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阳光由窗棂斜掠满室,云淡天青的午後和弥漫了四周的香醇咖啡气息,造就了一室的优闲。
姚菁跟齐雁书报备了去向後,便和欧芷茵相约在学校附近一间颇富个性的咖啡馆。
两人才入座,门口的铃铛声立即传来,姚菁下意识地回头一望,见来人是时怀恩,她有一丁点儿的错愕。
她不由自主地轻蹙蛾眉,质疑地看向芷茵。
她并不是不愿意见到他,只是上次的事她多多少少有些疙瘩,虽然她不会轻易放弃几年来难得建立的友情,但目前,她还没有做好面对他的心理准备。
「别怪我!我知道你们发生了一些事,是怀恩千求万拜托地要我约你出来,他说有些事要和你沟通、沟通。」欧芷茵事先招供,免得姚菁怪罪於她。
姚菁也只能轻叹口气,象徵性地投以一记卫生眼。
唉!也不能一直僵着,迟早还是要面对的,算了吧!她想。
「芷茵、菁菁。」时怀恩在姚菁的对面位置坐定,打招呼地看了眼欧芷茵,在看向她时,神色有一丝的不自在,但他很快地就掩饰住了。
「嗨!好久不见了。」姚菁装作无事发生地打招呼。假装不在意吧!这是让大家都不那么尴尬的最好方法。
「嗯,从那天之後就没再见过你了,我以为你还在生我的气,不再跟我作朋友了!」他毫不避讳地主动提起,时怀恩不认为装傻是解决事情的好方法,他采取把结解开的方式,这样才能长久的当朋友。
他的直接,令姚菁霎时不知该怎么应对,不过清晰的头脑立刻恢复作用。「我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才没和你们联络,我连芷茵都只刚电话联络,不是因为生你的气不理你。」她解释道。
欧芷茵在一旁点头,为她的话增加真实度。的确是这样,所以她才会对她的新发型感到惊艳。
「那你的意思是不再生我的气了?」他有些惊喜,原以为她会连见都不想见他。
「只要你也不生我拒绝你的气。」姚菁展开微微笑意。
事实上她知道,那一巴掌打得并不轻,而且这样的拒绝很容易让他们的友谊转眼成灰,这是她最不愿见到的。
「那……我们还是朋友?」再度追问,他得多确定才能安心。
「当然。」她也很高兴,彼此都能释怀。
「像以前那么好?」恢复到从前那种融洽的感觉?他可以,姚菁也可以吗?
他反复思考过了,爱不一定要占有,默默守候在她身边也是一种方式,就以知己好友的身分吧!
「你做得到,我就做得到。」伸出手,她等着时怀恩来相握。
「太好了!冰释前嫌了吧!我就说嘛,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哪有不能解决的!」欧芷茵双手包覆着他们,三个人六只手就这么握成一团,不约而同地露出会心的微笑。
「唉!你们再不和好,我的耳根子就永远不得清静,这家夥一天到晚在我身边像念经似的絮絮叨叨,我都快精神分裂了!」她瞪了他一眼,继续抱怨。
闻言,时怀恩不禁尴尬地脸红了起来,而姚菁则被她的幽默说法给逗得笑不拢嘴。
「好了、好了,你就别再说了。」他制止芷茵可能会继续的高谈阔论。「菁菁,今天我们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哦!对、对、对!」怀恩的提醒,唤回了她的记忆。「我们得到消息,新加坡那儿有个著名的舞团要成立二军,年底要公开招考,我和怀恩打算去试试,你也一起去吧!」欧芷茵难掩兴奋地说道,双眼绽放出雀曜的光彩。
「真的?太好了!可是……」姚菁乍听这消息无疑是欣喜万分,但脑子里突然窜出的一抹身影,令她顿生迟疑。
「可是什么?」芷茵问,和怀恩同时用狐疑的眼神睇向她。
可是齐雁书?她自己不由得心头一惊,虽然她等待着六个月期限一到就可以摆月兑情妇的身分,但却下意识地渴望留在他身边,两相矛盾的心情,她真的迷惑了!
「我知道再不用多久,你就是自由的了!你还有什么好犹豫?这是难得的机会,稍纵即逝的!」怀恩劝服道。他隐约感觉得到她的顾虑是什么,怕她会放弃了三人曾经相约,要在舞蹈的路上一同努力的理想。
他的话让她抓回了飘远的心魂,也让她下定决心,「我和你们一起去。」
虽然这决定令她怅然若失,但她却看见了未来的希望,这就是她想追求的。
倘若说离开他,会让她後悔,那么放弃跳舞,就会让她遗憾!两者非要择其一的话,她只好选择离开他!
