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该是离别的时候。然而周湘龄发现她没有多余的时间感伤,因为司徒行风的一双眼睛,始终追逐着她。
“小鬼,你又做错了什么事?庄主好像在瞪你呢!”李勇今儿个代替王坤训练新人,他比较没那么严厉,对人也比较有耐心,对周湘龄尤其亲切。
“我、我不知道。”她自己也一头雾水。“我今儿个什么事都没做错,我也不晓得庄主为什么生气。”
“我也被瞪。”一旁的新学徒心有余悸。“我不过是和小亮说了几句玩笑话,就被庄主瞪到现在……”
“小亮?”
“他叫周葛亮不是吗?”新学徒解释。“我就叫他小亮,比较亲切。”
庄主都没喊得这么亲热了,难怪他会被瞪,死了活该。
“我劝你下回在喊别人小名之前,先掂掂自己的命有多重,再决定该不该随便帮人乱取外号。”小鬼是庄主指定的称呼,他竟然敢随便乱改,不得不佩服这个新人不知死活。
“啊?”新学徒嘴巴张得大大的,根本不晓得李勇在说什么。
李勇拍拍新学徒的肩膀,不怪他。就连他们这些跟司徒行风一起长大的兄弟,都搞不懂司徒行风最近在想什么,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小毛头能懂个屁?不被他的醋意淹死就不错了。
“小鬼,算你厉害,连庄主都被你搞得人仰马翻。”他看得出来司徒行风很困惑,他和司徒行云不同,绝对严守道德的界线。所以多年以来他不碰不该碰的女人,答应不该答应的条件,许下不该许的承诺。
可以说,他是一个比他父亲个性还要严谨的人,剑隐山庄在他手上欣欣向荣,他的肩头却因此随更大的压力,经常找不到管道纾解。
就在这个时候,周湘龄出现了。
原本大家以为她可以带给他们的庄主欢笑,没想到她带来欢笑的同时亦带来了压力。他们的庄主最近脾气之所以会这么差,完全是对他的随从无法得到纾解的缘故。
想到这里,李勇深深叹息,这小子当初如果不要半路杀出来抢劫,他们今天也不必费神。
“反正,你小心一点儿就是。”他警告周湘龄,她看起来一脸茫然,尚未理解自己闯了大祸。
“还有,你也是。”这个不知死活的新人再小亮小亮地叫,迟早要死无葬身之地。
李勇说完话便转身离开到后面训练其他学徒,可怜的新学徒和周湘龄两人面面相觑,如坠五里雾之中,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
前辈都已经好心警告了,偏偏她还不识相,主动找司徒行云攀谈。
“剑的事,你都准备好了吗?”而且还跟他亲热附耳,摆明找死。
“哪有这么容易办?”司徒行云回答得小小声。“我哥今儿个不晓得怎么搞的,盯我盯得好紧,我根本挪不出时间去剑房。”
“你的意思是,要取消约定?”她不客气地对他施加压力,就怕司徒行云一拖再拖,让她离开不了剑隐山庄。
“我没这么说。”急性子的小丫头。“距离咱们约定的时间还很久,我会在这期间内想出办法。”他们约晚上,现在连午饭时间都还不到,急什么急?
“希望如此。”如果计划顺利,她今天晚上就可以跟这卑鄙小偷说再见,临走之前还能敲他一记,越想越开心。
“看样子你也迫不及待想和我在一起。”笑得这么甜。
“是呀!”见鬼,她是迫不及待想要拿回她的剑,关他这个色鬼什么事?
但为了计划顺利朝廷,周湘龄只好虚与委蛇假装跟他亲近,其实心里呕得半死。
然而不管她内心有多不愿意,看在外人眼里,她和司徒行云已经是亲近得过分,至少大家都觉得司徒行风一定这么认为。
奇怪的是,他既没有生气,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过去将周湘龄强行拉走,反倒十分平静地看着两人交头接耳,奇特的反应让旁人看了都替他担心。
“庄主——”
“嘘。”司徒行风对李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阻止他出声张扬,然后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间,四处找周湘龄的包袱。
他翻了翻她睡的木床,没找着。他不死心,屈身看床底,果然在最靠近角落处找到她的包袱。
粉红色的碎花包袱。
看清楚包袱的颜色后,司徒行风失笑。
过去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发现,她用的包袱颜色其实就已经透露出她的性别?没有男人会用粉红色的包袱,而且还是小碎花图案。他们这帮男人每个人都瞎了,二十多个男人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到包袱不寻常,包括他自己!
