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饮业在十二月的重头戏有两个,一是圣诞节,二是跨年夜,富鼎饭店在这两个节日里都举办了特别的舞会,在自助餐厅、宴会厅两个单位安排了不同的活动。
之所以不同,是宾客身分的不同,欧式自助餐厅接待的是一般消费的民众,而宴会厅办的派对则是限定饭店会员才能参加。
办派对最怕没人参加而太冷清,所以业务部在事前的努力很重要,所幸票全数售出,代表会来参加的人不少,这么一来,公关部的人就有办法炒热气氛,不用再担心,而功成身退的後勤人员也就可以好好过个愉快的节日。
跨年夜,元纪中邀喻宛蝶一起过,毕竟正处热恋中,两人的第一次跨年,格外有意义。
喻宛蝶答应了,不过,由於这种日子三姊妹向来都在一起,所以只好要元纪中放弃两人世界的念头,来家里和另外两颗大电灯泡一块过。
铃……
家里电话铃声响起,喻宛蝶认为八成是元纪中打来,快步到客厅接听。
“喂,你是在洗贵妃浴吗?这么慢还不来?”她劈头就调侃。他说要回家梳洗乾净,穿得帅一点,晚上带妹妹们一起出门去跨年,但是都七点多了却还不见人影,真是欠人催。
“请问这是喻家吗?”出乎意料的陌生嗓音及询问却从彼端传来。
喻宛蝶纳闷地问:“是,请问你哪位?”这声音听起来是上了年纪的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打电话来家里?男人压抑情绪的声嗓,试探地再问:“你……是宛蝶?还是泓冰?”闻言,她心里打了个突,秀眉紧紧皱起。
“你到底是谁?”她沈下语调,竖起防备。
“你应该是宛蝶对吧?”男人凭著记忆,兀自猜测。“我是……”男人道出了身分,喻宛蝶的脸色瞬间苍白,激动得浑身颤抖,连话筒都差点掉落。她心情复杂激动,说不出话来,但是当男人说要来家里时,她立刻像只被激怒的刺婿竖起尖刺。
“不行!不准你来!”她不想让妹妹们伤心。
“那我们约在外头见吧,我现在就在附近……”男人能够理解她的抗拒和排斥,退一步地说。
约好了地点,喻宛蝶挂上电话,看向在厨房忙碌的二妹,再看向在房里上网的小妹,一整个慌张无措。
“姊,是元大哥打来的吗?”捧著装有水果的保鲜盒,喻泓冰走向冰箱,看见了呆在茶几前的姊姊。
“不、不是,是打错的。”喻宛蝶说谎,竟然紧张到结巴。“我、我去街口买点东西,很快就回来。”说完,她回房拿随身包包,再到电视柜上找到小妹的机车钥匙,转身就要出门。
“姊!”喻泓冰忽然叫住她,她慌忙地旋踵,竟撞到连接阳台的纱窗铝框,痛得低呼。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脸色不太好看又心不在焉的?”感觉不太对,喻泓冰忍不住关问。
“没事,我哪有什么事。”喻宛蝶模模脸,僵硬地扬扬嘴角,佯装镇定,免得让妹妹担心。“我出门喽!”眼皮在跳,喻泓冰纳闷地妪妪额角,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於是又兀自做自己的事去了。
***
七点半,元纪中来到喻家附近,想起女友大人交代要买饮料和零食,经过超商便停下来去完成任务。
买了满满一大袋,他走出超商,看见对面路口有一间速食店,又想起喻宛蝶喜欢吃蛋塔,於是步行走向路口,过马路到对面去买了两盒蛋塔,可正当他准备折回超商骑机车时,不意竟看见一抹熟悉身影。
咦?那不是宛蝶吗?下意识停下脚步,他定睛察看,拜优良视力所赐,他很快确定了坐在复合式餐厅里的就是喻宛蝶。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家里才对,怎么会跑到外头来?还有……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是谁?那男人看起来已有年纪,衣著整齐,但神色黯然,表情很尴尬;而宛蝶双臂环胸,凝肃地绷著一张脸。光凭眼前所见,气氛是一触即发的紧张,看起来好像在谈判……
就在他充满疑问之际,男人竞伸手揪握住她的双肩,两人一阵拉扯,宛蝶一脸忿怒,然後又哀怨地哭了!他们发生了什么事?那男人和宛蝶又是什么关系?他反射地想冲进店里,可脚步才迈出,下一秒就迟疑,他告诉自己别冲动,但看她落泪他很焦急,没办法,只好拿出手机打给她,以防她遇到困难求救无门。
“宛蝶,除了饮料零食,还需要买什么吗?”他藉口问,透过店家的玻璃窗,直勾勾地看著她的反应。
“这样就够了,你……要到了吗?”她探问,希望能在他抵达之前赶回家,不要因为眼前这个人而有任何影响。
元纪中看见那男人找来了面纸,体贴地替她擦拭眼泪,她一把夺了过来,横瞪他一眼。虽然她没接受那男人的举动,但他却因为他们的互动,下意识隐瞒了自己的行踪。
“要出发了。”他不自觉多问了一句。“你在家里等我吗?”
