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好无聊喔。
掰着手指头,君怀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感觉完全没变嘛,她的生活!
在出门寻找十二位师兄前,她曾有过各式各样的想像出宫后的日子,可以是无拘无束地云游四海,也可以是边走边玩、身体力行地体会民情采风……不管是怎么样,在想像中,这都该是个好玩有趣的探险游戏。可事实上,不!所有的事一点儿也不是如她所想像的那般。
现今的生活,跟那些美好的想像完全搭不上边,她很后悔留了下来,因为什么都没变,觉得自己又变回溜出宫前的粽子绳了,不管愿不愿意,整天都得绑了一串人在身边,跟前又跟后的。
虽然,跟同样包吃包住却完全失去自由的软禁比起来,她还算不错,在包吃包住的同时还拥有可随意走动的自由,但了不起她能活动范围,也就只有那固定的几个定点而已,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可自由活动的粽子绳,没什么好值得骄傲的。
感觉很糟,她完全不明白,她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地步的?
那种感觉,好像就只是从宫中那个大牢宠换成另一座造型精致的囚牢中而已……真的,就是这种情形,她好不容易从宫中那个大牢宠逃了出来,在窃得些许自由呼吸的同时,不经意中又陷入另一座造型精致的囚牢中,完全的换汤不换药。
不过说起来,如果她想开一点的话,她其实要感到高兴的,在这里当粽子绳比较轻松,绑在身边的粽子只有两个,而且昨天两名临时客串的大汉粽子换成了较让人自在的侍女粽,但换成侍女粽后也就是表示,这下子她连在房内都得有人跟着了……
唉……这下子,就只差粽子的数量了。要不,还真是越来越像回到了宫里,真是越想越忧郁……
「小姐?」小心翼翼的,清风对问涛别院中难得出现的女客轻唤了一声。
没反应?不太清楚眼前这位主子的性子,刚被管事调来,而且深怕误触地雷的清风,对一边的明月投以求救的眼神,
这种事不是不可能,上回她跟王大娘上街买绣线的时候,碰巧在店里头听见几个在谈天的丫鬟们说过这种事,在各家丫鬟们相互的比较批评中,她知道有些千金小姐的性子比一头烈马还要糟上十借,而且多的是长得越美就越爱刁难人的例子。
而眼前的玉人儿清灵贵气,美得宛若天仙下凡般,看那气质跟模样,随便想想也知道是位备受呵护的千金小姐,难保这位美人的性子没因为那份美貌而让家人们给宠坏,所以她还是小心点为妙。
接获清风的求救,一样才刚被调来服侍,而且一样在丫鬓生涯中听过「被宠坏的千金小姐最难侍候论」的明月心中直嘀咕。
总是这样,为什么危险的事就非得她出头?难道就因为她早清风两个月出娘胎吗?真倒楣,要大也大一点,做什么只大两个月的嘛,每次都这样,有好处时没人理,等到像这种时候,就是她被推出来受死了。
拜托啦!看出明月的不情愿,清风再次用眼神哀求着。
「小姐!」拗不过清风请求的眼神,明月加大了声量,硬着头皮也唤了一声。
这一次,君怀袖听见了。
「什么事?」连忙敛起笼中鸟儿般的懒洋洋表情,她笑咪咪地问──是不喜欢让人监视般跟前跟后地守着,但她从没有为难下人的习惯。
是已经看了大半夭了,可对着那世间少有的绝美笑颜,明月、清风两人还是看傻了眼。
美,真是太美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有事吗?」眨着不解的水灵双翦,君怀袖无辜地看着两个对自己发呆的人。
「呃……我们想问问,有没有什么事要做的?」清了情喉咙,回过神的明月代表发言,完全没发现,对着那张绝美的笑颜,自己的脸上正不自觉地回挂一抹大大的微笑。
「对啊,有没有什么事是需要我们去做的?」挂着一抹一模一样的和善笑容,清风也问。
决定要自立自强的她们不能不问问这问题,因为从她们两个被引荐到这位娇客的面前后,唯一接收到的指令就是要她们两个坐下,接着就一直待在这边看她发呆,这段空档时间让她们两个丫头不自在极了。
无法给予任何回答,抿着上唇,君怀袖显得黯然。
昨儿个在两个大汉的陪伴下,她已经大致把能走动的地方全绕过了,不就是花园、池子、凉亭之类的,而这些,宫里没有吗?在这些场地中,能玩能做的事她还不清楚?
