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雪在三天后已渐有和缓之势,而罗炎也在当天一早出山庄,同行的则有顾擎山和唐祥云。
惜儿在大门口,目送他离去,但她的心情却是愉悦的,因为罗炎说他很快就回来了;而除了她之外,送行的人还有詹翠樱和影澄,因为影澄的伤还未完全复元,所以唐祥云便代她出外办事。
惜儿转身,正准备回“庆会园”时,听见身后传来詹翠樱的怒骂声。
“你这狗奴才,若是让我跌倒了,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她斥喝扶著她的阿娴,这积雪方才铲除,地上因而有些滑,使她站不稳。
“是,小姐。”阿娴战战兢兢的说。
影澄瞥向詹翠樱的小脚,这偌天山庄里,就只有她一人缠小脚,但当今朝野上下,视缠小脚是一种荣耀和地位的象征,因此趋之若骛,若当年她家没遭灭杀,她现在一定也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事事有人服侍吧!反观如今寄人篱下,她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
“我扶你。”惜儿自动上前帮忙。
“不用你猫哭耗子。”詹翠樱气愤地挥开她的手。
影澄扯出一抹算是幸灾乐祸的笑意,从小到大,詹翠樱就是看惜儿不顺眼,而前几天撞见唐祥云私下找惜儿,更让她的敌意加深。
其实詹翠樱也下是故意找碴,从小到大,只要她一对惜儿“怎样”,下场总是“不太好”,当然,对她这位高高在上的小姐,自是一大侮辱,似乎她还得敬惜儿三分;就拿上次比剑一事来说,最后她仍是被庄主训斥一番。
蓦地,影澄露出一抹苦笑,她想起惜儿刚来山庄不久的某天下午,当时他们一群人全在中庭练剑……
“剑要打直。”邓老喝道,他拿竹藤击向顾擎山的手腕。
“噢!”顾擎山痛呼出声。
“不许叫,这点苦都吃不了,还练什么剑。”他怒斥。
影澄咬紧牙关,豆大的汗珠自额上滑落,他们已经维持同一个姿势半个小时了。
惜儿则坐在离他们不远的石头上,双手托腮,晒著暖暖的冬阳,她直盯著罗炎,深怕他会突然不见似的。
罗炎则是面无表情,似乎他仍能以同样的姿势再维持半小时,他右脚独自站立,左脚抬起,左手往前伸,右手则握剑摆在头顶上方。
过了片刻,惜儿被一只突如而来的蝴蝶分了心。
“蝴蝶──”她叫著起身,每次见到蝴蝶,就会让她想起娘。
所有人的目光全移向惜儿。
“看什么看,专心。”邓老大喝一声。
惜儿咯笑著追著蝴蝶跑。“蝴蝶。”她张开小手,想将它抓住。
她在原地绕了几圈后,便追著蝴蝶往另一边草丛而去,罗炎的目光随她走。
“专心。”邓老的竹子打向他的手臂。
罗炎皱下眉头,没有吭声。
惜儿跑了一阵子后,双手一拍,“啪!”一声。“抓到了。”她笑得好开心,她要拿去给炎哥哥看。
“惜儿,过来。”
惜儿转头瞧见詹翠樱倚在廊柱上,瘦小的阿娴扶著她,身后还站了四名妇女,她们有的人手中拿纱布针线,有的拿木板。
“什么事?”惜儿走向她,双手小心翼翼的合著,深怕蝴蝶飞走。
詹翠樱下巴一扬,命令道:“给我抓起来。”
她身后的四名妇女立刻抓住惜儿,她们将她抱起来,蝴蝶立刻自惜儿手中飞走。
“蝴蝶。”她挣扎著。“放开我,炎哥哥──”
“嘴巴捂起来。”詹翠樱叫道。
她们抓著惜儿进入一间房,詹翠樱扬起下巴。“我这可是为你好,惜儿。”
四名妇女将惜儿压在桌上,动手褪去她的鞋袜。
“小姐……”阿娴颤声道,不知她们要对惜儿做什么?