***
夜晚的街头霓虹闪烁,街上的行人来来往往,姚菁和齐雁书此刻正穿梭在人潮里头,就像一般恋爱中的情侣一样,手挽着手,亲昵地逛街散步。
齐雁书的俊朗挺逸和姚菁的亮丽精致,令路人纷纷投以欣羡的眼光。
今天,姚菁特地要求他抛下正事,好好地陪着她度过这一天,因为——这是最後一天了。
是的,今天是当他情妇的最後一天,也是该结束这不正常关系的时候了。
不过,齐雁书根本不知道。他只当她难得有兴致,所以宠爱地答应奉陪到底。
她希望为两人的关系做最完美的结束,顺便为自己留下曾经和他爱恋的回忆,於是安排了整晚的节日——浪漫的法式晚餐、情侣间必然的电影和逛街。
她在行货公司自掏腰包,买了一只白金的男性戒指送给他,下意识地希望这戒指能代替她陪在他身边。虽然她知道自己离开後,一定很快就有别的女人取代她的空缺。
「你答应我要一直戴着哦!」和他十指交握,姚菁抬起手,心里依依不舍地看着。
「我尽量,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戴东戴西的。」齐雁书为难地说道。其实这是她唯一送他的东西,就算不戴着,他也会好好保存。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好不容易经过百般挣扎,姚菁终於切入重点。
「什么日子?你生日吗?怎么不早告诉我?」不疑有他,他直觉地说。女人的特别日子不就是什么生日、纪念日。
这时,他们步上了天桥。
「不是,你忘了,今天是我和你约定的最後一天了。」她尽量保持微笑,不让心底的落寞泄露出来?
齐雁书怔愣住了。最後一天?她一直默默数着日子?难道她这么不愿和他在一起?他涌现苦涩的心情。
「你算得这么仔细?今天你是为了庆祝一一以逃开我?」他不得不这么想。
「不是的,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她急忙解释,「我是想要圈下完美的句点,留下一些美好的回忆。」
「你真的想离开吗?」他并没有要她走啊!齐雁书望进她清澄的眼中,想从中探得她的心意。
「我……」他带有情意的眼光令她一悸,不禁敛下眼睑。
「你如果不想离开,可以留下来。」这是挽留的话,对他来说已经很低声下气了。
这着实是很大的吸引力,她的心动摇了,可理智旋即撇头压制了情感。
「不,我不能留下来。」她不能继续留下来当情妇!她用力地甩头又摆手,似乎这样可以增加自己的决心,摆月兑他撒下的迷咒。
「为什么?」什么叫做不能?攫住她纤柔的双臂,他难掩激动地问。
他对她已经是破例的体贴、破例的宠爱了,为什么她还会决心求去?
别的女人是巴不得能得到他的垂青,她居然不屑一顾?
「我要创造一片自己的天空,舞蹈是我的梦,我要去追求我的梦想,也许跳舞不能让我成就什么,但至少能让我找到自我、肯定自己。」她眼中散发出光彩地说道,
眼前的姚菁是他认识她以来不曾见过的!她浑身散发出璀璨的光芒,美丽、眩目!他不禁有顷刻的着迷。
「这么说你早都决定好了?」他露出了解的目光,也明白尽管再怎么不愿意,他都必须放手。
「嗯,我想先去参加舞团的招考,如果考不上,表示我的能力不够,我打算再找一间好的学校,继续充实自己。」她坚定地描述自己的计画。
看着她犹如羽翼渐丰的鸟儿,满怀期待地欲展翅翱翔,齐雁书只好深深藏起情意,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她毕竟还年轻,他不能自私地束缚住她,目前她最需要的是鼓励,而不是羁绊。
「我可以负担你的学费。」他痛苦地下了决定。
为了她好,他愿意放她走,虽然这个决定令他痛苦万分——因为他爱她。然而就因为爱她,所以他让她去追求一个属於自己的空间和成就。
爱?是呵!他不再把那份感情解读成特别喜欢,而承认是爱了;只可惜,似乎晚了一步,在她做了这样的决定以後,他不能再自私地以这样的理由留下她,这会显得有些卑鄙,他不容许自己这么做。
「不可以!」她惊呼;「这半年来我存下了你给我的钱,够了,我已经欠你太多了,再欠,就永远还不完了……」说着,不舍的情绪汹涌而至,姚菁的泪水像月夜下的珍珠,晶莹滴落。
「别哭,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就放心去飞吧!」齐雁书神色黯然地轻拥着她,低声柔哄。
他懊恼着自己居然有这种见鬼的伟大胸怀:懊恼着自己为什么不霸道地留下她,可他真心地希望姚菁能得到快乐啊!
