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黑色的草地,草的尖梢都带着晶莹的露水,映着明亮的月色,闪烁着明月的光辉,映得那草越发漆黑。
黑色的草,魔界?藏血手里还拿着起火的皇家咖啡,咖啡杯口起着蓝色的火焰,咖啡中的白兰地在燃烧,照出了一片空间。
不远的地方有一块巨大的石碑,藏血举起咖啡的火焰照了过去,那里有一个人伏在石碑前面,不知道在做什么。
“叮叮”的声响,这不知是哪种妖魔的东西,拿着工具在敲击那块石碑。
“谁?”敲石碑的东西转过身来,看到了火焰的光,可能太刺眼了,它一下子遮住眼睛,“这里是长发兔的领地,你是什么东西?”
雾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里?藏血慢慢地放下咖啡杯,她……很维护玛玛。
是应该的吧,玛玛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
心里有些东西在动,压迫着他的呼吸。他一贯是个很强的人,不喜欢认输,但是和玛玛相比,无论如何他都是输的那一方,输得连雾都不得不微笑着要求对方保护。再那样笑下去会很辛苦的,玛玛当真是一个痛苦的词。藏血舒了口气,脸上现出了笑意。
雾的声音变得哀怨,“是玛玛大人吗?你别怪卡露椰,是我自己好奇心太重,想来看着是不是真的有‘该隐的荆棘’……”她说了一半,突然听见人笑,而且那人还笑得很愉快,正是那个拿着火焰,站得笔直的人——藏血?
“见风使舵的小妖女。”藏血的笑脸在火焰背后出现,他走了过来,蹲了下来,单膝跪地,“你在这里做什么?”
“玛玛没有让你回去吗?”雾陡然紧张了起来,“他居然让你留在这个鬼地方。”
“他没骗你,别着急。”藏血把燃烧的咖啡杯放在地上,轻轻托起她的脸,握了握她的手,“我回去了,但是又回来了。”
他干什么握住她的手不放?雾突然有些紧张,“你回来干什么?”她咬着嘴唇说。
“别动,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藏血柔声说。
“你这么温柔干什么?”雾骤然红了脸,“我留在这里很好,玛玛对我很好,虽然外面妖魔兵打得激烈,但是我一个也没看见,没有被吓到,也没有被饿到,当然更不会给人欺负。”
“你说的这么详细干什么?”藏血放开她的手,“我又不是在问你。”
“你……”雾瞪了他一眼,火焰下看得出藏血眼里有回避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软,反驳争辩的话没说,说出口的是,“我……以为你会担心。”
藏血凝视着她微红的脸,“我如果不但心,你会失望吗?”
雾紧紧地皱起眉头,握起拳头,“你……”她换了一口气,嫣然一笑,“你这样说,我会以为你要追求我呢,别追求我。”
“因为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藏血一笑,接下去,“开玩笑的,别当真。”
雾转过身指着那块大石碑,“这里是月轮天,你为什么在这里?我差点以为一辈子见不到你了。”
“我是被司狐送来的。”藏血推推眼镜,眼镜上一片晶光。
“我是偷着来的,玛玛不许人到这里来,今天他休
眠,我才能偷偷到这里来。”雾指着石碑底下,“这下面一定有文章,声音是空的。”
“我来瞧瞧,听诊我最在行。”藏血开玩笑,拿过雾手上的一把小锤子,在地上轻轻地敲。
他趴在地上,全心全意地听着石碑下面的情况,雾蹲在他身边。
“雾,你也是为荆棘来的?”藏血边听边问。
“嗯,你呢?”雾微笑。
“我也算吧。”藏血敲了一下,凝神地听,把锤子移向另一个地方。
“你也想许愿?”雾帮他拨开地上的沙石,两个人像趴在石碑前的小狗。
“嗯。”藏血的注意力集中在石碑下的一个地方,漫不经心地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雾用手指在地上划了个圈,慢慢地说:“希望魔界不要打仗,玛玛为了他的族群,失去了变化成精灵的机会,如果可以的话,”她轻轻地笑了笑,“我希望他能够变成精灵。”因为,我欠玛玛很多情、很多情,却没有机会能还给他。
为了玛玛吗?藏血手中的锤子停在了一个位置,玛玛一直都喜欢她,他甚至喜欢被雾骗,明知她总是在欺骗他,还是对她容忍。她说相信能够找到比川穹更好的人,玛玛……算是一个吗?