“给我闭嘴。”詹翠樱厉声道,昨天惜儿害她被爹骂,她一定要让惜儿吃些苦头才甘心,爹从没骂过她,可是昨天爹竟然当著大家的面害她出糗,就只因为她打了惜儿一巴掌,那有什么错?从小到大,她爱打谁就打谁,也没见爹说过半句,为什么她就不能动惜儿?她偏要。
“哎哟!”一名妇女叫了一声,她正要塞住惜儿的嘴,竟被咬了一口。
“放开我。”惜儿害怕的叫喊,“炎哥哥──”
这时,罗炎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的剑。
“干什么?”邓老斥喝,打向他的手。
罗炎无动于衷,当他瞧见先前的蝴蝶飞过草丛,却不见惜儿时,他直觉地不安了起来。
“惜儿。”罗炎往前走。
邓老怒道:“回来。”
“惜儿──”他又喊,蓦地,他开始往前跑。“惜儿──”他听见惜儿的叫声。
“搞什么!”邓老咒骂,一个箭步向前要将他抓回来,其他人则面面相觑,不知罗炎怎么突然反常?
倏地,他们全听到一声尖叫,所有人全往前奔去。
罗炎心急如焚,他大吼:“惜儿──”他踹门奔进其中一间房。“滚开──”他咆哮。
压著惜儿的四名妇女全被吓了一跳,反射地往一旁挪动,罗炎冲向前,丢下剑,抱起惜儿,扯开她口中的布。
惜儿泪流满面,整个人不住颤抖,罗炎抱紧她。“怎么了?”他的胸口一阵怞紧。
“好痛。”她抓紧他,整个人缩成一团。
邓老和其他人这时也进了屋里,詹翠樱怒道:“你们竟敢随便闯进来。”而后她掴了阿娴一记耳光。“就是你爱在那儿乱叫。”
阿娴站在一旁不敢吭声,她是瞧见惜儿的脚被硬生生折弯,才不由自主地尖叫的。
其中一名妇女急急向邓老解释道:“我们只是在替她缠脚,小姐也是为她好。”
罗炎一听立即低头,惜儿的右脚背不自然的弓起,显然已经骨折,他立即怒火中烧,瞪视著詹翠樱,双手握紧成拳,额上的青筋暴起。
“你……看……什么……看……”詹翠樱嗫嚅,被他眸一异的怒火吓了一大跳。
邓老走向前,对罗炎喝道:“还不让开,你要她的脚废了是不是?”
罗炎移至惜儿的左侧,抚著她的发,轻声安慰,惜儿埋在他怀中啜泣,小手抓紧他背后的衣裳。
邓老迅速出手,“喀!”一声,伴随著惜儿的哭喊,骨头已恢复原状,罗炎抱紧惜儿,怒火不断高涨。
这时詹鸿达也闻声而来。“怎么回事?”
詹翠樱有些心虚,但仍大声道:“我也是为惜儿好,缠脚可不是每个人都能缠的。”
罗炎抱起惜儿,她圈紧他的颈项,在他的颈肩怞噎,双腿则环著他的腰,她被吓坏了。
罗炎逼近詹翠樱,眸子冷得能让湖水结冰,他发过誓,再也不让惜儿受伤。
“你……干嘛!”詹翠樱倒退一步,倔强道:“我是担心她长大后……嫁不出去……”
罗炎咬牙,握紧拳头,詹鸿达立刻挡在女儿身前。“你要做什么?”他喝道,他看来一副想杀人的模样。
惜儿哽咽道:“不痛,惜儿不痛了。”她模他的脸。
他低头,拭去她的泪,内心一阵挣扎,在这里他仍是无法保护她,但除了这儿,他们两人还能去哪?娘也没有下落……
“翠儿,快道歉。”詹鸿达说道,他对这个任性的女儿实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为什么偏爱找惜儿的麻烦?
“不用了。”罗炎冷声道,他抱著惜儿往门口走去,影澄和顾擎山他们立刻让开一条路。
詹翠樱顿时觉得颜面无光,她生气道:“缠脚有什么不好?”
罗炎拥紧惜儿不吭声,惜儿抹去泪水。“不要生气。”她试著对罗炎微笑。“惜儿很好。”
罗炎收紧双手,她的话让他更苦,为什么他们总得逆来顺受?