周湘龄和他弟弟亲密交谈的画面刺激了司徒行风,他提醒自己,现在不是笑的时候,他们两人一定有什么计划,他必须弄清楚。
他猜想,他弟弟多半已经知道周湘龄是女的,毕竟他在女人堆里打滚了这么多年,不可小看他的经验,加上他又难得热心助人,可他却处处讨好他的随从,这就说明了这其中一定有鬼,说不定他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女儿身。
不过,现在才行动还不算晚,他还是可以没收这些银两。
司徒行风毫不客气地把包袱内的钱搜刮得一干二净,看周湘龄凭什么逃亡。他随意瞄了会票上的名字一眼,接着把会票撂起来收入腰带,收着收着忽然想起什么,又匆匆忙忙掏出会票,打开会票瞧仔细。
会票上头写着:
立会子票周继轮今收到
处实纹银五百两整。其银约至京中咸字号潘家成兄长,见票即况无误,此照。
这是自京城开出来的会票无误,指定汇兑的地点也在京城,这小鬼并没有说谎,她确实是京城人氏。
周继轮……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儿听过,似乎是京城的一个布商,生意做得不小。
由于司徒家也经营布匹生意,同行只要名气够大,多多少少都会听闻。
同样姓周,这个周继轮,跟小鬼是什么关系?
哦,对了!不能再叫人家小鬼,昨儿个晚上就已经证实她是个黄花闺女,他得更正称呼才行。
只是该喊她什么好?这个答案很快就有解答,他倒要看看他弟弟和他的随从,背着他搞什么鬼。
他将衣服又塞回到包袱,再从桌上随便拿几粒没吃完的核桃塞进包袱混充银子,将包袱打结以后放回原位。
很好,你就逃吧!
司徒行风火大的下定决心,无论周湘龄逃到哪里都要把她抓回来,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司徒行风为自己的占有欲找借口,然则无论他找再多借口,都不能掩饰内心的激动。周湘龄是女人的事实鼓舞了他,他终于不必强迫自己接受自己可能喜欢上男人,这点才是最教他释怀的。
但她竟然和他的弟弟密谋逃离他,万万不可饶恕。
司徒行风自认为不是小心眼的男人,只是在爱情的国度里,连一粒小沙粒都不允许存在,所以他的表现也不算太离谱。
日头在学徒整齐划一的吆喝声中没去,渐渐披上黑色的外衣,夜晚已然来临。
周湘龄按昭约定的时间,来到厨房等待司徒行云,浑然不觉司徒行风早已埋伏在暗外,等待适当时机现身。
周湘龄连包袱都拿来了,准备只要一拿到剑就马上走人。她甚至已经观察好地形,大门一整天都有人轮班看守,所以此路不通。她必须先躲进山庄后的树林,等待天亮以后,再想办法下山。
她先前说过会贯司徒行云一记,这她也早有计划。比武功她是不可能比得过司徒行云,但她可以趁司徒行云背对她的时候敲晕他,如此一来,便可顺利逃跑。
周湘龄把所有事情都计划好了,就是没算到司徒行风,他可是很乐意提醒她这一点。
“小鬼!”等约莫半刻钟,司徒行云终于气喘吁吁地出现。
“我的剑呢?”她也不问候司徒行云,只关心她的赤燕到手了没有。
“现实的女人。”司徒行云一边不满的嚷嚷,一边把剑交给她。“为了拿你这把剑,可是费了我好一番功夫,看你要怎么谢我。”
怎么谢他?等会儿就知道了!现在最重要的检查她的宝剑是否安然无恙。
“真的是赤燕!”啊,她已经有多久没模过她的爱剑了?好怀念。
周湘龄用脸颊磨蹭爱剑,看得司徒行云不禁摇头。
“你还当真是爱剑成痴。”听说她是因为想抢断梦剑未果才被他哥哥强行押来山庄的,这也难怪,他哥哥一向自诩为正义之士,最看不惯年轻人堕落,况且她的功夫又这么差劲,这对他哥哥来说是奇耻大辱,换做他也不想被一只三脚猫抢劫。
“好了,你要怎么谢我?”司徒行云没忘记向她讨功劳,周湘龄瞄了他一眼,随即明白他想要什么样的报酬,只是她没打算给。
“你想我怎么谢你?”她甜甜一笑,对司徒行云露出一个最妩媚的表情,看得他一颗心怦怦跳。
“你说呢?”他碰碰自个儿的嘴唇,暗示她最少该给他一个吻,周湘龄假装害羞的点头,完全顺从的态度,让躲在暗处观看这一切的司徒行风不由得怒火中烧。
这个小妮子要是真的敢吻他弟弟,她就完了!