“你的心愿是什么?”雾反问。
藏血想了想,斯文地笑笑,“人家说,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他在石碑下一个部位一敲,“叮”的一声,石碑上月轮天的刻字流过光线,随即空中裂开了一个缺口,里面射出了幽亮的光芒,如月光一般清凉舒适。
“这就是所谓‘月轮天’了吧?”藏血眯起眼睛,看着空中的缺口,“也不是很难打开,为什么这么多年,居然只有一个人打开过?”他拉起趴在地上的雾,“走吧。”
“居然曾经有人进来过这里?”雾和藏血一起跨过缺口,眼前是一块纯圆的山顶,分裂的巨岩在脚下,圆形的平面山头,就是的月亮,离得很近很近。山顶的中间,是一个石质的平台,台上一束荆棘,在月光下映出一束长长的影子。
那荆棘的模样,和司狐手臂上的烙痕一模一样,那就是所谓该隐的惩罚吗?藏血一步一步向荆棘走去,雾猛然拉住他,“等一等广
怎么?她难道不想为玛玛……
藏血顿了一下,脚步没停依然往荆棘走去。
“我有话和你说。”雾拉住他,闭眼说。
她说话的语气很坚定,像有什么事——定要说。藏血心头猛地一震,不想听,他不想听。
眼见他转过头去,雾闭眼说:“不要走,人家都说,靠近荆棘会发生不幸的事。”
只是要说这个吗?藏血笑了,“怕不幸的话,你也不会来了。为了玛玛,你能放弃吗?”
“不能放弃。”雾低声说,而后她抬起头来,“因为我对不起他。”
什么?藏血跳动的心还没有反应过来,雾接下去说:“因为我对不起他,他为了我做了他不喜欢做得很多事,但是我没办法喜欢上他。”她攥紧藏血的手,“所以应该我去,你留下。”
“你在说什么?”藏血有些怒了,“你去?我留下?你当我是什么?事到如今你……”
“去的话也许会死的。”雾突然大叫一声,“日之,你是善良的人,你体贴、你温柔,你比谁都对人好。可是懂得你好的人那么少,连名檀都不懂你,你那么爱他,可是连他都不要你。”她猛然抓住藏血,“如果你就这样死掉了,遇到什么不幸,我怎么能甘心?你不觉得你一辈子都不值得吗?这样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呢?”
什么?藏血看着她愤怒的样子,她攥拳怒目,像说着什么对她来说非常重要的事,他温文尔雅地微笑了,“你想到哪里去了?名檀是名檀,他的事我从来不管,到现在也更加不需要我管。”
“你就是这样,这样会让爱你的人觉得你不重视他,你为什么从来不留人?难道你在意的人离开还是留下,你真的毫不在乎吗?就像那一天如果你要我和你一起走……”雾说到激动,突然愣住了。
垂下头来,让陰影遮住眼睛,要继续说下去吗?雾紧紧地握住拳头,闭嘴。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你从来不留人,他们对你来说全都不重要,你能不能……能不能考虑一下觉得你好重要的人的心情?即使你不会留人,至少也不要在她面前死。”她愤然转过头,像是觉得说了这些让她愤愤不平。
藏血的微笑依然优雅,微略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他居然不回答。
他居然不回答。雾恨恨地瞪着他,“所以我去,你留下!”
她大步向荆棘走去,藏血一把抓住她的手。
“干什么?”妖魅的小女生恶狠狠地说。
“无论有什么理由,有风度的绅士总是不会让女孩子去冒险的。”藏血拉过她,走了两步,距离荆棘已经触手可及,他的背影在雾眼中,辫梢轻轻地摇晃,他怎能如此平静、漠不在乎?她已经——已经几乎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口了,他却还是这样。
“我为了玛玛,你这么冒险又是为了什么?”雾狠狠
地瞪着他。
“为了资格啊。”藏血斯文地微笑,“为了公平的资格。”作为情敌的资格,可以保护她的资格。
雾挫败地看着他,“你从来不和人说真心话吗?”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藏血耸耸肩。
“混蛋日之!”雾怒目而视。
“真的,我从不骗人。”藏血优雅地微笑,“你要走,我绝不留你,但如果你要来,我冒着大雨也会去接你。”
这就是真正的藏血吗?雾突然笑了一下,“如果你真的这么无情,为什么你要这么介意不能保护我这件事呢?”她一语惊人,炯炯的眼神盯着藏血,“日之,我说得对不对?”