也就是太过明白她才会觉得闷,再加上人生地不熟的因素,即便是提起兴致想玩儿,在没伴的情况下也会觉得没劲儿。
「怎么了?」那微微的委屈带动了明月的心情,她也觉得不舒服了起来。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清风也急,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心思已然绕着眼前的玉人儿打转了。
世上就是有这种人,一举手一投足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仅是一颦一笑便能牵动身边人的心思,就像此刻,似乎就是这个样子,只有君怀袖在的地方,这样的事情便会一再地重演、发生,从她身处深宫时……不,严格的来说,是打从她一出世便是这样了。
她是皇女,是当今圣王最宠爱的三公主,可亲近她的人绝不是因为她身为皇女的身分才别有用心地接近她,可能是因为她的纯真,可能是因为她的善解人意,当然,更可能是因为她的良善温和……很难具体说出她的独特与珍贵,但总地来说,她自身就是有一种魅力,一种让身边的人不由自主,会受她吸引的独特魅力,看着她那甜甜的笑容,就让人不由自主地喜爱她、想呵护她、独宠她。
即便是第一次见面的人也是如此,常常在当事人还没发现时,下意识里便开始为她的喜而喜,为她的忧而忧。这类的例子当她在深宫里时便发生得太多了,就以她所居住的「欢喜阁」为例,若难得地遇上某个老太监或者宫女年岁老了,在他们依依不舍地告老还乡去后,哪一个新调来的太监或宫女不是立即地进入状况,在最短的时间内交心献诚,成为她最忠心的差役?
就算不说宫里的例子好了,若以最近的例子来看,眼前这两位也是如此。
「没有,你们别多心了。」不想让人为她烦忧、担心,怀袖故做轻快地笑笑。
这笑容看在明月、清风的眼里,只觉得她是在强颜欢笑,当下,她们所有的正义感与帮助弱小的侠义心肠全被激了出来。
「小姐,有什么困难您就说吧,明月一定会帮您的。」
「是啊,小姐,清风的力量虽小,但只要您肯说,清风也一定会帮您的。」
明月跟清风一道拍胸脯保证,早忘了什么「千金小姐难侍候」的理论了。
「我真的没事。」对着她们的热心,怀袖回以一个甜孜孜的笑。「我只是觉得闷,在找到雪儿前,不知道要做什么事来打发时间。」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明月松了口气。
「那还不简单,看小姐想做些什么,奴婢们陪着您就是了。」清风接口。
「可是我就是不知道要做什么才觉得闷啊。」怀袖老实地说道,那微微蹙着眉的困惑模样,看起来好不逗趣可爱。
「没关系,咱们先出去晃晃,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好玩的事。」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玩游戏的清风献策。
「清风说的是,老待在屋里,待得人都闷了,心里当然舒坦不起来,我们先出去走走,到时再商量要做些什么。」明月也赞成出屋去走走。
两个丫头没发现自己安抚人的语气,她们的心已经全向着眼前的可人儿去了。
「可是……」偏着小脑袋,清灵的小脸蛋上有着犹豫。
「啊!我想起来了,前两天守牛栏的福伯说,栏里有只母牛生了只小牛,还说那小牛犊可爱得紧,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兴趣看看。」明月灵机一动,突然想起这回事。
「是啊,福伯也跟我说过这件事,我们可以去看小牛吃女乃的样子,说不定还可以模模小牛喔。」还没空去牛栏看那只小牛的清风也紧接着弧?