司徒行风在心里撂狠话气得半死,这个时候,周湘龄竟然又做出一个让他喷血的动作。
“那,你先闭上眼睛。”
什么,她竟然真的要吻行云?!
司徒行风这会儿已经快要被醋意灭顶,他弟弟竟还不知死活的闭上眼睛,期待和周湘龄接吻。
司徒行风算准时间就要冲出去,这个时候,周湘龄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举动,让他刚跨出去的脚硬生生地收回。
周湘龄竟趁着司徒行云闭上眼睛的时候,拿起手上的剑,朝他的脑袋狠狠敲下去。
砰!
司徒行云想不到她会有些举,连话都来不及说,就眼冒金星,当着周湘龄的面倒下。
砰咚!
“活该,你这个大色鬼!”周湘龄朝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司徒行云做了一个特大号鬼脸,顺便还骂了他几句。
司徒行风怎么也料想不到,周湘龄不但没对他弟弟投怀送抱,并且敲了他一记,瞬间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
“糟糕,没时间骂人了,得赶快溜才行。”周湘龄二话不说,冲到炉灶把预藏的包袱从大锅子里面拿出来,随即拍拍走人。
司徒行风因为太惊讶了,一时还无法回神,一直等到周湘龄从他的视线中消失,才意识到她已经逃走。
“等一下!”可恶,他在发什么呆?盯梢盯到人跑掉,丢不丢脸?
“小鬼!”他一路追出去,整座山庄除了屋内有灯火以外,屋外皆一片乌漆抹黑,他要在这片漆黑中找到周湘龄,怕是难上加难。
武功学得不怎么样,逃跑的速度倒是挺快的嘛!
司徒行风一边诅咒,一边判断她逃亡的方向。山庄全天候都有严密的防护,唯一的入口又设有岗哨,无论白天或是深夜都有人轮流看守,想从大门逃走并不容易,那么,她会从哪里逃走?
司徒行风因为太过紧张,一时间还没有想到后山,只顺着在山庄内瞎找。
同一时间,周湘龄正跑往和大门完全相反的方向,一路冲到后山。
她不知道自己一棒敲下去,司徒行云会昏迷多久,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趁着司徒行云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尽可能远离山庄。
“呼、呼!”她跑到上气不接下气,但一直不敢停下来休息,就怕司徒行云醒来后会通知人马追捕她,她会因此来不及逃亡。
所幸这十天练武下来,周湘龄不但武功有进步,脚程也快上许多,她连续跑了半个时辰,终于进入后山,周湘龄方能安心。
她在月光的帮忙下找到一棵大树,背靠在粗大的树干上休息,顺便调整呼吸。
“呼呼!”她边喘边观察四周环境,才发现这片树林每一棵树都长得又高又大,她靠的这棵树还算是小的。
但无论如何,她总算找到地方过夜,这才是最重要的。周湘龄打算就这么靠着树干睡一晚,等到明天再想办法下山。
调整好呼吸后,她背靠着树干坐下来,丝毫没有察觉,有一道陰影正朝她慢慢接近。
虽说是夏季,但实际上也快接近尾声了。
周湘龄从肩上取下包袱,想从中拿出袍子御寒,还没有机会打开,便听见有个声音从草丛那边发出来,赶紧又把包袱甩回肩上。
“谁?”她万分紧张地问来人,但对方没有回答,只是踩着轻到不能再轻的脚步,朝她起来。
“你到底是谁?”她紧张到嘴唇发白,怎么也料不到司徒行云会这么快醒来。
事实上她已经敲得够狠了,司徒行云此该还躺在厨房的地上不醒人事,来的人并非司徒行云,而是……
从草丛中走出来的野生动物,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周湘龄吓得几乎连求救声都发不出来。
“……狼……有狼!”她以为司徒行风说后山有狼群是在吓唬她,没想到后山真的有狼,而且还忒大只,让人看了就害怕。
仿佛是要回应她似地,另一只狼从草丛的另一头缓缓走出来,也是朝她走近,摆明了把她当猎物。
她挣扎着站起来,却怕到连脚都伸不直,她甚至忘了手上有剑,只是一直发抖,浑身冒冷汗。
“救,救命!”她不知道谁会来救她,但她知道自己非喊不可,至少还有一线获救的机会。
“司徒行风!”周湘龄下意识呼喊司徒行风的名字,才发现自己原来这么喜欢他,她要是早一点跟他坦白她是女的,也许事情就不会搞到现在这个地步。
是小鬼!