“罗炎,你不要介意,翠儿没有恶意,由另一方面来看,这对惜儿日后嫁人有帮助。”詹鸿达打圆场。
罗炎在门口站定,冷然道:“我不在意惜儿有没有缠脚。”
话毕,他跨门而出,留下一室的静寂。
影澄苦笑一声,她永远记得这句话,它揭示了罗炎的心意,从七年前至今都没变过,他当时就决定娶惜儿为妻了。
她仰天喟叹一声,或许,她就是欣赏他的这份执著,但却苦了自己。
“你不舒服吗?”惜儿关心的问,影澄看来有些苍白。
她瞥向惜儿,无法压抑自己对她的厌恶,她明白自己是迁怒,一看见她,心中就有份芥蒂。
“我没事。”她冷淡的说。
“你别假好心,行不行?看了就令人讨厌。”詹翠樱不屑道。
“我没有。”惜儿摇头,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詹翠樱走到她面前,鄙夷道:“每次就只会装无辜样,我可警告你,你别打什么歪主意,若下次让我再见到你和祥云一起,就别怪我不客气。”她伸手推她。
惜儿后退一步。“我……”
“听见没?”詹翠樱用力推她一把。
惜儿一个踉跄,而影澄伸出去的手在中途停了下来,于是惜儿滑倒在地上,她闷哼一声,觉得掌中有些刺痛。
阿娴惊呼一声。“惜儿小姐……”
“你叫她什么?”詹翠樱怒视著她,“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她狠狠地捏她的脸颊。
阿娴呜咽著不敢出声。惜儿急忙站起,“不要这样。”
詹翠樱对阿娴骂道:“你就爱帮她是不是?到底谁才是小姐?”
“你……”阿娴落泪。
惜儿上前。“阿娴没有──”
“走开。”詹翠樱怒道。“我管我的下人,没你的事。”她捏著阿娴离开。
惜儿不知如何是好,她迈步想追上去。
“你最好别过去。”影澄冷淡地开口。“你这样她只会更生气,受苦的还是下人。”
“可是……”
“你如果想害她,那就过去。”影澄顿了一下又道:“有时你最好量力而为,不要每件事都想插手,别人也不见得领你的情,反而更让人讨厌。”她说完,便往前走去。
惜儿愣在原地,对于影澄的话不知该如何反应。她低头看著掌心,鲜血自指缝中流出,树枝和石头划伤了她的手,但她却不觉得疼。
影澄的话让她的心一阵刺痛,她从来没有要惹人讨厌的意思,她只是想尽能力帮助人,可是她似乎都做错了,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麻木的往前走,有些茫然,怔怔地想著影澄的话,觉得无所适从。
“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一名身穿红袍,头带暗红帽带,年约五十的男子说道,他的发鬓已有些泛白,身材瘦削,声音有些尖细。
“公公,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批人神出鬼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这无疑是海底捞针。”说话者是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身穿藏青宽袍,站立在公公身前。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这批狂贼已杀了魏公公的五名亲信,再这样下去,是不是连我的性命也难保。”黄公公质问。
“怎么会?公公武功盖世──”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黄公公冷哼一声。
这几年,也不知从哪儿窜出一批黑衣人,个个武功高强,动作迅速敏捷,专杀魏公公手下的亲信,已引起魏公公的震怒,誓言一定要抓住这批人,所以,派他出马亲自调查这件事。