藏血震动,她那种看穿人心的本事又来了。“我没有。”他回答了最蠢的一句话。
“你介意玛玛的存在,你在乎你没有能够与妖魔抗衡的力量!”雾大声说。
“不能保护自己女伴的男人不能算男人。”藏血轻声说,“不算男人的人自然没有开口说爱的资格,雾,我说得对不对?”
“日之……”雾凝望着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轻轻走近了一步,握住了他另一只手,“你可以认真听我说话吗?”
“我一直都不认真吗?”藏血轻笑。
抬头凝视着这个男人,一直都不认真,是的。这个男人,自从一开始遇见的时候就不认真,不认真地说话,不认真却故作温柔地微笑,他的心在哪里?或者偶然会感受到他的踟蹰,但大多数时间她无法接近他的真实心情。能接近的只有那些绅士的温柔和无缘无故的体贴吧。日之他是体贴的人,所以即使得到了体贴也不能证明有什么东西存在。呆呆地看着他斯文微笑的跟眸,那透明眼镜下的眼睛里,究竟有多少情绪是真实的?多少情绪是虚幻的?
“日之。”雾低下头,她的衣袂在风里飘,凉风吹得她灼热的肌肤微凉,心也微凉,“你是喜欢我的吧?”她低声说。
藏血搭在镜框上的手指微微停了一下,似顿住了,“你知道?”他的语气也似在风里会飘。
“我知道。”雾突然有想哭的冲动,长长吸了一口气,“从那天说你爱上了别人的时候就知道。”
“是,我爱上的人是你。”藏血微微一笑,“那又如何呢?”
“什么叫做‘那又如何呢’呢?”雾低声说,“日之,你是喜欢我的,我知道。我不知道的是,为什么呢?”她缓缓抬起头来看着藏血,抬头时刻她的眼神肌肤圣洁得如有光,“为什么呢?你爱上我,不对我说,却总是逃避?”
“逃避?”藏血笑了一下,“也许因为爱上你是件不情愿的事,所以——”他没把“所以”之后的话继续,听语气那“所以”就在“所以”之后便已经干净利落的结束。
“爱上我让你为难?”雾自嘲,“也对,我不是个好女孩子。我当然也远远不如名檀。”
“你让我不设防,我爱得没有戒备也没有警醒,那样对我来说太危险。”藏血侧过头去,镜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我不习惯这样的感情,我也不习惯做弱者。”顿了一顿,他轻飘飘地说:“对不起。”
“弱者?”雾骤然大声问,“什么弱者?”
“玛玛。”藏血淡淡的两个字封住了她的嘴,“你敢说,他在你心里什么也不是?至少你还欠他成千上万的情,你害他、你骗他、你利用他,不要说你当真和脸上扮的一样毫不在乎,你尝试过去爱他的,只是你做不到。”他的目光缓缓移到荆棘上,“他其实是很重要的人。”
雾呆呆地连退两步,“即使他是很重要的人又怎么样呢?”
“我不习惯连情人都需要委托别人保护。”藏血转头,话说到这分上已经无须再解释,藏血的心情昭然若揭。
“大……大傻瓜!”雾抢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不让他接触荆棘,呆呆地看着他。骄傲的男人啊,不习惯认输,不习惯做弱者,却不得不屈服在玛玛不可比较的魔法之下,他原可以撒手不管逍遥的去做他人间的强者,为什么要冒险来到魔界?为什么要问呢?其实原本一切都无需要问,一切早巳清楚,藏血在乎的是他无法容忍玛玛对她的重要,无法容忍他自己保护不了她。“日之日之,是你男人的尊严,是不是?”她上前一步抱住他,那一阵灼热突然袭上他的胸口,只听她说:“如果我只会责怪你不该介意,那么你不会为了我站在这里。虽然我不能理解,但是男人都是有领域感的吧,没有相应的自尊和自负就不可以平等,当然就更不可以竞争。”她凝视着藏血的眼睛,“是因为这样,所以即使爱我也选择不要我?”
