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十分,喻家的对讲机声响起,正在著装准备上班的喻宛蝶,急急忙忙奔出卧房接听,生怕噪音扰著两个妹妹的睡眠。
“谁?”开口问的同时,她已有预感来者何人了,因为这些天在差不多时间里,某人都会来报到。
“我元纪中。”熟悉爽朗的声嗓,透过话筒传进她耳里。
“你怎么又来了?”听似抱怨的语气,实则隐含了连自己也未察觉的、甜甜的无奈。
“我说过顺路嘛。”他皮皮地笑,不轻易被她的拒绝打败。“我带了早餐,快让我上楼。”他的声音很有元气,有一种愉快的感染力,让她唇角不自觉地弯起了笑容,按下控制公寓大门的按钮。
元纪中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喻宛蝶已经将住家铁门打开著等他。
“早安。”他很自然地走进她家,兀自在客厅沙发落坐,把手里带来的早餐全都摆到桌上。
“买这么多?你在普渡啊?”她瞠目看著过度丰盛的早餐。
“我去找到你昨天说很好吃的那家水煎包了,还有X家的咸豆浆,XX路的咖啡红茶……”他一一介绍,全是她曾说过好吃的早餐。
喻宛蝶怔住了,傻眼地看著他。她只不过在闲聊时无意问提起,他就全部都记住了?她很清楚,要买那些东西可一点都不顺路,要全买来,得很有心哪!想到他为了买这些东西,不知多早就起床出门……虽然只是便宜又一般的早餐,但不可否认的,他的这番心意,就像冬日朝阳般熨暖了她心扉。其实这些天,他每天上班都专程来载她,下班也特地到公车站拦截她,她已经隐约嗅到一些不寻常的讯息,只是他都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和藉口来解释,所以她也没有明说,可今天这样用心,就太明显了。
“眼花撩乱对吧?”见她呆住,他莞尔地笑,拉她坐下,把饮料塞进她手里。“我们shar?这样每种都能吃到。”
“元纪中,你这么殷勤,会让我以为你在追我耶!”她横睐著他微笑。
“我是啊。”他却直言不讳地承认。虽然听喻宝蒂那么说,当下有些错愕失望,但他还是没打消想追求她、对她好的念头,所以就顺著心意做了。因为他出乎意料的直接坦白,喻宛蝶心弦一震,再度怔住。
“我……你……不可能。”她有点慌,心跳加速,说起话来变结巴。
“我知道,你要说你的目标是嫁入豪门嘛。”
“你怎么知道?”她讶问。
“宝蒂有告诉我。”他噙著笑回答。
“那你还……”
“爱情是没有道理可循的嘛!”他一副陷入情网的口吻。她失笑,赏他一记卫生眼。“别闹了,你不是我的理想对象。”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给自己立下这种愿望?”他想更加了解她。她敛眸,神情一黯,浅啜手中饮料,娓娓道出内心想法——
“我爸是个抛妻弃女的负心汉,我妈一个人扶养我们三姊妹,大概太过劳累了所以不长命,她走的时候,我才十九岁,带著末成年的两个妹妹一起生活,扛著沈重的经济压力,直到这两、三年她们都陆续完成学业了,才稍微轻松一些。
“就因为深刻体验过生活的压力和负担,所以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再像从前那样拮据。我要找的对象,一定要有很好的经济能力,才能让我衣食无虞,还能让妹妹们也过好生活。”这些心事,她从来不曾对外人说过,可此刻她却莫名地全告诉了他,丝毫不排斥将自己现实势利的一面摊在他眼前。
元纪中听完,了解了背後的原因,明白是环境造就了她这样的想法,不由得替她感到心疼。
“你自己在事业上也有不错的发展了,还需要这么讲究另一半的条件吗?”他侧头凝睇她,眸光蕴著对她的怜惜。
“当然需要。”她理直气壮地应。“这样才有安全感嘛!”捉襟见肘的窘迫忧虑,她怕了!
“安全感并不一定来自於财力,一个有担当、有抱负的男人也可以给你……”他还想说服她。
“你别白费精神了。”她知道他的企图,直接要他放弃,她看得出他的真诚,所以更加不想辜负他一片心意。
“我不觉得是白费,因为你是个有眼光、有智慧的女人,早晚会看得出我是优秀的潜力股,虽然我现在是小小的业务专员,但以後也有成为‘好野人’的可能。”他向她毛遂自荐,暗示著自己的杰出。听听这口吻,多么自信啊!她欣赏也相信,却没办法等到人老珠黄,没办法等到他符合标准的时候。她现在是正夯的轻熟女阶段,可再过几年就熟透了,潜力股何时才能成为绩优股?
