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市的傍晚,是人潮车潮最壅塞的时间,岳霓霓结束看屋之後,就近找了间复合式餐厅,一边喝饮料休息,一边等辰广新来接她。
之前他来电说已经看完房子,她带着看好戏的口吻问他结果如何?他却卖关子说见面再讲,害她快被自己的好奇心折磨死。
不可能成交的,她跟黄先生接洽了那麽多次都没谈成,怎麽可能状况外的辰广新一谈就成?
可是他的态度和口气那麽的胸有成竹……,不,他一直都是一副不慌不忙的老成样,绝对不是因为谈成了交易。
但是,既然不成功,直说就好了,干嘛还说要见面再讲?
“霓霓,你为什么一直揪自己头发?”一道熟悉的低沉嗓音传来,带着浓浓笑意。
岳霓霓猛然回神,下意识抬头望向眼前男人。
“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发呆的时候。”他勾着嘴角落座。
他踏进店里,一眼就看到了她,可看着窗外的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一会儿蹙眉、一会儿嘟嘴、一会儿又叹气……表情丰富多变,连他来到她面前都没发现,甚至揪起头发来了。
店员随后送来水杯和menu,岳霓霓俩是决定就在这儿用晚餐,电玩东西后,她迫不及待的追问。
“怎么样?没成对不对?”她见辰广新但笑不语,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我就说嘛,那位黄先生难搞定,你也见识到他的龟毛了吧?其实你也不用失望,谈不成是正常的,谈得成才奇怪。”
“你三天后的下午两点有空吗?”他突然开口问。
“嘎?”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让她愕然一顿,然后愣愣的回答:“有啊……要干么?”
“这里是十万元订金,已经跟黄先生约好三天后签约,成交价比你的底价要高出三十万。”辰广新从夹克里拿出十万元现金,以及签收时间跟大楼管理室借复写纸来写的一式两份收据。
出乎意料之外的结果和那一大叠千元钞,令岳霓霓目瞪口呆,整个冷到外太空去,看着辰广新的眼神像看到外星人。
“怎么可能?”她不敢置信的低喃。
他好笑的反问:“为什么不可能?”桌上摆的钞票可不是玩具钞哦。
她诧异的模样让他忍不住觉得虚荣起来,好像自己谈成这笔交易真的很棒,其实他觉得自己是捡到现成的便宜,因为黄先生很喜欢这间房子,只要先排除他的顾虑犹豫,就很好说服,一点也不龟毛。
“你怎么办到的?”她瞠圆了眼睛,好奇极了。
那个黄先生真奇怪,是看她不顺眼吗?为什么不肯跟她买,反而跟代替她前往的辰广新买?
“就聊了很多。”他一言以蔽之。
她哪那么容易打发啊?不死心的继续追问:“聊?都聊了什么?”
“从大环境聊起,分析经济景气、股市状况、评估各家银行房贷利率、个人理财投资概念……连个产业市场动态都聊到了,最后再聊到那间房子……”辰广新简单解释。
黄先生对这些有兴趣,半懂不懂的自寻烦恼,所以才会裹足不前,既想买,又犹豫。
两人聊过之后,黄先生一方面觉得相谈甚欢,一方面讶异于他的分析很见解,同时也认同他的看法,当然,他也使了写小伎俩,例如透露那房子的抢手,已经有几个向屋主接洽,再迟可能就会错过,难得看中意的房子,于是黄先生爽快的到提款机领钱下订。
岳霓霓听了辰广新的解释,一整个头昏脑胀,更觉得奇怪了。
什么经济景象、投资理财巴拉巴拉的?她根本没那种脑筋去费神。
不过,年纪比她还小的辰广新怎么动这么多?那可不是随便唬哢瞎掰就能讲得出来的!
“你怎么懂那些?平时有在研究?”她呐呐问道。
“我是T大财金系的,该有的证照全考齐了。”想起这阵子完全派不上用场的学历证照,他的心情不禁往下跌。
闻言,岳霓霓不禁咋舌。
她知道念财金的在求学阶段都致力于考证,那对资质教驽钝的人,并不是容易的事,可他说他全考齐了?