月光下的男人轻轻抚模了她的头发,她感觉到他的发梢轻轻地飘,飘到了她的手臂边,是轻微浮动碰撞的感觉。
等侯许久,他却没有回答。
“日之?”雾抬头。藏血却只是那样斯文地微笑,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睛,“如果你坚持下放手的话,这个荆棘就我们两个一起来拿,你满意了吧?”
“哦……嗯。”雾黯然,他还是逃开了,这个花瓣般的男人,是真是假,是虚是幻,他的心总是不给人知道,即使锤子砸到了门口,他也依然侧过头去然后说今天天气
不错。混蛋!她狠狠地握了拳,藏血却已经一手拿起了那束荆棘。
“呼”的一声,一簇火焰突然自荆棘上燃起一瞬间绵延了两个人,雾大吃一惊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灼热,只觉藏血身上什么东西闪烁了一下,一阵清凉如水蔓延,身上的火刹那熄灭,“嗒”的一声,一个东西掉在地上。
水晶花瓣?雾此刻却对这个东西触目惊心。耳听藏血轻轻地“嘿”了一声。
到这个地步仍然摆月兑不了玛玛的庇护吗?难道他每走一步都必须在那只兔子的陰影下,无论是站在这个地方,在这里呼吸,或者是拥抱这个女子,都摆月兑不了那个冷冷的影子吗?藏血拾起那个水晶花瓣,看着它在掌心化为清水顺指缝而下,最终掉进地表的尘土中消失不见。它不见了,但是那陰影依然在的,他保护不了这个女子,要仰赖那个情敌才能够一次一次地化险为夷,他会放弃的。他会为了这个放弃这个女子,日之藏血,从不喜欢勉强。
抬起头来,“你看。”藏血凝视着遥远的天空,那些荆棘消散的黑烟点点聚集的人影,“那是什么?”
雾抬头,空中的人形已经侵到了两个人面前,多余的黑烟散去,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衣里的男人,从头到脚都看不见。“该隐?”雾问。
黑衣人发出了一声诡异的笑声,笑声像在空中波动的碎琉璃,一层一层流荡开去。
这个声音是——藏血眉头大皱,“司狐?”
“刷”的一声,黑衣人揭开宽大的黑衣,里面的人妖异如旧,怎么不是司狐!诡笑里露出尖锐的透明的牙齿,每每都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那两颗透明的牙尖里绽放。
“司狐?”雾诧异地看着这个其妖如鬼的黑衣男子,“这不是该隐的荆棘吗?该隐在哪里?”
司狐从空中缓缓地降下,伸出手,抓住了藏血手里的荆棘的另一端。雾清楚地看到他有着长长的尖锐透明的指甲,怎么看也不像人,只听他说:“夜之末,日之交,该隐安眠的时间。藏血,你的运气很好,不过……”他手上骤然用力,“啪”的一声夺走藏血的荆棘,“荆棘给我。”
藏血反应敏捷,荆棘出手之后再一次一把抓住了它,和司狐各执荆棘的两端,“司狐,你不是已经得到过荆棘,为什么……”我不再想得到它能够得到可以获得这个女子的能力,我选择放弃,但是荆棘上有玛玛的希望,他不能放手。
司狐眼瞳深处闪烁着血色,尖锐的指甲也闪烁着血色,他诡谲地笑,“是我让你走进魔界,你以为月轮天是
为谁而开?我让你看见了你想见的人,你不应该放手吗?”
藏血一震,“你……”司狐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夺取荆棘才送他到这里来的?
雾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是为了这束荆棘?”