“反正,我已经拒绝你了,你要是再执迷不悟,就不是我的问题了。”她有心动的倾向,却口是心非地给了他拒绝的答案,因为她是理智的人,不会被感情冲昏头的。
“放心吧,我不会要你负责的。”他咧出爽朗笑容,对她好是不由自主、是心甘情愿,尽管明知最後不一定能得到什么,但他不想违背心意。她有她的坚持,而他也有喜欢她的自由。
***
最近气候温差大,挂病号的人像赶流行似的愈来愈多。
喻宛蝶向来是健康宝宝,一年顶多感冒一、两次,可每次一病就挺严重的,而这次的感冒病毒来势汹汹,她也不小心中奖了。
坐在办公桌後,喻宛蝶刚结束一通和旅行社洽谈客房业务的电话,看著方才边说边写的一些记录,她觉得头重脚轻,晕眩眼花,忍不住捏捏眉心、柔柔额角,想缓和不适。她其实这两天都不太对劲,喉咙怪怪的,买了成药吃,好像有稍微压制下来,但今天不舒服的感觉特别强烈,她想请假回家,可是不放心进行到一半的工作就这么悬著,只好硬撑。她得联络客房部门做最後的确认,得眼宴会部索取目前空闲的档期,得向餐饮部要……事情好多,但她头昏脑胀,身体像有火在烧,只觉得一团乱,思绪浑沌,没法做事。
“呕……”她突然想吐,连忙转过办公椅,拉来垃圾桶低垂螓首,停顿了一下之後,那感觉又消失。
惨了,会想吐肯定严重了!趁现在还OK,她得赶紧去洗手间,以免吐在垃圾桶里也不好清理。可没想到,这一起身,眼前突然发黑,感觉天旋地转,她站不稳,就这么昏倒了。
正要敲门的Ella,手才扬起就听见里头一阵物品掉落以及砰地一记声响,下意识推门察看,却赫然瞧见喻宛蝶倒在地上。
“副理!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副理昏倒了!”闻声,元纪中迅速地在第一时间冲进办公室,众人也好奇地挤向门口,七嘴八舌地叫。
“副理、副理……”他不断叫唤,扶起她上半身,发现她浑身热得像颗火球,急得喊出私下的称呼。“宛蝶!你快醒醒!”
“她好烫,好像在发烧。”Ella模了模她额头,焦急地对元纪中说。
喻宛蝶稍微恢复意识,掀开沈重眼皮,迷迷糊糊间看见他,喃喃出声。“纪中……”热烫的感觉仿佛将她融化,软绵绵地使不上力。
“送医院吧!”
“要不要叫救护车啊?”在办公室里昏倒,大家都吓到了。
郎经理闻风而来,众人分出通道,他立刻指挥道:“元纪中,你帮忙把她送去医院。”
“好。”元纪中赶紧抱起喻宛蝶,在郎经理和Ella的协助下,搭电梯到地下停车场,坐上郎经理的车。
“开我的车去,有什么状况随时打电话回来跟我报告。”郎经理是个好主管,紧急状况,奉献爱车。
“我知道。”元纪中回答後,回头看了看躺在後座、脸色异常红润的喻宛蝶,抑住涌满心头的担忧,连忙驾车出发。
***
寂静的病房里,点滴挂在床边,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喻宛蝶睡了一觉,已幽幽转醒。
“醒了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一直守在病房里看著她的元纪中,一发现她醒来,立即迭声关问。
“嗯,比之前好多了。”她微微一笑。
“我真服了你了,怎么照顾自己身体的?烧得这么严重,都并发肺炎了,还有办法上班?”他替她将病床摇高了些,嘴里的叨念全是对她的关心。
“我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她像犯错的孩子似的咕哝。毕竟,她的确给大家带来了惊吓与麻烦。他横睇著她,走到床畔,取来开水送到她嘴边,在她接手喝水之际,继续碎碎念。
“你真的很糟糕,身体出问题就要赶紧看医生,居然可以拖到这么严重引刚刚看你倒在地上,我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拜托你以後不要这样……”想到方才乍见到她昏倒在地的模样,他到现在还余悸犹存。
“有没有这么夸张?”他的语气很认真,担心受怕的表情也很真实,她不禁羌尔失笑,但一阵暖流同时荡漾在心问。他蓦地凝住她,眼神灼烈,透著对她的情意。
“你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会在意对方的一切,喜怒哀乐、身体病痛,都感同身受的吗?”他的语调缓缓地、轻轻地,带著浓浓情意地温柔倾吐,让她心都融了。而他的注视,犹如一泓深潭,诱她沈沦,诱她投向属於他的温暖……
她的笑凝结在唇畔,怯怯地撇开视线,不敢迎祝他太过直接的目光。
“我只能谢谢你的关心。”她呐呐地说。
好一段时间了,他似乎都没有改变心意,即使她早就言明不会选择他,他却始终对她很好。
坦白说,他的坚持与执著,她都看在眼里,也不是没被打动。
和他相处很自然、很愉快,她甚至自私地享受著他对她的好,只不过未来对象的理想和标准在她心里早已根深柢固,所以她才会不断告诫自己,不能接受他的感情。可现在她病著,抵抗力弱,连心也没了防守,她怕抵抗不了他一股脑儿朝她倾泄的情意,只好逃避。
“我想要的不是你的道谢。”见她逃避,他眼神不自觉更温柔了。“我要的是你的心。”
“我的心只会是我自己的。”她咬唇,说得倔强,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一颗心隐隐失控的事实。
“那也好,只要不是别人的就好。”他倒是乐观回应。只要没人占据她的心,他就有很大的机会。听他这么说,喻宛蝶莫名地替他感到心疼。
“你真的很奇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这样,害她觉得自己不识好歹而且愚蠢又贪心,眼前有个好男人不要,偏要期待嫁入豪门那种不一定会实现的事。
“你才比较奇怪。”他笑著反驳。
有时候人的直觉是很准的,他感觉得到她对他有好感,当然也感觉得到她的挣扎和逃避。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矛盾?爱情是不能反抗的,不是吗?