「小牛?」甜甜的嗓音微微地提高了些,看得出被勾起兴趣了。
她长这么大,是吃了不少山珍海味,可从没见过他们活生生时的样子。
「当然,如果不去牛栏看看的话,别院的后山也可以去走走。」明月再献策。
「没错、没错,后山。」清风连忙点头附和。「后山种了不少的果树,每个季节都有新鲜的果子可摘食,昨儿个园丁吴大叔才跟我提过,这两天就要有蜜梨可以吃了──」
「可以偷摘梨吗?」没等清风说完,怀袖兴冲冲地问了。
「偷摘?」明月清风对看一眼,然后笑了出来。「好小姐,想吃梨,您吩咐一声就是了,用不着偷摘的。」
「不行、不行,人家没摘过梨嘛,我听说果子要自己摘的才好吃,而且还要用偷摘的,这才有味道、显得特别好吃,所以我要自己偷摘啦。」怀袖显得有些兴奋,听她们说的事,全是她没做过,而且是已经梦想好久的事。
「是、是、是,什么都好,只要您开心就是了。」看着她快乐的样子,明月、清风也觉得通体舒泰,打从心里感到高兴。
「那好,咱们去看小牛,还要去偷摘梨。」拍着手,怀袖无比快乐地决定了。
就这样,带着最新的两名拥护者,出身皇家的金枝玉叶展开了她的冒险之旅。
彷佛是象徵这段做客时日的运势──
那一天,天气十分的晴朗,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
怀袖,君怀袖。
等阙傲阳醒悟过来时,这个名字已再一次地浮现于脑海中。
有些微的不悦,不该有这样的情形发生的,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的事了,这一天以来,这名字就像要跟他作对一般,越想不当它一回事,它就特别不受控制,总在不经意间浮上心头,而连带着,那张总是漾着甜美笑容的清灵美颜,便跟着跃上心头。
他不喜欢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感觉很不对劲。活了二十六个年头,他从没有这样的经验,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某个特定的人,这种感觉让他觉得怪异至极。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他也无法否认,她是个很吸引人的女孩儿,迷人而且特别,可这都不关他的事,不是吗?
为什么?为什么心头会莫名其妙地浮现她可人的影像呢?
陌生,太陌生了,这样的感觉,他不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只觉得不舒服,像是有什么被攻陷了般,总觉得,他似乎不再是以往的自己了。
觉得难以想像,这样的事竟发生在他阙傲阳的身上,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竟连自己的思维都控制不了?而且总在有意无意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名意外出现于他生命中的女子,一个有着最甜美的笑容,连名字都让人想好好疼惜的女子。
怀袖,君怀袖。
不难得知她受家人宠爱的程度,她的名──怀袖,明白地表示她的家人想将之安放在袖中宠护的心情,而她,确实也是有那条件,一张恍若天地间最完美精巧的绝美娇颜已够让人怜惜了,更何况再加上那堪称极品的娇笑?
怀袖,果真是人如其名,好一个让人想揣入怀中珍藏、呵护的可人儿呐……
「傲主?」商胤炜像是见鬼般地看着阙傲阳的失神。
「没事吧?」刑克雍也觉得不对劲,连同这次,这一场会议下来,已数不清是第几次见到这样的表情了。
「没事,你们继续。」神色一敛,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阙傲阳沈着地下令。
两大总管对看一眼,虽有满肚子的疑问,但知道这不是发问的好时机,只好拿起帐本继续开起暂时中断的会议,可是──
「不好了!」神色慌张的刘安冲了进来,他是问涛别院的管事,大小事都管,但从没出现这种「大事不好」的慌张表情。
「刘管事,你不知道我们在开会吗?」刑克雍职责所在就是管理纪律,他沈着脸,语气不善地开口。
经营一个如九堂院般这么庞大的组织,严谨的纪律与制度自然是不可少的,而其中有一条「严禁中断、打扰主事者议会」规矩,这是身为九堂院人需知守则中最基本的一条,怎么也想不到,像刘安这等管事多年的忠心老奴会犯了这等错误,还是在一季一次的季报时犯下这错误。
说了是季报,那自然是一年四次的会议,因为身为总管的两人四处考核,不一定人在哪儿的关系,又因为问涛别院是整个九堂院的发源地,是以九堂院三大巨头总会相约聚到问涛别院来,商议一些重大决策或是这一季来经营缺失的检讨。简言之,这是个重要的集会,别说是闲杂者勿入,非到必要,根本就是生人勿近了,更遑论是这样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刑总管,老奴不擅闯不行啊。」不用主人们提及,刘安自己也清楚他打断的是什么样的重要会议,但他没办法,就算是流了一身的冷汗,也只能硬着头皮闯进来通报了。
「什么事?」没忙着责备,商胤炜感到好奇,因为知道刘安是九堂院名下产业中,所有管事里最沈稳内敛的一个,他不明白是什么样的大事,竟会让沈着如刘安乱了方寸?