“小的一定尽力彻查。”刘知县惶恐的说,他拭去额上的汗,心中不断诅咒那群黑衣人,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敢和公公以及“东厂”作对,却让他查了两年都无所进展,现在可好,魏公公已然动怒,再查不出个眉目,他的脑袋恐怕不保。
“还烦请公公在魏公公面前替小的美言几句,再给小的一点时间。”刘知县必恭必敬道。
“这可就要看你的表现了,若你再查不出个蛛丝马迹,连我都保不了你。”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刘知县频频点头。“公公旅途奔波必定累了吧!小的已请仆人准备上好酒席──”
“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等会儿我还得赶回京城,这次是私自前来,不便弄的人尽皆知。”黄公公回绝,要不是看在刘知县和他是同乡,两人一起长大的,他也不会特地跑这一趟。其实他来此最重要的目的是──
“什么人?”他尖声道。“还不现身。”
就在刘知县不明所以的左右张望之际,蒙面黑衣人自屋上跃下,一道冰冷寒气直逼黄公公,而在刘知县张口欲喊之际,其中一名黑衣人击向他的后颈,他咕哝一声,昏倒在地。
黄公公往旁一侧避开剑锋,右手想扣住黑衣人的手腕,黑衣人立即一个后掠躲开。
“我等你们很久了。”黄公公冷笑地注视著眼前三名黑衣人,其实他这次只身来此的最大目的,就是想引敌人现身,他知道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
三名蒙面客先是一怔,但立即连成一气攻向他。
“我倒要见识见识你们的功夫。”黄公公细声道,其实暗中已埋伏许多的锦衣卫,但他不打算动用到部属,那只不过是多些牺牲者罢了。
他纵身一掠,杀人三人之中,只见刀光剑影,杀气重重。
“好狠毒的剑法。”黄公公冷声道,瞬间,他脑中闪过一丝念头,他只认识一人使得如此毒辣剑法……
其中一名黑衣人见他分心,立刻刺向他的心口,他侧身扣住剑身,迅速出掌,黑衣人反射与之对掌,“砰!”一声,黑衣人往后飞去,撞上梁柱,黄公公则退了数尺。
另一名黑衣人趁势扬剑旋身刺向他,黄公公侧身一避,虽躲过了要害,但却被划伤手臂,他怒吼一声,右手劈上那名黑衣人的胸口。
“小心。”第三名黑衣人飞身踢开同伴,一个侧旋,利剑前伸,眼看就要对上黄公公的手掌。
黄公公立刻变换招式,合掌擒住剑身,黑衣人大喝一声,一道剑气飞奔而去,黄公公大吃一惊,要退开已来不及,只见剑气直射黄公公的胸口。
黄公公哀嚎一声,往后跌去,立刻吐了一摊血,黑衣人紧跟著就要解决他的性命。
突然,书房外传来一女子声音。
“老爷,茶泡好了。”
房门被推了开来,一中年妇女端著茶水进来,见到眼前景象,不由得尖叫,顿时茶盘碎了一地。
就当黑衣人的剑已刺向黄公公喉咙之际,却瞧见进来的妇女,不由得大吃一惊,手中的剑迟疑了一秒。
而这一秒已足够让黄公公反击,他双掌平飞打向黑衣人──
“小心──”身后的同伴立刻扑向前,但为时已晚──
只听“砰!”一声,黑衣人被打得退了几尺,他感觉胸口一阵刺痛,但根本来不及细细探究,因为房外立即奔进数十名锦衣卫。
“抓住他们。”黄公公勉强支撑著身体,他虽避过心脏要害,但胸口中了一剑,若不及早医治,恐也会命丧黄泉。
中掌的黑衣人冷声道:“退。”
身后两名同伴立即飞身上屋顶,他解决了几名锦衣卫后,才趁机一掠而上,而后消失在黑夜之中,就像鬼魅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惜儿坐在桌前缝衣裳,却心不在焉地往窗外瞧,雪又开始下了。
“噢!”她反射的将手指含入口中,又刺到了。