司徒行风因为四处找不到周湘龄,终于把脑筋动到后山,才搜索了一会儿,便听见她呼喊他的声音,顿时欣喜若狂,拔脚奔向周湘龄所在的方向。
只是呈现在眼前的可怕景象,让他找到人的喜悦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有两只狼正准备攻击周湘龄。
这个小笨蛋,都忘了自己手上有剑吗?
“啊——”她闭上眼睛尖叫,以为自己必定怪遭狼爪撕裂,结果却是狼的心脏被剑刺穿,扑哧一声倒下死在她面前。
她看着狼的尸体,不敢相信她的祈祷应验,司徒行风真的赶来救她。
“你没事吧?”他赶到她身边把她扶起来,周湘龄点点头,脸色跟鬼一样惨白。
这也难怪,他猜她一辈子没见过狼,糟的是,狼不只一只,而是一大群,这下麻烦大了。
剩下那只狼见同伴被杀死,往后退几步,开始发出长呜呼叫同伴。
“呜——”
尖锐的叫声在漆黑的树林里听起来格外凄厉,周湘龄吓得躲在司徒行风的怀里寻求保护。
其实就算它不呼叫同伴,闻到血腥味的狼群也会赶来,他们现在只能逃。
“快走,狼群要来了!”他抓住周湘龄的手腕,不由分说便把她带往树林深处,她完全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越深入树林不是越危险?
狼群追来的速度比他们想像中还来得快。他们在树林间和狼群比速度,此时的周湘龄形同累赘,司徒行风于是干脆将她打横抱起来,使出轻功跳跃于各棵树干之间,动作敏捷可比东羸的忍者。
周湘龄不知道他要把她带到哪里去,但是如果能像这样一直被他抱在怀里,天涯海角她都愿意去。
司徒行风适时展现出男子气概,完全掳获周湘龄的心,不过司徒行风可不会感谢周湘龄,事实上他想打她,他已经警告过她后山有狼群,她还硬闯,简直就是欠人修理,但这些都可以等到他们安全以后再说,先想办法摆月兑掉这群烦人的狼比较要紧。
“怎么办?狼群的数量好像增加了。”本来只有三只在追,现在变成五只。
变成五只就麻烦了,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们掉头回山庄,只能想办法爬高。
“没关系,我有办法。”司徒行风老神在在的回道,但周湘龄实在看不出来他有想到什么办法,他们只是越往树林深处去而已。
司徒行风在一棵巨木的前面停下来,粗壮的树干上悬挂着一条绳梯。
“顺着梯子爬上去,动作快!”他将她放下,催促她快爬上绳梯,自己则是忙着拿剑对付已然追上他们的狼群。
这些野狼的目光一只比一只凶狠,而且力大无比,真要打起来,恐怕没那么好解决。
“是……是!”周湘龄没敢犹豫,也不管绳梯通往何处,抓住绳梯便拼命往上爬,一边还得分神注意正和狼群格斗的司徒行风。
“不要管我,尽管爬上去!”他知道她在看他,但这只会使他分心,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危险。
周湘龄只得拼命往上爬,绳梯很长,她爬好久才到达顶端,竟然是一道门。
她稍稍迟疑了一下推门进去,藉由月光窥探里头的摆设,不敢相信,在巨树的顶端,居然建有一间屋子。
司徒行风见周湘龄已经安全抵达树屋,连忙收起剑使出轻功跳到横生的树枝上,跟树下的狼群说再见。
“呜——”
狼群不甘心地发出哀呜,在巨木旁边绕圈子,看样子还不打算离去,跟他们两人比耐心。
司徒行风笑着跳上树屋的窗户,差点没把周湘龄吓死。
“司徒行风?”怎么从窗户进来?