「是傲主昨儿个带回的姑娘。」刘安不安地说了。
阙傲阳没说话,但光是眼儿一抬,就让人明白他下了个「说」的命令。
「她……她不见了。」冷汗又落了下来,刘安那已有一把年纪的身躯快抖了起来。
是没人明白地说出那姑娘的身分,三个主子只含糊地交代要妥善照料,再也没说什么就将人交到他手上,可即便如此,凭他多年的任职经验告诉他,这位姑娘的身分绝对不寻常。
是没什么确切的证明,反正这小姑娘是哪儿不寻常并不重要,因为他也不想管她真实来历或背景的问题。单单是他亲眼所见,她是由那神一般的主子所抱回的这件事,就够了不得了,仅凭这一点,谁还需要知道这女孩儿的真实身分呢?
可现在,这位不是普通人的娇客竟然不见了,想也知道,这等事还得了?
「不见了?」阙傲阳再冷淡不过地重复一次句子。
「是的,小姐她不见了,在后山。」就算不安到了极点,刘安也仍据实回答。
「后山?」一对鹰眼眯了起来,阙傲阳看着这位年资已久的管事。
问涛别院的正后方傍着一座可做为天然屏障的山林,看着林子空着没用,经由阙傲阳的同意下,刘安做主让人开垦了一部分种植四时蔬果,以供别院所需。在名目上,这已被开垦的部分是别院的后园,而且是个占地颇大的后园──能种下供应整个别院所需的四时蔬果,那块被开垦的地也实在无法小到哪儿去。
凡事都是比较出来的,那块被开垦的土地是大,可实际上,在这别院里的人都知道,所开垦出的那一部分只是整片山林的一小角,如若不当心出了界线……
那绝不是好玩的事!试想,这后山的山林都能让九堂院之源的问涛别院拿来做为天然的屏障,它能够不厉害吗?
「她没事到后上去干么?」商胤炜也不解,很是明白若出了界线的危险性。
问涛别院这后上的林子,除了已开垦的部分,那些未开垦的原始山林长得是错纵复杂,当初会用它来当问涛别院的依靠,主要也就是看上它浑然天成的迷宫地形……这些,别说是别院里的人,环绕在这片林子附近的周围几个城镇的居民,有谁不知道这片山林的可怕?
为了警惕后世子孙别轻忽大自然的力量、小觑了这片天然的茂密丛林,畏惧它的百姓为它取了个极贴切的名字──夺魂林!明白的点出这片树林进得去、出不来的情景。
「小姐原先只是想到后山的园子里玩儿去,因为有明月、清风两个丫头跟着,所以老奴没拦着,可怎么也没想到,才没多久的光景,小姐就跟两个丫头走失,接着就再也找不着了……」
「已彻底搜过?」略过心中那份紧绷感,阙傲阳问。
「是!已经彻底让人搜过了,但怎么也找不到人,老奴自知失职,深恐酿成更大祸端,是以前来通报。」不敢隐瞒,刘安认命地等着领罪。
「马上调集人马!」阙傲阳下令,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傲主?」商胤炜跟刑克雍双双看着他,等着他更进一步的指令。
「动用所有的人,就算把整座山给翻了,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
「明月?清风?你们在哪儿啊?」又是一句没有回应的问句。
对着幽静的林子,君怀袖越走越觉得不安,加上人也觉得累了,索性停下找了个大树靠着休息。
怪怪的!她确定不是她的错觉,心里头纳闷的同时也觉得很不明白,为什么这一路上没遇上半个人?
她记得刚刚还跟明月、清风比着谁摘的果子多,而且从牛栏那儿跟着她们到果园来的福伯,还有打理这园子的吴大叔也一同说好了,说是要帮她们加油、打气兼当裁判,总觉得刚刚还听见他们的加油、打气声,怎么这会儿一点声响也没了?