她叹口气,放下衣裳,影澄和詹翠樱的话已困扰了她一整天,她好想找炎哥哥谈谈,但太阳都快下山了,他却还没回来。
她深吸口气,走出房外,她决定去看看阿娴是否无恙,虽然影澄叫她别多管闲事,但她实在无法这样漠视不管,她不能如此置身事外。
当她漫步绕过曲廊往詹翠樱住的“澹宁居”去时,中途经过梅园,瞧见梅亭里聚集了一些人正在饮酒作乐,她定眼一瞧,有些是庄上的人,但有些不是,她还听见了詹翠樱的笑声,她考虑著要不要过去。
虽然山庄平时很少有客人来访,但每当年关之际,就会有客人先来向庄主拜个早年,而她不喜欢见陌生人,所以总是能避便避,她踌躇一下,决定还是先回避。
“惜儿,怎么也来了?”詹鸿达由廊道一头走来。
“没有,我随便逛逛。”她搪塞道。“我就要回房了。”
詹鸿达了然的微笑。“罗炎不在,你便闷的慌了。”
她绋红双颊,摇摇头。“不是的。”
“别不好意思。”詹鸿达微笑,“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你们都大了,最近我还在想是不是该找个良辰吉日,把你跟罗炎的婚事办一办。”
惜儿满脸通红,不知该说什么。
詹鸿达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心有所感的说:“虽然你们不是我的亲生儿女,但我一直把你们视为己出。”
在所有他养育的孩子当中,他不讳言罗炎和惜儿是他最疼爱的,只是在其他人面前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否则对他们也不好。
“我明白。”惜儿了然于心。“您一直想让炎哥哥开朗些,但却从来不过问我们以前的生活,您担心伤了炎哥哥的自尊,而不接受您的帮助。”
詹鸿达诧异地看著惜儿,随即叹口气。“若翠儿有你一半懂事又善解人意就好了。”他一直认为惜儿的心思最细密,而且总是多一份关怀别人的心,他想这也是为何罗炎会对她疼惜呵护,因为她懂他的心。
“要不要到亭子坐坐?”他慈爱地模一下她的头。
“不了,我不习惯──”
“我知道。”詹鸿达微笑,“快回去加件衣裳,小心受凉。”
“嗯。”惜儿就要告退。
“爹──”
詹翠樱由阿娴搀扶著从小径走来,脸上的表情是不悦的,因为她看见惜儿。
她的身后跟了三名男子,上了曲廊后,他们和詹鸿达拱手作礼。
“等等,惜儿。”詹翠樱冷声道。
惜儿停下步伐,转身,不解地望著她。
而詹翠樱身旁一名穿著棕色圆领长袍的男子在听见惜儿的名字时,不禁皱一下眉头,他对这名字似乎有点熟悉;而在看见惜儿时,他的眉锁的更深,总觉得有股熟识感,可偏又想不起来。
“你来这儿干嘛?”詹翠樱质问,她心想惜儿是不是对今早她推她一事耿耿于怀,因而来向父亲告状。
“翠儿,别无理取闹。”詹鸿达沉声道,示意还有客人在场。
詹翠樱“哼”一声,偏过头去,惜儿趁此,无声问阿娴是否安好,阿娴微点个头,惜儿这才安心。
“不知在下是否见过惜儿小姐?”棕衣男子难抵好奇心,决定直接询问。
所有人全被他的问话吓一跳,惜儿睁大眼摇头,便避了开去。
詹翠樱怒道:“她不是什么小姐,她只是──”
“翠儿。”詹鸿达厉声道,阻止她再说下去,从小便告诫她不可口没遮拦,她就是听不进去。
詹翠樱气得一扭头,转身离去,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爹为什么老为了惜儿和罗炎的事对她吼叫?
“是在下太莽撞,庄主可千万别怪罪翠樱小姐。”棕衣男子说。
“是小女太任性了。”詹鸿达致歉。“你们怎么不在梅亭赏花?”
“因为有事,所以来向庄主辞行。”棕衣男子道。
“那我就不留各位了。”詹鸿达一面和他们寒喧几句,一面送他们至大厅,而后示意仆人送客。
就在客人走后不久,詹鸿达正预备回梅园之际,听见仆人在大门嚷嚷,他立刻走出正堂看看怎么回事?