“……”她心虚地顿了一顿,下意识掩饰事实。“不然咧?”闻言,他不禁心一沈。
“嗯,那待会儿见。”他收了线,重新迈开的步伐变得沈重,原本愉快的心情也顿时变得沈甸甸。她骗他……
她为什么要骗他?那男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能让他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不能对他坦白?他以为两人是交心知心了,可没想到……他好失望!她为什么要让他对她感到怀疑?
***
赶走了那个人,喻宛蝶在外头待了好一会儿,确定哭过的眼睛已经不肿了,她才回家。
“纪中还没来吗?”没在屋里瞧见他的踪影、听见他的声音,喻宛蝶不禁扬声问向妹妹们。
“来过又走了。”喻宝蒂说道。
“来过又走了?”喻宛蝶纳闷地像九宫鸟股重复。“为什么?”两个妹妹全都耸了耸肩。
“元大哥来的时候脸色不太好看,笑也笑得不太自然……”喻泓冰形容元纪中的异样。
“他说家里有点事,把东西搁下就走了。”喻宝蒂也觉得疑惑,但元纪中那样说,她也不好再追问。
喻宛蝶蹙眉,拿起手机拨给他,没想到竟是关机中。“奇怪,他出发前才打电话给我,怎么会关机?”她重复拨打,依然联络不到他,电话不通,她看向桌上他带来的东西,速食店的纸袋让她一怔。他知道她爱吃那家店的蛋塔,所以给她买来了,这很贴心,可问题是,他在哪儿买的?刚才,她跟那个人碰面的餐厅距离速食店只有几步路,他该不会看到什么了吧?
“糟了……”她喃喃地说,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怎么了吗?”喻泓冰听见了姊姊的咕哝,不禁关问。
“没、没事!”喻宛蝶给了妹妹一记安抚的微笑。
喻宝蒂觉得气氛不对劲,不确定地问:“元大哥回去了,我们还要出门跨年吗?”
“你们不是想看烟火吗?当然要啊!”不想破坏妹妹们的兴致,喻宛蝶打起精神,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太好了!”喻宝蒂放心地笑开。
“对了,姊,你是去买什么买那么久?”喻泓冰可没忘记姊姊说过是出门买东西。
“噢,没买到。”根本不是买东西,喻宛蝶敷衍地答,转身回房去。她不想因为自己心情郁卒,而让妹妹们也跟著不愉快,所以还是抑制著满心的不安和沮丧,依照原本计划出门。
撇开那个人不提,元纪中反常的举动令她很担心。他人都来了,没道理不告而别,就算再急,他也会打电话告诉她才对,不可能像现在连电话都不通!她有感觉,他一定是看到她和那个人在一起了!