「你赞成我这么做了?」姚菁心中蓦然地五味杂陈。
得到他的认同,她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可是不知怎么搞地,她反而觉得心情沈重。
果然,她是可有可无的!他对她并没有爱的成分,也许他对所有的情妇就已这样关怀照顾的,自己也没有例外!姚菁突然有股想哭的冲动。
「我相信你最终会知道,哪一条才是自己要走的路!」往他的方向才是她该定的路啊!他在心里补充。
放开姚菁,他走了几步停靠在天桥的栏杆边,望着桥下的车水马龙,沉浸在怅然之中。
***
将近午夜十二点的天桥,没了来往的人潮,只剩寥寥无几的路人。
一阵静默之後,姚菁重振起心神,欲走向齐雁书,说些什么驱散浓厚的依依离情。
「雁书……」她转身,将视线调往他的方向,余光却瞥见有一名男子正杀气腾腾地接近他。
她强烈地感受到不对劲的气流,就在同时,男子举起锋利的长刀,眼看就要往他挥下——
「小心!」姚菁惊惧地大吼出声,动作快速地拉扯开齐雁书,那力道之大,使他踉跄几步跌跪在地上。
陷入惆怅情绪之中的齐雁书一时没反应过来,而那名杀乎狠戾地追击,再度将刀子挥去——
「不——要!」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姚菁奋勇冲了过去,挡在齐雁书的前方,硬生生地以纤柔的双手握住对方的刀面,阻止它对他的伤害。
爱一个人,不见得是要爱情开花结果……
霎时,她和勇气通上了电,脆弱全都站到了一边。那名杀手怔住了,他想移动武器,却发现她居然握得死紧,他残忍地踹向她,姚菁依然如不动冥王般僵持着。
齐雁书一回过神立刻敏捷地还手,姚菁的刺激让他血液里的残暴因数激昂飙窜。
不消几回合,那人已招架不住他万夫莫敌的攻势,伤势严重地不支倒地,几近昏厌。
几各路过、目睹整个过程的路人纷纷报警,还好心地催促他赶紧把姚菁送医急救。姚菁的勇气令他们感到无比的佩服。
「菁菁、菁菁!」他紧搂住一直僵直着相同姿势,跪在地上紧握着刀的姚菁,她满手鲜血不断淌流,令人心惊胆颤。
天啊!这样的女人,叫他如何放得了手?
在他抱她起身的时候,齐雁书诧异地发觉她的裙下正缓缓淌下暗红色的血液。
他不禁敏感地猜想到那是什么了!他心头如千百万根针-着、剌着,他快要发狂了!
「我的肚子好痛!」她的唉疼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别怕,我马上送你去医院。」姚菁瘫软地晕厥过上,齐雁书焦躁痛心地抱着她奔下天桥的阶梯。
他抱着浑身是血的姚菁像掏尽所有力气在在街上疯狂奔跑,路上没有一辆车敢停下来搭载……
一直到好心路人帮忙叫来的救护车到了现场,他们才被送去了医院。
***
急诊手术後的姚菁躺卧在幽静的头等病房里,毫无血色的一张小脸说明了她此刻有多么虚弱。
痛心地轻抚着她的脸庞,精神和内心经过严重摧折的齐雁书,眼神布满懊恼地凝视着病床上娇弱的人儿,彷佛外在的一切都不存在似的。
身为一个男人,他怎能这么没用?竟让心爱的女人一而再地因为救他而受伤!
这一次,她居然再用她的血肉之躯去抵挡那无情锋利的刀子!他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看来,不是她欠他的,而是他欠了她!而且是还不起,用他一生的爱也还不起!
无限怜悯地望向她包-着纱布的双手,他沈痛地自责。
那么柔女敕细致的一双手竟然毫不考虑地为他阻隔伤害,他震惊!激狂动荡的心情怎么也平复不了!
他心疼地不能想象,那么纤细的柔荑此刻缝了三十几针!老天!如果可以,就把痛加诸在他身上吧!
康冠尧站在他身侧,心中的感动和钦佩也在胸臆间翻滚,这样一个拥有美丽及勇气的女人,教人怎能不爱?
