到将近十点才下班,一踏进屋子里却察觉到与平常不同的异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玫瑰香气,灯光幽暗,带着一种暧昧浪漫的氛围……
「在搞什么把戏?」他困惑嘀咕,猜想八成是况咏宁想庆祝什么节日搞的花样,她在这方面特别会花心思。
「嗨,你回来啦!」况咏宁端着热炖锅,从厨房走到饭厅,看见他便扬起甜美笑意,轻快的扬声招呼。
「这么晚了还在煮东西?」他纳闷地问,定睛一瞧,有那么一瞬间不由得瞠圆了眼睛。
在俏丽的花边围裙底下,她穿的是一件薄如蝉翼的黑色丝质睡衣,而且长度连大腿一半都不到!
他眸光黯了黯,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下。
「只是熬汤。」她笑着搁下炖锅。「你最近太忙了,我想趁立冬,熬些营养的汤让你补充体力。」
看着巧笑倩兮的她,淌过心里的其实是一阵暖流,但安旭臣还是下意识拒绝。「我很健康,不需要进补。」
「可是做都做了,你就喝一点嘛,好不好?」她迎上前,接过他月兑下的西装,尾随他走进卧室,打理他月兑下来的衣物。
他本想拒绝,可一转头,看见她弯身放袖扣,本来已经短到不能再短的睡衣裙襬往上缩,裙底春光乍泄──婰部,蕾丝底裤,匀称长腿,令他下月复一紧,呼吸差点就这么屏住了。
因为对联姻的不满,他总是下意识和她保持距离,加上这段日子,接手世安企业忙得他焦头烂额,所以他没去想到那档事,可这并不表示他对异性毫无感觉,她今天穿成这样,还不经意的泄露春光,他严重怀疑,这是意图诱惑!
「妳说今天是冬至,还穿这么少,不冷吗?」她忽然转过身来,来不及收回目光的他一怔,只好随口找了话说。
「屋子里开了暖气啊。」察觉到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况咏宁暗自窃喜,笑得益发娇媚。
「难怪我觉得很热。」安旭臣敞了敞领子,把浑身燥热的感觉归咎于暖气所致,兀自朝浴室走去。
嘿嘿,应该是欲火焚身的热吧?她松了口气,初步判定他不是GAY,所以对她性感穿着有反应。
「旭臣,不先喝点汤吗?」她急急叫住他,担心心血白费。
「待会儿喝,我先洗澡。」他的嗓音紧绷,需要冲些冷水才能浇熄体内的无名火。
「好吧,等你哦~~」她故意放柔声调,听起来格外暧昧。
安旭臣脚步一顿,酥麻电流陡窜,不敢回头,火瞬间烧得更旺,赶紧加快脚步直奔二楼,走进浴室关门上锁。
冬天冲冷水澡,似乎不太人道,不过没办法,不这样的话,他就快要按捺不住了!
十五分钟后,他洗去一身疲惫,也洗去了那股燥热感,人才步下一楼,就又被况咏宁给拉到餐桌前坐下,幸好刚冲过冷水澡,他镇定冷静得多,性感睡衣的影响也大大降低。
「来来来,快趁热喝。」她舀了一海碗的补汤,推到他面前。
「嗯。」他没拒绝,拿起汤匙饮汤。
其实她没有不好,只是促成他们结婚的理由不好,想来承受他冷漠的她也很无辜,而她还能这么努力的经营他们的家,也着实难为她了,所以他多少还是会接受她的心意,没有完全拒她于千里之外。
当碗公快见底时,他忽然发现她支肘托腮瞅着他瞧,自己却没喝。
「妳怎么不喝?」他疑惑问道。
奇怪,那眼神,瞅得他毛毛的!
「哦,这只适合你喝。」她笑容可掬,甜甜应声。
「为什么?」他纳闷再问,然后端起碗公,喝光最后一口汤。
「因为这是壮阳的啊!」她用天真无邪的表情回答。
他骤然瞠目,错愕的岔了气。「噗──」
这下子,燃起的不会是小小火苗,而将是熊熊大火,就算再洗冷水澡也难敌补汤的威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