司狐大笑了起来,露出他纤长的犬齿,“该隐在日夜之交安眠,否则他不会饶了你们,拿走荆棘的人将受惩罚,你们承担得起那个惩罚吗?善良的亡灵们,做事全然为了别人。”他的手指慢慢收紧,“该隐的荆棘,献祭给邪恶的灵魂,如果你们带着自私狂妄的愿望,荆棘将用地狱之火,焚净你们的灵魂。可惜我很清楚。”他一寸一寸地从藏血手中将荆棘拔去,“藏血,你是个安全的人。”他说了句令人迷惑的话,拿走了荆棘,潜入黑暗中,潜入之前,看了雾一眼,诡笑,“地狱之火烧不尽洁净的灵魂。”
藏血和雾宛若僵石一般,看着司狐带着荆棘离开,过了良久,雾牵动了一下嘴角,“日之。”
藏血反手握住她的手,“别怕。”
“他就是司狐?他不能接触荆棘地狱之火的威力,所以才骗了你来拿。”雾咬牙切齿,“他才是最想得到荆棘,最想成为魔王的一个。”
藏血轻轻牵动一下嘴角,“他只是利用了我们而已。”顿了一顿,他接下去说,“他从来没说他是个好人。”
“被利用得干净利落这么彻底啊。”雾笑得有些苦,毕竟她很少尝到被彻底利用的滋味,“唉,玛玛、玛玛……”她低下了头没说下去,玛玛的希望就此破灭,他再也不能变化成精灵,也许都是她的错,她居然不曾为玛玛的修行拼命过。
“雾,以后别再欺骗他。”藏血的手落在她头上,“你还不起。”
他的声音严肃了起来,是说着一件正经的事而不是开玩笑。
雾从没有这样的柔顺,低下头,“我知道,我骗不起他。”我什么也给不了他,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你,你不肯要我,我也再爱不上别人。”
他的情人总是带着悲哀或者怨恨离开,这一次这个小女孩还没有真正与他相爱,就要落得怨恨离开,他当真是越来越不适合恋爱了啊!藏血叹了口气,“走吧,这里真是个不吉利的地方。”
黑暗中,黑色的司狐带着干枯的荆棘掠过黑暗,所过之处,魔界众魂惊动,呼啸之声四起。
“魔王——降生了——”骷髅王震动。
“魔王降生!”卡露椰惊醒,趴在桌子上发抖。
“魔王……”各色精灵异兽惊跳,沼泽里的枯骨僵尸
缓缓蠕动,“魔王降世……”
月之中,天之顶,安眠的人慢慢睁开眼睛。
但是魔界众魂,都只是看到一个黑衣迅捷远去的人影,深湛的漆黑中闪烁着血红,陡然他回头一笑,牙齿叼住了那束荆棘,形状妖异邪魅之极。“咯啦”一声,司狐的牙齿陷入荆棘的枝干之中,随即掉头而去,无影无踪。
众魂都是一震,相互睁大了眼睛,“魔王离开了魔界。”
怎么可能?魔界的新魔王,居然离开了魔界?这自魔界诞生以来,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拿到了荆棘可以在魔界呼风唤雨,他就这样叼着荆棘走了?
“停灵士……”整个魔界都听到了该隐的声音,低沉得像撕裂野兽、般残酷的声音,“司狐——”
卡露椰毛骨悚然,趴在桌子上不停地发抖,“该隐大人生气了。”
“卡露椰。”桌子边缓缓走过一个人,是玛玛,“别怕。”
“玛玛大人……”卡露椰快要哭出来了,“月轮天破了,魔王降生,该隐大人生气了。好恐怖、好恐怖……”
玛玛从卡露椰的后颈把它抓了起来,放在怀里模了模它柔顺的长毛,“该隐大人生气了,但是,我们的战争结束了。卡露椰,你该高兴才是。”荆棘消失了,骷髅灵与长发兔战争的原因消失了,对于长发兔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玛玛大人……”卡露椰抬起它的小头,玛玛冷酷的眼睛闪烁着-些异样的情绪,没有注意卡露椰的注视。
其实玛玛大人也很温柔,雾姐姐,也许长头发的人都很漂亮,但是像玛玛大人这么温柔的兔子,其实已经很少很少了。卡露椰这样想,在玛玛身上翻了个身,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准备开始睡觉。
为什么雾姐姐没有跟玛玛大人一起回来呢?她不是每次都会跟玛玛大人回来的吗?她找到了长辫子哥哥,那个哥哥,很……卡露椰没想完,就呼呼地睡着了。
“该隐的声音,司狐成了新的魔王,惹恼了该隐。”藏血和雾也听到了震动魔界的声音。
雾抬起手臂枕在脑后,做了个惬意的姿势,不让藏血看出她心情的黯淡,“他带走荆棘,该隐不会善罢甘休。”
藏血对天甩了甩长发,摇了摇头,“他这回惨了。”
“这种声音,我觉得该隐的人比一座山还大,”雾比划着,“如果司狐不引走所谓‘该隐的惩罚’,我想我们可能被该隐一根手指就压死了。”
“是吗?”藏血优雅地推了推鼻粱上的眼镜,“这种魔界妖魔之间的事,只有妖魔自己才清楚。”他一揽雾的
腰,“司狐不是救世主,他只做他想做的事。”
“看来你不怎么感激嘛。”雾嫣然一笑,“拿不到荆棘,至少长发兔和骷髅灵的战争结束,也是一件好事。走吧。”
“去哪里?”藏血笑。
“我明明记得你是从那里……”雾一指月轮天的人口,刚想说“从那里出来的”,却骤然发现,在月轮天的人口,一个人似乎被秋千引着一般,坐在半空中,他的身下没有秋千,但他就像被无形的秋千吊着一样,静静地坐在那里。“日之。”雾被吓了一跳,藏血一把把她搂入怀里,“别怕,我在这里。”
吊在月轮天入口的,是一个白衣人。
长长的衣摆在空中飘荡,那个人低着头,双手抱着单膝,寂静无声地坐在那里,他的膝盖,大约到藏血的鼻子那么高。
此时此刻,空气中陡然弥漫着一种忧伤的气氛,像一个原本硝烟散尽的战场,来了一个忧愁的唱诗人,弹着竖琴唱着一首悲伤的歌。
日之在我身边。雾陡然有了天大的勇气,“你是谁?”