***
跨年夜之後就是元旦假期,饭店行政的内勤人员也都放假,喻宛蝶本来乐观地想,元纪中那么疼她,再不开心,也不会维持太久,但没想到他竟然狠心地连一点音讯都下给她。
联络不到人,她没办法确定是什么事,就算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想解释也没机会解释。
宝蒂和同学去玩了,泓冰也有自己的节目,喻宛蝶本来和元纪中约好今天要出门踏青,但好好的计划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泡汤,还落得孤单一人待在家,只有寂寞和懊恼跟她作伴。然後,那个讨厌的人又在傍晚出现,让她原本已经够糟糕的心情变得更加恶劣。
“你是怎么回事?我叫你别再来烦我们,你听不懂吗?”在公寓楼下,喻宛蝶口气烦躁地驱赶眼前的男人。
“宛蝶,拜托你让我见见泓冰和宝蒂吧!”男人恳求著。
“有什么好见的?当初是你自己离开,现在还装什么慈爱?”她忿然冷嗤,藏在内心深处的怨,让她不惜以尖锐言语伤害他。
“我已经後悔了,以前都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男人那沧桑的脸庞是真的充满了懊悔。
“来不及了,被你伤最深的人已经不在了。”说到伤心往事,喻宛蝶更加不想再面对他,於是转身要回家。
“宛蝶,你别这样……”男人拉住她,今天是打定主意不让她轻易离开了。
“你放开我!”喻宛蝶挣扎,两人拉扯了起来。就在此时,属於哈雷机车的轰轰引擎声由远而近地传来,元纪中意外瞧见喻宛蝶和昨晚那个男人又在路上拉拉扯扯,当下是气得七窍生烟,忙不迭地停好机车,大步走近。
该死的!那个男人到底是哪儿冒出来的,竞连著两天来纠缠她?!
“喂,她叫你放手没听到吗?给我放手!”元纪中一把揪住对方衣领,直接推著他後退,直到抵在墙上。
“纪中?”喻宛蝶讶然低呼。没想到整天没消息的人突然出现,而且还是这样火爆出场。
“他是谁?为什么你要一直跟他见面?”他气恼地质问,在脑中盘旋了整天的疑问就这么月兑口而出。他气她昨天的隐瞒,也气自己不够强硬,明明打定主意今天也不要跟她联络,以惩罚她的不诚实,可是他在家里竟然坐立难安、心神不宁,没办法,理智已经向情感妥协,於是他又骑著车来找她了。也幸好他来找她,才让他撞见这状况,能即刻替她解围。
喻宛蝶听他这么问,就知道问题的症结了。他昨天果然是看见他们碰面,而她好死不死没说实话,所以他就负气离开搞失踪!
“他……就是抛弃我妈妈和我们三姊妹的那个男人。”她神色黯下地说,不愿将“父亲”两字说出口。
答案揭晓,元纪中呆住,瞠眼看看喻宛蝶,再看看被他不客气地压在墙上的中年男人。
“他是你爸爸?”他以更浅显直接的方式问,差点开扁的手悄悄地松开。
哇咧……这误会大了!
“我早就没有爸爸了!”痛处被戳破,喻宛蝶激动反驳。他们之间的纠葛复杂,元纪中一时不知该怎么面对这实际是她父亲,却又不被她承认是父亲的男人。
“你可以不承认我,但是我们之间的血缘是不可能抹灭的。”方亦洲沈痛地看向她。
亲生女儿不认他,真的很可悲,但这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谁教他年轻的时候风流荒唐,欠缺责任感。
“所以呢?那又怎样?”她不屑地冷哼,态度冷傲。“以前你可以不在乎,现在我也可以不在乎。”元纪中走来她身边,在她强硬的表情下看见了眼眶里打转的泪花,他顿时心疼不已,健臂揽著她肩膀,给她依靠和力量。
“喻先生,虽然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这个外人不方便多说什么,但是你抛妻弃女这么多年,现在想回来认女儿就来扰乱她们的生活,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元纪中站在旁观者的立场说道。
无论如何,他都会以坚定的态度陪她面对,并且尽最大努力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他语带责怪,令方亦洲汗颜。
大概是上了年纪的关系,这几年他开始向往天轮,这才懂得反省後侮,过去真的错过了太多。
“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绝对没有要奢求什么……”他红了眼眶,声音变得哽咽。再怎么说也是血浓於水啊!听出他声调中的异样,喻宛蝶抿著唇,有一点点心软。
“妹妹她们现在是真的不在,我会跟她们讲这件事,不过她们愿不愿意见你,我就不知道了。”纸包不住火,妹妹们早晚会知道,她也不想再跟他纠缠,因此愿意退一步。她知道她一个人的怨恨不能完全代表她们姊妹三人,光是以自己的想法去代替她们回答似乎也不妥,所以决定找时间告诉她们,让她们自己决定吧!毕竟,泓冰和宝蒂都长大了,她们有自己的个性和观感,她不能因为怕她们伤心,而将她们蒙在鼓里。说不定,她们还是想认爸爸的!