想了半天……
大概是想玩躲迷藏吧?她做了个结论,而且这样一想后,她的心自在多了,为防万一,她用着不甚美观的姿势,特别往树上爬了去,因为深怕旁人会一下子就找着了她。
彷佛要印证她心里所想的,没多久,呼唤她名字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小姐……怀袖小姐……」
嘻嘻,他们一定找不着她。闭口不出声,怀袖心中有着小小的得意。
呼唤的声音在她的沈默下很快地隐去,等待了像是一辈子般的长久,就在君怀袖昏昏欲睡,整个人差点儿掉下树的当头,另一批人马的声响再现──
「傲主,找人的事交给我们去办便行。」
「黑脸的话说得对,这事儿交给我们便成了,实在用不着你亲自出马。」
听而不闻的,阙傲阳不发一语,一双若有所思的眼定定地看着前方树影交错的苍郁林荫。
出动无数人,几乎整个问涛别院的人全动用了,就连同他们三人也加入这场寻人行列中,而且已找了好一会儿,可……没有!别说是他们三人,就连分派出的各组人马,也没见谁燃放寻获的信号弹,没人找得着那个迷失林中的小女人……
「傲主?」商胤炜看着不说话的当家,虽是做了记号入林,但总不赞成他这身系数十万人生计的主脑涉险。
「再找。」冷峻的俊颜不带一丝情感地下令,没人看得出他执意要找到人的意念,也不会懂得他何以会对一名走失的客人,显示出这份让人意外的介意与关心,即便是他本人也不懂。
因为有一段距离,待在大树上的君怀袖对他们的对话听得不很真切,但这不是她所在意的。等了半天,这场躲迷藏也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她正想着该怎么为这场游戏划下完美的句点,而眼前来的几个人正是她所需要的。
看着他们更进一步往她的方向而来,甜美可人的娇额上露出一抹顽皮的笑。
嘻!她要好好地吓他们一大跳!
当空气中出现不寻常的气流时,阙傲阳的反应是立即的,不管是偷袭者还是山林野兽,在他心烦的此刻,想也不想的,蕴涵十成内力的一掌瞬间被怞出,眼看就要击中飞扑而来的不明物体之际──
香甜淡雅的气味扑鼻而来,阙傲阳心念瞬动,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领悟这无法错认的香味来源处,可已经来不及了。
「傲主!」立于阙傲阳身后的商胤炜早一步看见飞扑而来的人,刻不容缓地飞身上前,没有选择地也跟着用上十成十的功力,勉强地击开这足以致命的一掌。
君怀袖尖叫出声。
无法不叫,因为眼睁睁地看着目标物阙傲阳让人给推偏了一步,这下子,她就只有亲吻地面的命运了。
想像着地面的坚硬度及将带来的剧烈疼痛,可就在她以为自己将不死也去掉半条命之际,有人接住了她,用厚实高大的身躯,并且在接住她后的顺势滚翻中,用自身的身躯绵绵密密地护住了她,让他只有一时的晕眩感,其他再无一丝的伤害。
没……没事?
无法相信会有这样的好运道,悄然的,心有余悸的她缓缓地睁开一只眼──
阙傲阳直直瞪视着她。
「呵呵,这样……也算吓到你了。」看着冷峻英伟的阙傲阳显然紧绷的下颚,觉得出糗的君怀袖只能尴尬地呵呵直笑了。
「吓到?」阙傲阳危险地眯起眼。
拜她所赐,他刚历经生平第一次胆战心惊外加悔恨交加的感觉,至今仍未平息那一阵失序的急促心跳,而差点儿误伤她的认知更是让他深深地自责着,可现在,瞧瞧他听见了什么?
「就……就吓一跳嘛,人家想吓吓你,可没想到,我才让你给吓了一跳。」以为他没听懂,君怀袖吐着粉女敕的小舌尖,好不天真可爱地说著。「我在这边等了好久了,这场躲迷藏我是不是躲得很好?刚刚刘爷爷带人经过这儿都没找着我。」
听着她解释的话语,阙傲阳心头的火气本已燃得炙旺,再随着她不知轻重所流露出的一副邀功的可爱表情……
「刚刚已有人经过,你是故意躲起来的?」冷冽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地扬起。
「嗯,我躲得很好的,是不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刚才被推入了什么样的绝境深渊中,不知死活的君怀袖依旧是笑咪咪的。「我没想到连你也跟着玩了,我躲了好久喔,差点儿都快睡着了,才正想着不玩了,你跟两位总管便来了,所以我出来吓吓你,算是为这场躲迷藏划下完美的句点……哎呀!」
随着天地再一次的倒转,被放置在他腿上趴伏着的君怀袖哇哇直叫。
「你做什么?别……啊!」不解的质问因乍然出现的痛楚而中断,继而代之的,只闻得惊天动地的惊叫声划破整个林间。
心头的火烧得正旺,阙傲阳听而不觉地使劲儿打着她,就看结结实实的重击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她柔女敕的小上,那蕴涵着内力的力道不但彻底且火热地打痛了她的身体,也打痛了她的心。
从小到大,别说是打了,身边的人连重话也舍不得说她一句,就怕让素来喜乐无忧的纯真心灵蒙上一丝一毫的委屈陰影。而今天,她竟然让人打了!在没预警的情况下,而且还是用这种不文雅的姿势让人狠狠地痛打着,娇贵如她怎生受得了?