藏血却缓缓地推起眼镜,这个人有着比司狐更广阔更遥远的气质,坐在那里,像他就是天与地的连接体。“你是谁?”
白衣人没有抬头,连动都没有动过一下。
藏血拥着雾,慢慢地从这个白衣人身边走了过去,他依然一动也没有动过一下,像个石像,直到藏血和雾走远了,他还坐在那里,如被天网与地网网住的一只蝴蝶。
“他是谁?”雾莫名其妙地问,悄声,“他坐在那里干什么?”
“他是个怪怪的妖魔。”藏血回答。
雾差点被他一口气呛到,“咳咳,你就不能说些新鲜的?不要回答了和役回答一样。”
藏血耸耸肩,“我觉得说不知道似乎很无能,哇——”他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藏血警觉地前跨一步,他是学校里的运动健将,反应迅速。但是只是这一刹那,地面的裂痕裂开得异常迅速,一下子把藏血和雾分在了深不见底的裂缝两边。
“雾——”藏血跳了一步,回过身来,脸色大变。这是什么东西?
“日之——”雾的声音从裂缝的另一边传来,已经因为遥远而模糊,她说:“小心不要掉下去了,小心啊,不要看着我,不要看着我,你快要掉下去了。”
“雾——别叫了别叫了,你抓紧旁边的土,你自己才
不要掉下去,笨蛋!”
“疯子!你自己才要掉下去了,快看你脚下,你如果掉下去掉成残废,我立刻不要你了。”雾在另一边拼命地叫,裂缝在刹那间又扩大,她的身影变得遥远,连声音也听不清了。
藏血从裂缝旁边退开几步,裂缝底下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有深红的光影在闪烁,一阵一阵地闪烁,好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她如果掉进这鬼地方,不知道要受什么折磨。藏血从缺簌掉土的边缘离开一小步,急促地呼吸,脑子里疯狂地旋转,魔界很少有这样惊人的变动,妖魔各管各的领域,除非是魔王,魔中之魔,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威力。陡然想起,“该隐!你给我出来。”藏血抬起头对着天空大叫:“是你!”
“愚蠢的人类。”空中轰然的声音,落下地来像惊雷,“走人魔界就是违反规则,盗窃荆棘,更是不可原谅的罪行。”
“是的,盗窃荆棘,是不合规则的行为。”藏血十指交叉把一头散发编织成辫子,没有束发的绳子,直接把辫梢塞进口袋,他的长外套在风里飘,“我不会用荆棘最终不是我盗走的作辩解,是的,我想盗窃荆棘,我不否认。”
“你认罪?”该隐的声音震天响。
“认罪。”藏血哈哈一笑。
“为什么要盗窃荆棘?”该隐问。
藏血不答,过了好久才淡淡地说:“出于私人的理由。”出于私人的理由,就是他不回答。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日之藏血不是聪明绝顶的人物,但是仍然知道,这荆棘是魔界的祸根。有荆棘在一天,魔界就不安宁一天,如果我能盗走荆棘实现愿望,并且消除魔界的祸根,何乐而不为?”