他看得出齐雁书对她特别的感情,也为自己的兄弟感到庆幸,能够拥有这种女人是他的福气,就看他自己懂不懂得珍惜和把握了。
只是,这姚菁未免也太不幸了吧?一会儿卖身医治亲人、一会儿又要遭受失去亲人的悲恸,还三番两次卷入他们黑道纠纷挨打受伤,现在连……
连刚怀有的身孕都不能保全下来!唉……他感叹地摇摇头。
「唔……」姚菁揪紧着眉头,隐约感受到的疼痛令她不由得发出声音。
「菁菁……」齐雁书轻轻地叫唤。「很痛吗?」见着她蹙起的眉头,他忧心地问。
姚菁尚未清醒依旧嘤咛着。
「麻醉退了後,她的手一定会痛,若是受不了,就叫医生开个止痛药吧!至於她的身体,多吃些营养的东西就能恢复。」康冠尧以医生的立场建议着。
他专注着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虽然他的话他都听见了,但却没有应答。
「我先出去好了,有任何问题就叫我。」他拍了拍齐雁书的肩膀,交代之後就离开。
留下单独的空间,让他安静地去面对、安稳整晚纷乱复杂的心绪……
***
没多久,再进入病房的人换成了夏彦,发生了这等大事,他自然不可能还闲着,他借着风飞平日良好的门道关系,很快地便得到第一手的消息。
「雁书……」走近齐雁书身旁,才欲开门,便被他的起身给阻上了。
「到那儿去说。」他凝重地步向头等病房内特设、置放了一组沙发和茶几、电视的客厅,怕打扰到沈睡中的姚菁。
「是流亡在越南的杜忠雄买通的杀手。他对我们灭了东耀、杀了杜健明怀恨在心,早就伺机报复了。」夏彦还是一脸的没表情报告着他亲自由那杀手口中听来的话。他一向把情绪隐藏得很好,即使是感到愤怒,这是他引以为傲的一点。
「打算怎么解决?」他继续说道:不知死活地挑战风飞的威信,是他们的失策。
「杀了他。」齐雁书冷绝地说着,锐利的鹰眸恍若冰雪般冷寒。扼杀了他的孩子,又把姚菁伤成这样,即使是拿钱办事、受人差遣也罪无可恕!
「杜忠雄……你亲自去一趟越南。」他果决地命令,低回的嗓音像松林里的寒风。
「是。我明天就出发。」夏彦毫不犹豫地回答、他明白雁书的用意,派他出马是为了让罪该万死的杜忠雄再也逃月兑不了,而且不让他死得太痛快!
「你打算把怀孕的事告诉她吗?」随着看向姚菁的视线,夏彦话锋一转、此刻他是以生死之交的好友身分关心他的私事。
接触到姚菁的话题使齐雁书陰鸷的神情住瞬间转换为温柔。
「她有知道的权利,那是从她肚子里孕育出来的生命。」想起那夭折的孩子,他心里苦楚不堪。
「她承受得了吗?」刚刚康冠尧告诉过他大慨的情形了。
「我怀孕了?」忽然间,属於姚菁的柔性嗓音插入谈话之中。
他们俩的谈话声音吵醒了她,心神才集中,她就听到了让人惊喜的消息。
拥有一个新生命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事情,尤其那是和她所爱的男人共同创造的。
「我先出去,你们谈。」这样的私事外人不适合参与,夏彦识相地退出病房。
齐雁书走向她,坐在她身侧的床沿、「你怀孕了,才一个多月。」他满怀担忧地盯着她的表情。
「真的?太好了!」姚菁高兴地双眼绽放光辉。
「菁菁,你听我说……」他极不愿制止她的快乐,但却不得不告诉她实情。
「怎么了?雁书,你不高兴我有了你的孩子吗?」他痛苦、严肃的神情不由得让她收起笑容。
「不!我怎么会不高兴你有了我的孩子,天知道我多渴望有一个孩子。」一个他所爱的女人为他生的孩子。
多少女人想藉由怀他的孩子,当上风飞的一嫂,他都不屑一顾,因那些不是他真心所爱的;现在他找到一个有资格和他站在生命顶端的女人了,反而是他想藉由孩子来留下想离开的她。
上天就是喜欢这样捉弄人,给了他一个大好机会,却又立刻把它收了去。
「那你怎么看起来很个开心?」姚菁有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
「孩子没了。」悲痛地敛下眼,他直接道,拐弯抹角会折磨他,也折磨她。
张着口说不出一句话,姚菁圆睁着眼呆愣。
所有的一切都太过突然,她不知该作何反应,还没尝到真正幸福的甜蜜满足,就得承受哀恸的恶耗。
「菁菁,别伤心,你还年轻,以後有的是机会,就当是那孩子和我们无缘吧!」齐雁书伤感地捧住她的脸,安慰地低声柔哄。
一颗豆大的晶莹泪珠从她圆睁的眼里滚落到他手上,彷佛灼热的岩浆般烧烫进他的心。
还来不及知道他的存在,就要面对他的死亡!这是何等的残忍?
「我的心好痛啊……」扑进他宽阔的怀抱中,她此刻需要慰藉。
「好女孩,我们信你是坚强的。」他抚着她的短发,感同身受。
流着无声的泪,她埋在他胸膛里哀悼着那已夭折的小生命,许久、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