“什么奇怪啊?”突然冒出第三人的声音介入,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也不约而同地扬声叫唤。
“经理!”
“欵,有好一点了吧?”郎经理走进病房,身後还有几名业务部同事,没有交通工具的他正好让下属载来,拿回自己的座车。
“好多了,谢谢你们来看我。”喻宛蝶噙起微笑回应。
“经理,後来检查报告出来,医生说她并发肺炎,要住院观察两天。”元纪中向主管报告。
送喻宛蝶到急诊处让医生诊察之後,他就先打过电话通知郎经理,当时只知道高烧快四十度,後来才又检查出有并发症,难怪她会烧得这么厉害,在办公室就倒下来。
“啧啧,怎么搞到这么严重!”郎经理咋舌摇头。
喻宛蝶愧疚垂首,不敢辩解。
“对啊,我也这么说她,这一定早就有症状了,却拖到严重到送医院。”有人同一阵线,元纪中乘机再次数落她的大意。
“这样很不好,你们哪,要是觉得身体不舒服,要尽早就医,否则病重反而难治,知道吗?”身为部门之首,郎经理就像大家长,叮咛所有人。
“知道……”大夥儿异口同声地回应。
郎经理接著下达指令。“那喻副理就请病假住院吧,手边的工作交给组员们去进行,好好休息。”
“好。”喻宛蝶顺从地点点头,病成这样,已经不能再逞强了。
“副理,我帮你把搁在办公室里的皮包和东西都收拾好带过来了。”Ella不愧是喻宛蝶的得力助手,细心地替她设想到了。
“太好了,谢谢你,对了,我桌上那份……”喻宛蝶把握时间交代未完成的工作。
“经理,你的车钥匙。”元纪中把车子交还主人。
“你的交通工具还停在公司吧?我看我先载你回公司取车好了。”郎经理提议。
“好啊,谢谢经理。”元纪中咧开一口白牙,心中对和善公正的郎经理很是尊敬。“ella,我现在要回公司一趟,很快就会回来,你帮我照顾一下副理好吗?”他又转向Ella问道。
“没问题。”Ella爽快回答,但下一秒,却察觉到异样,故意睐著他问:“不过,什么叫‘我帮你照顾一下副理’?这话听起来好像副理是你的谁似的?”
“知道就好,干么讲出来?”他还煞有其事地回应她,惹得一旁的喻宛蝶愕然瞠目。
“欸,不要胡说八道!”她忍不住抗议。
人多是非就多,公司更是八卦集中营,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放大,怎么可以乱说话让同事们误会?
“对嘛,副理哪会看上你啊!”Ella帮腔,知道喻宛蝶行情很好,追求者众,而且个个条件都不差,怎么挑也不会挑上一个小小的业务专员,除非头壳坏掉才会想不开。
“奇怪,那口气好像我缺了胳臂还是少条腿了?为什么副理就不可能看上我?”不被喻宛蝶接受就很郁卒了,这会儿连Ella都这样说,元纪中不由得没好气地回应。
“这答案只能意会,说出来就伤人了。”Ella站在客观角度,认为若是单看社会地位,身为业务专员的元纪中是真的太弱了,可这如果要直接说出来,怕会伤他的自尊心。
“哇,以後要是我追到副理,非得敲你一顿不可。”自家同事居然不支持,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哈哈,我等你啊!”Ella相信自己是不会有这笔开销的。
“好了好了,你追得到喻副理,我就请客。”郎经理同情地给元纪中打气,表示支持,搭著他的肩,一同离开病房。
“副理,你不可能会喜欢上纪中对吧?”Ella笑看向喻宛蝶问道。
“嗯……”喻宛蝶漫应,尴尬扯唇权充微笑。她不可能会喜欢上元纪中吗?奇怪,为什么她不能肯定地说对,反而觉得心虚呢?难道,她对他的感觉已经强烈得没办法再忽略了?如果是,她该接受他吗?那她长久以来的理想该怎么办?讨厌,在身体虚弱的时候想这种事很伤脑筋啊,害她头都痛了……
都是元纪中,没事干么来扰乱她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