“庄主。”顾擎山喊道,他撑著唐祥云走来,罗炎站在另一侧,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冷汗不断自他额际滑落,眸中有一抹狂野。
“老天!”詹鸿达奔上前,随即吼道:“叫邓老。”
仆人立即领命往后山跑,詹鸿达想上前扶著罗炎。
“不要碰我。”罗炎沉声道。
詹鸿达立即愣住,发觉罗炎眸中有不寻常的疯狂神情,他转向唐祥云,瞧见他和罗炎一样,而且他的左掌整个泛黑。
“他们中毒了。”顾擎山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罗炎不让任何人碰他。”
“快进大厅。”詹鸿达只能在一旁干著急,什么忙也帮不上。
罗炎强撑著人大厅。“别让……惜儿知道。”他困难的说,试著保持清醒,他坐在椅上,双手以剑撑著。
“我晓得。”詹鸿达示意仆人关上大厅的门,而后遣退下人,原本他是想让罗炎和唐祥云进厢房,但恐怕他们是没气力了。
顾擎山将唐祥云安置在椅上,转身向詹鸿达解释:“那贼人好陰险,在手中藏了毒针,若不是罗炎,我恐怕也中针。”他下意识地模模肩膀,真是好险。
“现在先别说这些。”詹鸿达著急地踱步,没注意到他们两人的眼神愈来愈狂野。
须臾,邓老由侧门走进来,詹鸿达立刻迎向前。“他们中毒了。”
“我看看。”邓老冷静的说,但当他瞥见唐祥云的手掌时,立即大惊失色。“老天,别运气。”他叫道,他快速出手点住唐祥云的袕道。
唐祥云扬剑格开邓老,詹鸿达吓了一跳。“怎么回事?祥云,你冷静点。”
邓老后退一步,瞄了罗炎一眼,手心不自觉的冒出冷汗。“再不快点,他们两人会发疯致死。”而在他们死前可能会杀光山庄里的人,他咆哮:“快找惜儿。”
詹鸿达犹疑:“可是──”
“快──”邓老大声道,只有惜儿能让罗炎镇定。
“好。”詹鸿达立即夺门而出。
“不──”罗炎眸中的狂野更炽,他起身。
邓老对顾擎山道:“别动手,听见没,你不是他们两个的对手。”
“是。”顾擎山紧张的退向角落。
邓老冷静道:“坐下,罗炎,试著保持清醒,想想惜儿。”
罗炎犹疑地停住步伐。“惜儿──”他咬牙,一手按住头,他觉得头愈来愈疼。
而唐祥云怒吼一声,攻向邓老,邓老扬手扣住唐祥云的剑身,嘀咕道:“可别两个一起来。”他这把老骨头可吃不消。
唐祥云像疯了似的与邓老搏命,两人斯杀半晌,邓老才见得一丝破绽,立即大喝一声打向唐祥云的胸口,唐祥云撞向桌椅,邓老飞身向前点了他的昏袕,这才松口气,总算解决了一个。
“小心──”顾擎山叫道。
邓老感觉背后一股杀气,立即飞身避开,“该死!”他按住腰,被划了一道,他咒骂:“老子教你功夫可不是叫你来杀我。”
罗炎扬起利剑,一股浓厚杀气笼罩全身,邓老退后一步,掌心冒汗。
“剑给我。”邓老冷声道。
顾擎山将剑丢向他,罗炎一个侧旋,直入邓老的心口,邓老立刻扑身在地,随后飞起接剑,往后挡住罗炎的第二招。
两人一来一往攻了数十回合,罗炎的剑再次划过邓老的手臂,他纵身一掠,由上向下扑,剑身笔直朝邓老头顶刺去。
邓老被迫接剑,两人剑锋立即相交──
“炎哥哥──”惜儿出现在门侧,她大喊:“不要!”
罗炎震住。“惜……儿……”
邓老迅速出乎,左手劈向他的颈项,罗炎摔至地面。
惜儿冲向前,邓老在一旁喘气,抹去额上的冷汗,真是千钧一发。
“炎哥哥。”惜儿跪在罗炎身前,扶起他。“你怎么了?”她著急地喊,庄主只说他快疯了,也没解释,没想到她一来便瞧见他和邓老在斯杀。
“还不来帮忙。”邓老对顾擎山叫道。
顾擎山立即上前将唐祥云扶到椅上坐好,邓老撑起昏迷的罗炎坐在唐祥云身边,回头对詹鸿达道:“去叫其他人出来帮忙,还有,提热水过来。”
詹鸿达立刻跑出大厅,叫仆人把大伙儿全叫来。
“炎哥哥。”惜儿不停地喊。
“别把他叫醒,他中毒了。”邓老打开药箱。
“中毒?”惜儿顿时脸色全失。
“他伤到哪儿?”邓老问顾擎山。
“胸口。”
邓老立即扯开罗炎的衣裳,只见他的胸膛乌黑一片。“他还真能忍。”他至今没疯还真是奇迹。
惜儿泪水盈眶,颤抖地抚过他的胸口。“为什么会这样?”