他应该去当会计师、精算师、证劵分析师、投资顾问经纪……可她却让他委屈的当她家的帮佣?
“那把你留在我家做那些事……”想到自己把高材生当男佣,她不安了起来,觉得自己浪费人才。“这样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
“你不用想太多,我刚离开之前的工作环境,想要先休息一阵子,能够待在你哪儿,我很感谢。”他随口找了理由来隐瞒自己的家世背景,在现阶段还不希望让她知道太多。
她迟疑的瞥看他。
“真的吗?”
“真的。”他口吻肯定,随即转移话题,好消除她的疑虑。“欸,那房屋完全成交过户之后,你可别忘了我的奖金哦!”
“知道啦,我岳霓霓向来说话算数。”她拍胸脯、挂保证。
这房子她是逢低价买进的,这会儿月兑手可是赚了一笔呢,她做人很大方的,当然会答谢他喽!
不过这辰广新,愈看愈觉得他很神秘,超像武侠片里那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该不会哪一天,发现他其实有着轰动武林、惊动万教的吓死人身份吧?
呵呵,这年头哪还有这种事?她真的是想太多了。
不过对于辰广新,她是真的该刮目相看了!
犹豫经常得买卖不动产,岳霓霓有专门配合的代书事务所,负责她CASE的地证士叫做连保森。
他是个三十七岁的中年男人,带着金框眼镜,平时因为工作关系使然,必须予人信赖感,所以刻意不苟言笑,营造严谨沉稳的样子,不过只要见到心仪的岳霓霓,他就是经常ㄍ一ㄥ不住形象。
“霓霓,恭喜你啊,卖得的价钱还不错。”送走已签定合约的黄先生,连保森对岳霓霓改了称呼,这房子买进卖出都是由他经手,他很了解其中获利多少,因此想她道贺。
方才一直都是称呼岳小姐,专门转眼就改成了霓霓?
一旁的辰广新微感纳闷,暗暗观察两人互动。
“这要归功于他呀。”岳霓霓绽开笑容,用大拇指献宝似地指了指辰广新。
“那位黄先生我接洽好多次都没成功,结果他一接手,马上成交。”
“哦?”
连保森打量的眼光即刻挪向那一直守在岳霓霓身旁的年轻人。
他对他没有好感!
从坐在这张会议桌旁开始,这年轻人就以一种类似监看的神态默默看着整个过程,他冷锐的眼神仿佛在检视他的做法是否正确?几次视线交会,他以为他会收敛目光,但他却仍目光灼灼,不闪不避……虽然他没说几句话,仍带给他一种莫名的压力。
“啊。刚才来得太匆忙,忘了跟你介绍了。广新,这位是连保森连大哥,我房屋买卖方面的事都是请他帮我处理的。”
岳霓霓热情的口吻透露了他们的好交情。
“你好,我叫辰广新。”辰广新没有失礼的伸手与他一握。
虽然年纪轻轻,穿着也不若连保森西装笔挺,但他不卑不亢的态度和自然散发的尊贵气质,让他在面对连保森的此时丝毫不逊色。
“男朋友?”和辰广新握过手,连保森刻意向岳霓霓探问,暗自估量辰广新的来历。
突然被这么一问,岳霓霓怔然瞠目,不好意思的看向辰广新,连忙收回视线,提声否认。
“不是啦!他是我……”她顿了顿,斟酌着怎么说明两人的关系,但没有时间让她多想,只好随口说道:“助理,他是我的助理。”
说他是房客也不太对,毕竟没有收他租金;说他是室友,那岂不是昭告众人,她跟男人同居?