该隐似乎笑了,低笑,“看来按照你的话,我应该感激停灵士司狐带走我魔界的祸根?”
“是的。”藏血坦然回答。
“他是个游离在妖魔与人之间的怪物,他得到了荆棘,也许会铸造出创世纪以来最可怕的妖魔,你明白吗?”该隐森然说,“他本拿不到荆棘,但是他利用你的手,消除了荆棘上的地狱之火,日之藏血、雾-梅耶,你们是司狐的帮凶。”
“那么,你把我和雾一起消灭就是了。”藏血平静地回答。
“嘿嘿,”该隐冷笑,“你不求她独活?’
“我求不求是没有用的。她能不能独活,第一,要她愿意独活;第二,要你放她独活。对不对?”藏血这样回答,也许是和真秀一起久了,颇有佩侃而谈言行自若的镇定。
“她是你的情人吧?你这样,情人们会觉得你很无情,”该隐居然这样诡异地冷笑,“你居然不要求她逃生,难道,你不希望她活下来?”
“我只是希望她快乐,不伤心。”藏血微笑,“人都是要死的,活下来,并不一定是最快乐的事。”
“那你就是希望她和你一起死。”该隐冷笑,“自私的人类。”
“不,我只希望她快乐,不伤心。”藏血仍然那样微笑,“如果她选择离开我,我会直接放手让她走。”
雾在裂缝的另一边听着,苦涩的微笑逐渐扩大,无情的情人啊。“我不要和你一起死!”她喃喃自语。
该隐轰然笑,“日之藏血,你的小丫头不愿和你一起死。”
藏血露出嘲讽的微笑,“愿意和我一起死的才是傻瓜,只是你会放过她?”他突然指指那个巨大的裂缝,“你放过她,我自己跳下去,如何?”
“你们两个有一个人跳下去,我就放过另外一个,看你们谁先跳下去吧。”该隐陰沉地笑。
该隐这句话一出口,那边的裂缝急速落下一个人影,藏血大吃一惊,“雾!”他连想也未想,直接向裂缝扑了过去。
一瞬间,两个人都消失在裂缝里。
该隐的笑声在继续,“两个人都下去吧。”
庞然、撕裂野兽般残酷的声音缓缓散去,魔界众魂缓缓从战栗中苏醒,地上巨大的裂缝迅速合拢,一瞬间,已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月,消失了。
月交托天与日。
天亮了。
月轮天的明月换成了晨曦。
淡淡的晨曦笼罩魔界。
这里是妖魔的府第,是鬼怪的王国。
坐在月轮天人口的白衣人缓缓抬起头来,面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
人间没有这样舒白的衣袖。
天界没有这样深邃的眼睛。
地狱没有这样残忍的忧伤。
这天与地共同网住的白蝴蝶,天与地交汇凝结的男人——
“该隐,你犯了一个错误。”白衣人的肩头沽着一只白蝴蝶,翅膀翩翩地动。
白衣人只是看了太阳一眼,缓缓地低下头去,依旧是原来的模样,低头双手揽住膝盖坐在半空,“哦?”他的声音不大,清晰而悦耳。
白蝴蝶翩翩地飞走,“你不该放走他们,他们是司狐的亡灵。”
“哦。”该隐低着头,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司狐是人界的妖,如果他成为魔界的魔王,他就可以跨越人魔两界,统治三分之二个世界……”白蝴蝶在该隐面前不远处翩翩地飞。
太阳——升起来了!
一刹那千万道金光照耀大地。
该隐再一次缓缓地抬起头来,这一次他抬起头来的时候,魔界整个黑暗下来,太阳虽在高空,却不能有丝毫光线进入魔界,阳光似乎都被该隐的黑暗夺去了生命。
当整个魔界重新没入黑暗的时候,该隐用他不大却很动听的声音,轻轻地说:“白,你错了。”
当该隐说到“你错了”的时候,骤然间霹雳一声,一道闪电,该隐的白衣变为黑衣,白蝴蝶宛然变成了黑蝙蝠,天地为之失色震动,太阳暗淡,魔界狂风骤来,千万妖魔同声哀歌,一层层的黑色尘土掠过地表。
“这世界不配被统治,不配被我统治,也不配被司狐……”该隐抬起手指,指着天空,“统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