“不然还有谁?”他嘲讽地回道,动手将桌上的灯火点着,接着再走到房间四个角落的灯架点燃所有蜡烛,屋子顿时灯火通明。
直到他把所有灯都点着,周湘龄才真正看清整个屋子,无论是床、桌子或是柜子应有尽有,只是每样家具都是竹子做的,而且尺寸都比一般家具来得小一些,应该是为了适应屋子的规模和高度特别订做。
“这是树屋,你没见过吧?”司徒行风见她好奇打量屋内的一切,主动为她说明,她点点头,这是她第一次知道有树屋这种东西。
“看样子咱们得在这里过夜,那几只狼似乎不打算这么快走,还守在下面。”司徒行风走到窗子前,往下面瞄了一眼,狼群依然围着巨木发出低呜,一时半刻不会离开。
周湘龄闻言困窘的低下头,都是她不听话给他带要困扰,他明明警告过后山有狼群,她偏不相信。
很好,还懂得反省,但是她是不是弄错他生气的原因了?
“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他双手抱胸提高音量问周湘龄。“你有没有想过当我发现我的随从不见了以后,我的心里有多着急?”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揭穿她的真面目也算他坏心,但他真的很火大,她居然不打一声招呼就想离开他,难道他真的这么不可靠?
“我、我——对不起。”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千言万语都抵不上一句抱歉。
她是该说对不起,但是他现在最小想听见的就是对不起,他要的是解释。
“你连包袱都带着,看样子是真的准备离开山庄。”他的话一句比一句尖锐,周湘龄还是无话可说,他说的都是事实。
“我给你五秒钟解释,你最好把你连夜逃跑的原因解释清楚,说得通的话我就放你走。”他从腰带掏出一块怀表,不消说,这也是洋人传教士送给他的,好用得很。
“五秒钟?”她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发呆都来不及了,哪还有时间数数儿?
“五、四、三、二、一,时间到。”她不数,他帮她数,一下子就把五秒钟数完。
“什么?”她呆愣的模样着实可爱,要不是他现在太生气,他会很乐意欣赏。
“我说,时间到。”他用那双如水晶般透这的眸子瞅着她。“现在说出离开剑隐山庄的原因,不然我要逼你说了。”
他说到做到,她在他身边这段日子不是待假的,虽然只有短短十来天,却已经学到了很多事。
“我、我厌倦了。”她紧张地恬恬嘴唇,胡乱编理由,立刻引来司徒行风嘲讽的笑容。
“厌倦?”是这个样子吗?“你是厌倦我,还是厌倦待在我身边帮忙打杂?说清楚,不然可能会引起误会。”而他误会起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她不会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做。
“我!”他的表情好可怕,好像想掐死她一样。“我厌倦了跑腿和打杂……”
“恐怕不是吧!”他是想掐死她,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说谎。“我看你是因为怕秘密被我发现,所以才连夜逃跑的吧?”
“我、我没有什么秘密啊!”不会吧,他都知道了?莫非司徒行云向他告密?但他没有理由啊……
“是吗?”司徒行风淡透的眼珠子转沉,口气越来越嘲讽。“那你手上拿的那把剑是打哪儿来的?别告诉我,又是你抢来的!”