邓老瞧一眼他和唐祥云的伤,看样子他们都把毒针逼出来了,比较糟糕的是罗炎中了两支毒针。
“如果他们没运气逼毒,或许还可以撑久一点,这种毒只要一运气,扩散得更快。”他从药箱拿了两柄利刃,一把递给惜儿。
“待会儿跟著我做,再慢就救不了了。”
惜儿拭去泪水,勇敢地点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要救炎哥哥。
“等人到齐就动手。”他对顾擎山道:“压著祥云。”
“是。”顾擎山按住唐祥云的肩。
这时其他人也接到通知而赶来大厅,连詹翠樱也过来瞧瞧。
“怎么回事?”詹翠樱叫。“祥云──”
“别在那儿嚷嚷,快过来压住他们两人。”邓老喝道。
“是。”其他人纷纷跑来将两人按住,一看他们的伤势便晓得中毒了,也毋需再问。
邓老抓起唐祥云的手划了一道口子在手背上,乌血立即流出,惜儿跟著做,顺著针口划开。
“多划几道。”邓老说。“他中毒太深。”
惜儿点头,顺著肌肉纹理划开,她拿著湿布吸黑血,罗炎睁眼,开始挣扎,这时唐祥云也开始焦躁不安。
“按紧,按紧。”邓老吼道。
“老天,好大的力气。”一旁的人死命压住两人。
惜儿抬头看著罗炎。“炎哥哥。”
罗炎狂乱地注视她,想挣月兑。
“是我,惜儿。”她克制著不让泪水落下。
罗炎不断冒冷汗,握紧双拳,他头痛欲裂,惜儿吸吸鼻子,拿过金针要封他的袕道,想减轻他的痛苦。
“别用金针──”
邓老的话才说完,惜儿手中的金针已下,却被罗炎的气震开,金针飞出,她的手指皮开肉绽,鲜血涌出,她闷哼一声,痛得落泪。
“没事吧!”邓老急道。
惜儿摇头,泪水淌下,罗炎看著她。“惜儿……”他哑声,眼神仍然狂野。
她吸吸鼻子。“别丢下惜儿一个人。”她拭泪,再次割开他的胸膛,自药箱拿出药丸塞入罗炎的口中,尝到她指尖的血腥味,似乎让他清醒了一点。
她将清洁的纱布放入热水中,而后压在他的伤口上,使脏血能更快排出,罗炎咬牙,试著不挣扎。
过了片刻,罗炎的伤口才流出鲜血,惜儿立刻洒上消炎药和金创药,替他包扎,又让他吃了颗解毒丸,这时唐祥云已处理完毕,人也陷入昏迷。
“祥云要不要紧?”詹翠樱眼眶含泪,手绢轻拭他脸上的汗水。
“熬过高烧就没事了。”邓老擦去额上的汗,人老了,体力实在大不如前。
“高烧?”詹翠樱尖声叫道。
“守著他就行了。”邓老关上药箱,就要走人。
“等一下。”惜儿跑向前。“你的伤。”她帮他在手臂上系纱带。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邓老粗声道。
“我知道。”她对他微笑。“谢谢你。”
“你这孩子……”她就是这样惹人疼,他拍拍她的肩,便走了出去。
惜儿抹干泪水,走回罗炎身前,罗炎虚弱地凝视她。
“你的手。”他握住她仍在流血的指尖。
“没事,只要你活著,惜儿就好。”她又想哭了。
詹鸿达示意一旁的人扶唐祥云和罗炎回房,他们两个需要休息。
詹翠樱跟著唐祥云出去,心里可是紧张的很,怕他一命归西。
顾擎山则动动筋骨,方才压著唐祥云,使了太多气力;内心庆幸著自己未中毒,否则恐怕就会像他们两人一样,差点进了鬼门关。
只是在他心中存著一个疑惑,他明明记得罗炎已胜券在握,为何在紧要关头犹疑了一秒,致使被打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