“好好好,宛蝶,谢谢你。”见她终於松口,方亦洲欣喜地笑逐颜开,连忙留下连络电话。
“如果她们愿意见你,我会安排你们见面;如果不愿意,拜托你就别再来困扰我们了。”喻宛蝶理性地说。
“我知道、我明白。”方亦洲接受她的条件,起码他回来找过她们,曾努力过,就不会那么遗憾了!
***
客厅里,元纪中和喻宛蝶各据沙发一方,沈默才蔓延,气氛就僵冷到不行,屋外的寒流也不敌这里仿佛降到零度的气温。
散发这吓人温度的,不是元纪中,而是心情受到强烈冲击,却还被某人误会的喻宛蝶,各据一方的原因,则是元纪中自知理亏,不敢坐得太靠近。
“你昨天有看到我跟他见面对吗?”她淡淡地开了口,抬眸望向他。
“嗯。”他诚实招供。
“就是打电话给我的那个时候?”她聪明地推论。
“嗯。”这无疑是承认自己在电话里的试探,他心虚汗颜……
“我想,你来了就走,应该不是真的家里有点事。”她微微扬唇,笑意未达眼里,看得元纪中一阵毛骨悚然。
“……嗯。”这一声应得很虚,然後连忙替自己辩解。“因为你明明在外头,却隐瞒我,所以我以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的误会难以启齿。
“以为什么?”她问得好轻好轻,他却听得好剉好剉。看他一脸歉疚心虚的表情,还不敢应声,她已经大略猜到他误会的方向,所以怒火瞬间烧旺。
“以为我背著你跟别的男人见面?”她语气更轻了,有种风雨欲来的威胁感。
“嗯?”元纪中头皮发麻,僵硬地点头。
奇怪,他心爱的女人本来是娇媚动人的,怎么现在生起气来,光是轻声说话,就如此恐怖吓人?
“然後,你就把手机关机,故意一整天不接我电话是吧?”她笑得更甜,不只是风雨欲来,还包含了打雷闪电的前兆。
故意不接电话是很可恶的行为,元纪中完全没有勇气点头。她沈默了,一双澄澈大眼就这么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承受无形的压力,元纪中目光昀动,决定面对错误,开口道歉。
“对……”
“对了,大门在那里,你走吧。”他一开口,她就抢先接话,而且还是下逐客令。
“宛蝶?!”他愕然惊呼。她赶他走引
“我很生气,短时间内不想见到你。”口气不再轻柔,微笑不再展现,她绷起脸直言。
“不要这样啦!我知道自己不对了,不应该误会你……”他忙不迭地坐到她身边,搂著她磨蹭,频频道歉。
“你在想什么?看也知道他年纪多大,这样也能误会?是你眼力有问题,还是我的品行真那么差?”她扭动肩膀想摆月兑他的碰触,愈摆月兑不了就愈气恼,索性一股脑儿地责问。他忽然松手,没了箍制,她转过头瞪他,不料他却双手揪著耳垂,无辜地瞅著她。
“你干么?”他忽然冒出的可爱举动就像灭火器般,顿时令喻宛蝶的火气大消,只得故意没好气地质问,好掩饰想笑的表情。
“认错啊!你骂我吧。”知道她刀子口、豆腐心,他说完还瘪嘴装可怜。他瘪嘴揪耳的模样害喻宛蝶差点破功,她故意换位子,想甩掉他的赖皮缠黏。没想到他又像口香糖似的紧黏不放。
“走开啦!”她嗔怒地嚷,嘴角已经偷偷上扬。
“不要……”一皮天下无难事,他圈住她的腰,限制她的行动。
挣扎半天,喻宛蝶也累了,放弃反抗,没辙地待在他的臂弯里。
“我告诉你,以後你甭想跟我过跨年夜了!”皮不过他,她没好气地撂话,以示惩罚。
元纪中一怔,本来要抗议,但想想倒也没差。
“没关系,以後我会跟你过每一夜,跨年夜就不是什么重点了。”他咧出笑容,此话别富深意,代表他想跟她生活。听出其中涵义,喻宛蝶再抑不住扬起的嘴角,逸出娇甜笑容。
“哼!我可没说我愿意哦。”她嘴硬地说。
“不愿意?!”他诧问。“那我就用我的办法逼你就范喽!”语落,他压覆向她的柔软娇躯,知道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大胆地在客厅里吻她、爱她,慢慢地逼她就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