她手上拿的,正是那天遭他没收,现在应该还躺在剑房的“赤燕”。
猛然察觉泄底,她下意识地把剑藏在背后,尴尬地笑笑。
“呃……”怎么办?没有理由可编了,他的眼睛也未免太锐利了。
“只有我和行去有剑房的钥匙,我不可能还你剑,那么能把剑拿给你的人只剩行云,你还敢说你没有事情瞒我?!”他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因为第一个发现她是女儿身的人竟然是他弟弟,这大大刺伤了他的自尊心。
“我,我是有苦衷的。”她承认她是拜托了司徒行云没有错,但那是因为她被威胁……
“你有什么该死的苦衷,现在就可以说出来!”什么话可以跟他弟弟说却不能跟他说?他一定要知道!
“我是因为、因为——”她说不出口,不敢让他知道她一直在欺骗他。
“因为你不敢说出你是女儿身,所以宁可让行云占便宜,也不愿意告诉我事情的真相。”他冷冷代替她说出答案,周湘龄都呆了,他已经发现她是女人这个秘密?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可恶,她一直提心吊胆害怕被他发现,甚至还因此屈服在司徒行云的威胁之下,没想到他从头到尾作壁上观。
“没你想的那么早。”司徒行风反驳。“我昨儿个夜里才发现我的随从偷偷在溪中洗澡,而且很不巧跟我那天碰见的女子是同一个人。我不得不说,你隐藏得真好,居然能够隐瞒我这么久。”
他嘴里说佩服,但他咬牙切齿的表情可不是这么一回事,简直可以用气炸来形容。
“我可以解释。”她紧张地说道。
“尽快解释。”他又拿出怀表。“我给你五秒种——不,三秒钟解释这一切是怎么发生,你为什么扮男装混进山庄,又是怎么跟行云搭上线的,最重要的是,你答应了他什么该死的条件,不然他怎么会把剑拿还给你?!”
说来说去,最令他不爽的还是她跟他弟弟的“奸情”,至于她隐瞒他真实性别的事,他反而没有那么在意。
“是因为,是因为……”她的耳朵快聋了,吼得那么大声。
“因为?!”
“因为他威胁我若是不跟他交往,他就要把我的真实身分告诉你,所以我只好假装答应他的要求。”她边说边手用捂住耳朵,感觉耳朵都快被他吼飞了。
“就算你说得有理,那剑呢?你又要怎么解释?”他弟弟确实被她敲一记,她的说法姑且可以相信,但剑的事就很可疑了。
“剑是他自己说要帮我拿回来的,我可没有求他。”
这不无可能。
他弟弟正是那种道地的公子,对女人有兴趣的时候,心都可以掏给她,一旦兴趣消失了,便会毫不犹豫一脚把人踢开,其恶劣的品性也是兄弟不和的主因之一,毕竟他们兄弟俩个性南辕北辙,没有必要勉强自己非要喜欢对方不可。
“你倒是挺会狡辩。”即使已经明白事情的始末,他还是不爽。“你应该一开始就说明你的身分,我也不会强行带你回山庄。”
只能说一切都是孽缘,不过他既然已经喜欢上她,那也没有办法,孽缘就孽缘,他认了。
“你根本没有给我机会说明。”不由分说就把她押上马,一行人指着她又笑又闹,她也是有自尊的好不好?当然不会在那个时候说真话,招惹更大羞辱。
所以说,平手,谁也别怪谁。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急着离开山庄?”他进一步追问。“反正骗都已经骗了,你不说,谁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分,根本不需要连夜逃跑。”
“你傻了哦。”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等你弟弟醒来,发现他头上肿了一个包,不找我算帐才怪,我当然要逃跑!”