但若对外坦言他是她的专属男佣。那会有种贬低的感觉,她下意识也不希望他被别人看扁……所以,助理这定位还不错,而且工作范围涵盖很广,她既没有扯谎,也顾全他的面子。
原以为心直口快的岳霓霓会直接介绍他是帮佣,而他也不在乎她怎么介绍他,但听到她在别人面前贴心的为他保留颜面,他胸口一阵暖热。
“原来如此。”连保森难得的有了笑容,因为警报解除。
刚刚看她们相偕抵达时模样登对,还以为岳霓霓有了男朋友,害他心情很低落,现在知道跟在她身边的男人只是助理,他就放心多了。
辰广新没错过他因此松缓心情的细微表情,隐约明白自己从头到尾被打量、被敌视的感觉从何而来了。
“所以之后收送资料的事,可能会由他代劳。”岳霓霓顺便交代,这么一来,可交代给辰广新的事又多一件,她就更轻松快活了。
仔细想想,雇佣到他还真的很划算,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细心体贴,什么都会她就好像捡到神灯的幸运儿,拥有了有求必应的神灯巨人。
“对了,最近会有两、三间还不错的法拍屋,价格很漂亮,你有没有兴趣?”
连保森把话题从辰广新的身上带开,找理由制造和岳霓霓相处的机会,投其所好的讨她欢心。
岳霓霓抿起一弯笑。
“既然你说不错,那当然有兴趣呀!”
连保森会替她留意好房子,她就曾在他的介绍下,以低价买到一间很优的店面,现在租给一间美发店,生意旺得很。
“买法拍屋陷阱很多,要小心。”始终没发表意见的辰广新忍不住低声制止,担心她惹来麻烦。
“这方面你也懂吗?”岳霓霓眼睛一亮的转头看向他,现在就算他说他会开船开飞机,她都不会觉得很奇怪了。
辰广新还没来得及回答,连保森就不悦的抢白。
“我会介绍给霓霓的房子,还需要担心吗?我事前当然就会先注意,不会让她吃到亏。”他绷着脸对辰广新说。
可恶!这毛头小子算哪根葱?小小助理竟吐槽他,让他在心仪的女人面前没面子?!
不知为什么,连保森一副力求表现的模样,也令辰广新感到莫名碍眼,反驳的回应就这么凉凉的飘出口。
“未雨绸缪总是比亡羊补牢来得好,我只是先叮咛霓霓,不是针对连先生,你反应不用这么激烈。”
这显而易见的火药味,就算岳霓霓神经再大条,也感到空气中一触即发的危险张力了。
本来气氛不是好好的吗?
怎么忽然就变了?
两个人应该是第一次见面,不可能会有什么过节,怎么才说没几句话就不高兴了?
“欸,广新的担心是因为不了解连大哥啦,买法屋的确要小心,但让连大哥评估过久可以放心。”她尴尬的连忙搓汤圆、当灭火器,让高涨的火气降温,缓和紧绷氛围。
“哼!眼前这家伙对霓霓肯定是别有用心!”辰广新心中有了判断,朝连保森投以防备的眼神。
“哼!这毛头小子未免太不上道了吧?明知我对霓霓献殷勤,居然还故意搞破坏?”连保森横睨他,心中暗骂。
差点杠上的两个男人撇嘴撇头,压抑不悦,给岳霓霓面子,不再多说,但心里的OS很多很多。
辰广新没当过专属帮佣,但家里有管家、佣人可以参考仿效,所以除了打理家务,还把照顾和保护岳霓霓这件事当成使命。
就算这份工作只是暂时,可他只要在这个位置一天,他就会努力做好他该做的事。
此刻,辰广新正坐在工作梯上换灯泡,手中一边动作,脑袋里也没闲下来。
换灯泡这种杂事,属于他的工作范围,而在雇主可能遭遇危机麻烦时提醒叮咛,也是属于他分内的工作。
在代书事务所时,他本来是对事不对人,但连保森的态度和反应,让他不得不注意。
连保森对岳霓霓的企图太明显,照例说他不该干涉,可是……他不知自己怎么搞的,不太喜欢有人取代他的工作,所以当连保森示好献殷勤时,他有种看见黄鼠狼的感觉!