「别打我,你别打我……」放任直觉,本不明白哭泣之事的她痛哭失声,那原本甜美的娇颜哭得伤心欲绝,样子好不凄惨可怜。「救命,好痛……好痛啊,雪儿快救我,雪儿快救我。快救我……」
知道怎么也不能喊父皇,君怀袖只能喊着唯一所知的依靠,那声泪俱下的可怜模样让阙傲阳不自觉地放软了手上的劲道。
「呜……雪儿……快救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努力地吸气,想平定那较之上回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剧烈情绪。
听着她的吸气声,就算没想起上一次她哭到昏过去的事,听着间歇的呜咽,阙傲阳也打不下手了。
幽幽地一叹,他将哭得声嘶力竭的她扶起,而后揽入自己怀中。
「别哭了。」知道她陌生于哭泣这种事,很可能再次因换气不顺而晕厥,他硬着声安抚,同时对自己解释,他这是防患未然。
「走开,我讨厌你,你走开……」先是推拒着他的胸膛,接着又用力捶着他,让他揽在怀中的君怀袖哭得好不伤心。
「我走开,那你要自己走回别院?」没有任何的温言蜜语,阙傲阳实事求是地分析。
他深知自己下的力道,在适才的盛怒下,他是结结实实、一点劲道也没保留地重打了她一顿,经由这一顿打,这时候的她绝无法自己走回去,如果勉强,受罪的人也将会是她自己。
听了他的话,她想像自己在痛得半死之时还得自己走回去的情景,越想就越觉得委屈,连打他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搅着他的颈项,呜呜咽咽地掉着泪,活像是刚落水被救的小猫儿般,让人不舍又心疼。
轻叹一声,他抱起她,足不落地施展上乘轻功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远远地响起他用深厚内力、对两个已然僵如化石的左右手送来的几句──
「传令下去,收队!」
*****
恍若大梦初醒,在收到唯一上司的千里传音的密语后,商胤炜重重地捏了一旁的刑克罗一下。
「你干么?」平白无故被捏了下,原本还保持两手摊开的僵化姿势的刑克雍终于回过神来──这姿势的由来是源自于一时的好心,想接下那从天而降、显然会摔得鼻青脸肿之虞的小娇客而来的。只是没想到,他难得出现的好心是多余的。
「我只是要确定一下,现在的处境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的。」商胤炜老实地说道,对于自己所看见的,至今还是觉得没有真实感。
「那你大可以用自己来试。」呐呐地收回定格住的手,刑克雍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别瞪我,你老实说,你自己也觉得不可置信吧?」现在回想起来,商胤炜还是无法相信他所看见的。
老天,九堂院的傲主打了女人,那个他们所熟知的阙傲阳,也就是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终年冷着一张死人脸的阙傲阳,为了一个黄毛丫头,他竟动了怒,而且还亲自动手打了人?吓人的是,不光打的对象是个女人喔,最让人讶异的是他竟气到失去理智,用这种教训小孩子般、老实不客气的打法,这说出去……谁要信?
「傲主他……」刑克雍显得迟疑。是没说出什么,但也默认了。
事情的发展着实显得怪异,就好比在女娃儿将落下的一刻,他本来已经递补上去,可以安全地把人给接住,凭三人共事多年的默契,女娃儿的安危绝不成问题,这是很显然的事,但怎么地想不到,在最后一刻,他竟然没接到人──因为阙傲阳推开了他。
这是为什么?不信任他吗?要不,为什么要推开他?
「这不关你的事,我想问题出在傲主自己身上。」商胤炜回答他,也是到这时候,刑克雍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问将问题问了出口。
「傲主身上?」
「嗯,我想,傲主是想自己接住那个小姑娘吧?」商胤炜猜测。
「为什么?」如果问题不是出于不信任,他很难想像这行为的起因。
一下子,两人静默下来,同时想到一个原因,那是人世间解释一切莫名事件的最好理由,只不过这事要发生在他们所熟知的阙傲阳身上……立即的,他们否决掉这念头。
「呃……我想,我们再观察看看好了。」商胤炜如此建议。
「这正是我想说的。」刑克雍无条件附议。
「嗯,那就再观察看看,没其他问题了吧?」商胤炜拿出联络用的信号弹。
无异议,刑克雍沈默以对。
「那放信号弹,收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