“他那个色鬼,打死了活该。”说到他弟弟,他就有气。“你应该多敲他几棍,只用剑鞘打他太可惜了。”他几次他都想宰了他弟弟,要不是爹临终前特别交代他要手下留情,他早把弟弟赶出山庄。
“没错,我应该再多敲他几下才对——等等,你怎么知道我用剑敲他?”莫非……
“我都知道你要逃跑了,你想我会没注意到你和行云眉来眼去?”司徒行风一想到他们竟然背着他密谋,又开始咬牙。
“我不相信!”她一直隐藏得很好。“你一定是发现我不见,临时才追过来的。”
“不信的话,你可以检查一下包袱,看银两还在不在?”他可没那个闲情逸致骗她,他此刻非常火大。
“我的银两?”周湘龄闻言尖叫,赶快解开包袱检查看看还有没有在里面,结果只看到几粒核桃。
“那些核桃是给你在路上吃的。”司徒行风凉凉削道。“我怕你逃亡的中途肚子饿。在你的包袱里塞了几颗核桃,希望你还喜欢吃。”
他不但拿走她全部的家当,还当着她的面取笑她,真个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这个混帐!”她气得朝他扑过去,打算用手撕破他那张俊脸,就算是留下几条抓痕也好。
“我是混帐,那你又是什么。小骗子?”他稳稳捉住她两手的手腕,看她怎么耍泼辣。
“我又不是故意欺骗你的!”她都已经解释得这么清楚了,听不懂她也没办法。
“我是情非利己!”她挣扎着再补一句,童叟无欺的纯真表情看起来可信度颇高。
“好个情非得已。”他懂。“那你倒是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急着离开剑隐山庄?”
“我说过,那是因为我打昏了你弟弟——”
“我要知道真正的理由。”他平静的语气显示出他并非完全不明白她的心意,周湘龄顿时语塞。
“呃,我……”怎么办,要让他知道她是领悟到自己喜欢上他才逃跑的吗?会不会被他当成笑话?
“你平时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他挑眉。“怎么这会儿只会吞吞吐吐?”
废话!谁被他那只眸子凝视还能说得出话,他这不是在为难她吗?
“我……”
“说实话!”他已经失去耐心。“我不要再从你的小嘴听见任何谎言。”该是他们开诚布公面对自己的时候,他不想再逃避。
“好嘛!”说就说,有什么了不起?“我急着离开的真正原因是——我喜欢你。”她刚开始说得很大声,说到最后声量越来越小,耳朵不好的人铁定听不见。
“再说一次。”司徒行风的耳朵没问题,他只是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是不是出于自己的幻想。
“我——我喜欢你。”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喃喃说道。“我知道这太快了,不过我好像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就喜欢上你了……”
“谢天谢地!”他不待她说完,便宜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低声倾诉,“我好怕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知道你也喜欢我,真是太好了。”
“我也喜欢你,小鬼。”他支起她的下巴,深情款款地看着她。“本来我还以为自己有问题,现在想想,一定是因为我早已经意识你的不同,不把你当成同性看待,才会这么痛苦。”
她看不出他哪里痛苦,倒霉的人都是她,但只要他也喜欢她,周湘龄就很高兴,过去的恩怨一笔勾消。
“你叫什么名字?”他不想再小鬼小鬼的叫,他要他们温存时喊她的芳名。
“周湘龄。”她好久没听见别人喊她的真名,现在就连她自己喊起来都觉得怪怪的,还是小鬼顺耳些。
“周湘龄,我记住了。”他重复念一次她的名字,让她觉得自己的名字从未如此好听过,想来是因为心境上的转变,她真的好喜欢他。
两人相互凝视,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停止了,狼嗥也成了最美妙的音乐,为这漫漫长夜拉开序曲。
司徒行风缓缓低下头吻她,从轻啄她的朱唇,到大胆吸吮她口中的芳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奇怪,我怎么觉得这感觉似曾相识?”他喃喃自语,低头继续亲吻她。
“因为你的确吻过我。”她笑着仰头接受他的吻,吻到激动处,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和他深情的唇舌交缠。
“那天晚上……”他不是在作梦,而是真的吻她了?
“就是那天晚上。”她点头。
那天晚上,他若不是喝醉酒,可能会对他做了更过分的事。
“好可惜,我不该喝醉的。”他笑着调侃周湘龄,她拎起小拳头像征性地捶他几下,怎么看都像是撒娇。
就在月亮高挂天空,狼群低嗥的今夜,司徒行风对周湘龄做了比那天晚上更过分的事。
他在月光的见证下,吻遍周湘龄的身子,并动手除去两人所有的伪装,只留下最真实的自我果裎相对。
如果还不够的话,自床上传来的喘息声是最好的证明。
今天晚上是适合激情的夜晚,因为月光闪光,狼群齐嗥,噢呜——
光听就令人兴奋。