岳霓霓没怪他,也没再提连保森,可他们免不了会再接触,这让他心里很闷,却又没立场说什么。
不过,经过他这阵子的观察,岳霓霓虽然有追求者,但似乎没有固定交往的对象,而连保森还在献殷勤阶段,可见还差得远……
对,既然他们认识很久了,却没有进展,那代表岳霓霓对连保森没有意思,他应该用不着顾忌那家伙。
所以,他才是最亲近她的人,不用想太多,只管做好分内的事就对了。
卧室房门开启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辰广新挪动视线,瞥见岳霓霓走出卧室。
她穿着牛仔裤搭米色皮衣,颈上围挂一条精致的钩花丝巾,看起来既有个性又不失甜美。
他发现,任何装扮都很适合她,而欣赏她的装扮是一间赏心悦目的事,能和她朝夕相处也是一间愉快的事。
“怎么临时要出去?”他扬声问,记得中午才听她说过下午没事。
“要去看房子。”岳霓霓抬头看他一眼,连忙敛下目光,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
“要不要我陪你去?”不论买屋卖屋,他总觉得她一个单身女性独自前往不太安全。
“不用了,有人跟我一起。”其实她本来也想找他一块去的,可是碍于同行的人没找他。
闻言,辰广新心里立刻打了个突。
这阵子她都会找他同行,怎么今天却……
他下意识想到某人!
“是那位连先生对吗?”他直言猜测。
冷不防被猜中,岳霓霓一怔,跳开三大步。“好厉害,我没说你也知道?”难不成他还有透视眼,能看穿些什么?
辰广新脸色微沉,但还是保有风度,关切叮咛:“如果是看法拍屋,你要注意是属于点交或不点交的房子,否则就算价格很漂亮,后续的麻烦也足够你一个头两个大。”
“好,我会先弄清楚的。”
虽然在房产投资方面,她不是资深老鸟,但该懂的她都知道,不过她明白他是好意,所以仍像受教的好学生般应声。
“那个……”
他欲言又止,却不晓得该说什么好,其实内心是很反对她去跟连保森碰面,不过自知没有立场开口,所以再三迟疑,最后还是把话咽了肚子里。
“你自己小心。”
“我知道。”她巧笑倩兮,尽管只是短短几个字,但他的叮咛和关心总让她心里感到一阵甜蜜。
他继续抬头换灯泡,听着她的动静,又忍不住悄悄瞥看她穿鞋的背影,心里很郁卒,然后犹豫起要不要厚脸皮开口当跟屁虫……
“喔,我忘了说,晚上我不回来吃,你不用忙喽。”临出门前,岳霓霓抛下一句话匆匆离开。
什么?!
待辰广新反应过来时,门板已经砰的关上,他眼角一怞。
她现在是要跟连保森出去,晚上不回家吃饭,不就等于是跟连保森一起吃晚餐?
看房子就看房子,吃什么饭啊?
他急着要追,决定当跟屁虫,但匆匆忙忙爬下工作梯时,不小心踩空,连人带梯,乒乒乓乓摔得束倒西歪,幸好在摆梯子前已经移开茶几,这才没有酿成更大的灾难。
不过,这一摔,也摔掉他的冲动。
抹抹脸,他索性呈大字形躺在地上,厘清内心感觉。
他对岳霓霓的莫名占有欲到底是怎么来的?
他不否认,从一开始,他就对她有一定程度的好感,毕竟她很大方、善良、率真,样子也正得没话说,随着相处,那些正面的感觉不减反增……
难道,他这是对她动了心?
对连保森的心态叫做吃醋?
因为他在意岳霓霓,不愿她被觊觎……
辰广新恍悟的弹坐起身,一阵电流窜过四肢直达脑门。
吃醋,是感染爱情病毒时最显着的症状啊!
即使清楚现在不应该谈情说爱,他还是不知不觉对她动了心……这似乎不太妙!
他会待在她这里,是为了暂时避风头,甩开父亲的掌控,只是缓兵之计,他早已给自己期限,顶多半年就会离开。
不再依靠家里,以自己的专长去找一份工作,本来就是他离家时就计划好的。
毕竟他拥有所有与财金相关的证照,要找一份好工作不是难事,甚至,如果以后存到资金的话,要像连保森一样开业也不是问题,可这一切都要在父亲不再刻意打压他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